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國 【143】君心深沉無人知

作者 ︰ 凌塵

143君心深沉無人知

走出幾步遠之後,六人下意識地回身看了重鸞一眼,只見重鸞已經足下一點掠上了枝頭,懷中古琴一橫,輕輕撩撥,一曲琴音流瀉而出。

六人中看起來年紀較輕的那人忍不住問道︰「大哥,我們當真要去川蒙,去救那個什麼歐陽將軍?」

被稱為大哥的那人點點頭,臉色深沉,「我們已經答應了少主人,那就一定要做到。梅若閣有梅若閣的規矩,就算如今梅若閣已經不在,大師兄和梅霜小姐也不在了,可是少主人還在。我們是梅若閣的人,這一輩子都是,既是如此,少主人的吩咐,我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完成。盡管她不願我們這麼稱呼她,可是我們心中卻要有個準兒,畢竟,她是梅霜小姐的女兒。」

聞言,其他幾人紛紛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隨他一起快步向著莫涼城的方向去了。

對于步清倬受傷之事,重鸞未言,他們便不知。

瀾玥閣有瀾玥閣的規矩,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不需要點得太明,瀾玥閣弟子自會自己悟出來。

听給步清倬送藥的瀾玥閣弟子來報,送到雀樓的藥,步清倬動都沒有動一下,夜立只能無奈地搖搖頭,上前接過他手中的藥,親自送進了雀樓。

卻不想進了雀樓以後,根本不見步清倬身影,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沒人見過他。

夜立不由得皺了皺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二話不說,直奔著梅林去了。

遠遠地就看到步清倬正站在梅樹下,看著沒有梅朵的枝頭出神,神色靜淡冷漠,可是夜立卻知道,他每次來看著梅林的時候,心中都是帶著沉重的心事。

「你怎麼來了?」步清倬沒有回身,卻听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和輕微的氣息,能有這般沉斂身後氣息之人,只可能是夜立。

「給你送藥。」夜立說著把托盤放到一旁是石桌上,把藥碗遞到步清倬面前,「你的傷還沒好,怎麼就下了床?」

步清倬的臉色蒼白至極,神色略有些憔悴,然而他眼中的凌厲精光卻絲毫不變,听了夜立的話,他淡淡一笑,「一點小傷,死不了的。」

夜立心中雖然擔心他,卻也明白他的性子,便不與他爭執,「不管怎樣,這藥總得要喝。」

步清倬淡淡瞥了一眼,原本不想接過,卻不知在那一擰眉間想起了什麼,端起藥碗看也不看一口氣灌了下去,看得夜立直瞪眼。

「呵!」夜立垂首,沒由來地輕輕笑了笑,「沒想到,她竟然會出手救你。」

步清倬冷眉一擰,道︰「她救的不是我,而是嘉蘭。」

夜立皺眉,「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離開之後,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派出去尋找飛鳳的弟子一個個回來了,都說沒有找到飛鳳,不過有人見到她在落水鎮出現過,我便派了一行人到落水鎮守著,結果沒找到飛鳳,卻反倒見到了瀾玥閣的聯絡信號。」

「那是重鸞發的。」步清倬說著微微垂首,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

這麼多年來,他已然成為了一個沒有未來、活在記憶之中的人,現實中的這一具驅殼他早已不在乎,他在乎的、他念念不忘的,全都是他十六歲之前的那個他,以及她。

當年,教會重鸞使用瀾玥閣的煙火令的人,就是步清倬。

「你那天說,飛鳳去過藥谷,與止息關系斐然,究竟出了什麼事?」

夜立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飛鳳,低頭想了想,沉聲道︰「飛鳳身上的毒,是止息公子解開的。」

突然,他一聲嘲諷輕笑,連連搖搖頭道︰「她已經恨我恨到這種地步。」

步清倬斂眸,道︰「她恨的是瀾玥閣。」見夜立露出疑惑神色,他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投向前方不遠處。

那是一大片梅林,雖然此時並非花季,卻因著這里梅枝繁茂而彼此遮擋,若是不走近前去看,根本看不到梅林深處的東西——

那里,竟是一座座墓碑,其中一座碑上赫然刻著︰步門段氏傾月之墓!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夜立的臉上也沒由來地升起一絲悲痛之色,緊緊握拳,問道︰「為何明知害死傾月的人就是無月,卻沒有想辦法除掉他?」

步清倬冷靜道︰「無月一定要死,但是不是現在,他的身份還沒有查清楚,他想對瀾玥閣、想對重鸞做什麼事,也還沒有查清楚,現在唯一能確定的便是,他就是這些年來那個多次暗中對付瀾玥閣的人,以及他的目的正是梅若心法。這個世上,想要得到梅若心法的人太多,想要模清他的底,並不容易。」

