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雨將停下。天色沉下來時,溫十香才與百里辭一道從衛府大門出來。上午隨著隊伍出殯,將衛夫子的遺體送到了城郊東林中安葬。一路上,雨紛紛落下,行人幾近斷魂。果真向那首詩寫的一般。雖不是清明時節,但是意境卻是如出一轍。
離開衛府,百里辭的神情有些不妥。十香早已讓馬夫回去,她便與百里辭一道,沐著天際的晚霞,緩慢走在宦水河邊的長街上。
「為什麼讓馬夫回去?你打算走回去嗎?」百里辭問出了心里的疑問。
溫十香恬靜一笑,點了點頭︰「適當走走,減緩一下夫子郁悶的心情。」
百里辭微愣,想說點什麼,溫十香卻並不給他機會。
「其實我也是不想回去太早!」她說著,慢慢走過那排柳堤,還像當初那樣,輕輕躍起,卻只是踫了踫枯枝。這柳樹,早已沒了葉子,現在是秋季,一轉眼,幾個月過去,衛老夫子便仙逝了。人,果然是脆弱的。
百里辭跟上她的腳步,細看溫十香,再想想初次見她時的樣子。當初也是在這里,他毫不留情的丟下了她,雖是如此,他還是一直尾隨其後,直到溫十香步上橋頭,遇上前來的管家。
「夫子,你覺著我喜歡唐蕭有錯嗎?」
前面傳來溫十香的輕喃,百里辭幾步跟上去,與她並肩︰「喜歡一個人能有什麼錯?」他揚唇,只笑她傻。
「是嗎!」她抬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今日便是溫九香的花交酒宴,明日便是他們正式成親的日子,若說溫十香全然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好歹也是自己喜歡了幾年的男子,說成親就成親了,以後見面還得叫一聲姐夫,這樣的事情,還真是讓人覺得滑稽。
「對了,書院怎麼處置唐蕭?」她忽的想起這一點,不禁頓住了腳。
百里辭也駐足,兩人相對而立。夜風吹著溫十香的青發,她今日穿著十分素雅,與當初百里辭為她裝扮時截然不同。雖然如此,依舊是閉月羞花的容顏,只是今日更為月兌塵。
「太師與將軍親自上書院找院士,書院還能如何處置?」百里辭笑著,兀自劃開折扇,輕搖兩下。
溫十香見他這習慣性動作,不禁一笑︰「夫子,現在可是秋季,還剛剛下過雨,你怎的一點不怕冷?莫非冬天飄雪,夫子也這般執一把折扇,時不時搖晃兩下不成?」
她這麼一說,百里辭當即愣住,爾後笑笑︰「你說的也是,這習慣真得改!」
兩人迎著天際的最後一絲光線,緩緩順著宦水河止下,直到走過那道橋,這才融進了長安城最為熱鬧的長街。
——
一道道身影從兩人身邊擦過,溫十香落後些許。百里辭卻是走走停停,時而回頭看看她。
一路閑聊到太師府門前,正巧踫上大火起哄,擁著那對新人出門來溜達。
溫十香臉上的笑顏頓時凝結,那出門而來的一干人也全都愣住。
「十香!你可回來了!」月貌歡喜的從人堆里奔出來,拉著唐笙畫,跑到了溫十香面前。
她的目光掃過門前的新郎還有他背上的新娘,只淺淺笑了一笑,將目光折了回來。
「你們大家都來了!」她笑著,那些人全都是玄字班的學生,大都吃過溫十香的苦頭,所以方才看見她才會如此拘謹。
倒是荊月貌,一面將唐笙畫拉到她身邊,一面喜滋滋的道︰「你們兩個現在可算是親上加親了!真是太好了!」
額——
溫十香看著眼前這個搞不清狀況的丫頭,頓時有種無力的感覺。
「衛老夫子若是知道你去送他,不知道會不會氣活過來!」一旁的唐笙畫說著,不禁掩唇。
溫十香呆了一呆,也是深深一笑,卻還是抬手在她額上敲了一記爆栗︰「說什麼呢!他應該感激涕零才對!」
百里辭笑笑,目光看向門口擁擠的一堆人,也是淡淡一笑。
「夫子好!」大家異口同聲,一個個雖然好奇溫十香為何與夫子一道回來,但是誰都沒敢發問。畢竟,溫十香還是溫十香,就她剛才那一記爆栗,唐笙畫的眼里已經升起一團水霧了。
「今日乃是唐蕭同學的大喜之日,大家盡情玩,玩個痛快!」百里辭說著,大家贊許的應了。
他看了看當事人,看看新郎新娘,再看看一邊與月貌她們說笑的溫十香。不禁提步向那對新人步去,百里辭先是拱手行了一禮,爾後笑道︰「今日乃是溫二小姐與唐公子的大喜之日,在下祝二位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他話說完,溫九香的臉色變了一變,唐蕭也是一愣,爾後點了點頭︰「學生多謝夫子吉言!」
