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鷺看著十一手里的東西發怵,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
燕十一手里舉著辣椒油,這是極好的朝天小辣椒磨成的,光光聞一下便覺得辣眼。
他沉聲道︰「听話。」
十一的樣子有些嚴厲,勞鷺只好硬著頭皮上去聞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伸出舌尖微微蘸了一點,喃喃自語道︰「我還以為會很辣呢,原來這麼淡。」
燕十一的眉頭愈發皺的厲害了,臉色變得非常不好,繼續讓勞鷺嘗糖和醋。
勞鷺原本不解,但是等嘗完另外兩種調料的時候,也慢慢醒悟過來了,有些害怕道︰「十一,我的味覺好像變遲鈍了。」
現在雖然不是一點味道都沒有,但是已經比原來退化了許多了。
「不怕,有我在。」燕十一將自己的擔憂之情掩藏起來,做出一副很容易解決的樣子安慰道。
事實上也很容易解決,勞鷺的身體受到了尸花的影響,味覺便弱,只要找到那父眼……
勞鷺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氣,聲音發顫︰「還是怕,以後吃東西沒有味道了……人生一半的意義就沒有了。」
燕十一有些無語地搖頭,原來這個時候最最擔心的是吃東西沒有味道。
現在那父眼還是沒有蹤跡,一切都回到了起點,一時間竟然難以找到著手點。
「鷺子,我們明天去一趟陸府。拜訪一下那老爺。」
「嗯。」勞鷺點頭。
……
……
初夏的日頭也有些烤人,但是臨海,有陣陣清涼的海風吹來,顯得也沒有那麼炎熱了,街道上往來行人很是繁榮熱鬧。
燕十一無奈地跟著勞鷺。原本打算要她好好休息的,可是她卻堅持一定要趁還能嘗出一點味道的時候吃個夠。♀
「十一,快來這里,這個好像沒見過。一定好吃!」勞鷺一襲碧色的衣裳,歡快地朝十一招手,一點都看不出來是一個快要失去味覺的人。
燕十一忽然覺得很心疼,她的痛苦和害怕都被笑容掩蓋起來了。
他快步走過去,只見勞鷺已經讓貨郎給包起來了,看上去像是糯米面做的團子,青色的,晶瑩剔透,看著的確誘人。
「這位姑娘好眼光啊。我冉貨郎的青團是整個松江府最正宗的,就是那些大酒樓里的,也沒有我這個好吃。」那個貨郎說起自家的青團。那是贊不絕口。
燕十一付了錢。嘴里便被塞了一口。這青團子外面的皮沒有什麼味道,只有青草香,咬到里面,就是甜而不膩的豆沙,的確好吃。
「十一,好吃嗎?」勞鷺一邊嚼一邊問道。
燕十一微笑著點頭。伸手替她拭去嘴角的豆沙。
「我也覺得好吃!」勞鷺嘴里塞滿了青團,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
「那里好像還有好吃的。」她蹦著就跑過去了,將十一落在身後,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看了看手里的青團。嘴里已經嘗不出一點味道了。
「鷺子,你慢一些。」燕十一跟了上來。
勞鷺馬上又是一臉笑意。上去蹭了蹭他的胳膊,有些撒嬌,「十一,我忽然不想吃了,我們回去吧。」
燕十一愣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心疼,隨即馬上恢復了笑意,薄唇微啟,「好。」
這一夜,勞鷺假寐,燕十一坐在她的床頭微微嘆氣。
翌日,勞鷺起來,洗漱了一下,十一便推門進來了,手里端著一個砂鍋,魚肉的香味一下子傳來過來。
「十一。♀」勞鷺笑吟吟地坐到了桌邊。
燕十一將粥舀好,坐在她身邊。
「鷺子,吃完我們就去找那老爺。」
勞鷺喝著粥,雖然嘴里一點味道也沒有,如同嚼蠟,但是幸好嗅覺還在,聞著香味也非常好落肚。
「嗯?十一你說大聲一點,我听不太清。」勞鷺喝著粥問道。
燕十一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雖然極力掩飾,但是看著她的眼楮還是有些發紅。
見此情形,勞鷺也明白了,臉白了一下,失落地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揚,可是又馬上無力地落了下來,「不只是味覺對不對,實際上我也是想到了的,只是一直存著僥幸的心理。」
勞鷺低下頭,眼淚流了出來。如果再也听不到十一溫柔的聲音……
燕十一心疼萬分,將她摟緊懷里,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鷺子不怕,我在這里。
用過朝食,燕十一牽著勞鷺的手往陸府走去。
一路上勞鷺都沒有怎麼說話,她的世界變得安靜了許多,周圍人的說話聲在她耳朵里只是如同蚊子一樣嗡嗡的叫聲。
按照昨日的經驗,這些僅有的聲音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里也會離開她。
