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強在復位之初,就曾命仇池公楊盛赴江陵述職,可楊盛卻始終沒有來。
當時路強正忙著東擋西殺,所以也就一直沒顧及上他,但何無忌早以楊盛為假想敵訓練軍隊。如果不是之前那場大水,估計這個時候何無忌已經請旨出兵了。
楊盛不是不知道來自晉朝的威脅,但仇池一帶乃是祖上留下的基業,他怎能輕易讓出?同時他覺得仇池離江陵較遠,路強不見得真的興兵討伐他,所以就這麼一直拖著。
但現在他卻挺不住了,因為秦國姚興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突然把目光瞄在他這塊與晉國接壤的地盤上。如今正在邊境囤積兵力,大有隨時進兵的架勢。
很奇怪,不知是覺得漢人好欺,還是漢人的胸懷夠博大。相比姚興這個羌人,不論從感情上,還是歸屬感上,楊盛這個氐氏人都更傾向漢族政權的晉國,所以思前想後一番,最終決定派兒子楊玄來江陵求救。
楊玄身上自有證明身份的東西,守城軍官不敢耽擱,一面派人向上級將領匯報,同時派人引領楊玄他們去驛館休息。
看著滿城的華燈,和路上面帶喜色的百姓,楊玄忍不住好奇地對送他們的士兵問道︰「今天是什麼節日嗎?怎地這般熱鬧?」
士兵笑道︰「少將軍有所不知,今天可是我們舉國歡慶的大日子,你們可真是會挑時候來,因為陛下的皇子誕生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楊玄不由暗暗後悔自己的情報不夠準確,他雖帶了不少禮物,但都不適合送給小孩子,而這種時刻,送禮物給皇子,無疑比送皇帝強多了。
路強幫助燕國後,順勢佔下洛陽的消息,已經被傳到仇池,那麼路強會不會以幫助仇池的名義賴在仇池不走?
對這樣的可能,楊盛不是沒想過,而這就要看楊玄能把事情辦成什麼樣了,當然最好還是由他們楊家繼續盤踞在仇池,同時又讓姚興不敢打仇池的主意。
所以楊玄此行的任務可謂是艱巨無比,也可以說他們父子選擇的是一條非常危險路,同走鋼絲沒什麼區別。
路強這個時候已經睡下,事實上每天這個時候他都在批閱奏折的,但今天由于太過高興,雖然開始還控制著,可後來還是沒有經住群臣的狂轟濫炸,被人扶回書房就睡著了。
楊玄還算不上什麼人物,所以也不會有人把他來的消息報上去。
路強是半夜口渴、渴醒的,這是酒醉後的正常反應。也不招呼人侍候,抓過水壺,對嘴一通猛灌,清涼的水下肚之後,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晃了晃腦袋,直接爬起來就向後面王神愛的房間走去,這恐怕是每一個初為人父的男人第一反應。
後院雖有燈光,不過因為王神愛和孩子都已經睡下,光線暗淡多了。
路強象小偷似的躡手躡腳地來到臥房,如果按照正常皇宮的規矩來說,皇子誕生,必然會有大批宮女女乃媽什麼的侍候,不過王神愛和路強都不喜歡那種感覺,況且這里的格局也限制了人數,所以人數已經減到最少,小家伙也被留在母親身邊。
盡管路強已經足夠小心,可還是有宮女被驚動,只是在路強的要求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來到床邊看著靜靜酣睡的母子倆,路強心中一片平和,這一刻,什麼皇圖霸業、唯吾獨尊,都變得微不足道,只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這里,讓他們一家三口盡情享受這天倫之樂。
小家伙剛出生一天,還看不出什麼,不過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他老子來了,小腿猛蹬幾下,忽然裂開小嘴哭了起來。
正沉浸在歡喜中的路強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去抱,可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孩子怎麼抱?抱頭、抱腿還是抱腰?自己這粗手笨腳的,再傷到孩子怎麼辦?
孩子的哭聲驚動了王神愛和宮女們,王神愛睜眼見夫君正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立刻就猜出是怎麼回事。
輕嗔道︰「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這干什麼來了?快去吧!你在這里只會越來越忙」
「是我這就走」
殺伐果決,威震天下的皇帝老子,被兒子的哭聲和老婆的嗔怪,弄的灰頭土臉地抱頭鼠竄了。
回到書房,呆坐片刻,不由無聲而笑,這就是當爹的感覺嗎?
趙永端著一碗參湯走了進來︰「陛下,喝碗參湯再休息吧!您難得睡個好覺呢!」
對于路強這樣一個精力旺盛的人來說,這個時候醒了,那還那麼容易重新睡著?
