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寂靜包圍著偌大的宮殿,偶爾傳來初一輕盈的叫聲,它一直躺在嫣城的床腳,懶懶的蜷縮在柔軟的被褥上。♀
不知過了多久,劉禁仿佛下了重大的決心,他喚來崔公公,把要事說了一遍,崔公公听後表情有些錯愕,不過最後還是乖乖的轉身出門了。
崔公公走出未央宮,一步不停的朝位于東面的嫆麟閣走去,心想著嫆妃若是听到他帶來的這個消息,定會欣喜若狂。
嫆妃正百無聊賴的整理梳妝鏡前的胭脂水粉,看到崔公公邁步進來,她冷笑一聲,愛理不理的轉身望著他。
「奴才叩見嫆妃娘娘。」
「有話就說吧,皇上又想拿本宮如何呀?」
「皇上明日要去甘露寺祭祀祈福,他讓奴才過來代為轉告,今年要和娘娘一起去。」
正在欣賞指甲的嫆妃忽然一愣,停下手,轉眼看向崔公公,表情錯愕中還帶著懷疑。
「你說皇上每年的祭祀大典,今年是要帶本宮一起去嗎?」
「正是,從明天開始一共三天,請娘娘抓緊時間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就出宮。」
「怎麼會……」她的眼中盡是懷疑,「你說真的嗎?」
「皇上親自下令的還會有假?可若娘娘不想去的話,奴才可以……」
「本宮當然要去!」
她重新站起身,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走到崔公公身邊,她問︰「除了本宮,還有誰去?」
「回娘娘,皇上只說帶娘娘一個人去,連晴妃也沒讓跟著。♀」
「本宮再問一句,皇上為何只帶本宮一人去呀,他不是還有那個美若天仙的嫣城嗎?」
「托娘娘的福,嫣城姑娘至今還一病不起呢。」
「只能算作對她魅惑皇上的一點小懲罰罷了。既然皇上真心誠意的邀請本宮一起去,本宮也就不作推辭了,回去告訴皇上,本宮一定會去,本宮還要好好伺候他呢。」
「娘娘明日只需等在嫆麟閣,馬車會過來接您。」
「知道了,沒什麼事就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
出宮之前嫣城還是沉睡不醒,好在體溫已經得到了控制,嚴加照料應該很快就能康復,听完姜太醫安慰的話語劉禁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未央宮。接下來的三天他都必須待在寺里,只是三天,一轉眼就過去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一見到皇帝,嫆妃刻意行了一個大禮,還口口聲聲說著客套話,劉禁沒有打斷她,而是耐著性子听她說完。嫆妃原本以為劉禁已經意識到了他的錯誤,特意前來邀請她一起出宮,因此她從昨天開始就變得異常亢奮,就連夜里斷元來了,她也不耐煩的趕他出門,似乎完全忘了他曾是她用來解除寂寞的玩物。
不過很快她就會意識到劉禁此次帶她出宮的真實意義,只是這一刻,她還自以為是的沉浸在旅途的喜悅中。
***
睡夢中只覺得一雙冰冷的手觸模到了自己的臉頰,由于全身無力她還無法自如的伸展四肢,潛意識里只能任憑那個人的撫模,但是她依然可以感覺到那種冰冷之中的細膩,像雪花一般輕柔的緩慢的在她的肌膚上模索。♀
如果她此刻能夠醒來,她會睜大她的雙眼,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眼前這個「好久不見」的人。
已過了亥時,他才姍姍來遲,其實認真算起來,他已經遲到很久很久了。
寬大的床榻,她像一枚樹葉軟弱無力的躺在被褥中,這是出事以來,瑞清第一靠近她。她雙目緊閉,額上的發絲被汗水浸濕,他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抬起雙手,下定決定撫上她雪白的臉頰。
她沒有動,他一遍又一遍疼惜的撫模著她的臉,他早該拋除一切帶她遠走高飛,她也就不必在此白白受苦,而此刻他只能在心里咒罵自己,就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活的何等卑賤。
他一直站在嫣城的床邊,目不轉楮的望著沉睡的姑娘,這個動作不知持續了多久,終于他感到疲倦,正要坐下休息,她忽然動了。
