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那個後來，她又跟著我爸回了城里。
待我能兩三歲時，她跟我爸又大鬧了一次，當然，不算在那六次里。
據說，那次是在夜里，外面下著雨，很晚了我爸還沒回來，他在外面同幾個哥們兒喝酒，好像是為了開什麼飯店，我媽左等右等都不見他回來，哄了我，便出門找他，下著雨，她找了輛三輪車，就去了，卻沒叫動他。我媽就氣了，這麼大的雨，家里孩子還小，留著老婆孩子在家他都不管不顧的。
氣著氣著就哭了，哭著哭著便委屈了，越委屈越氣，一氣之下就獨自走了，出了門人也沒追來。
我該怎麼說我媽呢，我跟我媽很像，氣性上來了很大，那天，我媽沒回家，硬是在雨里走了一夜，走回了村子。
我不知道從城里到我們那有幾十里地，只知道如今乘客車從我們這出需一個小時才能到城里。我真佩服我媽媽的體力。
我問，後來我爸去找你了？
我媽又酸又沖地說，屁了，後來被我外公知道了，找去他那了，卻見我在地上玩水，弄得四處都是，我爸卻在床上睡覺。
我還是說不出話，只酸酸的。
再後來，出事了，家里的船沉了，爸爸的腿斷了，欠了很多債，我們一家又搬回了村子。
沒錢，家里的生活條件就很差，我常記得爸爸會為了我上學的繳費單看來看去，為了那二百塊錢而愁，會問為什麼要交這個錢，為什麼要交那個錢。
我，不知道。
條件不好，父母吵架便成了常事。
從我應該七八歲時開始的吧，或許更早，但我還不記事。我記得妹妹都不小了，哦，我和妹妹差四歲。
有時，我們一家子坐在床上，明明很相安無事，我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媽媽又起了脾氣，一開始爸爸悶聲不吭，他越不說話，貌似媽媽脾氣越沖，繼而會對我爸出手動腳，逼我爸說話。
爸媽鬧離婚的時候，媽媽說我也是十歲。我不記得是因為什麼事他們要離婚，我只記得，媽媽騎著自行車回來，拿走了紅紅的結婚證，又騎著車子走了。
我甚至不記得她臉上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追著車子跑過一段距離，只記得，我站在離我家大門十幾米遠的岔道看著那抹身形遠去。
當時的我，對「離婚」這個詞應該是沒有概念的吧？
那害怕，是出于本能麼？
我不曉得。
後來，他們並沒有離，我幾乎也淡忘了這件事，卻忘不了一個孩子站在那兒望著那抹騎著車子的身影漸漸消失。
多少年後，我跟媽媽說起他們離婚這件事，我媽媽很詫異，說，你記得事兒麼？那時我十歲，我是臘月的生日，周歲也就八歲。
我說，只記得一點。
是，只記得那一個畫面。
我媽說，那次鬧離婚後，我媽又跟我爸談了談，她跟我說，跟我爸離了，她好壞不說都能再找一個，憑我爸的條件，想再找就難了，她……舍不得。
我爸本來同意離婚的，他說他跟我媽性格不合，過不一起去。後來，我媽不離，也就不離了。
我媽笑著跟我說，也許當初跟你爸離了，你爸會過得更好也說不定。
後來我爸去海上討生活了，做船長給別人開船，家里的所有都扔給了我媽媽，無論家務還是農活。他一年也就回來一兩次，他確實是個不掛家的人，出門了，電話也極少極少，一個月一次都算不錯的了。
那時我都快上初中了吧。能也就從他一年年在外不回家開始，我有點怨恨他。雖然家里的條件好了起來。
我媽媽卻常掛念他，有時候會跟我聊他，記得那次我媽問我想不想你爸時，我斬釘截鐵說的兩個字應該把她嚇著了。
我說，不想。
後來，她會時常教育我，她也會在我面前說父親的好話，她對我說，你爸很記掛你的，上次電話里還問我你是不是快上初中了，需不需要買自行車。
我不屑一顧道︰就因為他不掛掛我們，才會問我是不是快上初中了，這件事需要問麼？
媽媽一時啞言，卻也沒放棄。
我不知道我那麼說是不是錯的，媽媽後來只告訴我，她以怨恨爸爸，以在背後挑他的不好，但我不能，爸爸不欠我什麼。
我一時頓悟，是的，我不該如此。
後來，我有些做不到，我不怨恨他，只是替媽媽委屈，為她心疼。
太多的事，我列舉不出來，我只覺得媽媽過得很累很累很辛苦很辛苦。
她一個女人，在家會把農田種的比我爸在家時還好，會把暖棚拾掇的比他在家還強，這其中的辛苦不是我一兩句話以寫出來的。