「走了,趕緊游街去!」
「就是啊,唐蕭好福氣,娶了長安第一才女為妻,咱們出去炫耀一番!」一幫學子唆使著唐蕭趕緊背著溫九香去游街。
百里辭這才退開一步,為他們讓了道。
那一干人消失在轉角處,溫十香才將目光往那方看了一眼。她此刻的心情,就連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言語。若說是難過,卻又不是那般難過。若說一點感覺沒有,那心里老實堵著似的,又是怎麼回事。
「宿白同學怎麼不隨他們一道去!」百里辭回眸,這才看見了倚在門邊的宿白。
今日,他著了一身黑色錦袍,玉扣鎖發,面容清冷,顯然與這喜慶的有些沖突。
「不了,天色不早了,學生該回去了!」他說著,便越過百里辭,步下台階去。
徑直向溫十香她們三人步去,宿白的目光掃過唐笙畫與溫十香,最後留在月貌身上︰「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月貌。」
荊月貌听罷,苦了一張臉,卻也不敢違背。只好想我溫十香與唐笙畫道別︰「那我們先回家了!明日書院見!」
溫十香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宿白一眼,卻見那人匆忙的移開了目光。
十香微愣,勉強笑道︰「你們路上小心!」
月貌點了點頭,宿白卻是什麼也沒說,冷淡轉身,率先離開了。
看著他們兩兄妹的身影走遠,溫十香忽的回頭,問唐笙畫︰「畫兒知道月貌家住哪兒嗎?認識這麼久,還從沒去她家府上造訪過。」
唐笙畫也是一愣,搖了搖頭︰「你這麼一說,倒也是。」
此話傳到台階上的百里辭耳中,他的目光輕抬,看向那消失在街角的一雙人影,不禁揚了揚唇。雖然,他不明白宿白來浮香書院上課到底為了什麼,但是他並沒打算拆穿她們的身份。因為每個人都有秘密,就連他自己,也是揣著許多的秘密。若說如今最坦然的!百里辭轉眼看向不遠處的溫十香,只怕也只有她最為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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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太師府較之昨日,算是恢復了正常。
溫十香出門時,府中下人正在收拾東西,將那些紅綢彩燈,全都取下來。一件喜事辦完,府中又清靜了不少。溫十香一路走出府門,若非那長廊上還掛著紅綢,只怕她一定會以為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浮香書院的大門依然敞開著,溫十香無精打采的步進玄字班,教舍里一個個學子都抬目向她看來。
「十香,早啊!」月貌依舊精力充沛。溫十香回到座位,唐笙畫便遞了一本書給她︰「今天可是要小考,你自己也溫習一下吧!」
溫十香接過,翻看了兩眼,便扔在了桌上。
「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科舉考試了!過了今年,我們也結束學業了!」月貌回身,輕嘆了一氣。
溫十香皺了皺眉頭,慣性的回頭往唐蕭的位置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她這才想起,今日乃是唐蕭他們大喜的日子,他自然是不會來上課的。
「畫兒,你怎麼也來書院了?」溫十香回頭,打量著氣定神閑坐在那里溫書的唐笙畫。她不是應該在家中幫忙嗎?畢竟是自己兄長大婚,怎麼可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唐笙畫笑了笑,回道︰「我爹說了,一切以學業為重,雖然是對我哥說的,但是我記在心坎里了!」換而言之,她是不想在家幫忙,更何況今天還有小考。
上課鐘聲敲響,方見宿白步進教舍來。溫十香瞧了他一眼,只見他十分憔悴,莫非昨晚沒睡好不成?
