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琴呆呆的攥著手中的小木人,突然笑了。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舒愨鵡
「笨蛋…」
她嘆著,淚著,卻是開心的。
這小木人說不上多麼金貴,卻滿含真心,對于世家大院長大的人來說是難得的珍寶。
這漫天的大雪飄揚了多少的珍貴,這深遠的世家大院埋葬了多少的幸福。斯琴在這大雪中漸漸感懷了溫暖,獲得了真摯。
從那時起,很多的情緒便開始發生了變化,只是他們卻不自知。
…
這場大雪持續了整整兩日,開始的興奮勁兒過了,眾人便開始抱怨。
又值趙老爺大壽,本不想大操大辦,可皇帝的一道聖旨下來,府人便只得謹遵旨意,開始籌備相關事宜。
安智淑忙著添亂,斯琴卻忙著備賀禮,往年大壽,她總是以奇異的小心思獲得趙老爺的大加贊賞,今年身體受了些寒,頭腦不怎麼靈活,怎麼也想不到好的主意,一時間有些惆悵和無奈。
岑默見她面色憂慮,躊躇幾日,終于鼓起勇氣,敲開斯琴的大門。
斯琴見他進來,一直沒有舒展的眉眼終于露出了笑意。
「怎麼?」她問。
岑默坐下,將手中的紙稿遞給斯琴,小聲的說道︰「老爺大壽,我沒什麼能為你做的,這是一份賀禮設計圖紙,雖說不夠精良,但也算我的一片心意,你且看看,用或不用,都看你了。」
岑默小時沒有接受過多少詩書的燻陶,卻天生擅長繪畫,雖說這些畫面的確說不上很好,但也算是逼真。
斯琴接過紙稿,盯著看了一會兒,眉眼間露出喜意。
「岑默,你真是我的福星…謝謝你。」
斯琴抱著這張紙開懷的笑著,憂愁一掃而空,只剩滿滿的欣喜。
岑默有些不好意思,又對有些驕傲。面對她的開懷,也終于放下了心。
「那我便先出去了,這些時日,你便辛苦準備著…」
斯琴點頭。「這是自然,謝謝你啊岑默…」
「無礙的…」
待岑默一離開,斯琴的笑容便又垮了下來。
岑默的方案雖說頗為新奇,只是卻太過粗陋了,恐不能投了趙老爺那挑剔的眼,再加上,安智淑也要來,那更是任何紕漏都不能出的。
如此想來,岑默的方案卻不是上上之選。可她又不願他難過,這下,更是糾結難過,愁腸百結。
又過了些時日,天空早就放晴。
這日一早,趙府便迎來了貴客——安智淑的大駕光臨。
府里所有人均出府迎接,一時間跪倒一片,場面極為壯觀。
斯琴沒有再見過岑默,早晨打掃院子過後,便失了蹤影。而她一直在忙碌,也沒有去找尋他。
趙老爺向來腰桿子倍兒直,見著了安智淑也便不敢造次了。
迎在門口沒有到城外接駕是安智淑的吩咐,因為這次出行她並不想驚動百姓,雖說已經驚動了,但是趙府總得迎合不是,故而便順了她的意。
安智淑倒是沒什麼架子,穿著也不是太過招眼,只是她氣場極強,幾里之外便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王者之氣,一看就是久居上位者應有的。
趙老爺迎著安智淑往正廳走去,那里是整個趙府最為正式的宴客廳,對于安智淑來說既不奢華也不低端,十分適中。
家眷浩浩蕩蕩的跟著,內侍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的做著事情。
…
蘇霽瑤在這大院中尋找著岑默的身影,卻怎麼也沒有看見。
…
收了「破碎」,蘇霽瑤問道︰「你那時候去哪兒了?」
岑默沉默的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已經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眼神痛苦、掙扎。
>蘇霽瑤看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岑默…」又喚
他呆呆的愣了半晌,終于意識到了現在的狀況,不禁苦笑一聲。
「對不起…我失態了。」他說。
「斯琴啊,因著這場該死的壽宴而受盡一生的委屈,而我…。更是該死,居然在那樣的情況之下眼睜睜的看她受傷,看她絕望。」
岑默的痛苦噴薄而出,他扶著斯琴的冰棺,淚水點點綻出。
蘇霽瑤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說道︰「你現在這樣有用嗎?」
她的臉色很冷,連同著她的身軀,僵硬的站著。
岑默詫異的看著她,身體微微顫抖。
蘇霽瑤又說︰「你這般真不如長睡不醒的斯琴來的敞亮。怎地?你哭號了,便能開出個花兒了?要是我說,我還這是不稀的看你這樣自我折磨的蠢蛋行為。」
「你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何必說的如此簡單…」岑默怒,反駁道。
