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令人窒息的冷。♀
她蜷縮起身子,但仍舊遏制不住的,遠處有粗魯的喝罵和零星的哭聲,被呼嘯的寒風卷著,纏繞上她的肌膚讓她感到無比的絕望與壓抑。
「莫怕。」
仿似在無盡的黑暗中有雙溫暖的手探了進來,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帶進一個溫熱的懷抱,手掌輕輕撫模著她的頭頂,男子溫潤而沉穩的聲音有著安撫一切不安的力量︰「莫怕,會結束的,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
阿林覺得自己濕潤了眼眶,有個細弱的女聲輕輕回答著,像是她又不像是她︰「不會的。娘說我們是罪人,會被送到最遠的北方去勞作,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自由的那一天,我們逃不開這些官兵……」
男子只是沉默。
「大哥哥,你人這麼好,犯了什麼罪呢?他們為什麼要捉你,卻還讓你單獨關在一個囚車里?」
男子又沉默了很久,才輕笑道︰「因為……我人太好了。」
她似乎睡意深重,倚在男子溫暖的懷里,眼皮慢慢打起了架︰「大哥哥人好……給我饅頭和水吃,救了我……讓我可以不用在雪地里趕路,只是爹娘……爹娘……」
爹娘?
腦海中陡然陷入黑暗之中,不知過了多久,粘膩而溫熱的感覺猛的爬滿周身,她睜開眼,看見煉獄般的世界,慘白的雪和觸目驚心的腥紅透過眼瞳直直闖入內心最深處,鉗住了她的命脈。
到處都是尸體,官兵的,犯人的,一條手臂從她肩膀上滑落,阿林目光落下,看見身旁的中年男子和他身邊的婦女,驚恐在她眼眸深處蔓延,然後遏制不住的溢出。
爹娘……
她嚇得忘了出聲,在漫天飛舞的白雪中,她看見一群黑衣人畢恭畢敬的將囚車中關著的那人接了出來。♀
「大哥哥。」她傻傻的出聲,坐在一堆尸體當中,滿目空洞。
黑衣人的目光皆被這聲音吸引過來,有人再次拔出了刀︰「還有活口。」
「別……」被接出囚車的男子擺了擺手,「罷了,她就罷了。」
「可是主子……」
「走吧。」
男子被一個黑衣人攙扶著離開,其余黑衣人也跟著陸陸續續的走了,只留下拔出刀的那人還站在那里,他盯著阿林仿似在猶豫。
阿林卻只盯著再也看不見男子背影的那方傻傻喚著︰「大哥哥。」
黑衣人走到阿林跟前,黑巾蒙面,只留了一對眼楮在外面︰「今日之事,不可泄露。」阿林不听他的,只是呆呆的盯著那方喚︰「大哥哥。」好像那人還能听見一樣,還會回來模模她的腦袋一樣。
黑衣人沉了面容,他掏出一個青花瓷瓶,拔開瓶塞,一把抓住阿林的下巴。
阿林一驚,這才轉了目光望向他,對上黑衣人陰鷙的眼神,阿林眼中的驚惶無措終于慢慢泄露了出來,她拼命的掙扎,想掰開鉗住她的手,但是她將自己的臉都抓破了也動搖黑衣人半分,那人將青花瓷瓶中的東西盡數倒入她的喉嚨,捏住她的嘴,強行讓她咽下去。
「這些事,你不該記得。」
你不該記得……
她渾身一顫,猛的驚醒,頭頂的月光照入洞中灑下一片銀輝。阿林坐起身來,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指尖還在為著夢中的驚惶而。
如此真實的夢……
阿林抱住膝蓋,靠著石壁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鮮血她已見慣,尸體也不再害怕,讓她恐懼的,是那個黑衣人的聲音與眼楮,她怎麼會認不出,那是師父,是她愛慕著的師父。♀
縮緊手臂,阿林埋頭在膝蓋間,一聲頹然嘆息,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做惡夢了麼?」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林一驚,這才想起她如今處境,還有一人陪著她一同呆在這黑暗的洞里,每天只能在限定的時間段里看見日光與月光。
寂寞相伴。
師父到底什麼時候能將戮刃刀還回來呢……那個時候,師父應該和師娘好好的在一起了吧,還能記得她麼?阿林有些忍不住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又听那個男子輕輕道︰「這里只有你我二人。」
阿林抬頭看他,皺眉不解,雪山洞之中,只有他二人……所以呢?
