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問道統 第十二章天舞之鬧(3)

作者 ︰ 華玄

看著四周看客一片痴迷,蘇小舞臉色有些不自然,再望向哥哥,盡也處在患得患失之間,不免一陣氣來,強扭了一下蘇小天的胳膊,嘟囔道︰「哥哥,亦若市井小民,貪戀美色,恐怕見了美人,將來碧雲軒的目的都忘了吧。」

蘇小天仿若身在一處世外桃源,正與佳人游山玩水,琴瑟和鳴,自由瀟灑,卻不知怎麼胳膊處傳來一陣劇痛,將他從那幻境中拉回了現實,眼色清明之際,抬頭時,不想,恰與宣清婉隔空一瞥,心神剎那間又出現了恍惚,猛的一咬牙,蘇小天才漸漸穩住了心神,再看宣清婉時,珠簾後的她青絲流瀉,清寒如霜。

蘇小天別過頭看向泛著怒氣的蘇小舞時,不免生出一絲尷尬「咳咳,小舞,哥哥是在欣賞藝術,你別想歪了。」

蘇小舞明顯不信,把頭一偏,不理蘇小天,留下蘇小天一個人在那半天嘀咕,「怎麼出現了幻覺呢,難道身體還沒恢復過來……」

再華美的戲劇,一旦開始,便有了落幕的時候;再驚艷的故事,一旦開頭,就有了結局的一天。琴音婉轉,終有盡頭,弦外之音,也不過繞梁三日。

「啪」宣清婉微按琴背,撫平了琴弦,隨之傳出了最後的一個清脆。

琴音方止,蘇小天望向四周,只見這些看客正迷迷糊糊地不知所向,他思考良久的疑慮隱隱有了答案。

待看客們又恢復了神色,重新開始熱鬧起來,宣清婉才傳出了一道聲音。

「清婉不才,只能彈至如此,不盡興之處,還望各位多多包涵。清婉好奇,不知各位在清婉的琴音中听出了些什麼?」

此言一出,那些看客們似乎一下清醒了過來,面上都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只見其中一位穿竹葉點青綢緞的青年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朝宣清婉做了個才子逢佳人之禮,再緩緩開口說道︰「我乘油壁車,郎乘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不知宣大家以為如何?」

「蔡公子所言,符合了此琴境中所幻之人,但還有所不夠,抱歉了,蔡公子。♀」透過珠簾,隱約間看見宣清婉搖了搖頭,顯然對這答案不太滿意。

听此,那蔡姓公子臉上有所不悅,將打開的折扇猛地一收,又重新坐在了位置了。

「什麼油壁車,什麼青驄馬,老子怎恁沒听出來,明明就是一對小情侶在一個湖邊磨磨唧唧的,半天不見動靜,都急死老子了,那個男子也忒沒用了,直接撲過去不就行了嘛,老子真想一斧子剁了他娘的,宣大家你說是吧?」

眾人正在賞心悅事地喝著杯中的香茶,看著站起來的那位看客也一表人才,卻是沒想到一張口便是一身莽氣,眾人先是一愣,然後皆忍不住哄然大笑,口中的茶水更是噴濺出去。那宣清婉似也沒有想到如此清雅之所會出現這等粗俗質樸之音,雖黛眉微皺,卻也不禁莞爾。那看客見眾人一片哄笑,不僅沒有羞愧之心,反而越是堅定自己的想法,自顧自地坐下去了,不過,神情充滿了疑問,仿佛還是不理解幻境中那男子所為。

在笑聲漸漸平息後,看客們又蠢蠢欲動起來,畢竟這是一次留給宣清婉一個深刻印象的絕好機會,不能輕易放過,就是剛才那位看客,人們都有所懷疑其目的所在。

「今日得見宣大家,實是柴某三生有幸,在下柴家柴閑。柴某不才,從宣大家的琴聲里,只感受到了,峨眉蒼梧,洞庭月下,楚雲飛碧,巴人夜唱……」

「柴公子此言差矣,在下林逸飛,見過宣大家。宣大家的琴藝高超,琴音清越悠揚卻不飄忽,怎生得楚雲飛碧?依林某看,應是花下青草,流螢停窗,梅花冷落,蓮塘畫舸。」

「不對,依在下所看,應是畫樓芳酒,堆煙楊柳,雕梁燕語,佩蘭香老。」……

「三位所說皆是境幻,是為物之幻境,但還不夠……」宣清婉再一次微微搖頭。

一連否決五人,且這五人要麼生自巨賈之家,要麼出于書香門第,要麼來自官宦世家,每一個人的身份都非同一般,但此時皆在這位名叫宣清婉的女子手上栽了。底下看客頓時安靜了許多,沒有人再急著站出來。

遙遠的天邊,絢爛的晚霞,在夕陽未落之前,投射給人間屬于它的最美,似乎要用它濃厚的色彩,渲染晝的離去,夜的降臨!

