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舒愨鵡
躺在床上一直沒睡意的宋姒姒鼻間不知何時縈繞上一陣奇異的香氣。伴著這一陣香氣,原本還很精神的她上下眼皮開始打起架。漸漸的,她便睡了過去。
等殿中傳來她勻細的呼吸聲,寢榻前陡然出現一抹俊挺的身影。
尹寒溟在黑暗之中用一根細線搭在她的脈搏之上替她診脈,誠如宮中御醫所說的那般,她這脈象的確是喜脈。
一雙紫瞳又細細的將她素淨的小臉打量了遍,至陰至寒的她這些日子依附著慕容良睿,似乎日子過的並不錯。以前素淨瘦削的臉頰現在已經豐腴有肉了,以前干癟瘦弱的身子也變的凹凸有致鈁。
只不過她月復中懷的孩子,終究只是鬼魅之人懷上的鬼胎罷了,要是想生這孩子,害的第一個人便是懷這鬼胎之人。
將她縴細的皓腕仔細的放回衾被里,尹寒溟仔細的給她掖好被角,閃身離開了她的寢殿。
等尹寒溟再回到慕容良睿的寢殿時,安公公已經命幾個小太監在收拾地上破碎的酒壇子了。安公公見到尹寒溟,畢恭畢敬的向他行禮,向他道,「尹國師,皇上他喝醉了,老奴剛伺候皇上睡下,您若是有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可以告訴給老奴,等皇上明日清醒了,老奴會把您的話轉告給皇上的。旱」
尹寒溟往里殿的帷幔之處看過去,軟殿之內已經點上了燻香。他收回目光,只輕聲的對安公公道了句,「幫我向他轉告一句話,她月復中懷的是鬼胎。這鬼胎亦是至寒至陰之物,留著它反會吞噬孕母的精氣。長此以往,宋姑娘和她月復中的孩子都不能存活。所以這孩子留不得,讓他早日做好決斷。」其實,他只把話說了一半。有一種可能能讓這鬼胎活下去的。但再想想,慕容良睿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所以他干脆就不說了。
安公公站在殿中風口處,在尹寒溟嘴里說「鬼胎」時,正好有一陣陰颼颼的涼風吹向他的後背處。安公公只覺得全身的慌,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手上的拂塵一捏,他回頭讓殿中正在收拾東西的小太監們退下,待殿中沒有人了,他才拉住尹寒溟寬廣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問道,「尹國師,老奴以前也听人說過這鬼胎之事。听說所謂的鬼胎是鬼魅之人與人結合所生之物。尹國師你剛才說宋姑娘懷的是鬼胎,那這豈不是說宋姑娘雖然能像普通人一般生活,但終究只是鬼了……那樣的話,陛下他豈不是夜夜與鬼相伴?」
慕容良睿很少會對安公公主動講宋姒姒的事情。安公公之前也只是把宋姒姒當做人來看。但現在听尹寒溟這麼一說,他一下子就驚恐了。
傳說女鬼會吸食男人的精氣。那陛下夜夜與宋姑娘在一起,豈不是……
安公公想到這里,連忙打住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尹寒溟輕「呵」一笑,並無留下來回答安公公提問的興致。他那雙神秘的紫瞳淡淡的輕睨了安公公一眼,冷然道,「安公公,另外再幫我轉告你們陛下一句,姜國那里有些事情要我回去處理,我明日得先回姜國一趟。」
說了自己該說的話後,尹寒溟也沒有再做片刻的停留,徑直的離開,只將一臉憂色的安公公獨自留在那里。
一陣轟隆隆的雷鳴聲從天邊傳來。安公公幽幽的輕嘆了口氣後,還是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寢殿。等他出了寢殿片刻後,黑漆漆的天空中就有雨點往下猛砸。
雨點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很快的天邊又翻滾來黑壓壓的一大片烏雲。
一時間暴雨肆虐。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慕容良睿就被安公公給喚醒了。一夜醉酒,現在雖然清醒過來了,可腦子還是昏沉沉。
安公公親自伺候慕容良睿穿衣,趁著其他小太監下去準備慕容良睿要上朝的東西時,安公公一臉憂色的對慕容良睿道,「皇上,尹國師昨夜在您醉酒後囑咐奴才轉告您幾句話。尹國師說……說宋姑娘月復中懷的孩子是鬼胎,還說這孩子會害到宋姑娘,為了夜長夢多,希望皇上您早作決斷。」
安公公垂著眼眸小心翼翼的把話說完後,卻一直沒有得到慕容良睿的反應。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慕容良睿,他這才發現他黑漆漆的眸瞳因他的話而震驚的猛烈一縮,卷翹的眉睫更是如蒲扇似的倏然張開,俊逸的面龐之上也滿是寒涼之色。
「皇上……」安公公輕喚了他一聲。
