「原來如此,諸位深夜趕馬,真是辛苦了。」,陳宇嘴上隨便說著,眼楮卻盯著這五千匹良駒,心里癢的緊。
農耕時代,戰馬就是最寶貴的軍事資源。一支來去如風的騎兵,往往能左右戰局的勝負。
史蜀胡悉看陳宇兩眼放著綠光,怎麼會不明白他的心意。作為他,很是熟悉中原人的思維方式。他當場就打個呼哨,讓隨從在馬群里挑出一匹上好的,套上鞍韉,牽過來遞到陳宇手上。
「一點小小的心意,還請陳將軍笑納。」,史蜀胡悉非常恭敬的對陳宇說道。
陳宇回過神來,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將軍喜歡就好,我們還要向可汗陛下復命,告辭了。」,「慢走,不送。」
目送史蜀胡悉領著馬群離開,陳宇眼中貪婪的目光仍然沒有散掉,好像人家趕走的馬群是從他手里搶過去的似得。
語兒高興道︰「郎君,今晚這一趟出來的真值,白撿了一匹好馬哦。雖然現在小了點,但是再長幾年肯定是高大雄俊,不一定比烏林差呢。」
陳宇冷然笑道︰「一匹怎麼夠,這一大群我全都要了!」,語兒白他一眼道︰「這又不是你的馬,你說要就要啊。」
陳宇在語兒大腿上揉了一把,道︰「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語兒略一沉思,惶然大悟道︰「明白了,你是想讓主上出面,把這一批好馬都要過來嗎?」
陳宇搖搖頭︰「啟民可汗雖然恭順,但並不是傻瓜。這五千匹青海駒是非常寶貴的戰略物資,他不會輕易交出來的。而主上身邊有十萬騎,也不會在意這幾千騎。不過這些對我來說,可是至關重要的,一定要想個辦法給弄過來。」
語兒微笑道︰「行了,郎君,不要痴心妄想了。這是人家花錢買來的,你怎麼弄過來?搶肯定是不行的,花錢咱們也沒那麼多錢。就算有也不行,和外族私自通商,特別是買賣戰馬這種重要物資可是死罪啊。」
陳宇皺了會眉頭,旋又舒展開來,笑道︰「錢有人會替我們出,罪也有人會替我們頂的。」
語兒疑道︰「誰那麼好心,會替我們出錢,還頂罪?」,「哈,這幾天,你就等著看一場好戲吧。」
翌日清晨,陳宇早早起來,牽著那匹青海駒來到宇文佑靖帳旁,正欲叫門時,听到里面傳來陳朧雪的聲音︰「我贏了,我吃∼這次該左邊了,嗯,三下,要稍微用點力,啊,輕點,疼……」
陳宇心中暗笑,不知道阿姐和姐夫又發明出了什麼新玩法,真是情調滿滿啊。
不過今天有正事要辦,所以沒工夫听牆根兒了︰「姐夫?姐夫在嗎?」
宇文佑靖還未出聲,就听到陳朧雪斥道︰「一大早上叫什麼啊,死一邊去!」,接著帳內又傳出兩口子掩嘴偷笑聲。
陳宇搖頭苦笑,又道︰「阿姐,我跟姐夫說兩句話就行,不耽誤你們的好事。」
帳內宇文佑靖也說道︰「阿宇來肯定是有事,等會我再陪你玩兒,听話啊。」
接著又是陳朧雪無限溫柔的聲音︰「好的靖郎,快去快回。」
少頃,宇文佑靖走出帳篷,對陳宇道︰「這麼早,有什麼事情嗎?」
陳宇先是低聲問道︰「姐夫,你們在玩什麼呢?」,未等宇文佑靖說話,帳內又傳出陳朧雪的聲音︰「死阿宇,少打听,趕緊說完事情放你姐夫回來!」
「知道了,阿姐。」,陳宇嘴上這麼說,心里卻暗想不說也好,哪天我還偷听,嘿嘿……
「姐夫,這匹馬你看如何?」,陳宇把馬牽給宇文佑靖觀看。
宇文佑靖端看一番,點頭贊道︰「眼大眸明,頭頸高昂,四肢強健。雖是小駒,昂首時已經頗有悍威,真是上等好馬!我們軍中好像沒有這種馬,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宇文佑靖抬胳膊拍馬身的時候,袖子往下落了一點,儼然露出一小塊曖昧的淤青……
陳宇心中暗笑原來是這麼回事,回去我也要和語兒玩玩,讓她知道本郎也是有情調的。
