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余好正平躺在車板上,林爾臻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林又看了一眼車內的空間,便爬了上去坐在林爾臻邊上,靠近簾子好指路。
「好了?」外面的車夫問來。
「可以了,這里一直前走。」林又坐穩後便稍稍掀開了簾子,「師傅,隊伍里的軍醫有給這姑娘看過嗎?」林又叫車夫師傅是因為看他身上穿著的並不是越度軍隊的衣服。
「那姑娘也是剛睡去,之前還醒著,她說她自個就是大夫不用咱們擔心。」那車夫穩穩的操縱著馬匹,一看就是老手。
「好,謝謝。」林又懸著的心終于還是定了一些,「一直走就可以出林子,出了林子就往右邊駛。」說完,林又也不等那車夫答話就放下了簾子。
他們既然敢走池故境內的林子,自然是了解清楚了路徑,哪里需要她來指路。
林又看了看閉著眼楮的余好,見她面色雖然有些蒼白,但也還算沒有病態。她平素看上去是弱不禁風了些,但身子骨還是康健的。
兩天沒有進食進水,如今回去的第一件事應該是弄點溫水暖暖胃罷。只是,若是余好醒來,估模著會想先泡個溫水澡。
馬車的輪子碾過地面,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這更襯得車內安靜。林爾臻向後靠著,緩解身上的無力和酸痛,許是嗓子實在發不了音,不曾說過半句話。林又偶爾會看一眼林爾臻,顧忌他的臉色,更多的時間是看著余好從袖子里露出的一小截手臂發呆。
林爾臻在樹上說的話她都記得,當時心里的歡愉也還記得,如今想起來反倒沉重了起來。
盡管余好還沒有接受林爾臻,可是名義上余好還是她的嫂嫂,小姑子竟然會肖想自家的嫂嫂,這樣的事傳出去……會連累林家的吧……
其實,余好和林爾臻也算是有緣的,當初林爾臻夢見了仙女、觀了星象才會第二日與她一起去軍營,之後才遇見了落水的余好。若林爾臻沒有一起去,或許等她自己出發的時候就會錯過余好落水的時辰,可能就此救不了余好。又或許,她听見了也不會像林爾臻那般跑過去看,余好就會溺死在里湖……
若沒有林爾臻,或許,她也不可能擁有余好。♀
所以,余好真的是因為林爾臻才來這里的麼?
「噠噠噠噠……」
林又正想得出神,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這聲音在靜謐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壓抑。林又回了神,伸手撩開簾子往外面看去,正好一人一馬從她眼前飛馳過去。
沒來由的,原本因為余好無恙而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無端端又開始不安,甚至越來越強烈。林又無意識的捏緊了衣角,看了看還在車上的兩個人,忍住想要下車一看究竟的沖動。
「停——」長長的一聲喝,把林又的心提到了嗓眼上。
「怎麼了?」一聲淡淡糯糯的聲音在車廂里響起,余好正好也在這個時候醒來了。
林又看著余好還有些迷糊的臉,抿了抿嘴,覺得嗓子眼很干。她慢慢的吞了一口口水,再一次撩起簾子問道︰「師傅,怎麼了?」
「咱也不曉得。」那車夫搖搖頭。
這時,有個小兵從後面跑上來,對車夫點點頭。車夫轉過頭看向林又問道︰「請問,你在林家軍中擔任何職?」
林又一愣,好端端的怎麼問上這個了?心里的不安更甚。
她和林爾臻都是麼有職位的,余好,勉強算是半個軍醫。她見車夫神色嚴肅,邊老實說道︰「我是林將軍的女兒,里面坐著的是我二哥,之前你們救的姑娘是我的二嫂。」
車夫點點頭,跳下了車︰「林姑娘,我們家公子有請,他也正過來。」說著還示意林又看向站在一邊的小兵。
林又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蒙在迷沙里,手卻在這個時候沒了力氣。
余好坐起身來,握向林又一直捏著衣角的左手︰「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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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她一個人承受不了。
林爾臻不知道在什麼已經睡去,靠在角落耷拉著頭,沒有聲響。林又突然很想和林爾臻換個位置,如果沒有余好主動的牽手。
他們三人已經離開軍營三天兩夜,在這些時日里,他們沒有見到一個林家兵的出現。按理說,他們出去的方向軍營里的人應該都知道,而什麼地方有草藥林巴更是清楚,見他們許久沒有回來,估模著到了晚間就會有人尋過來,就算尋不到池故的林子,也可以尋到小黑突然受驚的那條路,然後一些有經驗的老兵就可以找來這里。
可是,他們被困了兩夜,沒有看到一個人。這些,林又在看到那一閃而過的馬匹時瞬間擠滿了腦子。
那士兵應該是在前面負責探路順便通報的吧,他一個人,在這個時間段如此驚慌……
