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過低谷的焦慮和煩躁,但在方霪的印象里,jason一直是冷靜和處事不驚的代名詞,從未有過如此的驚慌失措和不安。♀他幾乎從鄰居家一路落荒而逃,緊閉著房門,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方霪靜靜地守在門外,不忍打擾,又不得要領。直到電話響起,這難耐的沉寂才得以結束。
maggie將一整袋糖倒進了杯中,又添了一些牛女乃,攪動著過濾棒,咖啡的香味順著她手動的韻律緩緩飄了上來。與方霪習慣了的清咖不同,這種香味中帶著濃郁的甘醇和女乃味。
「沒想到在這里遇上jason,算起來,我們有十三年沒見了。」maggie的聲音帶著成熟女人的韻味,平穩而緩慢。
「你們?」方霪覺得自己更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一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她沒多加思索便答應了這場赴約。
「他是我的前夫。」maggie的話音並不重,但卻如同一把重錘敲在了方霪的心頭。
「前夫?你是他前妻?」問題出口,她便有些後悔自己的毫無邏輯。
好在對方並沒有在意她的語無倫次。
「我們結婚時,jason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了,他身上那股鮮明的藝術家氣質深深吸引著我,雖然他平時話不多,但當他提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時能夠滔滔不絕跟你聊上許久。本來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因為他放棄畫畫,所以?」方霪大膽地揣測道。
「因為他選擇了離開這里,選擇離開了我,去尋找他想要的生活。」maggie的目光放得很遠,似乎在追憶著什麼。
方霪低頭沉默不語,她似乎理解maggie的那絲傷感。
「不知道現在他為什麼又選擇了回來,但看到你,我似乎又明白了,我認識的只不過是十幾年前的jason,他過得好嗎?」
「你,別誤會,我們之間沒什麼,只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朋友而已。」方霪擺著手,顯得有些慌張。
「只是,朋友?」maggie狐疑地盯著她。
「jason對我而言,更像是個兄長,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這些年他在國內開了一家咖啡館,生意很不錯,但是畫畫似乎一直是他心里的一道坎,所以他又下定了決心回來,準備重新開始。」
「他又重新開始畫畫了?」
方霪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這個領域我依然有些人脈,他離開這麼久,想要重操舊業並非易事。現在人們喜歡的風格和十幾年前的已經大相徑庭,如果他依然想用自己那套恐怕不會被市場所接受。在畫畫這點上,他一直是個很固執的人。」maggie遞過了一張名片,「他一定不會接受別人的幫助,但你可以。所以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來找我。」
方霪捏著金色的紙片不知如何作答。
「我們畢竟夫妻一場,我不想看到他最後依然落得一事無成。」maggie的話無懈可擊,但總讓方霪感到一股莫名的忐忑。
晚飯時,jason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神色有些疲憊,「小方,我們搬家吧。」他冷不丁的話嚇住了正在準備餐具的方霪。
「為什麼?」後者不解地問。
「在這里我找不到靈感,換一個新的環境,或許會有所幫助。」jason又為自己泡了一杯清咖,那種苦澀的味道讓方霪想起了什麼。
「是因為maggie?你前妻?」
「你說什麼?」jason瞪大了雙眼警覺地盯著她,「你怎麼知道?你見過她?她跟你說了些什麼?」緊張的神情在方霪看來有些極不自然。
「沒……沒說什麼,她就問了問你過得好不好。」方霪拿捏著回答的尺度,擔心對方又一陣狂風暴雨。
「她問我,過得好不好?」jason冷笑了一聲,「她怎麼會不知道我過得好不好,這一切不都是她安排的嘛,雍容大方,高貴典雅,在你眼里,她就是那樣的一個白富美對不對?象形之下,我就是個落魄的**絲,出現在原本就不屬于自己的世界里,眼巴巴地做著癩蛤蟆吃天鵝肉的美夢,到頭來,還是被人一腳踹開。」
「不是,你離開她的嗎?」方霪生疑道。
「哼,她這麼告訴你的?說我拋棄了她?拋棄了這里的一切,像一個負心郎一樣頭也不回地去了另一個國度?」jason不屑道。
「難道不是嗎?」
「如果我現在徹底否認,對你而言就是個羅生門了。小方,你的缺點就是太過善良,總以為這世上遍地都是好人。如果這只是個願望,很好,人人都希望世界更美好。可如果把它視為教條,最後受傷的永遠是你自己。」jason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但一番話卻讓方霪又覺得心頭一陣酸楚。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曾再想起那段黑暗的過往,但只要有一條不起眼的繩索,隨時都能引爆心底最敏感的一環。jason一直沒有問及她站在河邊想要放棄這個世界的原因,甚至,他從沒提及過任何有關這個話題的只言片語。他的眼神告訴自己,他理解,他懂她的內心世界,無需言語,不用解釋,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讓方霪覺得自己依然被上蒼眷顧著。她心底隱藏著一個莫大的秘密,不能為人所道,但是他都清楚,就像一個包裹嚴實的地雷,他從不觸踫,也努力不讓其他人靠近,但其實,他心如明鏡。
「小方,我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我不會恬不知恥地說,自己沒有任何責任和過錯。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捫心自問,我盡力了。我選擇離開這里,也是一種自我救贖的方式,有些傷刻在心底,如果一直停留在原地會由一個疤痕漸漸蔓延成一個黑洞,最後將自己吞噬。所以人才會不停地奔走,不停地選擇新的棲息地。曾經我以為天上的鳥要麼不停地飛,要麼就掉下來墜死。可當我離開後,當我經歷了這十年的生活後,我終于明白,鳥還可以擇良木而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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