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門外,兩道人影鬼鬼祟祟,東張西望,皆是男子打扮,個子稍高一點的,穿著一襲繡滿金絲銀線的褶子長衫,一副貴公子氣派;個子稍矮點的,便是一身僕從打扮,藍色格子布,模樣倒是生得十分俊俏,眉如遠山,眼若清泉。♀
「哥,你說這招如何,小小門衛也想攔住本小姐的去向,還要加把功夫呀」那僕從打扮的少年,眼中露出一副奸計得逞的喜悅神色,正得意洋洋地向他身邊的「主子」看去。
那錦衣少年明顯已經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只是臉色還是顯出了一絲無奈抑郁,微微嘆息道︰「這是你多少次女扮男裝了啊?整天不學習女孩子應有的端莊賢淑,卻將蠻橫無理領悟到了極致,哎……」
街市,車如流水,人行川流不息,漏中滴沙,壺中滴水,正是上午八、九點時分,人們出門的好時辰。
街市兩旁的街道,擠滿了地攤商鋪,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茶樓酒肆也坐滿了各色人物,捧著細白瓷的茶杯,喝著新泡的碧螺春,在清煙裊繞的水汽中,悠然地談著閑碎小事。
「啊……」「咿……」,大紅繡幔後面一聲鑼鼓鏗然,戲園的幕布拉開,京胡弦索在清爽的上午咿呀著,一縷清音破空入耳,盛妝的女子自簾幕後走出,水袖輕揚,鳳眉微蹙,「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嗓音如流水瀉地,如珠落玉盤。台下觀看的人,先有片刻的恍惚,隨後,滿堂雷鳴般喝彩,一陣高過一陣。
蘇小天兄妹一上午,喝了幾口茶,吃了幾樣小菜,看了一會兒戲,漸漸地也厭倦了。♀
「諸位知道嗎?正值天墓城三大家‘守缺‘,素有‘琴中仙‘之稱的宣清婉宣大家已從中州琴城趕至,現正落塌碧雲軒?」
「你確定這消息沒錯嗎?素稱宣清婉小姐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彈一手的曠世絕音,其下追求者更是如過江之鯽,她怎麼會大駕我們這等陰墳之地」
「我們這雖是陰墳之地,民生也逐漸凋敝下來,不比從前,但傳承下來的歷史倒也算的上是燦若星輝,宣大家雖為女流之輩,但才韻高邁,博古通今,來我天墓城拜訪一下先賢遺跡、古皇陵墓也在常理之中。」眾人似乎對這個解釋頗為贊同,紛紛點了點頭,繼而兩兩之間便熱鬧地討論起這位傳說中的宣仙子。這條消息猶如一陣突然吹來的風,吹在了本平靜無波的湖面上,頓時驚起了無數波瀾。
「宣清婉麼?」蘇小天眼神掠過一道詫異,似乎也有些不太相信這位宣大家會來此地。
「怎麼,哥哥你認識她嗎?她很美嗎?」蘇小舞臉色到時平常,一邊說,一邊悠閑地磕著瓜子,雖為女兒家,這行頭看起來,也頗有幾分男子氣概,只是再到‘美‘時,似乎有些不信,略帶些挑釁。
蘇小天搖了搖頭,呡了呡一口茶,道︰」不認識,不過對于她的一些事跡,倒有所耳聞。」
「看來這幾日,天墓城平靜無波的生活要被打破了。」
蘇小舞一如既往的磕著瓜子,喝著細白瓷,似乎對那宣大家不感興趣,也沒有問蘇小天什麼,或許,她也有所了解吧。
蘇小舞看茶吃得差不多了,望望四周,不少茶客也都結賬放下銀兩,或溜著鳥或打著折扇一晃一晃出去了,便也生出了換個地方再轉轉的心思,乖巧地對蘇小天說道︰「哥哥,我們也走了吧。」
說完,也不等蘇小天是否答應,就匆忙喊到︰「小二,結賬!」剩下蘇小天硬把剛準備月兌口而出的拒絕吞下可肚子里,看見店小二過來,臉上露出一片尷尬之色,只好偷偷瞪瞪蘇小舞。
待店小二和蘇小舞結好帳後,蘇小舞步姿飄逸,神態瀟灑,轉眼間就晃到茶樓門口,當然還隨著一句話︰「哥哥,小舞沒帶零錢,所以,你看著吧。」
蘇小天看著已在門口的蘇小舞,心里暗暗咬牙切齒,這妹妹,每一次出來都不帶些銀兩。
正當兩人走出門外時,一道聲音飄然而來,生生將兩人的步伐止住了。
「听說了嗎?衡皋樓的三公子薛統為了能見宣大家一面,特拿出了衡皋樓的珍寶翡翠夜明珠,欲送于宣大家。」