一開始她只皺了下雙眉,然後手指上下輕輕擺動了下,瑞清大跨一步走過去,一把牢牢抓住她顫動的手。「嫣城……听得到我說話嗎?我在這里,嫣城……」他在她耳邊輕聲呼喚,像要把遙遠的人從夢魘中拯救出來,她努力的掙扎,在黑暗中尋找著聲音的主人。
望著她苦苦掙扎的樣子,他的心似有火焰在灼燒,這一切全都因他而已,他的自私自利,他的冷漠絕情,害她傷的如此嚴重。那時候站在冰水里的嫣城心里是怎麼想的?怨恨還是傷心?他無法想象,同樣無法想象當她重新看到那個自私的上官瑞清,她會作何反應。
他無法再忍受這種永無止境的折磨,只能羞愧的低下頭,忽然,他感覺她的另一只手觸模到了他的頭發,他緩緩抬起雙眼,那雙布滿憂傷和血絲的雙眼正好對上了她靜止如水的眼楮。
她的眼神如此陌生,似乎早就忘了他的身份。
許久她才用盡全身力氣,好不容易開了口︰「……是你嗎……瑞清……」
他難以自制的靠近她的臉龐,一種壓抑了許久的愛戀從心底爆發。
「對不起、對不起嫣城……」但是他除了道歉,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你怎麼在這……皇上呢……」她聲音很輕,必須很認真的听才听得清。
「皇上要出宮三天,今天才第一天,他讓我在這照顧你。」
她太累了,根本不能多加思考,只能下意識的問︰「為什麼是你……他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別問那麼多了,好好休息。」
「我睡了很久……我想……」
「你要喝水嗎?」他確實不太會照顧人,拙劣的問著他可以想到一切問題。嫣城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搖著頭說︰「……我想……看到你……我就好了……」
他羞愧的用臉在她溫熱的臉上輕輕摩擦,口中一直念叨著︰「對不起,我讓你一個人留在那里,可當時我……我真的不能過去……你知道嗎,我恨不得站在湖里的人是我,為什麼是你呢,待我這個壞人遭受那麼大的罪。」
「還好你沒過來……我真擔心你會忍不住沖過來……還好你沒有……你保護了我們兩個人……」
「我本不應該讓你進宮的……」瑞清緊緊捏著嫣城的手,說出了在心里埋藏了很久的這句話。
「我要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我差點就讓你丟了性命,你還謝謝我?」
「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要謝謝你一直都那麼尊重我。」
「我已經想過了,我要帶你走。」
嫣城無力的搖搖頭,輕輕的說︰「不要,我求你,不要……」
「你還要報仇嗎?」
「我馬上就能成功了……」
「你听我說……」他抬起頭,看著她疲憊的雙眼,說,「我不放心你留在宮里,我帶你出去,報仇的事讓我來幫你做。」
「不行啊……我在爹的靈位前發過誓……我要手刃仇人……」
「你真的下得了手嗎?嫣城?」
她沒有回答,而是闔上沉重的雙眼,干涸的嘴唇仿佛在說︰「我可以。」然後,她又輸給了疲倦,再次沉沉睡去。
瑞清陷入久久的沉默,她深得皇上的信賴,她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要了他的命,但是她沒有,她說她一直在等待機會,可是機會一次次從她手里溜走。
他懷疑她真的忍心殺得了劉禁嗎?雖然她一直不願承認,但是瑞清看的很清楚,她的心,早就開始變化了。
本來就是,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殺人魔鬼,她只是被恐懼和孤單包圍著長大的可憐女孩,她的心一旦被融化,她就能開出最柔軟的花。而劉禁就是那個可以改變她的人,事實上,他已經在融化她冰冷的心了。想到這里,就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瑞清的心底燃燒,他擔心有一天她父親死亡的真相被活生生揭曉,嫣城知道害死她父親的不是劉禁,而是他的父親上官鴻,她會怎麼做?
他無法想象下去,他要想辦法快速完成自己的任務,然後帶著心愛的女人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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