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明宮 085 噩夢

作者 ︰ 迦羅

張很想扯出一個笑容,就像平時那樣沒心沒肺,可身子累極了,心也累極了,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遂選擇沉默。♀

橘黃色的燭火下,她臉色蒼白,嘴唇微微發紫,鴉翅般縴長的睫毛似蝶翼般輕輕顫動,在眼瞼下方投下兩道弧形陰影,濕漉漉的頭發緊緊地貼在臉頰上,晶瑩的水珠一滴滴地滾落,顯得格外地無助與嬌弱,令人忍不住想呵護她,疼惜她。

朱佑樘的心忽地變得很軟很軟,打橫抱著她走進寢殿,輕輕地將她放在榻上,轉身尋了一塊干淨的細綿巾帕,坐在榻沿上,替她擦拭濕發,臉色無比地柔和,儼然一副體貼溫柔的好丈夫模樣。

張愣怔片刻,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勞煩尊貴的太子殿下來服侍她,忙從他手中奪過巾帕,神色已恢復平日的恬靜與淡然,唇角含著一抹清淺的笑意,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裝作受寵若驚地說道︰「殿下,還是讓臣妾自己來,您去忙您的事吧。」

朱佑樘眉頭輕擰,深深地盯著她,似乎想要望進她內心深處。無論是傷心,委屈,憤怒,或是厭惡,她總是裝出一副乖巧而溫馴的模樣,對他笑靨如花。

「不開心的話,你可以哭。」朱佑樘輕嘆一聲,道,「在我面前,不必偽裝自己。」

張驚訝地張大眼楮,似很奇怪又很好笑地望著他,故作得意地笑道︰「今兒臣妾替殿下送走韓烈,貴妃娘娘非但沒有懷疑臣妾,還邀請臣妾品茗。臣妾在貴妃娘娘與殿下之間左右逢源,如魚得水,不知道多開心呢!」她清澈明亮的大眼楮忽眨了眨,笑吟吟地問道,「殿下,臣妾是不是很厲害?是不是一顆很好的棋子?」

朱佑樘心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柔聲道︰「是。♀你很厲害!」

張甜甜一笑,仿佛一個受到夸獎的孩童般眉飛色舞,然而剪水雙眸似卻似一泓幽深的潭水,沒有一絲笑意。她輕輕地擦拭著濕發,身上的浴袍隨著她的動作慢慢地向下緩落,露出一片凝脂般細膩光滑的肌膚,忽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身上,抬起頭,卻見朱佑樘緊緊地盯著自己,眼神熾熱,心頭一跳,剛想躲開,只覺右肩微涼,他的吻已落下。

「。」朱佑樘呢喃道,吻細密而纏綿,從右肩一直蜿蜒至胸前,浴袍在他手中一點點褪下。

張心怦怦怦直跳,只覺身子一片冰冷,也不知從哪里借來的膽,猛地一把推開他。

朱佑樘愣了愣,皺眉望著她。

張手忙腳亂地拉起浴袍,緊緊地包裹住身子,烏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裝作一臉的羞赧,低聲道︰「殿下,臣妾身上不方便!」

朱佑樘盯著她,片刻,微微一笑,月兌下靴子,躺在她身邊,替她掖好被角,溫言道︰「快睡吧,明日一早便要動身回宮。」

張暗暗叫苦,都說身子不方便了還賴著不走??!!他是不是吃錯藥了???腳略動了動,可實在沒有那個狗膽將他踢下去,只好將身子拼命地縮在里側。

朱佑樘又好笑又好氣,大手一伸,將她撈進懷中,感到她似有些不滿地微微掙扎,皺眉道︰「你若再亂動,我可不敢保證不會做出什麼事情。」

張立即一動不動地趴在他懷里,生怕給了他借口為所欲為。

朱佑樘嘴角微微翹起,輕撫著她綢緞般光滑的長發,溫熱的呼吸輕輕地拂過她面龐。♀

張一顆心提到了嗓眼,心下悲憤,嗚嗚嗚嗚,她都說身子不方便了,他不會還要她吧?

朱佑樘卻只是吻了吻她臉頰,柔聲道︰「乖,睡吧!」

張哪敢睡,睜著一雙大眼楮,全身戒備,等了好久,見他只是抱著她,並沒有進一步動作,不知不覺便放松下來,眼皮越來越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睡夢中似感到一雙手輕輕地摩挲著臉龐,似真似幻。

一縷晨曦透過緋色窗紗灑落在床帷上,風吹起紗帷一角,床上兩人相擁而眠。

朱佑樘一夜無夢,睜開眼,望著頭頂懸掛著的芙蓉色繡花帳帷,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喜。

究竟有多少年沒有睡得這般香甜了?

