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一回到府里,便看到弟弟和琳哭腫了的雙眼。心里一驚︰「和琳,怎麼了?」
和琳看到哥哥就像看到了主心骨︰「哥,太太,太太她趁著你出門,帶著府里的錢財不見了。」
「什麼意思?」和珅一愣。
「就是不見了。我從官學回來,劉管家就告訴我太太不見了。審問了太太身邊的下人,都說不知道太太到哪里去了。」
和珅沉吟半晌,說道︰「給太太辦喪事吧。」
和珅一錘定音,府里頓時忙活了起來。
他這邊有事,弘歷那邊也不順。
弘歷回到京城以後,想起了被遣送回京的烏拉那拉氏,想到她竟然污蔑自己,還振振有詞的想讓他下罪己詔,心里就覺得膩歪不已。
弘歷打算等上早朝時便以生病為由廢掉烏拉那拉氏皇後,這時他早就忘記答應太後不廢後之事了。
本來弘歷認為這是自己的家務事,立誰為後本就由他說了算,誰知道刑部侍郎,覺羅少司寇阿永阿聞訊後,竟然上疏規諫。措辭極為嚴厲,力陳廢後之非,疏中還論及皇帝私德。竟然覺得是弘歷的風流才引發了這場風波。
這讓弘歷大為惱火。他斥責阿永阿雖是覺羅近臣,卻蹈漢人惡習,博取名聲。下令九卿議其罪。
阿永阿,以筆帖式起家,任刑部侍郎,算得上是天子近臣。♀如今卻因直諫為皇上厭棄,也不知道他後不後悔。
當日廷議,吏部尚書陳宏謀、吏部尚書托庸這些中間派還是一貫的和稀泥,既不說廢後對,也不說不對。而戶部侍郎錢汝誠開口替阿永阿求情,被弘歷斥責了一頓。最後阿永阿革職,錢汝誠告老還鄉。
雖然懲罰了阿永阿,但是人言可畏,弘歷不再提及廢後之事,不過心中的火氣卻因為沒有發泄出來,反而更加旺盛。
是夜,弘歷與和珅坐在燈下對弈。天氣正是不冷不熱之時,清風徐徐,讓人爽朗。
和珅穿著一件杏色中衣,他修長的手指挾著一枚棋子,隨意落下。
弘歷看了看棋盤上的棋子,微微嘆了口氣說道︰「致齋棋藝見長,看來今日我要輸給致齋了。」
「哪里就是我棋藝見長之故?分明是四爺有心事罷了。」和珅剛剛沐浴過,頭發尚未全干,透著一股子慵懶︰「四爺有何心事?不知致齋能否為四爺解憂?」
弘歷又嘆了口氣,拿起一旁小炕幾上的酒壺斟了一杯酒,這酒口感綿軟,回味悠長,是和珅親自釀制的果酒。
和珅看著眼饞,「四爺,我也喝。」
弘歷縱容的笑笑,又為和珅斟了一杯。
和珅喝了酒,問道︰「四爺究竟有何大事,竟然讓您一個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想了一想,又道︰「若是關乎朝政,四爺感到為難,便不用說了。致齋只希望四爺好受些。」
弘歷索性將棋桌推到了一旁,與和珅並排坐著。又喝下半盞酒,才搖頭道︰「不是關乎朝政,而是……唉……」
和珅這下子更覺得奇怪了,他對弘歷很是了解,他的四爺乃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今日這般的長吁短嘆,可不像他。
「我有兩位皇後,致齋知道吧。」突然想對和珅訴說一番,弘歷緩緩道。
和珅點點頭,他自然清楚。
「現在說話的是當今皇上愛新覺羅弘歷,不是你的四爺,致齋明白嗎?」
和珅點點頭,怕是這些話是四爺作為皇帝時的心聲了。
「烏拉那拉氏是佐領那爾布的女兒,論出身,她自然不如皇後富察氏那樣高貴顯赫,也不如貴妃高佳氏那樣"篤生名族",不過在藩邸時她被選為側福晉。因此,在乾隆二年十二月朕冊封皇後的同一天,封她為"嫻妃"。地位僅在皇後富察氏、貴妃高佳氏以下。
乾隆十三年春,皇後崩逝,慧賢更是在之前便已辭世,中宮不宜久虛,若是循資而進,理所當然地烏拉那拉氏應繼孝賢為後。