「大家都到齊了嗎?今天我們便要進行小考,大家可都準備好了!」人未到,話先到,這就是百里辭。他的步子邁上台,瀟灑的回身,對在座眾人一笑。
溫十香單手支著腦袋趴在桌上,看著他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不覺揚了揚唇。
一道炙熱的目光盯著她的側臉,溫十香回頭去看時,卻見那人正埋頭看著桌上的宣紙。幾次三番如此,溫十香實在是沒法忍了。
宿白心下一翻澎湃,正暗暗安撫心神,書桌卻被人踢了一腳,抖了一抖。
他側目,順著窗外照進的陽光看去,只見溫十香一臉不滿的盯著他。
她揚手,一團字條扔到宿白的桌上,在他眼前滾了滾,停下了。
他怪異的看了溫十香一眼,只見那人正擠眉弄眼,示意他把字條打開。
宿白照做,將字條小心展開,只見上面畫了一只豬頭,寫了大大兩個字——宿白。
見到此種情形,宿白只想揚唇,礙于溫十香還盯著他,所以生生憋住了。他提筆,回了她一句——什麼事?
然後將字條揉成一團,又丟回溫十香桌上。
如此來來往往,引得唐笙畫一望,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就在宿白與溫十香來回遞了不下十次之時,唐笙畫終于忍不住了!
「啪——」猛的一拍桌,她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
只听台上傳來百里辭溫潤的聲音道︰「宿白同學和溫十香同學,你們兩個去牆角做一百個下蹲,此次小考,你們兩個視作無效。」他眉眼未抬,卻是一字一句說得明明白白。
溫十香一听,頓時站了起來,不滿道︰「為什麼?夫子你公報私仇!」
那方,百里辭緩緩抬起頭來,微微挑眉,目光從溫十香身上挪到宿白身上,最後定在他手里捏著的字條上︰「你們兩個互傳字條,有作弊嫌疑,若是溫十香同學覺得本夫子罰得輕了,不妨再加一百個!」他說罷,勾了勾唇。
溫十香還想反駁,卻見宿白站起身,搶先一步道︰「夫子明鑒,我們沒有作弊!」
百里辭慵懶的打量著他們,看他們同仇敵愾的模樣,他心底泛起一絲不爽。俊眉蹙起,他站起身︰「再狡辯,三百個!」
溫十香咬牙,宿白還想爭辯,卻被她一手拉著步出了教舍的門檻,乖乖去外面的牆角,做下蹲去了。
這一幕太過突然,唐笙畫還沒反應過來。
只听百里辭出聲喚她,爾後道︰「唐笙畫同學站起來做什麼?莫非你也要追隨他們而去?」
听到這陰森森的語氣,唐笙畫急忙坐下了。目光不禁往外看了一眼,只見溫十香與宿白還真的乖乖在那里做下蹲。兩百個啊!教舍里一片安靜,各自心底卻在唏噓。
如此一來,直到小考結束,溫十香才與宿白做完下蹲回來。
——
「死百里辭,臭百里辭!」溫十香罵罵咧咧的回到座位,唐笙畫遞給她一張手帕。
爾後宿白也回到了座位,卻滿面春光,絲毫沒有疲意。
「想不到十香還是女中豪杰,體力一點不輸給別的男子!」他贊道,接過月貌遞來的手帕。
唐笙畫看了他一眼,接話︰「十香自小喜武不喜文,自然比別的男子厲害許多!」
溫十香抹干了汗,這才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下午的課我不上了,還得回家去看看。」到底是溫九香出嫁,作為妹妹,她豈能這麼小氣。