仿佛自從母親走後,他再也沒有好好地睡過,夜里總是驚醒,仿佛回到六歲那年,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著,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身體一點點變得冰冷,直至沒有任何氣息。

沒有人知道,他夜夜陷于那樣的噩夢中,夜夜不能入睡。

朱佑樘低頭靜靜地凝視著懷中的人,臉上不覺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與寧靜。不知為何躺在她身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居然會覺得無比地放松與安心,這是他失去母親後第一次睡到天亮。

過了一會兒,張醒了,揉了揉惺忪的雙眼,見自己仍躺在朱佑樘懷中,不禁又是尷尬又是窘迫,忙一骨碌地坐起身,又向里挪了挪,仿佛他是洪水猛獸。

朱佑樘無奈地笑了笑,翻身下榻。守在殿外的宮女听到動靜,端著盥洗用具魚貫進來,伺候他洗漱更衣。

收拾妥當後,朱佑樘含笑望著張,溫言道︰「快趕緊下床洗漱,用過早膳,我們便要動身回京城。」

張哭喪著臉,你不出去我如何起身下床?我可沒有當著你的面更衣的癖好。

朱佑樘猜到她的心思,笑了笑,徑直走了出去。

張跳下床,匆匆地洗漱更衣,走到外間,只見朱佑樘坐在桌畔,綠翹領著金蓮,碧桃在一旁伺候他用膳。

張坐下後,舀了一匙紅稻米粥,尚未來得及咽下,朱佑樘搛了一塊魚肉放在她碗里,所有的魚刺已被細心地剔去,溫言說道︰「多吃點。你太瘦了,昨晚我抱著你的時候,都硌著骨頭了。」

綠翹等人聞言俱是低垂著頭,臉上憋著笑,眼中滿是喜悅。

張大窘,心下暗自月復誹,不用這麼認真吧?這是在自己的宮里,這麼賣命地演戲,你不嫌累,我看著都累得慌!

朱佑樘哪知道她的心思,不時地搛這個搛那個放在她碗里,又逼著她多喝了一碗燕窩粥。

一頓早膳下來,張吃得郁悶難言,綠翹等人卻是喜笑顏開,心花怒放。

辰時,皇帝下令起駕回京。

回到霽月殿,已是申末時分。張歡呼著撲倒在寬闊的紫檀金漆床榻上,開心地叫道︰「還是自己的床睡得舒服!」想到昨夜被人強抱著入睡,為避免此類事件再發生,想了想,揚聲叫道︰「小環。」

小環蹦蹦跳跳地奔進來,問道︰「小姐,有何吩咐?」

張向她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說道︰「過來。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小環听說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要交給她,臉色立即變得十分凝重,忙走到她身邊,環顧四周無人,大義凜然地道︰「小姐,您盡管吩咐,不管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奴婢一定萬死不辭。」

張咳了一聲,說道︰「你去和彤史說一聲,我來葵水了!」

小環驚愕地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原以為是什麼艱險的任務,不料卻是這麼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撇了撇嘴,忽想起什麼,撓了撓腦袋,不解地說道︰「小姐,您前幾不是剛來過葵水麼?」

張笑眯眯地說道︰「我自有道理,你照辦便是。」

小環撅著嘴道︰「不行,若告訴彤史您來葵水,殿下就不能歇在您屋里了。」

張眼珠子一轉,說道︰「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幾日我和太子時常膩在一起,適當地分開一下,反而更能如膠似漆。」

小環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十分有道理,忙喜滋滋地跑出去找彤史。

果然一連數日朱佑樘都沒有來霽月殿。

「前幾日殿下都是獨自歇在宣明殿,沒有召人侍寢。」小環替鸚鵡添了點水,說道,「自殿下回宮後,蘇選侍使盡渾身解數地纏著殿下,听說今晚殿下召她侍寢了。」

張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攏了攏衣襟,皺眉道︰「好冷!小環,快再去搬個火盆過來!」

小環忙奔出去,端了一個火盆放在她旁邊,張方覺得暖和了些,抓了一把爪子,嘎吱嘎吱地磕著。

小環熱得滿頭大汗,實在受不了屋內的悶熱,月兌下外面的夾襖,不安地問道︰「小姐,您是不是生病了?」

張看看自己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狐氅,再看小環月兌得只剩中衣,雙頰通紅,仿佛置身于酷暑般,不住地拭著額頭的汗珠。心底不由生起疑惑,她一向畏冷,平日穿的衣服總比旁人多一件,可這幾日好像越來越反常,過了立春,天氣早已轉暖,別的宮里早撤掉了地龍,唯有她寢殿仍燒著,可她依然覺得寒冷,總要多添個火盆方能安生。

「你去請太醫過來替我把一下平安脈。」張慢慢地坐直身子,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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