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杖斃
一個污穢不潔的權閥小姐會是哪般下場？
當沈王氏的目光落向那銀釵之時，拒霜第一次這樣問自己，一瞬之後腦海中就有千百個畫面浮現出來，那些畫面曾經落在別人身上被她當做笑談，卻不知她自己竟也有這一日，而此時，她毫無招架之力，她害怕的想要尖叫。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銀釵中空，內含書箋，桂嬤嬤將那書箋取出，恭恭敬敬的遞到了沈王氏的面前，沈王氏冷掃一眼，早現渾濁之色的眸子里閃過兩分寒光。
生當復來歸，死亦長相思！
「呵——」
詭譎的靜謐之中忽而爆出一聲嗤笑，沈王氏的肩頭驀地露出一張明艷至極的臉來，明眸皓齒，面若桃花，清絕漪麗不似凡色，三小姐沈琳瑯著一身累珠疊紗粉霞茜裙，站在那門口的暗光之中亦能容顏燦燦，杏眼微狹，好似玩笑的道，「本以為姐姐只是玩鬧，卻不想倒是對那琴師情真意切，好一句死亦長相思，真是叫人感佩！咦，姐姐的字與以前相比倒是沒有什麼長進——」
二小姐沈青薔雖有才名卻是沈府二房庶出，而嫡出的三小姐沈琳瑯雖不及沈青薔之才，卻從未將其看在眼中，全府上下只她如此指摘自己的姐姐，甜糯之音極是突兀，當事人卻似渾然不覺，直到恭敬跟在沈王氏身後的二夫人沈柳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斂笑消停下來，而如沈琳瑯所言，沈青薔與琴師有染的罪名——坐實！
一直跪伏與地的拒霜此刻方才落下淚來，那眼淚是為她家小姐而落，亦是為了自己而落，她不明白，自出事之後一直心平氣和的主子為何忽然要叫她來此求眼前之人，拒霜淚眼模糊之間忽然掃到了一直未曾出聲的沈蘇姀，那縴弱的側影並未因為忽然出現的變故而生出慌亂，那般安然，竟像是早就在等著這一幕似地。
拒霜心中陡震，想到自己一路小心至極，而這些人齊齊至此根本是有人暗報，想來想去，拒霜看著沈蘇姀的眸色忽然變得陰鷙起來，粉拳一握，她忽然狠狠嚎哭著朝沈王氏爬去！
「老太君，冤枉啊！不是那樣的——」
「是五小姐！是沈蘇姀！」
變故再生，眾人聞言立時面露訝色，連沈蘇姀自己都意外的挑了挑眉，沈王氏第一次將目光落在了沈蘇姀身上。
氣氛驟然變得緊張，沈蘇姀著一身月白色的委地錦緞紗裙，袖口有銀線滾邊，襟口繡著淡黃色暗紋，裙擺上則是一朵又一朵繁復灼灼的盛放梨花，不堪一握的腰間系著一條粉白腰帶，愈發襯得她身段玲瓏氣韻精致，她面上因拒霜之言略浮意外之色，唇線微抿著，頰邊梨渦愈深，卻不急著做怒，就那般站著，像一顆含苞待放的梨花樹，和著窗欞處溜進來的湖風帶起一室暗香。
拒霜大哭著跪在沈王氏腳邊，晃眼瞧見沈王氏看向沈蘇姀立刻趁勢道，「請老太君明鑒，主子哪里是那般胡來之人，與孟先生不過是師徒之情，昨日，昨日五小姐到主子院中不知說了什麼，這才讓主子著急的寫了這信箋，定然，定然是五小姐，是五小姐故意陷害我家主子，老太君，求老太君明鑒——」
場面急轉直下，本是二小姐的劫，如今倒成了五小姐的難。
沈王氏依舊看著沈蘇姀，只見她眉心略微一簇，緊抿的唇線微松，口中好似溢出一聲輕嘆，倒未曾為自己辯解一句。
拒霜見眾人面色都是大變，只覺得自己所想定是合了諸人的心，一心想著為自家主子和自己開月兌的她驀地月兌口道，「因為從小不曾在一起相處的緣故，主子從前並不喜歡五小姐，連帶著奴婢都對五小姐失了禮數，奴婢心知是奴婢不分尊卑，卻不知此次五小姐竟然記著這些，昨日五小姐去看主子，主子以為五小姐大人大量，定將她所言听得入了心，這才寫了這信箋叫老太君誤會，求老太君明鑒，也不知五小姐對主子說了什麼，竟想將如此大罪加與主子之身，五小姐之心何其歹毒！」
