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東流
夜里，看完了《夢里花落知多少》便睡不著了，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過去的二十一年，或者說，是一個女人過去的二十幾年，突然就想寫寫。
我是從什麼時候記事的呢？三歲？五歲？還是十歲？記不得了，我想，這個問題換做誰都不會給出個明確的答案，在這漫漫長河的記憶里，誰會將生命中每天生的事都記牢？記牢的往往都是極為深刻的，無論是歡喜的還是難過的，不管是在三歲，五歲，還是十歲，腦海里總有一筆兩筆那個時段的模糊記憶。
兒時最深的記憶莫過于父母吵架斗嘴時的畫面。或許，不應該用「吵架斗嘴」這個詞，太多時候，這四個字代表的往往是情侶夫妻間的情趣，或許，我該用「打架干仗。」
幾次呢？媽媽她說，她數過，二十二年來，爸爸打過她六次。
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僅六次麼？苦笑，為什麼我卻覺得她們打了一輩子了？哦，原來是最嚴重的有六次。
在我足夠大了，也略微懂得人事了後，媽媽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訴說著她與爸爸的這二十幾年。
六七十年代，那是個怎樣的社會？我不太曉得，只听媽媽說過，她小時候，一毛錢以買一只很大的螃蟹，過年時，媽媽的爹，也就是我的外公，會給她們沒人一個紅隻果和幾塊大塊餅干，她們幾個姐妹會因為自己的隻果小一點而生氣，卻什麼都不敢說，因為外公的脾氣不是一般的暴躁。
就是在這樣的時代長大的，村里就那麼大點地方，夸張點說，在村這頭能看到村那頭的人家做飯時升起的白煙。
我的父母，就是本村的人，兩家相距也不過一二百米，我實在想不通，這麼近的距離，兩個人在戀愛前怎麼會沒有接觸。
事實就擺在那，兩個人確實沒有接觸。
媽媽曾不止一次地對我說，當初她跟著車去磚廠拉磚，爸爸同幾個年紀相仿的男孩聚在一起，其中有人看見她，戲虐地說，這姑娘誰要弄到手真有福氣。
說實在的，媽媽年輕時，確實很漂亮。小時候無意中翻到了爸媽的結婚證，看到上面的照片，眉頭一皺，想，媽媽怎麼就嫁給我爸了呢？
當時，爸爸就看著我媽的方向撩下話，等著看吧，我非把這人弄到手。
這話一出，面不得遭身旁的人嘲弄，就你？得了吧。都是年紀相仿的青年，吵吵鬧鬧的，誰也沒當真。
媽媽笑著說，沒想到，最後還真栽他手里了。
那笑里，我不知道都有些什麼，只覺得應該有甜蜜，也有心酸。
和爸爸戀愛時，呃……或許說，接觸時，媽媽在市里的一家廠子里干活，她說，有一次我爸爸去找她逛街，她看到我爸那一身衣服，愣是沒跟他去，她就覺得這麼大一人，衣服袖那麼長，怎麼就不知道挽一挽，整得邋邋遢遢的。她跟我說，你爸年輕時一點都不注意打理自己，不像現在出個門還知道收拾得精神點。我會好笑的問她，那你怎麼最後還嫁給他了。
媽媽當時是怎麼回應的，我記不太清了，貌似是無奈中又帶著點惆悵的情緒吧。
媽媽說，她要嫁給我爸時，家里人都不同意，尤其我外公。
我外公這人，我並不是很了解，畢竟當我懂得些什麼的時候他已經七八十歲了，老了，家里的事也都交給他大兒子，我舅舅了。不過，那脾氣，不得不說，我還是見識過的，很沖。從上一輩人的一些片語中，我感覺外公他應該是個雖脾氣很沖但很踏實肯干很顧家的一人。怎麼說呢？能是那個時代的問題吧，我外公這人，愛錢，只要你能掙錢，有沒有文化一點都不重要。
據我大姨說，她結婚頭一年過年時，姨夫的幾個遠一點的親戚初一來串門，我大姨沒念過書，對封建時期的一些迷信的東西很相信，大年初一就來串門，還不走，竟然還開了桌，玩起了麻將，也不知是犯了什麼忌諱，我大姨不太高興，能也表現出來了，結果年初三回娘家時，我姨夫就跟我外公告狀了，他嫌我大姨因為他玩了幾局而鬧脾氣。原以為我外公也是男的，男的愛玩愛麻將很正常的事，他會說道我大姨幾次，卻沒成想，我外公一听他閨女是因為他愛玩才鬧的脾氣，他頓時脾氣就上來了，怒斥道，昂，你玩她生氣！那你就不能少玩啊！
那脾氣，愣是讓我大姨夫一句話都沒敢再說。我外公就是這麼一人，特別厭惡愛耍錢不掙錢不顧家的人。
偏我爸那人就是個不顧家的人，反正我是不清楚他年輕時是怎麼混的，我外公是一點都看不上他。卻也耐不過我媽的堅持，最後還是把我媽嫁給他了。
我媽說，當初她也知道我爸這人毛病不少，她覺得，結了婚，就是兩口子了，什麼話都以說了，到時候她就好好勸勸他，人心在怎麼冷也會捂熱乎的。
卻不知道，究竟是她錯看了我爸還是高估了自己，二十二年了，人家該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什麼都沒變。
媽媽說，這能也就是她的命，結婚時我爸問她要不要車，就是用不用弄輛婚車把她接回家，她特不矯情的說不用。都是一個村子的，就一兩百米的距離，用不著，直接跟著我爸走回來了。
我媽說，就是命賤，這一走就勞累了一輩子。
她說，結婚後她跟著我爸去城里了，那時我爸養著船，條件不錯，後來我媽懷了我，我爸經常不在家，她很生氣，懷孕的女人，誰不需要丈夫過多的關心呢。一傷心，她就回村子里的家了。那時候，家里還有我爺爺跟小叔，我沒有女乃女乃，听長輩說她在我爸十來歲時便去世了。
就在她懷我這期間，我爸差點就打了她，听她說是因為她與我爺爺和小叔鬧了點不愉快，具體因為什麼事我媽媽跟我說過，但太過亂，我沒記住，反正是些瑣事。
媽媽很委屈，還想著等我爸回來跟他說說，讓他再跟他爹和弟好好說說，結果，沒想到我爸听了這事兒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朝我媽掄起了胳膊，想打她。
我媽躺在床上，閉著眼楮對我說，她常記得這幕，那時她還挺著大肚子。
我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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