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听清,你剛才說什麼,誰……誰回來了?」
蘇不啼抖抖瑟瑟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終于正眼望向了對面的人。♀
「百里。」顧宸嘴角稍微動了動,但又立刻恢復了一貫的神情。
「等等,讓我縷縷……」她皺著眉,「百里不是從桑城消失以後就一直下落不明麼,帶著那把叫什麼的劍來著……」
「六芒。」他好心地提醒。
「管它呢,帶著那劍消失了以後,又……又突然出現了?」她的臉上寫著滿滿的不可思議。
「是這麼回事。」
「可這……這怎麼會呢?按照正常的戲路,他不是應該從此私吞聖劍銷聲匿跡,然後改頭換面隱姓埋名,或是成為一代奇俠,或是一輩子躲在哪兒的深山老林里做隱士,再收個徒弟什麼的嗎,這才對嘛!」
顧宸嘴角抽搐了一下,「是……是嗎?」
「當然了,他這樣突然出現,到底是什麼路數啊?」蘇不啼模著下巴,苦著一張臉,也不知道是真的在想這麼瞎胡鬧的問題。
「你不想見見他?」
蘇不啼詭異地瞧了瞧他,看似精明地眯起了眼楮,「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該不會是……」
顧宸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朱雀來了。」
蘇不啼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他人呢,在哪呢……」說到一半,她的臉卻突然僵住了,「那個……雲雀……」
「當然。」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綠,「我就知道。問出這個問題的我才是笨蛋,雲雀怎麼會跟他心愛的朱雀分開呢,我真是笨蛋啊……」
絮絮叨叨了半天,她終于還是垮了一張臉,問道︰「他們人呢?」
顧宸抬眼望了望她,繼而低下頭,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我有件事要問你,不急。」
她一愣,神情霎時有點躲閃,連嘴皮子也不听使喚了,只能勉強支支吾吾道︰「我……我有點急,他們是在你那吧,我這就去。」
剛一起身,她的袖子就被人拽住了,那頭稍稍一用力,她就重新坐回了凳子上,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她往他的方向偷瞄了一眼,接著刷地低下了頭。
顧宸假裝沒看出她的不自在,自顧自道︰「你最近在躲我。」
這不是問句。
「沒……沒有啊……」蘇不啼覺得自己開始呼吸困難了,這種感覺從有記憶以來才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她師父去世的時候。
「說謊。」
她抿了抿嘴,聲音弱了下去,「真沒有……」
「那為什麼我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過你了,就算找來昆侖殿,你的小童子也從來都說你在閉關修煉?」
「那我……我的確是在閉關修煉……」
「你所謂的閉關就是躲在門後頭等我走了再出來?」
蘇不啼一頓,忽地抬起頭,眼楮瞪得圓圓的,「你怎麼知道的……」話音未落,她就懊惱地閉上了嘴,頭低得更厲害,幾乎是垂到了胸口。
「我上次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聞言,她為難地皺起了鼻子,硬著頭皮裝作沒听到。
「不要裝听不見。」他當然知道她在耍什麼把戲。
眼見逃不過了,她只能裝傻,「什麼,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你問我要不要嫁給你……該死!」她咒罵了一句,耳朵燙得幾乎讓她想抬起手給它們扇扇風。
顧宸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嚴肅,「回答呢?」
她不敢抬頭,無意識地折騰著已經被絞得皺巴巴的衣角。
他也沒再說話,只是望著她的頭頂。
似乎是因為受不了這冗長的沉默,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師叔。「
顧宸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雖然能想象她將要說什麼,但他還是笑著答應了一聲,「嗯。♀」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然後連著深呼吸好幾次,就好像如果不這樣做,她就說不出接下來的話一般。
「我會忘記那句話的,你也會。」
顧宸沒應聲,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默默地握緊了縮在袖子里的手,佯裝不在意地回視。
窗外北風嗚咽,不知是不是有哪一扇窗沒有闔緊,兩人的頭發被忽如其來的風揚得微微飄飛,興許是頭發擋住視線的原因,有那麼一瞬間,蘇不啼甚至覺得看不清他的臉,直到她狠狠地眨了幾下眼楮,才恢復視線,盡管眼楮還是有些發酸。
「我去關窗。」她有些慌張地起身,快步走向窗扇的方向。
「是因為我弄斷了自己的腿嗎?」
他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听錯了。
「什麼?」
「是因為我弄斷了自己的腿嗎?」他又重復了一遍。