可是,朕不喜歡她。從她作為側福晉的時候便不喜歡。她是朕後宮的妃子,不是大臣,不是學究。動不動就勸諫,朕操勞一天已經很累了,想要找人說說心里話,享受一下溫柔繾1綣。不想對著一張嚴肅的面孔繼續听那些嘮叨。
所以朕不能接受烏拉那拉氏進住皇後所居的坤寧宮的事實,也因此,乾隆十四年也僅僅晉封她為皇貴妃,"攝六宮事"。
平心而論,朕倒不是對烏拉那拉氏懷有怎樣的惡感,不喜歸不喜,還沒到厭棄的程度。說到底,朕是不想讓任何一位妃嬪取代孝賢皇後的位置,更不必說取代孝賢皇後在朕心目中的位置了。
可惜聖母皇太後一再催促,朕不能違背孝道,只得勉從懿旨,在乾隆十五年立烏拉那拉氏為皇後。自此,烏拉那拉氏繼孝賢之後,成為朕第二位正式的皇後。
朕對那拉皇後的感情十分復雜。她與孝賢皇後一樣都是藩邸舊人,替朕生兒育女,孝順太後,朕對她還是有幾分柔情的。可惜她那剛強的性子一直都沒有改變,當了皇後之後更是變本加厲。處處要強,呆板肅穆。朕要的只是一個女人,不是要一個阿瑪。」
可能有些失控,弘歷難得爆出粗口。
和珅倒是理解,不論是從市井流言還是從史官記述上,都可以看出雍正爺是一位多麼嚴肅的人物。四爺在雍正爺手底下多年,怕是早就已經對嚴肅之人有了一種本能的畏懼了吧。
皇後做什麼情態不好,非要將自己弄得一副嚴肅神情,也難怪四爺不喜歡了。
「朕其實對她不滿已久,可是為了顧全國體,只能全部隱忍下去,與她維持一種帝後恩愛的假象,作為臣民的表率。
乾隆二十年以後,朕經常臨幸入宮較晚的令妃,也因此皇後對朕越發不滿。而她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懦弱女子,便時常借著勸諫的名義對朕指手畫腳。
這些朕都能忍受,可是這一次她實在是太過分了。她竟然將萬縷青絲齊根剪去。咱們滿洲習俗,逢至親大喪,男子截辮,女子剪發,平素無事,猝然自行剪發,乃是最忌諱的乖張之舉。皇後競在眾目睽睽之下,自行剪發,帝後失和之名已算得上是昭然于天下。
朕如今與烏拉那拉氏算得上是恩斷情絕,想要廢了她有何不可?偏偏那些朝臣們要管朕的家務事,讓朕連這口氣都出不了。可惡!」
弘歷激怒之下,將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听著啪的一聲,弘歷方才回過神來,看了身邊的和珅一眼,弘歷喘了口氣,說道︰「抱歉。」
和珅拉著弘歷的手,替他分析道︰「四爺,朝臣們之所以會上書勸諫,一來是因為皇後的娘家畢竟是滿洲大族,在朝堂上有些實力,二來皇後作為一國之母,廢後對皇上的名聲不利。所以有人勸諫也是為四爺著想。」
「那朕就得咽下這口氣?」弘歷依舊憤然。
和珅搖搖頭,他對皇後沒什麼感情,對四爺卻不一般,所以此時正絞盡腦汁的想為他的四爺出一口氣。
「依致齋看來,四爺還是先忍下這口氣,等過些日子風波平靜了再行處置亦可。」
「不行,朕咽不下去這口氣。」
听弘歷自稱朕了,和珅知道四爺這是真惱了。要知道四爺在他的面前除非是涉及到朝政要事,否則從沒有稱過朕。
「四爺不是說皇後瘋了嗎,那就找個好地方讓皇後好好養病吧。」和珅在好地方三個字上加重了聲音。
弘歷眼前頓時一亮,是啊。既然已經情絕,那干脆眼不見為淨。
回宮後,弘歷便以皇後瘋病為由,將她軟禁在了冷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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