接過參湯喝了一口道︰「今天的奏折都送來了嗎?嗯!就挑些治理水患方面的,這是關乎百姓生命的大事,耽擱不得」
趙永知道路強的脾氣,也不再勸,去一邊的桌案上,把白天文吏整理出來的,關于治水方面的奏折挑出來抱給路強。
大水退去之後,路強在忙著收拾和尚的同時,也要求各地官府獻計獻策,提出各自的治水方案,然後再結合自己前世知道的一些這方面知識,整理出系統方案後發下去。
按照路強的旨意,一些地方已經開始災後重建,官府幫助百姓重建家園,百姓也不能坐等著,可以用以工代賑的辦法,就近幫助修築河堤。
為此路強還命羅頌派出幾支巡視組,沿河檢查各州府的施工情況。
總體來說,奏折報回的消息還比較令人滿意,沒用多大一會就批的差不多了。
「朕听說城中百姓也搞了好多節目出來,現在該散了吧?」
路強合上最後一本奏折,丟給趙永,隨口問道。
趙永嚇了一跳︰「陛下,您該休息了,不然皇後娘娘知道該生氣了」
「哼!她怎麼會知道?還不是你說的,記住了,有些事可以告訴皇後,有些事不能告訴她」
「是、是,卑奴知錯了,對了陛下,剛剛蒯將軍命人來報,仇池來了個叫楊玄的少將軍,因天色已晚,現已安排到驛館住下」
听說仇池來人了,路強不由微微一愣,他知道楊玄是楊盛的兒子,楊盛也不傻,應該知道自己要收拾他的事,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把兒子派來,就不怕自己把人扣下?
看來仇池那邊是有大事要發生啊!
沉吟片刻,道︰「把我睡覺這段時間,知風堂送來的密件拿來」
因為要出兵收復仇池,所以那邊早有了知風堂的暗探,既然楊玄都來了,知風堂也應該有消息傳來的。
知風堂的密報是時時傳送的,不過自有專人挑揀最主要的報告路強,其余的整理成冊,以備皇帝隨時查詢。
很快,趙永就把已經整理好的密報交到路強手上。
看看上面的日期,確實是當天的,不過路強打開翻閱一遍,卻沒看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甚至都沒有提到仇池,那邊的消息只有一條,是關于西涼李暠欲與姚興聯姻的事。
怎麼會沒有?
路強不由凝眉思索起來,他深信楊玄不會無緣無故來江陵,可若是有什麼大事,知風堂怎會沒有消息傳來?
路強是個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時間雖晚,可若是不把這件事弄明白,他又怎能睡著?
當下不顧趙永的哀求,叫了丁四、範五兩個人向城中心逛去,命王鐵去叫楊玄到街上找他。
雖然已經是深夜,可街道兩旁的燈火卻並沒有熄滅,無數各式各樣的燈籠,把街道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
不知是不是燈照的原因,街道上竟然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有宿醉而歸的,也有結伴同游的。
江陵的人口本來就多,隨著路強下旨傳召各地的學子來江陵,此時的江陵已經快人滿為患了,客棧全部爆滿,不知這是不是時常有人夜游的主要原因。
路強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在丁四、範五的陪伴下,負手閑逛,那種久違的清淨平和之感,竟讓他有種流連忘返的感覺。
在江陵城中有一條內流河,在城中蜿蜒而過,河兩旁綠樹成蔭,河堤上還按路強的旨意修建了不少涼亭,很多游客百姓閑來無事的時候,都會流連其中。
路強要會見楊玄的地方,就是河畔最大的一個涼亭,可讓路強沒想到的是,此刻涼亭里居然還有人,而且還不是一個,幾個人的說話聲,站在遠處就能听清。
因為有人,路強本是要走的,不過听這幾個人的話中似乎隱隱提到自己,不由又停下了腳步。
「姜兄,你我千里而來,還未見到晉皇,怎地又急著要走了?」
「哼!看他之前的所為,原本以為他會揮師北伐,盡復我漢人之地,可你看他現在整天都在干什麼?為了一個小孩子,勞民傷財,以為天下太平,就可以沉迷酒色了?今天他又喝醉了,你們知道嗎?哼!這樣的皇帝,不見也罷,你們愛走不走,總之天一亮,我是要走的」
勞民傷財、沉迷酒色。這說的是我嗎?
城中的歡慶是百姓們自發的,今天確實是喝醉了,可也不能從這一次,就說我沉迷酒色吧?再說,色在那呢?
想到這,路強心里不由一動,難道是有人打著我的旗號在外招搖撞騙?如果真是那樣,我決不輕饒。
路強原本不想和這些書生辯論,不過涉及自己的名聲,還是忍不住邁步向亭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