接下來會是嗅覺,視覺,觸覺……
一個將五感全部失去的人,比失去了自己的靈魂更加可怕。十一在身邊,卻感覺不到他的溫度,聞不到他的味道,听不到他的聲音,看不見他的臉……
勞鷺每每想起,便會忍不住渾身顫抖一下,可是這可怕的情景,還有幾日便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
……
今日守門的是陸听燾的護衛,他們認識燕十一和勞鷺,便直接將他們帶到了二少爺的院子里。
燕十一和勞鷺一起坐在大堂里等著。
听不到聲音好像便會抑制住講話的*,勞鷺一直低著頭看自己的白色靴子,並不開口。
燕十一的所有目光全部在她身上,逐漸失去五感的痛苦,他甘願為她受,因為看著鷺子痛苦,他便會比她更加痛苦……
「燕兄,勞姑娘。」陸听燾听說燕十一和勞鷺來了,連忙出來迎接,那絮兒和那博識也跟著。
燕十一起身施了一禮,勞鷺沒有听到聲音還是低著頭坐在那里。
陸听燾看出了些異狀,用眼神詢問。燕十一還沒有開口,那絮兒便開始喚勞鷺。
「勞姑娘?勞姑娘?」她覺得很奇怪,伸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
勞鷺猛地抬頭,一臉驚訝地看著她,隨即變得平靜,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只是叫人看著有些發苦。
「二少爺,絮兒,博識。」勞鷺一一喊過。
那絮兒眉頭一皺,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勞姑娘,你怎麼了?」
勞鷺只看到那絮兒的朱唇一張一合,卻全然听不到她在說什麼,只好以笑回應。
「她听不見了。」小博識雙手往身後一背,一張肉乎乎的小臉皺成了個小包子,嚴肅地發表了他的觀點。
陸听燾和那絮兒心中也是如此想的,但是才一日不見,勞鷺怎麼就聾了呢。他們一齊看向燕十一,只見到燕十一黯然地點頭。
那絮兒眉頭一皺,眼楮瞬間紅了,聲音微顫,「勞姑娘……」
燕十一和勞鷺是救了她,救了整個那氏一族的恩人,如果沒有他們,自己現在說不定已經死了,哪里還能再見到陸郎,過上現在的日子。
勞鷺雖然听不到,但是那絮兒紅著眼楮的神情還是看懂的,那分明是一臉痛心和憐憫。
「沒事的,呵呵……」勞鷺強顏歡笑地一笑。
燕十一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包括一直沒有告訴他們的尸花。
他說完之後,將白袍一掀,施了一個大禮︰「我這輩子沒有求過人,只求那氏看在我和鷺子出力營救的份上,將那父眼借我一用,我此生定當感激不盡。」那是以泓不君的名義在請求。
陸听燾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那絮兒,那絮兒點頭,「我這就去求父親。」
說罷便朝那氏一族暫住的院子跑去了,那博識跟在後頭。
勞鷺將十一扶了起來,強忍著眼淚。
過不了多久,那老爺和那夫人便親自過來了,連老夫子也來了。
老夫子一句話沒說,直接扣住了勞鷺的手腕細細診脈,半盞茶的功夫之後,捋著白須搖頭,「這位姑娘果然好像中了什麼毒,如果此毒不解,在接下來的四天時間里,會先後失去視覺、嗅覺、觸覺,到最後連話也不會說了。」
燕十一雖然早就料到,但是被老夫子這樣一說,心疼痛苦的感覺一下子又涌上心頭。
勞鷺雖然听不懂,但是她看得到眾人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十一的手,「我沒事。」
「那老爺……」那老爺是現在唯一的線索,燕十一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那老爺的臉上浮現了為難之色。
「燕公子不瞞你說,如果老夫知道那父眼在那里,當初便會將它交給雲頂的人,好換回那氏一族的性命。」
燕十一早知道那父眼不在現在的那氏一族中,問道︰「那老爺可否有什麼線索?」
那老爺捋著短髯,想了想,「當初只是听先父說過,百年之前出了一個鬼才,他修煉成仙之後,將那父眼帶走了。」
那個鬼才燕十一自然知道是誰,當初如果不是他將那父眼藏起來,自己早就得到了。
「還有嗎?」這些遠遠不夠。
那老爺一捋胡須苦想著,眼楮忽然亮了一下,「當初那個鬼才還有一個一胎同胞的兄弟。」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那父眼可能在那人手上?」陸听燾問道。
那絮兒接道︰「可是那是百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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