陳宇把昨晚巧遇史蜀胡悉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這五千青海駒產自吐谷渾,是少有的良馬,我弄到手後有大用處。」
宇文佑靖皺眉道︰「五千匹可是個大數目,你打算怎麼弄?」
陳宇道︰「你把這匹馬牽走,送給宇文化及,假意和他和解,再把此馬的來源告訴他就行。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們操心了。」
宇文佑靖道︰「好吧,我現在雖然不想看到他的嘴臉,但若真能辦成這件事,我願意去找他。」,「對,只要說幾句好話就行了。事成之後,我們就是想見他,恐怕也見不著了。」
宇文佑靖點點頭︰「你做事向來很準,這次應該也差不了。」,「相信我就行了,不過姐夫畢竟是宇文述的義子,這次你除了送馬,其他的就不用攙和了,以免影響你和宇文府的關系。」
說完正事後,陳宇看看帳篷,故意大聲道︰「不打擾阿姐和姐夫的好事了。」,「趕快死回去!」……
陳宇回到自己帳篷,把正在穿衣的語兒按會被窩里,樂道︰「來,語兒,咱們玩個有情調的。」
「什麼啊?」,語兒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
「猜拳會吧?」,「會一點點,怎麼了?」,「咱們玩猜拳,誰贏了就可以‘吃’對方一口……」,「郎君你又來了……」,「唉,你不是讓我向阿姐和姐夫學習嗎,他們就在玩這個,咱們也試試……」,「真的嗎?那好吧……」
三天後,大利城中,齊王下榻府邸內,楊暕正在庭院里射草人靶。
宇文化及在旁邊看著,時不時拍兩句馬屁,「好,殿下這一箭,正中陳宇那廝的左眼!」
原來楊暕讓人把草人靶做成陳宇的樣子,正射的帶勁。
楊暕又連射三箭,分別射在「陳宇」襠部,頭部和心口的位置。看著「慘死」過去的「陳宇」,楊暕滿意的笑了笑,把弓扔給僕從。
宇文化及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茶水,親自給齊王端到跟前︰「殿下神射,當世無雙,那陳宇幸而不是大隋的敵人,不然殿下定然讓他萬箭穿心!」
楊暕冷冷一笑︰「不是我大隋的敵人,我早晚也要讓他萬箭穿心!」
說完又對宇文化及道︰「最近听說你得了一匹好馬?」,「殿下真是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啊,哈哈。不錯,我那義弟宇文佑靖送給我的,說是前番巧遇啟民可汗帳下的史蜀胡悉趕馬,贈了他一匹,他又轉贈給我,想和我和解。」
「哦?這個宇文佑靖倒還是懂事啊。」,「那是,他畢竟是寄居我宇文府上,不看我的臉色怎麼行。」
不待楊暕發話,宇文化及就很自覺的說道︰「殿下若是喜歡,就送給殿下。」
楊暕酷愛駿馬,平時都讓手下四處搜羅,這次有送上門的,自然不會錯過,遂呵呵一笑︰「牽來讓我看看。」
城外曠野中,楊暕騎著這匹青海駒奔馳一陣,非常滿意的對身邊的宇文化及說道︰「的確是匹好馬!雖然稍小了些,負重差點,但是撒開了勁頭跑起來一點也不輸驍騎營的大宛馬。」,「既然殿下喜歡,那這匹馬就送給殿下了。」
楊暕沉思一會兒後,才說道︰「你剛才說,這青海駒是史蜀胡悉從吐谷渾買來的?」,「殿下所言不錯。」,「他們總共買了多少匹?」,「好像是五千匹。」
楊暕點點頭,笑道︰「正好,我正愁弄不來好馬,宇文化及,你想個辦法,把這匹馬弄過來。記住,不能讓主上知道,不然這些馬還得落到翊林衛手里。」
宇文化及驚道︰「殿下,這可不是個小數目……,這些馬雖然是難得的良種,但是私自和突厥人交易的話,萬一被查出來,那可是……死罪啊!」,宇文化及試著說服楊暕放棄這個念頭。