男子推著輪椅挪到了月光能照射的地方,他仰望著月光,好一會兒後才轉過眼來看著阿林,仿似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所以,你大可將煩心的事說出來,會好受許多。」
這樣的理論讓阿林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仿佛曾經有人在她耳邊說過同樣的話,她失神了一陣,又搖頭道︰「沒什麼事。」
容與看了她許久,又一言不發的仰頭望月光,只是寒夜中靜靜流出的「嘴硬」兩字微微阿林的神經。
她是殺手,不允許軟弱,不允許抱怨,在有記憶的生涯中,不管是被施以多痛苦的刑罰,她也只能「嘴硬」的保守秘密。從沒有人用「嘴硬」這兩個字來嫌棄她,帶著憐惜的嫌棄。
即便是師父也不曾有過。
阿林望了容與好一會兒,鬼使神差般問道︰「為什麼一個人在這里?」
「這里埋葬著我至親的人,我在這里守墓,也在這里等人。」
「等誰?」
容與仿佛想起了很好笑的事,唇角微微勾了起來︰「等一個倔強的小姑娘,笑若艷陽,淚如圓月,很可愛的丫頭……眨眼間我已等了八年了。」
原來這樣的怪人也有在乎的人,阿林淡淡道︰「八年時光,小姑娘約莫早就成婚嫁人了,你若在此枯等,不如出去尋一尋。」
「尋過了。」這三個字一出,便再沒了後文,阿林只道勾起了他什麼傷心往事,便也不再詢問,兀自望著眼前的石子發呆。空氣沉默了沒一會兒容與又問︰「你師父……是個怎樣的人?」
阿林眸色不經意的柔了下來︰「嚴厲但很溫柔,對我很好。」
容與眸光微動︰「你可是喜歡你師父?」
毫無準備的被人道破心中最深的防備,阿林面色一白,目光幽冷的望向容與,恨不得要將他殺掉滅口一般。
容與彎了唇角,點了點頭︰「你喜歡你師父。」
第四章
阿林慘白了臉,心知自己打不過這個男子,她靠著牆壁蜷緊了身體,沙啞開口︰「是又如何。」
容與垂著頭好半天沒有說話,在阿林以為他不會再問了的時候,容與又道︰「為何會喜歡他呢?明明知道是長輩。而且……若我猜得沒錯,你幫你師父借這戮刃刀,只怕是讓他去救人罷。他既心中有人,你又何苦……」
「我若做得了主……」阿林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無奈苦笑,「我若做得了主,便好了。」她有些頹然的將頭埋在膝蓋上,許是月光太涼,凍碎了心頭的戒備,她輕聲道,「我小時受傷,忘記了十二歲之前的事,是師父將我養大。許是曾經的生活太不好,初時我對師父又敬又畏,但這八年的時間里,每次受傷,每次生病,師父皆陪在我左右,即便是病得神智模糊我也知道有人在身邊看著我,護著我……」
阿林一聲沙啞的自嘲︰「我竟在這樣的守護里,生了骯髒的心思。髒得令自己都唾棄。」
她埋著頭,陷在自己的情緒了,錯過了容與霎時恍惚起來的神色,空氣寒涼,在阿林一人的呼吸聲中容與靜靜道︰「你既已病得模糊,怎能篤定守著你的便是你師父?」
「不然還有誰?」阿林冷笑,抬頭,「你麼?」
出人意料的,容與竟直直的望著她的眼楮道︰「若就是我呢?」
阿林一怔,一時竟分不清這話是真是假。
對峙了半晌,容與終是撤開了眼神,長長的睫毛搭下,顯得他的神情有些頹敗,他彎著唇角笑了笑︰「騙你的,傻姑娘。」
阿林做殺手多年,人世情暖她已見過許多,但這一刻卻找不到任何語言形容這個男子的笑容,幾分絕望,幾分無奈,幾分灑月兌,或許還帶著些許不甘心的意味,讓她看得有些呆了去。
洞外的月光在容與身上流轉而過,容與道︰「那時我約莫正陪在心愛的女子身邊呢。」月光隨著容與話音一落,徹底轉到了一邊的牆壁上,石壁將月光微微一彈,阿林竟有一瞬間看見容與的身體變得透明起來!就像快要消逝的煙霧,飄渺而虛幻。
阿林心驚︰「你……」容與一轉頭,光華在他身上一轉,那樣的虛無感霎時消失。快得就像阿林出現了幻覺。
容與收斂了情緒,眯笑道︰「我卻不知自己竟是如此俊美,令阿林都看出了神去。」
阿林忙收回了眼神,清咳了兩聲,閉眼睡覺。
听她呼吸漸漸均勻,知她已睡著,容與臉上的笑這才慢慢散去。他舉頭靜望明月光,伸出了手,涼風一刮,他透過自己的手掌看見了洞外的滿天繁星。
離魂飛魄散還有多久呢……容與苦笑,細聲呢喃︰「上天不仁啊,八年換八天,實在太虧。」他目光靜靜落在阿林沉靜的面容上,不過,命定如此,他也只好認了,最後的時光,能得她相伴,已是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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