沈王氏的目光未從沈蘇姀身上離開，沈蘇姀就那般斂眸站著，听拒霜說完唇角竟現出兩分笑意，她略帶涼意的看了一眼拒霜，繼而坦然抬眸的看向沈王氏，「拒霜一時急火攻心說起胡話了，還望祖母莫要見怪。」
微微一頓，她的面色愈發無奈，「拒霜說孫女教唆陷害二姐，可孫女昨日……根本未曾見著二姐的面……祖母若是懷疑可著人去問凌寒……」
凌寒與拒霜皆是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絕沒有偏頗沈蘇姀的可能，看沈蘇姀如此從容自在，眾人心中一動已是信了她！
拒霜本以為自己所言已有收效，卻驀地听見了沈蘇姀這般說辭，昨日她負責廚房，只看見沈蘇姀進了澄心館卻未親見她與自家主子見面，此刻听她一言拒霜頓覺渾身發寒，轉眼見諸人對沈蘇姀的信賴神色不由生出五雷轟頂之感，希望滅盡，胸中氣血上涌，拒霜雙眸通紅的瞪著不卑不亢的沈蘇姀，好似要將她吃下去一般，心知此番多半是死，拒霜銀牙一咬，忽而豁出去似地指著沈蘇姀大吼起來——
「沈蘇姀，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一個克父克母克兄長的賤人！一個棚門小戶之女生出來的破爛貨！你本是該死的人，為何要回來攪得府中不安生，那琴師也曾贊過你于琴律有天賦，到底是誰與他有染！主子雖然不喜歡你卻也沒有如此暗害與你，你如此狠辣，何不跟著你那爹娘兄姐一起死了才好！」
拒霜字字狠厲，每一句話都說的清晰萬分，那感覺不像是在指控，倒像是在提醒大家什麼，沈蘇姀望著幾近瘋魔的拒霜，唇角的笑意漸漸地散了去，室內室外眾人皆是呆住，詭異的靜謐讓人窒息！
賤人、破爛貨，這是拒霜這個丫頭罵府中嫡小姐的用詞，然而在場的人似乎都忘記了，這個十二歲的少女，她的父親乃是洛陽侯世子，她的母親乃是合慶林氏出身，她的兄長和姐姐都是洛陽侯沈府嫡長！
她們只記得——她那父親只是個庶子，因為主母暫時無出才被破格封為世子，而這曾經在沈府地位顯貴的一家人現如今早已化作一堆白骨，這個少女，從兩年前回府之後便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若非她姓了沈，若非她安分守己，她哪里能活到今日？
即便再如何明白其中緣故，對那一段往事的旁枝末節在場的主子都選擇了心照不宣，此刻被這婢女嘶吼叫囂出來，一時間，在場能言善道之人竟都失了言語。
沈蘇姀冷漠的目光落在拒霜身上，又好像落在了更遠處，她未現出怒色，可就是這一身不動聲色的深沉叫人覺得有些森然，拒霜不僅僅是指控，更不僅僅是提醒，沈府之中出了丑事，這丑事的主角到底是誰呢？拒霜在給老太君沈王氏一個選擇，一個自己從小疼愛並期待的孫女和一個與自己並無血緣關系的棄子之間的選擇！
沈蘇姀自然想明白了這一點，若是兩年之前沈王氏必定會選擇那個得家中先生真傳、長袖善舞巧于算計的沈家二小姐，而今日，她只怕不會，也不能！
抿了抿唇，沈蘇姀沒有絲毫預兆的打破了這詭譎的死寂，她說，「依照沈府家規，如此目無尊卑狂言悖主之行，該當——杖斃。」
她的目光仍是霧蒙蒙的，語氣亦是平常，可在場之人無不背脊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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