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醫生的手機沒有通,提示音里說對方關機。
段敘初坐在車子里,覺得突然間胸口被堵住一樣,讓他感到窒悶、呼吸困難,他只好打開車窗。
冷風和冰涼的雨水吹到臉上,至少讓他好受很多,他這才重新把電話打給其他幾個負責保護蔚惟一安全的下屬,一個接一個耐心地打過去,全都無法接通後,段敘初確定了。
報道里的小屋子確實是他和蔚惟一的住處,那十個被槍殺的人必定是他的下屬,這也就表明厲紹崇帶人過去了,那麼蔚惟一呢?
段敘初一想到蔚惟一很有可能被厲紹崇帶走了,蔚惟一離開他了,他就無法再像剛剛一樣冷靜地思考問題,一掌用力拍在方向盤上,他粗重地喘息著再也顧不上其他,立即發動車子,以飆車違反交通規則的速度疾馳回海邊。
火已經被熄滅了,但由于消防人員來的太晚,本就易燃的小木屋早就燒光了,整片地方只剩下黑色的木頭殘片。
他和蔚惟一吃飯時的餐椅、餐桌,蔚惟一最喜歡坐在露台的那張長椅上看海,他們曾在那里爭吵,或是歡愛。
他還記得蔚惟一第一眼看到小木屋時感動得淚水流下來,甚至興奮一夜都沒有睡著,蔚惟一每天早上都會站在門口跟他親吻道別,目送著他離開。
蔚惟一告訴他她懷孕的那晚,她就在院子里的罌粟花海里帶給他最難忘的一晚,他們相擁看星星,每天晚上都要在床上說很久的話,才會睡去……在這個小木屋里那麼多的點點滴滴,數不清說不完,而如今僅僅是一場火,就將他們之間所有的回憶燒得一干二淨。
這種感覺就像他失去了有關蔚惟一這個女人的一切回憶一樣,心仿佛被剜掉一半。
他曾經對蔚惟一說過以後他們把住所換回豪華別墅,他不再用這個小木屋困在蔚惟一的自由,可是真正到了小木屋被毀掉的這一刻,他是那麼舍不得。
而且更重要的是蔚惟一呢,蔚惟一去了哪里?
他們商量好等他回來,他們就去民政局結婚,他和蔚惟一都那麼期待這一刻的到來,整整十年,等待了那麼久,堅持了那麼久,為什麼又要殘忍地分開他們?
段敘初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絕望,萬念俱灰,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他站在漸漸增大的雨點里,看著眼前曾經美麗的小屋,如今被夷為平地、變成灰燼,他迷茫到極點。
也不知道僵硬地立在那里多久,段敘初高大的身形猛地一晃,眼前一陣發黑,整個人突然失去支撐,一下子重重地跪在地上,「惟惟……惟惟……」,他的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捶在地上,平日里的冷靜從容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在蔚惟一的事情上總是容易失去掌控力。
他理智全無,拳頭發瘋般捶著地面,直到額頭上的汗珠一顆顆地滾落下來,再停下來時整個手背上已是血肉模糊,段敘初低頭一動不動地盯著看,一大顆淚水忽地從眼中滾落出來,砸在手背上。
消防人員和警方還在現場各自忙碌著,暫時並沒有人有空閑時間理會那個幾乎快要陷入瘋狂狀態的男人,過了很久以後段敘初听到一聲貓叫。
他猛然間回過神來,朦朧的視線里看到全身濕透的毛毛直立在他的面前,用一雙仿佛濕潤的藍色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一聲一聲哀戚地叫著,「喵——喵——」
段敘初的理智在這一瞬間完全驀然被拉過來,他彎起手臂正要抱住毛毛,毛毛已經先他一秒跳上他圍攏起來的懷抱里,腦袋在他的脖頸里蹭著。
「毛毛你沒有事,真是太好了!」若是毛毛被火燒死了,蔚惟一一定會難過到流淚,他不要讓蔚惟一哭。
段敘初緊緊地抱住毛毛,只覺得像是守護住蔚惟一喜歡的最後一樣東西一樣,剛剛的大悲變成這一刻的大喜,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
這個時候段敘初深知自己首先要冷靜下來,既然是厲紹崇派人過來了,那麼厲紹崇肯定不會殺蔚惟一,至少蔚惟一並沒有葬身在這場大火里,他們要的不是蔚惟一的命,這是他值得慶幸的,但難保厲紹崇不會對蔚惟一做些什麼。
尤其蔚惟一肚子里懷著他的孩子,厲紹崇很有可能會強行弄掉這個孩子,那麼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蔚惟一,在厲紹崇對蔚惟一下手之前,救蔚惟一回來。
段敘初想到蔚惟一和他們的孩子會受到傷害,他的胸腔里頓時燃燒怒恨之火,以及焦躁和心痛。
冷靜。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感情用事,不然還怎麼理智地面對這一切,如何救蔚惟一?
