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宮詞 第22章

作者 ︰ 薄慕顏

「曄兒——」多少個日日夜夜思念的名字,慕毓芫在蓮花疊蒲團上跪下,手上握著一炷素香,在心內輕輕說道︰「曄兒,你知道嗎?我們還有個孩子……」

要如何遺忘那些恩愛時光?在情萌之初相遇,珍重、呵護、憐惜,願意把一切都交付給對方,為什麼卻不能相守到最後?為什麼你早早的離去,卻留下我獨自承受破碎的殘局?果真是情深不壽麼?有清風輕盈掠過,細小花瓣有如落雪般飄落,仿佛要掩蓋無盡****的悲傷,風聲也嗚嗚咽咽起來……

「宓兒,你在做什麼?」

明帝的聲音傳來,雙痕嚇得忙喚道︰「娘娘,皇上來了……」

此時便要掩飾也是來不及,慕毓芫索性大方站起來,回首看到明帝疑惑的目光,微微有些躊躇,最後還是直接說道︰「沒什麼,臣妾在祭奠一位故人。」

「故人?」明帝眉頭微蹙,似籠罩著一層陰影,但是很卻又慢慢散開,微微含笑走過來,點頭道︰「那好,朕也祭奠一下。」

慕毓芫猜不透其意,只見明帝另取了一炷新香,點香時竟很是平穩,待那香煙裊裊燃了片刻,方才鄭重插到香爐中。明帝轉過身來,淡聲說道︰「別站在這里吹風,朕陪你回殿去,以後要祭奠,就在里頭設香案罷。」

慕毓芫不料他會這麼說,一時倒有些迷惑,還未來得及開口,已經被明帝伸手拉回內殿,二人都是沉默。側目往窗外看去,一樹繁花正開得格外燦爛,花蕊紛吐、****滿眼,只是繁花依舊,故人卻只留下零星斑駁的記憶。♀

「朕給你時間……」良久,明帝說了這麼一句。

那聲音很輕很柔,似一片柔軟幼細的絨絨羽毛。慕毓芫卻不禁震了一下,漸漸低下頭去,看著那明黃色的九龍祥雲華袍。龍袍的款式總歸是類似的,那樣熟悉的顏色、繡樣,若是不抬頭的話,幾乎會以為是舊人在側。于是合了合雙眼,輕聲道︰「皇上,臣妾——」

「你先別說。」明帝忽而出聲打斷,靜聲說道︰「如果,是朕不想听的話,那麼情願你沒說過。等到以後再說,你知道朕想听什麼。」

慕毓芫輕聲嘆息,卻是無言。

「皇上,宸妃娘娘——」

外頭的聲音,正好打破二人沉默。明帝將手松開,自個兒掀起珠簾出去,問道︰「又怎麼了?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方才鳳鸞宮來人,說是五公主的病有些不好,皇後娘娘正趕著召太醫,各宮娘娘听到消息,都正趕著過去呢。」

如此興師動眾,莫非病得很是厲害?慕毓芫吃了一驚,因擔心著五公主的病情,反倒忘記方才之事,連忙走出門道︰「皇上,咱們趕緊過去罷。」

明帝也是一臉憂色,頷首道︰「嗯,起駕。」

待二人趕到映綠堂,已經是嬪妃宮人站滿一屋子。太醫們忙上忙下,都鎖著眉頭不肯開藥方,皇後已經哭得哽咽難言,對明帝泣道︰「皇上,柃兒若是有什麼不測,臣妾也不想活了。」

「佩縝,別說傻話。」明帝連忙打斷她,朝底下太醫們問道︰「五公主不過是個小孩子,能有什麼要緊的大病,你們就束手無策了?」

「皇上,五公主生的時候不順,先天體質便比尋常孩子虛弱,此病皆是從胎內帶出來的一脈余毒,故而……」

「一派胡言!!」明帝豁然站起身,怒道︰「平日里小病也要矯情幾分,裝模作樣做出神醫的樣子,遇到不能就借辭推諉,難道朕是白養著你們的麼?!」太醫們嚇得面如土色,齊刷刷跪在地上叩頭,只稱一定盡力而為。

明帝听的火起,皇後卻拭著淚痕拉住他,悲聲嘆道︰「皇上不要為難他們,臣妾想安安靜靜的守著柃兒,其他人先退出去罷。」明帝無奈朝下揮揮手,慕毓芫便和眾嬪妃一起退出,宮人們跟著侯在大殿外。

皇後俯身倚坐在床沿邊,看著臉色趣青的小人兒心痛難抑,看著五公主拳成一團的小手,連連落淚,「柃兒病成這樣,難道真的是……」她痛得不能說下去,「冤孽,咳咳……,為什麼是今天?為什麼要遷怒于柃兒?」