她皺著眉轉頭,卻只看到他的發髻和背脊。
「或許你認為我當年弄斷自己的腿是件大錯特錯的事,可你應該知道,我那是要保護他。」這里的他,毫無疑問是洛白。
蘇不啼听到這里,臉上閃過了一絲受傷,搭在窗扇上的手緩緩地滑下,最後,重新縮回了袖子里。風從她的耳邊掠過,額前的散發凌亂地翻飛。
「是啊,我應該知道的是那個緣由,可遺憾的是,我知道的並不是。」
顧宸的背影僵了一下,有種不安從心頭隱隱地冒出了頭緒。
蘇不啼盯著自己的腳尖,那上頭有一塊茶色的污漬,如果她沒有記錯,那是一只不知名的野貓不小心尿在了上頭。
「雖然我很懷疑,為什麼一向對誰都不怎麼傷心的師叔會那麼關心洛白,但一開始,我還是願意相信你會為了一個師佷斷送自己的一雙腿的,如果不是我剛好知曉了你的身份的話……」
顧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額頭有點發涼,嗓子像被人扼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是洛白的皇叔,我很久以前就知道,至于你為什麼斷了自己的腿,我也就不用說了吧?」說到這,她輕輕地吁了口氣,「其實老實說,我是有點怨你親手斷了腿,畢竟,我從小就那麼那麼的……仰慕你。」
他微微側過頭,從她的方向,能清晰地看到筆直的鼻梁,還有鼻梁下緊抿的嘴唇。
「因為我從小就仰慕你,所以你的欺騙在我看來就更加的不可原諒,你可能認為一直以來我表現出的厭惡都只是小孩子鬧脾氣,可適到如今,我只想說,你真不愧是生在皇宮里的人。好了,今天說得已經夠多了,天色也不早了,師叔,請回吧。」
「吱呀」一聲,風聲戛然而止,她的頭發也應聲平靜地落在了耳邊。
顧宸無聲地起身,望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她,嘆了口氣,從輪椅上緩緩地站了起來。
「既然你今日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該做點什麼。」
蘇不啼不解,沒出聲等著下文。
「轉身吧。」
她疑惑地回頭,卻結結實實地愣在了當場,「你……」
他苦笑,「你說得沒錯,我就是生在皇宮里的人,與那些為了皇位而機關算盡的人比,並沒有任何不同。」
蘇不啼覺得自己的無感瞬間關閉了,眼前一片漆黑,耳朵什麼都听不到,甚至連冷暖也感受不到,好像外界的所有紛紛擾擾都與她再無干系,她只能沉浸在狹小的黑暗中,默默地听著自己如悶雷一般的心跳。
這種感覺,簡直就像一個死人。但從那激烈的心跳中,她知道,自己還活著,只是不願意接受現實。
顧宸不忍地看著好似受了很大打擊的她,輕嘆一聲,「我就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如果可以,我是想騙你一輩子的,因為那樣你至少會舒服一些。」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
又是一聲長嘆,他重新坐回了輪椅上。
吱呀吱呀。輪椅的聲響傳來。
「朱雀在百里府上。我走了。」
低沉的車轍聲混合了風聲回蕩在耳邊,她腿一軟,退了兩步,後背輕輕地撞上了窗扇。
一切都結束了。
夜泊,百里府。
「你想想辦法啊……」朱雀朝一旁的雲雀努努嘴,小聲說。
雲雀挑了挑眉,「我?」
「嗯!」朱雀和百里同時重重點頭。
百里長得健壯又穩重,當他和清秀瘦弱的朱雀站在一起,並一同做出這樣的反應時,畫面非常的詭異,詭異卻好笑。
雲雀饒有興味地抱起手臂,一臉不確定地問︰「你們要我去安慰她?」
他手指的另一邊,是哭得亂七八糟的蘇不啼,更確切地說,是大半夜出宮,並且沖進朱雀的房間,把榻上睡得正酣的朱雀和雲雀吵醒了的,接著又把主人家百里哭醒了的,現在還在哭個不停的蘇不啼。
朱雀一臉期盼地點點頭,「女人啊,實在是有點麻煩,我搞不定啊。」
雲雀煞有介事地頷首,「嗯,所以我們都喜歡男人。」
于是乎,兩人的眼神都落在了百里的身上。
百里全身戒備,臉色為難,「我……我不行啊……」
兩人默契地望下了他的□,朱雀甚至倒吸了一口涼氣。
百里尷尬地雙手擋住他們的視線,面紅耳赤道︰「不是那種意思,我是說,對于女人,我也沒轍……」
朱雀明顯不信,「我記得你不是有好幾位紅顏知己嘛?」
他輕咳了一聲,視線轉到了一邊,「那……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朱雀的話還沒說完,那頭的披頭散發的蘇不啼突然毫無預警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 !」
桌上的茶壺茶杯踫撞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三人本能地轉過頭去。
只見她一張臉哭得面目模糊的,還有不少頭發粘在臉上,乍一看去,委實有些嚇人。
「我要回近畿山,立刻,現在,馬上!」
三人皺起了眉頭,不明所以。
第二天一早,當顧宸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蘇不啼正筋疲力盡地躺在朱雀的床上呼呼大睡,而在一旁坐著喝茶的,是一個手刀打暈了她的雲雀,和咕嚕咕嚕給她灌了一碗不知道什麼藥下去的朱雀。
事情正朝著詭異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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