唐笙畫點頭︰「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也要去!」月貌眨著眼回過頭來。
卻被溫十香瞪了一眼,訕訕的回過頭去了。這些細微的動作,宿白全都看在眼里。他一邊抹汗,一邊道︰「那就有勞你們替我向唐兄道喜了!」
唐笙畫點頭,莞爾一笑。
溫十香等到上課鐘聲再次敲響,才與唐笙畫一起溜出了書院,往太師府去了。
——
她們趕到時,吉時剛到。 里啪啦的炮竹聲響徹溫府外的整條街道,路邊聚滿了路人,溫府還特意派了家丁在路邊發放糖果給那些孩子。
溫十香與唐笙畫便是在人群中一頓好擠,才走到了太師府的門前。
護衛一見是溫十香,急忙見禮。十香領著唐笙畫一路進去,直到踫上出門來的溫三水和溫華方,她才止了步子。
「十香,你果真還是回來送九香了!」溫華方看見她,真是格外的開心。本以為十香,會因此記恨九香,正因如此,那日她去衛老夫子府上,他才允了。
「爹爹說的什麼話,二姐出嫁,我這身為小妹的豈有不回來的道理。」她雖是這樣說著,但是嘴角卻看不見一絲笑意。
溫三水瞧著她,不禁攬過她的肩膀,低聲道︰「你也別傷心了!其實你這個年紀動動春心也是應該的。為兄都與爹談過了,過兩日為你安排幾名長安城里數一數二的公子,見個面吃個飯,若是合拍那就先訂婚。」他說罷,還沖著溫十香曖昧的一笑。
溫十香愕然,不禁抬起手肘頂在溫三水的胸口,咬牙切齒的道︰「誰說我要相親的?」
「小妹,你可真是狗咬呂洞賓!」溫三水悶哼了一聲,松開她的肩膀。
溫十香挑眉,撇了撇嘴︰「你要是好人,這世間就沒好人了!」
「這話說得為兄甚是傷心啊!」溫三水捂著心口,裝作一副痛苦模樣。看得溫十香差點作嘔,就連一旁的唐笙畫都忍不住竊笑。
溫華方白了他們兄妹一眼,淡淡道︰「今日乃是九香出嫁的日子,你們兩個給我正經些,莫要丟了我溫府的顏面。」
「是!」溫三水二人異口同聲,爾後忍不住相視一笑。
盡管會吵嘴,但是溫十香永遠是溫三水寵愛的小妹,而溫華方永遠是他們的慈父。便是如此一幕溫馨的長街,落入了扶著媒婆出來的溫九香眼里。珠簾晃動,誰也沒發現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妒意。直到步到溫華方面前,她的面上揚起一抹笑意。
「女兒就要辭別爹爹了,往後不能再盡孝道,還望爹爹保重身體!」她說的十分動人,方才的笑意也轉瞬消失了。抬頭之時,一雙丹鳳眼里含著一層薄霧,看起來真是萬分舍不得這個家。
溫華方點了點頭,心底一陣欣慰︰「你能嫁的一個如意郎君,爹爹便很是滿意了!往後到了婆家,可要悉心侍奉公婆,好生照顧夫君!」本來這些話理應由新娘娘親來說,但是溫府沒有女主人,這些話便只好由溫華方代勞了。
「是,女兒謹遵爹爹教訓!」溫九香向他一拜。
此時,管家的聲音響起︰「花轎來了!」
爾後便是一陣嗩吶鼓聲傳來,熱鬧了整個長安。
——那白馬之上穩坐的男子,著了一身大紅喜炮,頭戴一頂烏紗帽,胸前系著一朵大紅花。面上不似往日僵硬,也扯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十香!你是不是特別羨慕?」溫三水再次靠近她,低聲在她耳邊道。
溫十香雖是皺了皺眉頭,但是瞧著那八抬大轎還有那一對浩蕩的人馬,還有白馬紅衣,心底倒是涌起了一絲羨慕。
