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時候總是會做一些夢,夢中的流連忘返成就了夢醒之後的傷感…可經歷過一些事情之後才會黯然的發現,那些所有曾經以為的痛不過是百無聊賴時衍生的無聊命題而已。舒愨鵡安智淑一直以為自己是對的,一直以為她可以為了她愛的人們努力,可到了最後,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才真切的明白,愛恨只在一瞬間,她可以為愛付出一切,亦可以為恨手起刀落。
這一切都源自與那場該死的接風宴,那一切真的都該死極了。
…
最近幾天都像是為了不留遺憾所做的最後掙扎,天氣好極了。
安智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自己像一只驕傲的孔雀從容不迫穿過眾人直抵人群的最中央。
還記得殊禾驚訝到臉色發白,還記得安影炎緊抿嘴唇不發一言的態勢,還有那少年將軍淡笑不語、清淡飲茶的絕艷姿態,還記得那些曾經欺辱過她、嘲笑過她的人的呆滯的樣子。
這天的她,穿著殊禾的大紅色襦裙,身披洗的發白的雲錦斗篷,手執木質折扇,目光淡淡的站立在那里。
披散下來的長發被風輕輕卷起,露出光潔明媚的容顏,額心一朵櫻花格外應景,像極了那畫中的精靈。
她的目光虛虛的不知落在何處,偏就大家都覺的她是在看自己。
在眾人驚訝的神色中,安智淑將斗篷扔到不遠處,身上只穿那見不是十分合適的舊衣裳。
慧兒早就請來了樂師,還是幾年前的人,他們也都擺好了架勢,只等安智淑第一個動作起…
安智淑在一片呆滯中慢慢的蹲子,將折扇展開遮住臉頰。
「錚…」古琴起。
安智淑左手執扇站了起來,右手也不得閑,那手掌輕貼著自己的月復部。
隨著音樂的動作,她行雲流水般的舞姿曼妙極了。
她微微抬腕,雙手交疊,左手位于上部。頭微微低垂著,待點一到,交疊的雙手在順勢往上一推,直越過頭頂。
扇子仿若通了人性般,在她的手中靈活自如的展開合上、合上展開。
腳下動作也不少,一點、一弓、一起,她的腰肢在緩緩的向後仰去。
右手手掌托著地,執扇的左手在落地長發的伴隨下旋轉,一瞬間,花園內的櫻花都隨著舞蹈的律動飛舞起來。
微風和煦,安智淑起身極快,站穩之時不過一瞬,她快速抬腳,直接定在肩頭。
嘴上不禁洋溢出絲絲笑意,那笑也是極美的。她甚至听到場中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這還未完,她玉袖生風,帶著淺薄的媚意。之所以說淺薄,是因為她那舞姿熱烈陽光,帶著清淡的少女的調皮。但怎知,這樣的美也是媚的。
她如空谷微光,到底迷煞了多少人的眼。這樣的舞蹈注定名動天下,這樣的風姿注定惑亂江山。
舞畢,歸于靜。
安智淑在眾人無法反映的狀態下行禮落座。
這期間,她沒有瞧那少年將軍一眼,但她卻將他眼底的笑意讀了個真切。
她也清楚的看到了殊禾眼中的震驚以及慌亂。
忘了說,殊禾和那棋染…身邊只隔了一個安影炎。
她知道她的舞蹈有多美,但今夜如何,與她何干?身是皇女身,命是丫鬟命,她不祈求拔得頭籌,卻指望自己能護得身邊人周全。
熬過了一晚上的指指點點,晚些時候,她終于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了自己的寢殿。
落花別樣美,她抱著一籮筐摘來的櫻花睡得很熟。
第二日一早,安影炎差人來請。
這是第一次安影炎來喚她,她心頭涌上了些許不知所措,但是過了昨晚,她好像月兌變了一樣,身上有著前所未有的舒暢,故而這種難堪也不過一瞬,很快便被她排解了個干淨。
但是,要說不好奇也是不可能的。她一路都在猜想安影炎會和她說什麼,想想覺得可笑,自己居然會這樣。
 
安智淑輕輕搖頭,吹散了心中思緒。
但是她的眼楮卻落在了她不該落的那處,完全是無意的,她看到少年將軍棋染擷了一枝櫻花輕笑的看著她,眼底是抹不開的柔和。
安智淑心一滯,卻還是慢慢的沖棋染福了福身子,轉身離開了。
入了安影炎的門,她才發現,同在屋子里的不僅僅只有她一個,還有她曾經最愛的哪個人——殊禾。
她不敢瞧殊禾的眼楮,她怕在那里瞧出鄙夷、厭惡。
沒錯,的確是厭惡。
早在幾年前她就知道殊禾到底有多討厭她,討厭到可以雇來刺客,只為取她一命。而這些,都是那該死的扇舞惹得禍。
她命大,沒死,卻知了殊禾的真心。可她對那個溫柔的長姐依舊提不起任何的恨意來。
