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故意的!」
「一定是記恨我讓他出賣色相!」
夏梨慢吞吞地走著,一邊走一邊憤憤地嘟囔。說著說著,她瞄了一眼身旁的大白狼。
大白狼機警得很,碩大的腦袋刷地就轉向了她,一雙墨綠色的眼楮透著威懾的寒光。
她趕緊將眼神移開,放到身旁不會恐嚇她的樹身上。
「這林子夜里面看著陰森恐怖,白天看著還是陰森恐怖……」一陣風毫無預兆地拂來,帶著蕭瑟的涼意,在這初秋的時節里,這風仿佛能吹透薄薄的秋衫直接摩挲肌骨。
她不禁寒得一激靈,抱起雙臂往前望去。
眼前是一泓幽碧的靜水。風從林中吹來,感染了水中的涼意。水被秋風帶起了粼粼的波紋,悠悠蕩蕩,水波鼓上岸邊的碎石,發出零星的水響。
若不是今日天光晦暗,這綠林碧水映著盈盈水光,也是一番美景。
水中央有座孤洲,洲上立著一塊斑駁的大石,遠遠望去,依稀可見覆蓋著密密叢叢的青綠蘚苔。
這就是他說的烏龍潭和玄武岩?
「原來不知不覺竟然就到了……」
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尚且可以稱得上是愉悅,背著手踏著潭邊的圓石繞行。
白狼驕傲地睨了她一眼,勉強抬起大大的爪子,沒什麼興致地跟在她身後。
她本來是看著這兒景致不錯,還想著不知不覺就能一邊賞著風景一邊把事情解決了,結果越走臉色越是難看。
眼瞧著就要繞烏龍潭一周了,她的臉已經垮得七零八落了,額上甚至開始沁出了薄汗。
她急速往前跑動了幾步,眼楮一瞪臉一白,喪氣地往地上一癱。
「這玄武岩四周也沒個橋或者船只的,要我怎麼過去啊……」
她挫敗地嘟囔著,愁眉苦臉,一籌莫展。
赫連才不懂她的心思,它健壯的前肢交織著刨著地面,動作帶起細碎的污泥,待到它將身下的碎石都刨開,優雅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密密地掃視了四周,這才安心地歪斜著身體躺下。它眼瞼闔起,應是在假寐。
她怨懟地瞅了那巨大的白色身軀一眼,便將眼神對著孤洲發愣。小洲的四面都是潺動的潭水,大石孤零零地立在綠水中央。
從水里過去?
她不諳水性。
從天上過去?
她不會輕功。
用意念移動?
藥還是不能停。
思來想去,思前想後,這,這根本是無計可施!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想起洛白指定任務時的神情,雙手糾結地擰在了一起。
他一定是故意給她難堪!
夫妻同林鳥,相煎何太急!
她抬頭無奈地看了看天色,慢吞吞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裙擺上的碎土。
赫連撐起一只眼瞄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好奇。
她現下才沒有閑心顧忌它,抬腳輕輕踢了它後蹄一記,不客氣道︰「走啦,回去!」
大白狼渾身一抖,獠牙一齜,目中凶光畢露。
她再不理睬它的恐嚇,徑自地走上了回程的路,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必須要靠著那頭方才被他踢過的大白狼,才能不在這九曲迷蹤林里辨別方向的。
高貴的赫連白狼王顯然記恨那一腳,鼻間重重一哼,望著那單薄的身影匿進了林間,才雙爪一踢,竄進了另一個方向的林中。
「偏偏派給我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能想象,待到她回去之後,他定會裝著一臉的驚訝,而後听到她無功而返時,又轉而變成無限的遺憾,說不定還會惺惺作態地安慰她幾句。
此刻她終于大徹大悟,明白蘇不啼為何那般的苦大仇深了。
與這樣的美人君王相伴,怎麼可能是美事?
走了好長時間,估模著是快要到木屋了,她終于抬起一直盯著腳下的腦袋往前看去。
這一眼可不得了,直接看得她的頭皮都立即跟著縮緊了。
「大白狼呢?!」
她慌忙地轉了一圈,可哪里還能見著赫連的身影,別說那麼巨大的身子了,連根白毛都沒能見著。
「赫連……」
「大白狼……」
「好白狼……」
「你在哪呢?快出來……」
她茫然地在林子里輾轉著,越往前走,心里越是濕涼一片。都怪自己怒極攻心,居然去招惹那個給她指路的狼祖宗!
她一邊怨著自己,一邊不厭其煩地喊著︰「赫連,是我錯了,你出來吧……」
「英勇無匹的白狼王赫連,你原諒我吧,出來吧……」
「赫連……」
果然什麼王都不好伺候,連個畜生里的王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她漫無目的地在林子里轉悠,希望赫連能紆尊降貴地出來給她帶路,原本懼怕的猙獰面孔,如今竟是這麼盼著能見到。
「赫連,赫……啊!」
她腳下一軟,一陣熟悉的感覺襲來,如一道閃電當即劈進她腦中。
完了!