「翡翠夜明珠?听說幾個月前,蘇家二公子就是因偷竊此物而差點送命,想不到今天薛統少爺竟拿它出來送人,看來薛統少爺此行所圖非小。」
「……」
听到衡皋樓時,蘇小天手不禁微微顫抖,那是來自骨子里的恨,當銘記終生。蘇小舞輕輕按向了蘇小天起伏不定的心部,也不由的眉頭一皺。
「造成這麼大的聲響,又是來自衡皋樓,來自那個薛家嗎?」蘇小天眼色泛紅,口中低吟道。
蘇小舞望著此時的哥哥,沒有說話,而是閃過一絲不容易讓人發現的陰險,她附在蘇小天的耳旁,小聲的嘀咕了一下,竟令蘇小天原本陰沉的臉色慢慢起了暖色,甚而有了些許的暢快。
「好,小舞,哥哥就听你一次,下午我們也去看看這位傳聞的宣大家吧,哈哈」
日漸西斜,街道的鬧市已慢慢散場不覺間滿目繁華落入了一片冷清,寂寥的胡同,深深庭院鋪滿了梧桐落葉芭蕉風雨,放步輕挪,響起了幾聲風塵落拓。
「該出去了,今天就會會這些天墓城的青年才俊吧,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一聲低吟,宛若風中燭火,沒有絲毫意外,熄滅在了清風微動之間,一道身影,仿如幽谷深蘭,散發著清婉淡雅,消失在了楓葉落地之時。
碧雲軒,天墓城四大樓之一,與衡皋樓並稱于世,雖不及衡皋豪華顯貴,出手便是擲地千金,但論環境之清幽,風景之神秀,則非它莫屬。
因宣清婉的落塌,碧雲軒的外院,修建了一處臨時的看台,是為其演奏之需。看台底下有數十排桌椅,台上則外繡一層珠簾流紫,里面,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出,橫著一把琴,長約3尺多,琴上隱隱有圖案發著清光。此時,空無一座,場面甚是火爆。
「哥哥,我們從午時就開始等,等到現在,那宣清婉還沒出來,正是千呼萬喚不出來。」
「再等等吧,你看那薛統不也在等嗎,為了完成任務,你哥我忍了。」
在數百人中,有那麼兩個人,一會兒望望台上,一會兒望望第一排,一會兒望望天空,很少與旁人交流,很少表現出一臉激動的神色,在這狂熱的氣氛里似乎有些不合群,有些不太適宜。但歷史告訴我們,不論處在哪個時代,哪種社會,哪類群黨,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特立獨行,異于他人,而這類人,往往是要麼偉大的活著,要麼悲慘的死去,不會碌碌無為,不會默默無聞。閑話不說,而這兩人顯然正是蘇小天兄妹。
「嘶」一道好似劃破宣紙的碎裂聲從珠簾後悠然傳出,經過風的婉轉輕揚,落入了底下躁動已久的看客耳中,喧嘩停止,吵鬧消失,滿場屏息,唯有珠簾後一抹一抹的雲步輕搖,似踏破一層又一層連綿不絕的山峰,從遙遠的時空里傳來,那麼動听,那麼悠揚,那麼悅耳,那麼讓人禁不住痴迷進去。
「恭迎宣大家!」
安靜的空間里,不知是誰,喊出了內心的崇拜,頓時猶如在平靜的湖水里,投下了一顆重若千斤的石塊,激起了千層浪萬里波,一片狂熱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珠簾後,屏風破,佳人出,若流蘇。
泠泠樂音響起,踏著樂曲的節拍,宣清婉從屏風後款款走出,玉手輕揚,水袖如縴雲出岫,在漫舞落花中優雅落座,珠簾流紫,暗香拂過,隱約處,朦朧間,似乎只需一望,就纏綿了千年,只需一眼,就淪陷了三生。
風忘記了流轉,雲忘記了舒卷,有誰在迷失間,輕言婉唱,「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叮」宣清婉十指輕扣四弦之間,素手慢捻,在底下的看客尚要回神之際,開始了琴唱。
輕處,若桃花飄落地;重時,如驟雨滴芭蕉。輪轉往復,游刃有余,聲聲余音繞梁,迂回百轉,動人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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