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做得好事!」
顧宸鐵青著臉,一把把手中的信紙扔向了朱雀。
朱雀還沒反應過來,雲雀就刷地上前,雙指穩穩接住。
他眉頭緊皺,一臉慍色地望著顧宸。
氣氛正是劍拔弩張,朱雀卻好像沒什麼感覺,他輕飄飄地接過那紙,讀道︰「我~走~了……嗯,沒了,就這麼多?」
他疑惑地望向顧宸,後者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只冷哼一聲,沒應他。
「也沒說去哪,也沒說干嗎去,就說走了,嗯……果然是不啼的風格……」朱雀悻悻地咂咂嘴,將那紙疊疊好放回了桌上,還周到地拿鎮紙壓好了。
「就是你干得好事!」顧宸瞧他這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朱雀也算不上是什麼軟柿子,他一臉不樂意地撇撇嘴,「怎麼是我干得好事,明明是你自己干得,想來感覺還想當不錯吧,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了。」
「你……」顧宸兩頰青筋直跳,長袖一揮,一記霸道的掌風便如利劍一般朝他的面門襲去。
朱雀面不改色,甚至閑閑地吹了吹手指甲。
就在那風已經掃起額前碎發的當口,忽覺眼前一晃,定楮瞧去,卻見雲雀面目猙獰地撐起了浮萍拐。耳邊錚錚兩響,一旁的柱子「 」地發出巨響,接著,便見朱紅的柱子上兩道豁口觸目驚心。
雲雀眯起了眸子,眼珠子好似火紅的岩漿,在眼眶里劇烈地翻騰。他半遮著眼瞼掃了顧宸一眼,默默地收起了武器。
「喏,你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所以對我出手只是圖個痛快麼?」
朱雀又吹了吹指尖,然後舉手理了理有些亂的短發。
興許是劈了一掌心里痛快了,顧宸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不少,他無聲地收起了架勢,方才鼓脹得亂抖的袍子和長發也終于安分了下來。
「說吧,多久能把她找回來。」
朱雀聳聳肩,「不知道。」
顧宸身體一僵,「你是想回島上去麼?」
朱雀的臉色變了變,他忽地抬起頭,一臉冰冷地望著他。
大約也是知道自己話說重了,良久,顧宸長嘆了一聲,頹然地垂下了肩膀。♀
朱雀對他的舉動無動于衷,僵著一張臉,帶頭走了出去。
雲雀甚至連一個正眼也沒給他,緊跟著走了。
顧宸有些喪氣,也有些無奈。
一直無言的百里看到這里,也苦惱地皺了皺眉,道︰「朱雀和雲雀是江湖中人,性子總歸是不羈的……」
顧宸揚揚手,斷了他的話頭,「我知道。」
「朱雀看著氣得不輕,要不……我去看看吧?」
他搖頭,「算了。」
「那不啼……」
「隨她,她好歹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人,為人又圓滑,應該吃不了什麼虧,等她瘋夠了,自然會回來的。」
「這……」
「沒事。」
顧宸嘆了口氣,若有所思地瞄向了鎮紙下的紙。
要真的沒事才好。
奕國某城。市集。
「誒,這位小哥,請留步。」
正優哉游哉逛大街的小伙听到這麼一句,遲疑地慢下了步子,他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個可能叫住他的人。
「小哥,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小伙循著聲音,低下了頭。
一個胡子有些歪曲的細皮女敕肉的小子正朝他一個勁地招手。
他狐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就是你,就是你!」那小子手舞得更歡了。
小伙暗暗地打量著那小子,幅巾黃幡,方銅朱砂。 ,原來是個算卦的。小伙察覺到這茬,便有意要走,可他還沒抬腳呢,就听那頭的小子又發話了。
「我看小哥你紅光滿面,看來近日要有大喜啊。」
小伙听他這麼一說,頓時來了精神頭,他探頭探腦地坐下,頗有興致地問道︰「哦?是嗎,那敢問先生,我會有什麼好事啊?」
「唔……」那油頭粉面的小子抹了抹唇上的小胡子,轉了轉眼珠。
一般人看到這里,便知道這是江湖術士要編著說辭招搖撞騙了,可眼前的這小子涉世未深,又被先前的那句「大喜」唬住了,所以壓根就沒注意到他神色有異,依舊興致勃勃地盼著對方開口。
「到底怎麼樣?」
听他這麼說,算卦的小子故弄玄虛地抬了抬下巴,將手邊的朱砂和宣紙推到了他跟前,「來,把你的生辰八字寫下來。」
「好好好。」那人听著,趕緊刷刷地揮起了筆。
望著紙上幾行歪七扭八的血紅大字,算卦人糾結地皺了皺眉,輕咳了一聲,粗聲粗氣道︰「讓我瞧瞧。」
「好好好,先生您盡管瞧。」
算卦人「嗯」了一聲,便拿起那沒幾兩重的紙,斟酌了起來。他一邊瞧,一邊時不時偷瞄對面那人,瞄就瞄吧,他偏偏還瞄得意味深長,好像憋了什麼話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人也是個沉不住氣的,眼瞅著人家這樣看自己了,便有些著急。
「先生,怎麼樣,怎麼樣?」
算卦人「唔」了一聲,而後又「咦」了一聲,接著又「額」了一聲,直急得那人一把又一把地抹起了汗。
「先生,到底怎麼樣,您倒是說話呀!」
算卦的小子神情算得上是有些沉重,「不知這位公子近來是否喬遷了新居?」
「是啊!」小伙的神情一瞬間亮得怕人,「我家從城北搬到了城南的獨院,先生您真是神了,連這個都知道。」
「咳。」蘇不啼輕咳一聲,又模了模唇邊的假胡子。
搬家那天你家大擺流水宴席,我還去蹭飯了,怎麼會不知道?