明帝忙喝道︰「佩縝!你胡說什麼。」

皇後哭道︰「今天,今天可是……」

「今天又如何?」明帝雙手揪緊九龍華袍,冷聲道︰「佩縝,你別胡思亂想,柃兒她自有老天保佑,不會有事的。」

然而,人于命運面前,總是顯得微不足道。或許是神佛沒有空暇,未及慈憐到世上所有的人。當天夜里風雨大作,太醫們在鳳鸞宮忙了一夜,也是無濟于事。僅僅還差三天周歲的五公主,最終還是夭折了。

皇後自五公主去後,便一病不起。只說自己無暇顧及後宮,遂將統攝六宮之權暫交慕毓芫,眾嬪妃皆是意外,若論資歷和位分,難道敬妃不是更好的人選?皇帝對泛秀宮一直若即若離,莫非此事是宸妃獨步後宮的前兆?眾嬪妃各懷心思猜測著,偏生慕毓芫為人冷清,比起皇後的端莊、敬妃的貞靜,似乎更有一層氤氳之氣。

轉眼春去夏至,驕陽似火。每到正午時分,明晃晃的陽光便沖透窗紗而入,亮則亮矣,只是稍嫌刺眼了一些。雙痕琢磨了幾日,讓人換上雨過天晴翠色窗紗,綠瑩瑩的薄紗透著涼意,也將強光的勢頭緩和許多。

因本月中乃是慕毓芫的生辰,吳連貴進來請示道︰「娘娘,皇上派人來傳話,問娘娘想要玩什麼,或者吃什麼,好吩咐下去預備。」

「不必了。」慕毓芫頭也不抬的寫著信箋,搖了搖頭,「宮里剛忙完端午節,上上下下都正疲憊不堪,何必再鬧得大家不安生。」寫畢裝好書信,順手遞給吳連貴,「把這封信讓人捎帶出去,務必交到二哥手里,不要出差錯了。」

吳連貴答應著,又道︰「听說雲少爺跟二少爺起爭執,鬧著要搬出府去住,後來還是多虧大夫人勸住,如今只怕還不自在呢。」

「他這是閑的,隨他去。」慕毓芫卻突然想起她的大嫂,那婚後不到月余便獨守空閨的女子,不由嘆道︰「大哥戍守定州十余年,丟下大嫂無兒無女實在艱苦,若是雲瑯穩妥些,也能讓大哥回來些時日。」

吳連貴笑道︰「雲少爺不是一直嚷著要去,娘娘難道不放心?」

「不是難道,是本來就不放心。」慕毓芫似乎有些憂心忡忡,收拾著桌面上殘余的紙張盒筆墨,「雲瑯雖然比我小不了幾歲,可是于人心上跟孩子沒什麼分別,以為自己武藝好,就凡事都不放在心上。他哪里知道,人心才是最厲害的匕首,恐怕還得讓人傷到,才會悟過來。」

「娘娘不用擔心,等雲少爺出去幾年就好了。」

「嗯,眼下還沒有合適的機會。」只听「砰」的一聲,書案旁的落地青瓷花瓶頓時碎的滿地都是,慕毓芫俯身將雪狸抱起來,揚聲問道︰「人呢?」

桔梗從屏風後跑出來,神色有些慌慌張張的,磕頭道︰「是奴婢不小心,沒有照看好雪團才闖禍,還請娘娘恕罪。」

慕毓芫淡淡笑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以後小心些就是了。」

「謝娘娘的寬恕,奴婢還有一個請求。」桔梗將雪狸放在地上,又道︰「奴婢既不懂得女紅刺繡,也不會端茶倒水,每天都是在浪費娘娘的糧食。因此,想趁著年記小學點東西,請娘娘恩準奴婢去歌舞坊。將來學藝有成,也好報答娘娘的收留之恩。」

慕毓芫听她說得條理清楚,實在不象小小少女的言語,不由多看了幾眼,雖然年紀尚幼,卻生得不俗,特別是眼角那顆墜淚痣,更是蘊著一種脈脈風情。心下不免愈加懷疑,卻只是淡淡笑道︰「難得你如此有心又肯上進,只管去就是,本宮自然會囑咐人關照你,去罷。」

「奴婢謝過娘娘,奴婢告退。」

看著桔梗抱著雪狸退下,吳連貴上前說道︰「奴才看這個桔梗鬼鬼祟祟的,方才多半是在偷听娘娘說話,她又是從外面帶進來的,要不要去查一查?」

慕毓芫聞言並不意外,淡淡說道︰「本宮觀察了她幾個月,也捉模不透來由,所以讓二哥派人到外面去查一查,書信里說的正是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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