林又狠狠閉了閉眼楮。余好走在她身邊,許是身體也有些不舒服,走的有些慢。林又感受著余好柔潤的手,忍住想要用盡力氣握住的沖動。
這些猜測她不能告訴余好,不能……
她多麼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亂猜測,那些個念頭只是因為自己劫後余生才冒出來的。可是當林又看見那位監軍那人有些復雜的臉和緊繃的嘴時,心里的一根拉扯著的弦,斷了。
「林小姐。」相比那位小士兵已經告訴監軍林又的身份,只听他說,「探子來報,林家兵軍營已經……」
林又的手下意識的用力,余好有些吃痛,卻是連眉毛都不皺的問了一句︰「已經怎樣?」
「已經……」監軍看到林又蒼白的臉,心里驚訝她的敏銳,有些難以啟齒,「已經不存在了。」
「什麼叫……」林又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也啞得厲害,「不存在?」
「他說,整個軍營沒有看見一個活人。」監軍忍了忍,還是順溜的說了出來,「有些人死,有些人卻已經不見,包括林將軍本人……」
沒有一個活人……爹爹不見了……
林又張大了眼楮,喉嚨里想發出聲音,張了張嘴,卻只能听見呼氣聲。
余好一見,連忙拉了她往回走,嘴上說道︰「我們要看看才會知道,你先別著急……」
「……嗯……」林又把身上所有的重量都交給了余好,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沒有一個活人,這應該是怎樣的場景?林又單單是想象就全身被抽了力氣一般。
可等他們一行人終于到達軍營的時候,林又才明白關是想象,根本不能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她不顧余好的拉扯,提著力氣跑進軍營,見到滿地的紅色、滿地的破碎衣物和鍋碗瓢盆、滿地的不會再說笑的人,一顆心仿佛不會再跳動了一般。
「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林又叫喊著,把躺在地上的曾經的兄弟一個一個的翻過來查看。有些人是脖子上一刀斃命,有些人是身中數刀,有些人身上根本沒有傷痕……死的樣子和方式都是各種各樣的,獨獨沒有一個人還是活的。
「為什麼,為什麼……」林又反反復復的重復著這三個字,又開始一個營帳一個營帳的去檢查,絮絮叨叨一直不停歇,走走轉轉也不停歇,活像瘋了一般。
余好一開始拉扯不住她,聞見軍營里傳出來的味道,踟躕在外面沒敢進去。林爾臻還在車廂內安靜著,她沒有叫醒他的打算。
過了許久,比林又晚進去的士兵都出來和監軍匯報情況了,余好還沒有看見林又出來。
「林小姐還在里面嗎?」余好有些焦急的問其中一個小兵。
小兵臉色也蒼白著,有些後怕的點點頭。
連一個男孩子都成了這副模樣,那林又那個小姑娘會怎麼樣?余好咬了咬牙,解下頭上的布在鼻子和嘴巴繞了一圈,做了一個深呼吸,也走了進去。他們沒有攔她。
余好盡量目不斜視的直看前方,可是余光還是會瞄到地上的尸體,她忍住身上不斷泛起的寒氣,朝記憶中只去過一次的主帥營帳走去。
如果她沒有料錯,林又極有可能還在里面。
余好走進來的時候,林又正站在主帥的將桌旁,看著上面的錦繡河山圖,一動不動。
余好把布重新綁回頭發上,稍稍往前走了幾步,喚了一聲︰「兒?」
林又沒有回應,也沒有轉身。她像是有听到余好的聲音,又像是沒有听見。
會不會這一切都在夢中?其實她和二哥還被掛在樹上,這些都只是她的幻覺。
听老兵們說,人快死的時候都會做些亂七八糟的夢,有些人夢見從前的事情,有些人就夢見自己最怕的事。她一定是快死了,才會夢見這個……
不然,為什麼這個營帳里會一個人都沒有?爹爹那麼勤勉,就算不練兵也會在這里看看書寫寫字,偶爾考考大哥。爹爹的左右手總是陪著他一起呆在里面,自從余好來了後林巴也會有了空閑的到這里來坐坐,陪爹爹喝上幾口香茶下下圍棋……
這個一定是夢吧,不然原本應該鬧哄哄的軍營怎麼會這麼安靜,外面也沒有人巡邏,更沒有人操練。伙夫也沒有舉著菜刀出來對大家說「今天加菜」;一大隊和二大隊的大隊長也沒有像往常那樣賣弄著從爹爹那里偷學來的一點點陣法不斷的相互挑戰;沒有人看見她過來說要和她比試耍槍,沒有人突然沖過來掃她的下盤,沒有人開玩笑的叫她「三公子」……
沒有人,什麼人都沒有。一個一個的都躺在地上,躺在血泊里……
「兒……」恍惚中,林又好像又听見了余好的聲音。
整個軍營就余好一個姑娘,她怎麼也不會听錯的……余好,余好和她一起去采藥了,然後余好的失蹤了……爹爹也不見了,她翻遍了所有人,沒有看見爹爹和大哥……
都不見了……
伴隨著余好的又一聲「兒」,林又的眼楮里瞬間滾除了一滴淚。
她看見了余好比之之前更加蒼白的臉色,她感覺到了余好握住她手所傳來的溫度,她看見余好眼楮里面自己的倒影……
原來,真的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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