楊暕不耐煩的說道︰「本王當然知道,這次北巡的開支由我掌管,錢不是問題,只要把馬弄來就行。再說,大哥已經死了,我現在是唯一適合繼承太子位置的皇子,主上會殺我嗎?笑話!宇文化及,前番聯名上奏之事,你給辦砸了,這次本王就再給你一次機會,把馬給我通通買回來!否則,以後就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楊暕惡狠狠的說道。
他之所以發這麼大火,除了因為聯名上奏的事情,被楊廣訓了一頓之外,上次在御道上和陳宇的驍騎營「賽馬」時落後,吃了一路的土也讓他記恨在心。
但是嫉恨歸嫉恨,大隋最好的馬優先供應楊廣身邊的翊林衛,他齊王再得勢,自己可以騎好馬,但是麾下的騎兵也只能得到一些次一點的品種。回去的路上若是再相遇,他堂堂齊王還得跟在陳宇**後面吃土。所以他這次看到有好馬,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回去的路上如果有機會,還要把這個仇報了。
宇文化及心里也盤算了下,齊王的命令他是不敢不服從的,因為他是太子的唯一人選,吃罪不起。自己現在是太僕少卿,為主上掌管御馬,可以單獨去找史蜀胡悉,打著主上的旗號,出高價把馬買回來。買回來之後,直接交給齊王,就沒自己什麼事了。
打定了這個主意,宇文化及拱手道︰「殿下請放心,在下定然不負所托。」
數日後,大利城東五十里,宇文化及把幾輛馬車交給史蜀胡悉,說道︰「這都是我大隋最好的金珠寶貝,換你這五千匹馬,你們不吃虧吧?」
史蜀胡悉驗過馬車後,滿臉堆著笑容道︰「不吃虧不吃虧,我和可汗陛下都知道,這是大隋對我們的恩賜!」
宇文化及冷哼一聲,道︰「真是白白讓你們撿了個大便宜。」,說罷招呼自己這邊的趕馬人,帶著五千匹青海駒朝齊王的大營趕去。
路上,宇文化及還在想,只要把馬趕進齊王的大營,事情就算是辦妥當了。這一路上人煙稀少,更不會有隋人出現,不會出問題的。
就在他盤算著齊王會怎麼賞他時,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一片影子,待走近了一看,竟然是驍騎營的兵馬!為首者,不是陳宇卻是何人……
陳宇上前呵呵笑道︰「宇文太僕一路辛苦,末將在這里等候多時了。」
宇文化及看陳宇那不懷好意的笑容,一向狡詐的他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從宇文佑靖送馬到後面的一切,原來都是個套!
宇文化及雙手緊握馬韁,惱怒的想用眼神把陳宇活活殺死,可惜陳宇非但不吃這一套,還上前拱手道︰「宇文太僕,請吧,主上還等著你給個說法呢。希望這次,你還能逃過大難。」
宇文化及冷冷道︰「我自以為足智多謀,沒想到還是陳將軍更高一籌。」
陳宇冷笑道︰「你的確是足智多謀,可惜跟了個不成器的主子。即便今天不倒霉,以後也跑不掉。這一路,我會走的稍微慢點,給你留點時間,看你是想想怎樣在主上面前為自己開月兌,還是想想怎麼交代後事。」
宇文化及咬著牙笑道︰「那真是多謝陳將軍了!」
一千名驍騎押送著馬匹和趕馬人往大利城走。路上,李枚第繞著來回轉了幾圈,跑到陳宇身邊道︰「大致審了一下,都是宇文化及的人,沒一個和齊王有瓜葛的。」
陳宇松了口氣道︰「幸好,要真牽涉到齊王,恐怕還不好辦了。」
語兒奇道︰「為什麼不能牽涉到齊王呢?還有剛才我們若是等宇文化及把馬趕回齊王麾下的大營里,豈不是能連他也一塊抓了嗎?」
陳宇笑道︰「飯要一口一口的吃,這次我們把矛頭集中到宇文化及身上,爭取把他置于死地。而齊王他到底是主上的兒子,在外面鬧出這樣的事,主上十有**會護著他,以保證皇家名譽不受損。宇文化及也能順勢躲在齊王的保護傘下,幸免于難。」
「哦……,我明白了,宇文化及這次被抓,因為幕後主使是齊王,所以他肯定不敢招出來,只能自己把罪名全部扛下來。」