「所以,你是故意放他走,為的就是要查處這些?」

「不僅如此,我還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就是背後主謀,他的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其他勢力,既然鐵了心會動他,那就必須把他的根找到,一口氣連根拔起,否則,就算他死無全尸,瀾玥閣一樣不安全。」

聞言,夜立忍不住重重點點頭,道︰「到底是你心思縝密,我竟沒有想到這些,就只想著要為傾月報仇,所以當時萬萬不能明白,你為何要拔除了春水樓、卻沒有接連追殺無月。」

步清倬沒有應聲,只是看著傾月墓碑的眼神卻越來越冷,緊緊握起了拳。

良久,他回身,平心靜氣地看了看夜立,道︰「我下山一趟。」

「可是,你的傷……」

「不礙事。」顯然步清倬並不是要問夜立的意思,而只不過是通知他一聲,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向著大門走去。

見狀,夜立只能無奈得搖頭,看著他的身影漸漸走遠,沒多會兒一個瀾玥閣弟子匆匆而來,向他匯報了一些情況,夜立便放下手中的東西,忙著處理事情去了。

回頭想想,自從去年止息樓那一宴之後,步清倬就變得與以往截然不同。

過去的九年前,幾乎不下落澗峰、幾乎不會踏足莫涼城的步清倬,這半年的時間就把之前落下的次數全都補了回來,凡是與重鸞有關的東西,他全都上了興致,甚至,得知重鸞在找一張上古古琴,他竟會把瀾玥閣的藏書翻遍,查閱古籍,只為找到一絲與這古琴有關的線索。

就連落水鎮的落梅居都是他特意為她而設,他明知重鸞近年來經常來回奔走尋找古琴下落,而免不了在落水鎮落腳歇息,落水鎮有了落梅居,便有了他時時流連不回的理由。

正也因此,今年開年之後,夜立就很少回萬和樓,大多數時間都是留在瀾玥閣,步清倬時常不在,閣里的大小事務就交到了他的身上,他想推都推不掉。

正無奈笑著,突然夜立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向著瀾玥閣大門的方向看去。步清倬這個時候下山,莫不是重鸞那邊又發生了什麼事?

步清倬一路上腳步輕快,若非那臉色有些蒼白,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受了傷的人。

段干彰終究是心中存有疑惑,那一劍並沒有要了步清倬的命的意思,所以他微微偏了一些。

作為一個醫者,他自是知道什麼部位刺中即死,什麼部位,即使受了重傷,也可以救活。

驀地,他豁然停下腳步,定定站著不動,看了看眼前正要走過、卻在看到他後又突然停下腳步的幾人。

一行六人,正是之前喊重鸞為「少主人」的那六人,昔日梅若閣的六大護法。

緊緊盯著步清倬的面容看了一會兒,突然老二拳頭一握,二話不說就要沖上前來,卻被其他幾人眼疾手快地抓住。

「叛徒!」老二怒罵一聲,掙扎著要上前來,「你這個殺師叛逆的叛徒,老夫今天就取了你的性命,為民除害!」

「二哥別沖動。」幾人拉住他,看了看步清倬,道︰「他是殺師的叛徒,我們卻決不能把自己和他擺放在一起,你別忘了,少主人還有吩咐我們沒有完成。」

提到重鸞,老二的掙扎不由得緩和了許多,看向步清倬的一雙眼楮腫卻依舊有說不出的怒意,恨不得將步清倬碎尸萬段。

步清倬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看向六人的眼中卻漸漸升起一絲考究。這世上想要殺他的人太多,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走夫販卒,可是敢這般在他面前,把對他的恨意與殺意表露無遺的人卻少之又少。

「想要殺我不難,想要活著殺死我,只怕就要有難度了。」步清倬說這句話時,嘴角沒由來地浮上一抹冷清笑意,他看得出來這六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與那些徒有虛名之輩不同,至少那些人做不到像他們這樣,可以將自己的內息隱藏得這麼好,好得他差點沒有察覺。

而最重要的是,要一個武林高手隱起他的內息,尤其是在步清倬這樣的人面前,真正要考驗的已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內心。

听此一言,原本還努力保持冷靜的其他幾人紛紛向步清倬看來,眼中皆是吃人的殺意,冷笑道︰「無知小輩,看來不讓你見識一下,你就不知這世上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說罷,六人相視一眼,而後其中最年輕的那人一揚手,揮掌向著步清倬的面門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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