我為她委屈。
我常覺得若她離了我爸會過得更好。
我受不了我爸動手打她。
在我小時候打過，我印象不深，但幾年前，在我面前那麼狠厲的一次，我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一次，我扇了自己二十幾個耳光，左右手不停的用力朝臉上打，我沒辦法，我沒力量阻止他出手，我想，那我打自己，我爸會不會就停手？
他沒有立刻停下來，當時我在想，是不是我從屋外的那口深井跳下去，我爸才會為了救我而停手？
等他停下時，媽媽已經起不來了，我臉上已經紫。
以前看電視劇，里面的奴才自我掌嘴的時候，我總覺得假，自己打自己怎麼能下的去狠手，那天我相信了，原來自己打自己也不是下不去手。
年前，媽媽跟我說起爸爸打她的次數時，她笑著說，剛結婚的時候，你爸摟著我肩膀說，老婆啊，我這輩子都不會打你一下。
我突然就想起了前些天在微博上蘇芩說的一句話︰男人說的話，听著的女人記得了，他自己卻忘記了。
我，心酸酸的。
如今，爸爸不在海上做事了卻也不在家，在我記憶里，他也就有三五年是完全在家的，我覺得我和妹妹完全是媽媽一人養大的。
他出門在外，依然不記掛家，一兩個月會主動打一次電話就不錯了，我很怨他這樣的性格。
我也有點怨我媽媽的性格，她為什麼就那麼掛念他呢？為什麼就這麼放不下！會因他不打電話而傷心難過，會在忍不住給他打電話後卻因為他話很少而傷心難過，她將一輩子的喜怒哀全系在他一個人身上，我搞不懂，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人。
我甚至曾經勸她跟我爸離了算了，呵∼沒有我這麼當人閨女的吧？我真這麼想的，我說，媽，半輩子了，你為了我爸活，為了我和妹妹活，你就不能為自己活一次嗎？
她會把所有好的留給我們，她會怕她給我和妹妹的比不上別的父母給他們子女的，所以她更拼命的給，其實她給我們的一點都不少，甚至更多；她在吃什麼東西前都會先想著我們，逢節我們娘仨兒包餃子時她會念叨，也不知道你爸在外面吃沒吃餃子。
我和妹妹都很無奈，也很無語，我說，現在有誰把餃子當山珍海味啊，餃子四處都有賣，你瞎操心什麼？
我知道，她都知道，也都明白，只是忍不住會想，或者說，她想我爸了。
我除了心酸，還有氣憤。氣她氣我爸。
當一個女人，死活都離不開一個男人時，是那個男人的福氣，卻也是那個女人的悲哀，愛一個人到丟了自己，真的值得麼？
我知道，這輩子我做不到。
問君情深幾何？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2009年2月7日凌晨2︰52
…………
顧亦航緩緩合上手機，表情一變不變，但那握著咖啡杯隱隱泛白的指節卻泄露了他的情緒，心，麻麻地痛。
倏地手里的手機一震，有條短信進來，是陸景。
他點開，「忘記告訴你夏薇父母離婚的原因了，原因很俗氣，夏薇的爸爸在她讀大學的四年間了財，夏薇大學畢業，他回了家，給了夏媽媽二十萬，外加一份離婚協議書，原來，這四年，夏爸爸已在外面養了個女人，那個女人還給他生了個兒子，那年還沒滿一歲。夏薇曾說，不管她爸爸如何的重男輕女如何的不掛心她們姐妹，她都無所謂，她只希望他不會對不起她媽媽，最後……」
「顧亦航，現今的夏薇，內心並沒有外表那般堅強觀，對愛情，她不是不想要，她是不敢，二十多年，夏爸爸給她帶來的傷害絕非一點半點，她……算了，我相信你懂的。」
最後，她說，「顧亦航，我希望夏薇能幸福，若是……若是她的幸福你給不了，那請不要再傷害她，她，承受不起……」
顧亦航放下手機，靜默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ps︰姑娘們有觸動？
今天三更足有七千字，潛水的姑娘們露個面吧，有紅包禮物獎賞的都砸過來吧，即使寫的不好，姑娘們罵兔子兩句也行，兔子要靠你們成長呢，愛你們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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