「語兒真聰明,既然我們動不了齊王,干脆對著宇文化及往死里打,弄死一個是一個。呵呵,和突厥人私下買賣五千匹軍馬,我倒要看看他宇文化及有幾顆頭顱夠主上砍的。對了,語兒,我會走的稍微慢點,你趁現在去找阿姐,讓她帶去找南陽公主,隨便找個什麼由頭把她支開就行。」
「郎君這是何意……,哦,我明白了,南陽公主是宇文述的兒媳婦,若是宇文述找南陽公主來向主上求情,主上看在女兒面上,說不定一心軟把宇文化及給饒了。」
陳宇心說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楊廣到底還是疼愛自己的女兒,怕殺了宇文化及,南陽公主在宇文府上難做,所以一心軟就給饒了。
既然知道這件事,自然就不能讓它發生。
語兒說道︰「我明白郎君的意思了,我這就去找阿姐,讓她支開南陽公主。」,「好的,語兒,盡快一些,此事成敗就看你了。」,「唉,我去了。」
大利城外,陳宇向楊廣陳述了事情經過,又指引著他觀看了「繳獲」來的馬匹。楊廣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的怒火卻已經快要噴薄而出了。宇文化及縱然有膽子,也沒有能力私自購買五千匹軍馬,這背後一定是掌管北巡一應開支的齊王在指使。
皇子背著皇帝私買軍馬,說重了給定成造反也不過分。不過楊廣知道自己兒子沒這個膽量,無非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但這麼看起來,比起以前,特別是圍獵風波前後,還是沒什麼長進。這樣的皇子,怎麼可能放心的讓他領太子之位。
楊廣又回身看看陳宇,心想陳宇也非常的懂事,知道在宇文化及把馬群帶到齊王大營之前把他截住,這樣齊王就能洗月兌嫌疑,也避免了讓突厥人看大隋皇室的笑話。看來這個陳宇,以後可以委以更多的重任。
馬廄外面,楊廣看著跪在面前瑟瑟發抖的宇文化及,冷笑道︰「宇文化及,上次朕說隨時都能斬下你的頭,你是不是不相信,想試試朕的刀是否夠鋒利?」
宇文化及僕倒在地,苦苦哀求道︰「主上,主上!我是一時鬼迷心竅,犯了主上的禁令,還望主上看在我父親為朝廷效力的份兒上,饒我一死……!」
楊廣冷哼一聲道︰「你父親的功勛,我自然忘不了,但你若是覺得以此就能三番兩次藐視天威,就大錯特錯了。來人……」
楊廣正要喝令左右推出去斬了,就听見一聲嚎哭︰「主上!主上!刀下留人啊……」
眾人循聲望去,卻正是五十多歲的老將宇文述,只見他騎著快馬狂奔而來,老遠就跳下馬一路跪到楊廣跟前,半百的須發上沾著大把的眼淚鼻涕。
別說楊廣,就是陳宇看著他如此老邁又狼狽的樣子,也有些心軟了。
要說這宇文述,除了貪錢,也沒什麼大毛病,而且對楊廣是百依百順,是最得寵的大臣。
不過這次,宇文化及犯下的事兒實在是太大了,縱使宇文述拖著老臉出馬,也無濟于事。
楊廣狠狠心,說道︰「宇文述,朕饒過你的兒子,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朕越是饒他,他犯下的罪過就越大。若是這次再饒過他,只怕下次……哼!」
宇文述在朝中混了一輩子,怎麼听不出楊廣是暗示自己兒子可能會造反。這句話一出,宇文述也不敢求情了,再求下去,說不定把全家都牽連了。
想到這里,他哀嘆一聲,只能怪自己兒子太膽大妄為了。
楊廣看宇文述不出聲,說道︰「念在你為我效力多年的份兒上,我會留你兒子一個全尸。來人,賜白綾。」
宇文述和宇文化及父子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只得俯身拜道︰「謝主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