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發皆白,額上眼角皆是歲月滄桑的紋絡,眼眸里卻閃爍著與年齡不相符的狡黠。
這、這不就是前日替傅氏接生,昨日替李炯診治的老大夫嗎?!
那老者顯然也認出了彌若,臉上的笑紋頓時深了不少,「我將將上來時,就听畫皮妖說你媳婦也跟著一塊來了。我剛還納悶著,怎麼只見個瘦小子,原來竟是乖兒媳扮的。嗯,扮的挺像,沒鬧心的脂粉氣!」
說著,一巴掌直接揮向相唯的後腦,笑聲朗朗︰「臭小子,挑媳婦的眼光不錯!你這回先斬後奏的事,我就暫先不追究了。不過等你幾時回了無花山,還是得再補辦個婚事。怎麼說也是我千面蝙蝠的兒子娶媳婦,這可寒酸不得!到時候,把天界鬼界魔界的人物都請上一請,也讓他們瞧瞧我扶兮的威風哈哈哈哈哈……」
彌若听得這一通連珠炮似的話語,只覺得頭嗡然一聲幾欲炸開,趁那老者沉浸在幻想中忘我的仰頭大笑時,她趕緊扯了扯相唯的衣袖,低聲問道︰「這是,你親爹?」
相唯僵硬的嘴角抽了抽,「你覺得我倆像?」
不等彌若理解過來,那自稱相唯「爹」的老者就一把拽過彌若,笑得甚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來來來,乖媳啊,陪我這老人家喝幾盅,權當做是見禮了。」
彌若推月兌不得,忙向一旁的相唯使眼色,卻被他視而不見,反而斟酒遞至她面前,壞笑道︰「娘子請。」
在這「父子倆」的半逼半勸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素來不勝酒力的彌若就暈暈乎乎地趴倒在桌案上,醉著睡了過去。
「酒品還行,可惜就是酒量差了些,你日後可得多教教。我當年在六界可是出了名的海量,即便是兒媳也不能別人小瞧了去,怎麼也得弄個‘千杯不倒萬杯不醉’吧!」
相唯跟著笑了幾聲,悠悠轉著手中的酒杯,看著觸手可摘的星辰,目光有幾分游離,「緋姻的這‘醉生夢死’的滋味,雖不抵冥花樓‘迷神引’的甘醇濃烈,倒也能讓人在似夢似醒間回味幾分,算是難得。」
老者連飲幾杯,才暢然呼出口氣,「那畫皮妖若不是有這釀酒的本事,老子早將他攆回無花山了,還留他在這整日披著個死人皮丟人現眼的作甚!」
「伊人已逝,起碼,他還能用那張人皮來提醒自己永不忘記。」相唯垂下眼眸,收起眼中的灼灼光華,徒留一片黯然陰影,「可是我,連她的模樣,竟都已記不清了……」
相唯想起在魘魔幻境里,那抹熟悉的紫衣,和那張如何也想不起五官的臉,心痛如絞。
他看向老者,逆著星光的臉上,浸滿無奈和苦楚,「我曾以為千萬載後即便是化作劫灰都會記得的那個人,只過了短短的三百年,我卻連她的樣貌都想不起一分。」
「若她當初真是棄我不顧,或許我現在還能好受些。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她,是她替我擋下的那道天雷,為什麼到頭來魂飛魄散會是她……」
老者看著情緒愈發激動近乎失控的相唯,毫不遲疑地抬手就當頭潑了他半壺冷酒,見瑩黃色的液體順著他的發絲下頜淌下,不咸不淡地道︰「發酒瘋扮情聖,你小子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哼,倒是可惜了我這半壺好酒。」
「因果因果,有因便有果。」老者悠悠吐出幾句,眼底是洞察一切紅塵世事的了然超月兌,「所謂的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只不過是那些無能者逃避的借口罷了。在我看來,即便是堙沒為塵,也不過是另一種重新來過的方式,終究逃不過這六界之中。」
相唯黯然的眼眸里,金光陡然閃現,「您是說……」
老者偏過頭繼續飲酒,恍若不知狀,「我可什麼也沒說。你覺得我像是那種隨便道破天機的算命先生嗎?」
「是是是,不不不,」相唯反應過來,一面拿著袖口擦著臉側的酒水,一面忙不迭地探身上前,親自給老者斟酒,嘴畔重新染上笑意,「扶兮主上,可是從古至今天上地下最有妖格的妖,怎麼會干這麼有損妖品的事情呢?您老喝酒喝酒!」
「那是自然。」老者毫不客氣地接下這一串的恭維,「歷代妖王中,就數老子我最有妖格了。」
「那依您看,這天機里的時間是多長?」相唯試探著老者扶兮的口風,「四百年?五百年?六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