這麼些年,她不敢跳扇舞,不敢讓長姐不開心。可該死的,她不想最後孤老一聲,最後累的慧兒慘死深宮,她拾起了扇舞,卻注定要失去殊禾。
她本以為,安影炎注意到她了,以後會護她一院的人的周全。
她滿含期待的看著安影炎,臉上是化不開的喜色。
哪知安影炎只是輕咳一聲,沒有開口。
這麼一聲輕咳瞬間咳碎了安智淑的心,她是單純卻也不傻,她突然明白了長姐在這里的用意…果真…最毒婦人心,她只能等著殊禾…對她的宣判。
「智淑,母親為你尋了門親事,你…」
果然,連借口都不再有。這就相當于說你犯了罪,但是連罪名都不曾給一個,就被判了死刑。
她靜靜的看著殊禾,一動不動。
殊禾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嚅喏的說道︰「丞相的長子,配你也足夠了。」
安智淑的心被殊禾涼薄的話刺的痛不能已,她輕笑一聲,幾年間的委屈頃刻涌上心頭,以她完全不明白的速度攻城略地。
「長姐…」她稍稍停頓一下,嘴上的笑意像一個十足的惡魔。「你房中與大興互通的信件可還保留的好?」
早在安智淑不明就里的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殊禾就已經發覺不對,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安智淑居然爆出這麼一個驚天大事來。
這果真就是輕敵的結果。
你都殺我多少次了,我怎麼還能毫無準備。我恨你,就如同我曾經有多愛你那樣…足可以毀天滅地。
曾想著你放我一馬,我便擁護我們姐妹之情永遠,可…事實就是,只因為我的扇舞比你的要美,你便暗含殺機,我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可你殊禾,因為瞧不起我,就被我抓到這麼個大把柄,這也是你的緣法。
安影炎一听,頓時折回頭看殊禾。
殊禾太明白這一眼的含義,這是危險來臨的預兆。皇帝,永遠不會信任任何人,她只會相信她自己。
就這樣,在殊禾顫抖的靈魂下,安影炎派人去將她的寢殿翻了個遍。
當安影炎將那一疊她並不陌生的紙張拍在她臉上的時候,殊禾再也忍不住了。
「安智淑你個賤種,為何要害我?」
安影炎也在看著安智淑,安智淑知道,如果答不好,那在安影炎這里她也是過不了關的。
「賤種倒是不敢,大家都是母親的子女,何必將話說的這麼難听。我倒無所謂,可母親真龍天子豈容你辱罵?」
安影炎清淡的看了一眼殊禾,那眼中的寒芒任誰都能嚇軟了腿。
果真,殊禾頓時跌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安智淑又說︰「長姐,我不是在害你,我是什麼樣的人,母親這麼多年總該看出來了,我即便受了委屈都不願意讓日理萬機的母親憂心,而對于你,相信你還記得,上次刺客本是沖你去的,可我為了你甘願做了質子,被推入湖中,差點一命嗚呼。我若要害你,如何還有這麼麻煩,任你自生自滅就足夠了。」
這麼一說,安影炎還真就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會兒子是老八的生日,孩子還小玩鬧的過了頭,
不小心就將一壺子滾燙的水撞倒了。都是些金貴孩子,燙壞哪個都不行,可就是這平日呆呆傻傻的安智淑推開了即將受傷的孩子,自己被燙的一身泡。
要說這樣的孩子能包藏禍心,她還真不信。
有了這麼一件事做引子,她看殊禾就怎麼也不對了。
今早,殊禾突然來找她,說是要替她分憂,想著這孩子聰慧,平日里極為討喜,也就從了她,不曾想這孩子要說的事竟然是智淑的婚事。
丞相家的長子人是不錯,旁的公主嫁了未必不可,可她殊禾提了要嫁智淑就左右不對味兒了。先不說這個丞相長子的外貌,光那火爆脾氣智淑嫁了就不一定能好。公主的身份倒是還能護個周全,可這婚後生活就難保會不會好過了。智淑這單純性子…她安影炎打心底來說是不願意將她嫁給那孩子的。
可殊禾說的真切,她也不能駁了這個女兒的面子,一想和這智淑也沒什麼感情,也就隨了殊禾的願了。
可這一切都是以殊禾是真心為安國著想為前提的,如果她包藏禍心,她安影炎勢必將她千刀萬剮。
殊禾優秀,那也是在不被人拿捏把柄的情況下的,安影炎搜出了書信,那她如何也是無法解釋的。
解釋什麼,解釋自己因為瞧不起安智淑而沒有多隱藏,就被人家抓個正著?
殊禾忍不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