慕容良睿的
注意力似是被他喚了過來,面皮輕動,抬眼怔愣而茫然的看向安公公。安公公一咬牙,鼓起勇氣「噗通」一聲猛然給慕容良睿跪下去。
「皇上,老奴听尹國師說宋姑娘她雖然能還陽,但終究只是一介鬼魅。老奴懇請皇上您為自己的龍體康健著想,盡快的把宋姑娘送出宮吧。」
安公公話剛說了一半,就忍不住低頭擦淚了。
雖然他知道皇上對宋姑娘的感情有多深,可皇上他已經用二十年的壽命換了她一年的陽壽。現在他若是繼續沉湎在她的柔情中,最終毀的是兩個人啊。
「皇上!」安公公重重的一磕頭,面容上滿是不忍的神色。
慕容良睿雙腳好似生了根一般站著不動。
「安平海,你先下去!」許久,他才極為艱難的從牙縫間擠出這樣的一句話。
「皇上……」安平海還想開口繼續勸說他。
「滾!朕讓你滾!」慕容良睿突然暴喝,聲音憤怒而無情,安公公被他這麼一吼,心中雖然還有一大堆勸誡的話要說,可終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只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往殿門口的方向移動。
可當他走到殿門口時,他身後處卻有一陣沉悶的聲音突然響起。安平海回頭去看,這不看還不知道,一看他當即被親眼目睹的情形給嚇住了。
只見當今聖上慕容良睿頎長的身形顫了顫,最後整個人直接栽倒在地。
「皇上!」安公公連忙奔向慕容良睿,慕容良睿卻已經昏迷過去了。
「御醫,快傳御醫去!」安公公尖聲的對著殿門口的方向喊著。不多時就有幾個小太監進了殿。幾人聯合下終于把慕容良睿抬到寢榻之上安置下來。
御醫很快的便被領來了。御醫在給慕容良睿診了脈後,一臉震驚的對安公公道,「安公公,不久前微臣才給皇上診過脈,那時候皇上脈搏跳動平滑有力。只是現在……才半年不到,皇上的身子怎的虛弱虧空的這般厲害?」
安公公心一顫,趕緊道,「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讓皇上的身子轉好呢?」
御醫點點頭,「微臣盡量多開些大補之藥給皇上服食。」
半個時辰後,慕容良睿幽幽轉醒。他掙扎的從寢榻之上坐起。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便向他襲來,他的視線有短暫的模糊,揉了揉眉心,視線中的東西才漸漸的清晰起來。
喉嚨有些發干,他只輕咳了幾聲,一陣腥甜感瞬間在喉嚨處滿溢,下一刻,他「噗」的就吐出一口鮮血。
安公公大驚,慌的上前遞送給慕容良睿一塊手帕。慕容良睿用帕子拭淨嘴角邊殘留的血跡後,抬頭向安公公詢問道,「朕這是怎麼了?」
「皇上!御醫說您體內有火氣淤積,還說皇上您現在的身子現在比普通人要虛弱許多……皇上,您這又是何必呢?這世上多的是女人,您又何必這樣糟蹋您自己呢?」
御醫不知道慕容良睿的身體為什麼會突然虧空的這般厲害,可作為貼身伺候他的太監,他是知道的。
人鬼殊途。
皇上現在等于用自己的身子在圈、養著宋姒姒,時間一長,男子該有的精氣都被她吸食了。他的身子又怎麼可能不虧空?
慕容良睿心里沉甸甸,像是被千斤頂碾壓過。他一闔眼,喃喃輕聲的對安公公道,「好了,朕已經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皇上……」安公公實在是忍不住了,這一次並沒有順他的意,而是不顧他的意願,依舊對慕容良睿道,「皇上,您是一國之君,該為祖宗社稷和黎民百姓著想,女兒情長之事皇上您多多慎重啊。」
「行了,你說的那些話朕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朕實在是太累了想一個人清靜清靜。」不耐煩的打斷安公公的話,慕容良睿又背過身躺在寢榻上。
安公公看著他的背影,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不能改變皇上對宋姑娘的初衷。眼前一亮,他突然想到宋姒姒。既然這一邊說不通,那另外一邊,等他去把皇上為她做過的事情告訴給她听後,只要不是心硬如鐵的人都會主動離開皇上吧。
安公公起身,腳步有些急切的退了下去。他一出寢殿,就往宋姒姒住的地方而去。
 
而等安公公離開後,慕容良睿才倏然從寢榻上起身,垂眸將手上的素淨的錦帕攤開。錦帕之上早已沾染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心房瞬間一空。
難道他、姒姒,還有他們的孩子……終究抗爭不過命運嗎?
慕容良睿手上一松,那塊沾染了他血跡的錦帕便隨風飄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