她往腳下一看,果不其然,雙足已經牢牢地深陷枯枝腐葉之中,「我怎麼忘了,這林子里還有這麼個要命的機關……」
說罷,趕緊壓著著嗓子喊︰「赫連……大白狼……喂!有沒有人哪……有沒有人啊……」她小心翼翼地呼救,盡量保持身體不動彈,免得下陷速度加快。但是即使她萬般小心,枯葉要是不一會兒便漫至她的腰際。
她冷汗涔涔,心里把洛白和那頭自命不凡的大白狼凌遲了一遍又一遍。
林子里出離的靜寂,時不時傳來幾聲鳥雀的咕鳴和撲騰聲響,卻是一絲人聲也沒有。
完了!
她把持著自己不往最糟糕的結局去想,但是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真的沒人來救她了……
兩天之中兩次陷在同一個危機里,真是尷尬又難堪的巧合。
那些意欲填埋她的葉被發出幾不可聞的微微聲響,這聲響就是她生命消逝的聲音。
腦子里不過轉了一遭,葉子就已經埋到了胸口,腿和腳受不了強大的力道已經麻木。
她胸口一股怨氣,想著自己都快死了,必須發泄出來,沉了一口氣,大吼一聲︰「洛白你個大混蛋!」
這是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在她看來也是最後一次。
罵聲直直地沖向高高的樹頂,音量大到甚至晃下了不少枯葉,旋旋地飄在她頭頂,好不淒涼應景。
而她胸口的震動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她身體猛地一晃。
這一刻,她忽而有些後悔,本來明明可以多活一會兒的!就是那個死斷袖害得!
她本以為撲面而來的將會是排山倒海的腐臭味和窒息感,臉已經不受控制地提前皺成一團。但詭異的是,她預想的感覺並沒有出現。
只有身上微微的涼意,還有耳邊呼呼的習風。
她忐忑地眯縫著眼,生怕瞧見自己已經站在了忘川奈何之上。一睜眼,卻只見絲絲縷縷的涼薄流雲飄在身畔,像棉絮,像輕煙。
這是怎麼回事?
她已經死了?
「呼!」近距離的猛烈聲響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嚇得她肩膀一縮。那聲音听起來像是鳥雀的翅膀扇動聲,而且離得極近。
她循著聲響看去,腦中立即一片空白。
蔥蔥密林在她腳下,杳杳山川在她身後。巨大的彩羽翅膀在她身旁扇動。
等等,巨大的彩羽翅膀?!
她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往身下一看,連呼吸都似是被什麼奪去了。她瞪著眼楮,屏著呼吸,半晌不能動彈出聲。
它周身裹著烈焰般的赤紅皮毛,拖著迎風肆意飄揚的如拂長尾,賽過孔雀鳳翎的彩色羽翅盛晾而翔。一切一切,都如夢似幻,仿佛從神話故事里款款而來。
而她,正安然地坐在它的背上,飛在九曲迷蹤林之上的萬仞高空。
它翅膀劈晴斬空,發出激蕩人心的獵獵之聲。
盤旋幾周,他們落在了烏龍潭邊上。
它四足撐地,翅膀收回肋旁,七彩的羽毛在空中劃下霓虹般的光彩。
她全身顫抖地從它的背上爬下來,雙膝一軟,甚是沒有出息地癱坐在了地上。單薄的雙肩瑟瑟地抖動,嘴巴不自然地半張著,雙眼猶自膠著在它身上。
它轉頭看向目瞪口呆的她,金色的瞳仁閃著太陽般的耀眼華光。它的頭看起來像老虎,卻是火焰的紅色,皮毛迎風簌簌舞動,仿若跳動的烈焰一般。
「吼……」一聲振聾發聵的長嘯響徹雲霄。她趕緊捂住雙耳,但是眼楮仍是離不開它。
世上居然有這麼美麗的生物。
它是這麼的美麗,全身散發著奇幻的光芒,以及不容褻玩的神聖驕傲。
它喉中仍是嗷嗷作響,雙眼美得如沸動的金色岩漿。
她莫名地沒有感到害怕。
它朝她慢慢地走來,每走一步,全身那艷紅的皮毛便抖動一下,如同有生命一樣。
她不停地吞咽著口水,只有這樣,才能支撐著她不逃開。
它停在了與她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眼神中帶著試探與好奇。
在她也好奇地盯著它時,它做了一個讓她更是目瞪口呆的動作。
它居然躬了上身,匍匐在地上,將頭伸向了她的方向。
她有半晌地不能回神,只楞楞地看著它。
它抬頭望了她一眼,忽然晃了晃頭,抖著圓圓小小的耳朵。
這又是什麼情況?!
它……
這頭……烈螢?
是不是……在向她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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