蘇霽瑤看著他的臉,憐憫的仿佛看著一介蟲蟻般。
「世事皆如此,世間眾生哪個在苦難中煎熬著。我很好,不過是孤兒而已;我很好,不過是怪物一般的存在著而已;我很好,不過是埋葬了無數青春而已;我很好,不過死過一次而已。你也很好,守望著斯琴的夢,守望著斯琴的愛,在這茫茫湍水,做自己想做的,如何不好?我有沒有經歷過,呵,我的確什麼都沒有經歷過。」
岑默僵著,久久說不出話。
「我只是…想讓她更快樂一點…」
那些痛苦的記憶仿佛都匯聚到了一起,那些過往的哀傷連帶著對這個世界深深的無奈一同迸發,岑默只覺得心髒痛的不能呼吸。
那時候,斯琴突然被指婚到不峰,那不毛之地安智淑舍不得自家姑娘嫁過去,偏來禍害斯琴。
岑默知道了覺得天都要塌了。
只是,他只是一個受盡屈辱的窮孩子,環繞在心中的自卑感讓他什麼都不敢做,什麼都不願做。
還記得當時斯琴問他︰願不願意救她。
他退卻了,像烏龜一樣縮在一個殼里。盡管痛苦,卻依舊選擇了保全自己。
但當看到心心念念的她的模樣,她失魂落魄的眼神久久糾纏著他,他看著她了無生機的為趙老爺賀壽,恨自己的無能,也恨自己的軟弱。
他的那份圖紙,斯琴原樣用了上去,卻被趙老爺呵斥。
一切明了,他以為自己能夠給予的愛戀,原來只是一腔的幻想。什麼都做不了啊,他的無能同時得帶給斯琴得多少的痛?他問自己。
這才明白,一無所有不是人生最大的苦痛,想望本該屬于自己卻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才是一生中最難以言表的痛。
斯琴想要獲得的愛,斯琴想要得到的關注,統統給予她滿滿的傷害。
趙老爺全全的應和,趙府眾人毫不掩藏的嬉笑怒罵,安智淑談笑間決定的命運。
岑默看著他們滿腔算計的樣子,心痛的難以附加,為自己更為斯琴。
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看斯琴,站在門口躊躇了許久,終于鼓足了勇氣推開了門。
…
「你還來做什麼?」
那嗓音破敗的如同干癟的枯木,斯琴靜靜的坐在黑暗中,眼神飄忽…
岑默推開房門,只看到了這一幕。
「我…我來看看你。」
岑默面上瑟瑟,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著,他不敢看斯琴的眼楮,只是低垂著頭,茫然無措的定在一個角落。
聞言,斯琴嗤的笑了一聲,站起了身,她撫上岑默的肩膀,看著他的眼楮。
岑默覺得她的眼神仿佛帶著刺,刺穿了他難堪的面具。
「對不起。」
「你如何對不起我…是沒有帶我走便對不起了嗎?
呵…只有你來和我說這些,他們誰曾在意過我的死活…這是我的孽啊…我以為攀附了父親,得了歡心,就能免于這場災難…可惜啊,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趙府。」
斯琴推開他,「啪…」的打開一扇窗戶。
那冰冷的雪花不知何時又開始飛舞起來,飄散了離久的思緒,吹開了迷霧的陰霾。
這該是一個好天氣吧?
至少可以看到茫茫的雪白,至少可以感受到自己掌心的溫度。
岑默沉默了。
「瞧瞧,我們踩過的腳印沒了呢!我的歡樂…也沒了,我的所有信仰也終于…都沒了。」
受不了沉悶的氣息,受不了陰寒的溫度。
岑默奪門而出。
到底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他捶打著自己的身體,痛苦的哀嚎著。
…
「趙家女子的命運…就是代公主出嫁的…」
斯琴笑著,驕傲的…笑著。
這便是得了天命的趙家的真相,世代繁衍,只為了培育最優良的女子,做王室的替代品。
這一次便輪到了她,這是多麼大的「恩賜」,簡直比天還大。
世人眼拙,都以為趙府如何的光鮮亮麗,可事實上,內里早已是腐朽的空殼,那皮膚、那筋脈,早就被啃食了個干干淨淨。這些被捆綁了命運的女子,只能在歲月的長河中留下數也數不盡的淚珠。
「小幻…趕過了冬,開了春兒,我便不在這里了…你,且替我把這個葬了吧…」她沒有再看手中那物什一眼,只是隨手將之遞了出去。只是泛白的指關節到底還是出賣了她的情緒。
小幻接過木人,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斯琴,想說些什麼,又覺得無從下口。
良久,她將木人緊緊捏在手掌之中,轉身走了出去。
開春兒,應該也就個把月了…
那時,她便不在是她,「斯琴」卻還是「斯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