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見她,萬沒想到是在不見天日的地牢里。
那天下了雪,風卷著雪花從只用破紙隨意糊上的窗口吹進來,他全身癱軟的靠在冰涼的石牆上,懶得撫去頭發上的雪花。
當父皇昭告天下要刺死他母後,要將他發配西域的時候,他的心也隨之支離破碎。母後怎麼可能是勾結外黨圖謀造反的叛徒,她除了訟經念佛別的什麼都不會去做,謀反?那簡直就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可是不管當年的他怎麼想,事實以定,他除了在地牢里細數遣送的時日,就只能默默的看著窗外的雪花肆虐紙糊的小窗,和心灰意冷的自己。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離開京城的前一天夜里,地牢深處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他懶得去理會,一雙無望的眼楮靜靜盯著破損的窗紙。
「三哥!」
有人叫他,他懶洋洋的轉過頭,眼見一雙小手緊緊抓著鐵柵欄,目光中還閃爍著急切和摯熱——竟然是太子殿下!他完全沒有料到,然而更沒料到的是,那個六歲的小機靈鬼還帶了一個人來。
她穿著粉紅色的夾襖襦裙,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來,她動作輕盈的揭下披風上的帽子,那張楚楚動人的臉顯得有些恐慌。劉鄞突地從地上站起,一個箭步跑過去,隔著鐵柵欄目不轉楮的盯著她動人的雙眸。
「你怎麼把她帶進來的?」他痴痴的望著雙眉緊鎖的女子,問向劉禁,他抬著頭,給了一個非常聰明的回答。
「我吵著讓母後帶我來看你,可是她偏不讓,我只能求仁妃娘娘帶我來了。」劉鄞點點頭,朝他投去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太子一定知道他此時此刻最想見的就是仁妃,所以才故意用自己當擋箭牌,把她帶了過來,估計門口的士兵也不會對此產生絲毫懷疑。
「三哥過幾天就要去大漠了,你們有什麼想說的趁今天趕快說完,我會去門口守著。」他明亮的眼楮在劉鄞面前一閃,不過六歲的孩子,雙眼中卻蘊藏著無限力量,這讓劉鄞深深為之感激。
他走後,幽暗的世界就剩下劉鄞和仁妃兩人,這個長他兩歲的女人是父皇新納入的妃子,進宮半年不到,卻憑借傾城的美貌深得父皇的心。
可是誰知道,就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向來特立獨行又膽大包天的劉鄞愛上了父親的妃子,他毫不畏懼宮中的一切刑法和世俗的觀念,依舊冒著危險頻繁與仁妃往來。日久情深,偌大的皇宮,只有他懂得她的寂寞,也只有她懂得他的特別。
此時此刻他們彼此凝視,即使不發一語,也勝過世間任何聲音。
絕對不能就這樣分開!
劉鄞將手伸出冰涼的牢籠,輕撫上女子同樣冰冷的臉龐,兩汪滾燙的淚水在她動人的眼眸中閃爍,似乎下一刻就會噴涌而出。
「我不想就這麼離開,跟我走,天涯海角,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她無奈的低下頭,眼淚頃刻翻涌。「不行……這是死罪……我做不到。」
「我有辦法帶你出去,相信我,我們誰都不會死,我們會長命百歲,我們會子孫滿堂,相信我……我會保護你,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看我不是一直都隱瞞的很好嗎?」
她抬起雙眼,淚水布滿了蒼白的臉頰,此時看來,就像大病了一場。
他說的自然是沒錯,可是如今他身陷囹圄,萬千矛頭都指向他,他要如何保住自己安危不說,還要帶著一個妃子遠走高飛,不管從哪看都是千鈞一發,可是他居然可以滿懷信心的承諾他們會一切平安?
「是,雖然以前沒人發現我們暗自來往,可是今時今日情況不一樣了,倘若被人抓到,你我都逃不過一死啊!」
他撫模她臉頰的手在微微顫抖,盡管那麼說,可他當然也知道這是冒了多大的危險,但是與死相比,他更害怕失去眼前這個女人。
「我保證,不會有事,哪怕被人發現,所有的後果由我一人承擔……」他的雙眼如此堅定,那蔚藍色的瞳孔散發著無比的熱忱,似要將她整個燃燒!「你只要相信我,過了今晚,我們都會自由。」
曾經的無數個夜晚,被檀香和孤寂包圍的無數個夜晚,她沒有一天不在祈禱重獲自由的那一刻,可現實就像四面懸崖,她困在其中無法邁出一步,時間越久對未來的希冀越發渺茫,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力量,就來自于劉鄞!
他剛才說的話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誘惑,恐懼和對未來的憧憬交織在一起,在仁妃的心里不停焦灼著。
「沒有時間讓你想了,倘若今晚不走,那麼我們……」他牢牢抓住她的手,道,「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在一起了。」
她有稍許遲疑,問︰
「你已經想好如何出逃了嗎?」
「早就想過無數次了,如果不發生叛變的事,我可能已經帶著你離開皇宮了。」
「你確保我們可以安全的離開這里嗎?」
「至少……我可以確保你的安全。」
「不行!」她朝後退了一步,焦急的說,「只要有人會有生命安全,我們就不能去冒這個險。」
「那是最糟的結果,我當然不會讓事情發展到最糟的一面,假如不小心出了什麼錯,我首先要保證你的安全,至于我,反正現在也是一條喪家之犬……」
「王爺千萬別這麼說……」
「出了宮就別稱我‘王爺’了,我可等著你叫我‘相公’呢。」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仁妃雙眼膽怯的望著相比之下冷靜非凡的劉鄞道,「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你先去把太子找來,這件事我們兩個人無法完成,必須得找幫手。」
「可太子會不會幫咱們,萬一他說露嘴……」
「我想現在這世上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