「嗯……」她不動聲色,算是不要臉地應承了人家的夸獎,而後才道︰「公子有了心上人吧?」
小伙面色一紅,扭扭捏捏地點點頭,「先生果然神機妙算。」
哎,都老大不小了還沒成家。世人不是常說,每個不想成親的人,心中都藏著一個不可能的人嘛。你那一看就是思春不成,哪里用得著算啊。
蘇不啼依舊一臉莫測高深的模樣,隨手卜了一卦。
「怎麼樣怎麼樣?」這心急如焚的小伙已然成了知更鳥了。
蘇不啼皺了皺眉,看起來頗為苦惱,「公子,在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還沒說完,小伙便打斷了她,「先生有話就直說。」
她略略沉吟了一下,才一臉為難道︰「公子的心上人,似乎……」
「似乎什麼?」小伙又貼近了不少,險些就要和她臉貼臉了。
她不適地讓了讓,清了清喉嚨,道︰「她似乎對公子你……沒什麼心思啊……」
一听這話,小伙的神色倏然暗了下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巴巴,毫無生氣。
「先生說得不假,她……確實是不喜歡我……」
瞧你那副窩囊樣,要是我,我也不喜歡你啊。
蘇不啼苦著一張臉,佯裝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心里卻是叫苦不迭。
「先生如此神算,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幫小生成全了這段姻緣?」
好了,終于到重點了!
蘇不啼猛地打起了精神,面上卻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繼續裝深沉。
「敢問公子,這位小姐平日里是否身居閨中,只有每逢初一十五才去寺廟里上香禮佛?」
「是啊,是啊,先生當真是高人!」
高你個頭!現在這世道啊,村頭的老媽子都知道現在流行文藝女青年那一套,沒事都捧個書傷春悲秋的,看你小子也是沒什麼見識的,一準是被這種女人迷上了。
「這……從卦象上看,你二人沒什麼姻緣……」她意有所指地瞄了那小伙一眼。
小伙還算有眼力見,意會地「哦」了一聲,伸手就開始掏腰包。
蘇不啼伸長了脖子,死死地盯著他口袋中的銀兩,一雙眼楮突突地發光。
喲吼,果然給我找到了一座會動的金礦。
「先生,一點心意……」小伙突然直起了身,朝她的袖中揣起了銀子。
她忙地坐好,因為動作太猛,險些從凳子上摔下去,不過好在她有些功夫底子,也算勉勉強強保持住了這岸然道貌。
「嗯……」她也不推月兌,面無表情地收下了銀兩,又道︰「要想將你二人的姻緣線連起,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你每逢初一十五到那位姑娘常去的寺廟,想法子讓她喝下這些符水……」
說話間,她遞出了手中黃燦燦的符咒。
小伙子看起來有點為難,「這麼多啊?」
「啊?」她低頭望向手中足有百張的符咒,嘴角一抽,收回了大半,咳了一聲掩飾尷尬,才重新遞回去,「收下吧。」
「一次一張?」小伙子居然不疑有他。
蘇不啼默默感慨,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人傻錢多」了。
「嗯。」她鄭重點頭。
「那請問先生,我要如何讓她心甘情願地喝下去呢?」
「買通住持就成……」她說到一半,就發現不對勁了。
果然,對面的小伙子正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啊?」
「咳,我的意思是,用誠意感動住持就成。」
至于誠意是什麼,你知我知啦。
小伙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我一定謹遵先生的指示,讓她全部都喝下去!」
蘇不啼一臉誠懇,但笑不語。
如果那姑娘沒被這水毒死的話,見這麼多面,你們也該出點什麼火花了。如果她剛好被毒死了的話,你也就可以安心地孤獨一生了吧。
思及此,她頗感安慰地點了點頭。
小伙子再三道謝,興沖沖地走了。
蘇不啼笑嘻嘻地掂量著手中的銀子,利落地把假胡子一撕,卷起那晃動的黃幡,將桌上零零散散的物什往隨身的箱子中一掃,愉快地道︰「收工嘍!」
幾天的食宿又有著落了!
「先生,能幫我算一卦嗎?」
蘇不啼正沉浸在喜悅中,壓根沒注意听,頭也不抬地就回道︰「每日只算一卦,明日請早!」
那人似乎有點遺憾,微微嘆了口氣,道︰「啊……這樣啊……」
這時,蘇不啼發燙的腦子已然微微地冷了下來。乍听到這聲嘆息,她竟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疑惑地皺了皺眉頭,她放下手中的伙計,不確定地抬起頭。
今兒的天氣尤其好,暖陽橫斜,雲絮斑斕,摻著臘梅沁香的風飄搖撫弄,讓人的身子和心都如同浸在一汪融了冰雪的暖湯中,溫軟愜意,好似閉上眼楮,就能安然地發起馨香的夢。
就在這樣好的陽光下,她看到了那抹身影。
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以為,那是她發得一個夢,一個……不可能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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