「宣大家的一曲琴音,風格多樣,盛麗之中,隱帶幽潔,妖冶之外,稍露悲傷。♀音到極致仿若畫,讓人沉迷進去而不得出不願出。薛某只感到,數月情,一朝散,空閨寂寥。愁來鴛枕絲絲情,相思中宵清淚飛。」

坐在第一排的薛統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青玉雕花瓷杯,他沒有站起來,只是在位置上,向宣清婉作了一番象征性的禮節,侃侃而談。

話音剛落,便有一片稱好之聲,從底下的看客中傳出來,連台上的幾位侍女也不由得多望了望薛統一眼。

「好一句愁來鴛枕絲絲情,相思中宵清淚飛,不愧為衡皋樓三公子,此為我幻之情境,自古以來,唯情難破,想必薛公子對此有異于常人的經歷吧,可否與清婉……」

「且慢!」

一道聲音自後面傳了出來,雖然不大不小,卻剛好打斷了宣清婉將要說出口的言辭。

眾人皆向後望去,尤其是薛統,更是面露不悅。只見那里站著一位少年,穿著華麗,相貌平凡,年紀不過十六七歲,此時正遠遠地看著台上的宣清婉。

有人眼尖,隱隱認出了這位搞破壞的爺。

「是蘇家三公子,蘇小天。」

「可不是麼,傳說幾個月前與衡皋樓發生了沖突,不知真假。」

「難怪了,不願看見宣大家對薛統公子作出什麼承諾。」

底下一片竊竊私語,蘇小天直接無視,此刻,他只在乎宣清婉。

「薛統公子所言,我蘇某實在不敢苟同,不知宣大家能否听听蘇某所覺之景。」

「呃,蘇三公子也有這個興趣嗎?」宣清婉似乎沒有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會有一個程咬金殺出,嬌美的玉容上露出了一絲詫異。

不過,那薛統倒是一副很是大氣的樣子,朝蘇小天客氣的說道︰「既然蘇公子對薛某所言有所看法,薛某自當洗耳恭听,蘇公子,請!」

蘇小天對薛統假惺惺的舉止,心里隱隱有些不舒服,「如薛公子所願,蘇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薛統公子所說的愁來鴛枕絲絲情,相思中宵清淚飛,依蘇某看,應是一位女子思念與她分離的心上人,因白日里,不能過多的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心中的哀傷,便只有在無數個柔情繾綣的午夜時分,半醉半醒之際,她希望淚水能夠減輕她心中的思念,這的確是至情所致。「

「既然蘇公子也說是至情所致了,那蘇公子又為何止住清婉呢?」

「因為薛公子所說之詞句,哀傷有余,意境不足,其所感之情,更帶著強烈的主觀色彩,此為以己之境觀物,是謂有我之境。在下在宣大家絕妙的琴音里也有所感,請宣大家一听。」

蘇小天不等宣清婉回應,便閉目將自己所思之詞句說了出來……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話未落地,舉座便是皆驚,似乎他們從沒有听過一首這麼冷幽的詩句來,讀來猶如口齒含香,置身在清冷幽艷之中。

「蘇公子這首詩以景起興,通過景物幻出人物形象,把寫景、擬人融合為一體。寫幽蘭,寫露珠,寫煙花,寫芳草,寫青松,寫春風,寫流水,筆筆是寫景,卻又筆筆在寫人。寫景即是寫人。用「如」字、「為」字,把景與人巧妙地結合在一起,詩中美好的景物,不僅烘托出這位女子的婉媚多姿,同時也反襯出她心境的寂寞淒涼。這首詩與琴中之境,情思脈絡一氣貫穿,渾然天成。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從宣清婉的嘴中反復說出,顯然對蘇小天所思之詞句甚是滿意。

蘇小天稍稍彎身雙手一拱,「不過爾爾,宣大家過譽了。」

「不知蘇公子等下有時間麼?可否願意與清婉在碧雲軒一聚?」

「如此甚好,蘇某願听宣大家安排。」

「那清婉恭迎蘇公子大駕喔」言畢,宣清婉輕扇水袖,婉轉起身,婷婷裊裊,如一縷雲煙消失在了珠簾後。

「有招待不周之處,宣大家,讓奴婢向眾位道歉,天色已晚,眾位早點回去歇息吧……」

眾人一陣唏噓,不大情願的散漫退場,只剩下薛統緊握著茶杯,在人群中尋找著他的獵物,似乎沒有找到,薛統手一緊,杯子 然碎裂,眸子里閃過一道陰厲,「蘇小天麼,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你怎麼飛出我薛家的手掌心。」

此時,蘇小天兄妹正隨著宣清婉朝一處古樸幽雅的亭子走去。

碧雲軒,楓晚亭

有湖美如晴霞結綺,縷縷日嵐裊裊盤旋。宣清婉望著一湖秋水,神思縹緲,她轉過頭來說︰「蘇公子,你我來試著即景論文,如何?」

蘇小天笑道︰「宣大家盡管說來,有何不可?」

暮色已至,夕陽在泛黑的天際還剩下最後一處殘角,淡黃色的蒼煙落照,如流水般瀉在宣清婉的身上,如一朵山谷中的梅花,遠離塵世的喧囂,悄然綻放,馨香遍山野。

宣清婉問道︰「何謂湖中色?」

蘇小天舉目望去,過眼處,閑雲淡靜,秋水含碧,落霞在湖上鋪成碎金,滿目皆是怡然明淨之境,思忖片刻說︰「暮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何謂夢中人?」她接著問道。

蘇小天雙眸皓然,淡笑︰「裙拖六幅西湖水,鬢挽巫山一段雲。」

「何謂情中傷?」

「並蒂鴛鴦結同心,過眼煙花不堪剪。」

閑來無事,也自度了一曲,嘿嘿

冷雨夜孤山野有倦客相思結悵離別煙花不堪剪

羈旅驛涼風起丹青筆畫不成傷心意春山眉黛低

——怨別離

冷雨孤山野倦客相思結悵離別煙花不堪剪

斷橋涼風起丹青無限筆傷心意春山眉黛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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