段敘初死死地攥緊拳頭,半晌後抱著毛毛站起身,只是由于跪在地上有一定的時間,氣血上涌整個人踉蹌一下,這才穩住身形,轉身就往自己的車子邊走去。
警察在這時跟上來攔住段敘初的去路,「你好,你是這間房屋的主人嗎?可以配合我們……」
話還沒有說完,段敘初一手抱住毛毛,用另一只手不由分說地猛力推開對方的肩膀,把人甩到一邊後,段敘初大步流星地走向車子,坐進去後立馬發動車子疾馳而去。
警方以為段敘初突然出現在這里,至少應該跟這起刺殺案件有關,于是連忙派警車跟在段敘初的車子後面。
中途段敘初毫不在意警車的鳴笛聲,他一邊開車,騰出一只手先把電話打給裴言嶠,听到那邊沙啞地應了一聲,段敘初言簡意賅地說︰「言嶠,事實上我們都中了厲紹崇的調虎離山計,他對我們發動如此大規模的刺殺行動,只是虛張聲勢,借此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真正目的是趁我不在時把惟一帶走,說到底還是我們情敵了。」
「所以厲紹崇順利地帶走惟一了?」裴言嶠此刻正守在手術室門外,整個人慢慢地冷靜下來,他剛放松下來的心又揪緊起來,滿是擔憂地說︰「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蔚惟一,而既然厲紹崇布這場局,也就說明他做足了準備,因此要找到惟一並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我知道發生這種事你很難受,但你自己不要逞強,也不能沖動。」
段敘初沒有接話,安靜地等待裴言嶠的下文,
他一直很珍視裴言嶠這個兄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裴言嶠值得他珍視、他付出。
蔚惟一出事,裴言嶠也很慌亂,但畢竟蔚惟一不是他的女人,他表現得太過明顯就有些對不起段敘初這個兄弟,而且正如剛剛他以為裴廷清會死,他方寸大亂一樣,這種時候段敘初太需要別人的安撫,哪怕無法從段敘初的聲音里判斷出什麼,但他知道此刻段敘初一定很痛苦。
他才要更加冷靜。
裴言嶠抿起蒼白而有些發干的唇線,略一沉吟低聲道︰「我把我的人調給你,讓你隨意派遣,尋找惟一。」
「好。」段敘初低低地應了一聲,知道裴言嶠接下來要說什麼,他先開口攔截裴言嶠,「你留下來照看教官,我覺得教官突然趕過去,並且那麼巧遭到刺殺,必定也是厲紹崇精心安排的,如今你把自己的人都借給我,就更加要小心防範了,以免他們再對教官下手。」
裴言嶠也想到這點,只好妥協地應道︰「我知道了。」,沉默半晌他忽地放慢語調,低沉地問︰「阿初,你……還好吧?」
不好。
他一點都不好。
段敘初的一雙重瞳里又滑進一抹血紅色,眸底似乎從剛剛開始到現在一直處于潮濕狀態,車窗仍舊開著,冷風冷雨吹在臉上,讓他整個人都很清醒。
而毛毛在他的腿上睡得正熟,他低頭看過一眼,想起蔚惟一沉睡的容顏,段敘初的唇畔浮起一抹苦澀笑意,「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惟惟還在等我去救她,所以我現在必須保持最好的狀態。」
「其實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既然厲紹崇費這麼大心思只是帶走惟一,說明惟一對他來說有很大的利用價值,惟一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裴言嶠大概沒有想到厲紹崇接下來會做的事,段敘初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表面上很平靜地應了一聲,「嗯。」,跟裴言嶠道別後掛斷電話,段敘初再打給黎傲和莊名揚,「你們兩人听好了,現在惟一被厲紹崇的人帶走了,我給你們今天下午,以及一夜的時間。」
「整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都給我找過一遍,為了防止厲紹崇帶蔚惟一去另外的城市,每個高速路口,以及飛機航班……所有的交通路線,都給我去查。哪怕是動用直升機、雷達,以及其他高科技產物,總之不管花費多大的代價,務必給我找到惟一,否則你們就不要活著見我了。」
黎傲也不敢多問,鄭重其事地應道︰「是。」
段敘初掛斷電話,思慮半晌把電話打給池北轍,「池大哥,我听說你在部隊里待過,那麼應該認識一些人,我想請你……」
越來越多的警車從後面跟上來,最終段敘初被圍堵在江邊毫無退路,他把身上的槍拿出來,藏在車子里的某個地方,隨後打開車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