他不回話,溫三水卻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放心吧!今年你就結業了,爹爹可是給你安排了長安城里最好的公子。已經打算好,兩日後你歸宿假讓你去見個面。」
溫十香翻了個白眼︰「大哥,你已經說過了,我也已經說了我不去。」
「怎麼能不去?你要是不去,爹爹可是會生氣的。」溫三水蹙眉︰「你在書院暗動春心,爹爹也只是叫你抄了三百女戒;現在爹給你安排親事,你要是不去,就還得抄三百女戒。」
唐笙畫在一旁听著,不禁一喜︰「十香,我覺著你去看看也沒什麼,你就去吧!」
溫十香白了兩人一眼,目光正視前方。只見花轎已經到了府門前,白馬上的男子翻身下來,翩然落地,最後媒婆將溫九香的鴛鴦蓋頭放了下來,由唐蕭背著上了花轎。
一瞬之間,路人們拍手叫好,賀喜聲一波高過一波。溫十香的目光閃了閃,一直目視著轎簾放下,那男子翻身上馬,最後道別離去,方才收回了目光。
——
傍晚時分,溫十香與唐笙畫又回到了書院。
接著在書院度過兩日,這兩日唐蕭一直缺席,用月貌的話來說就是新婚之初,自然要與妻子好好待一段日子。
最後一節課結束,溫十香便收拾著東西隨著涌動的人群出了浮香書院。
怎知,書院前停著一輛極為眼熟的馬車。溫十香才剛剛步出書院大門,便有家丁上來接過她手里的書袋,畢恭畢敬的道︰「溫小姐,小的等候多時了!請上車,我家公子已經在望君樓等候多時了。」
听他這麼說,應該不是溫府的人,但是這馬車、、、、分明就是太師府的!
「你家公子誰啊?」溫十香挑眉。
只听那人回道︰「我家公子乃是長安城太守之子,姓李單名一個浩字。」
「李浩?」溫十香抽了抽嘴角,從他手里拿過書袋︰「不認識,本小姐還忙著回府,別擋道!」她說著,揮手將那人趕開。
誰知剛邁出兩步,便听身後傳來那人的聲音︰「溫小姐,溫公子要小的帶一句話。若是您不去見我家公子,今日回去便有三百女戒等著!」那人說的不卑不亢,但是溫十香听得那是十分不爽。
她回身,書袋往肩上一甩,半眯著眼,冷冷的道︰「你這是在威脅本小姐?」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听主子吩咐辦事,還請溫小姐不要為難小的。」
溫十香翻了個白眼,冷笑一聲,提步便上了馬車。
既然溫三水非要她去見一面,那就見一面好了,但是後果如何,她可不敢保證!
——
天色完全沉下去,溫十香才回到了太師府。
她哼著小曲,一蹦一跳的穿過回廊。步到房門前,推門進去,只見簡葉與溫三水正坐在桌邊下棋。
「我回來了!」她笑,將書袋扔在書案上,便開始解外衫。
簡葉抬目看了她一眼,揚唇一笑︰「小姐,今日那位李公子如何?」
溫十香步到畫屏後去,一邊解著衣服,一邊道︰「還能如何?差點笑掉我的大牙!」
听到她這麼一說,剛要落子的溫三水便頓住了。他抬起俊臉,頭也不回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你說來听听。」
畫屏後一陣悉索聲,不一會兒,溫十香便換了一身鵝黃色的裙衫步了出來。
「望君樓里不是養了一只狼狗嗎?我只是在李浩腰帶上掛了一根骨頭,那畜生就追著他跑了大半個長安。差點笑死我!」溫十香說著,又想起白日里,那狼狗追了一名青衣華服男子奔跑在大街上的樣子。她不禁笑彎了眉眼,心底不禁佩服自己的小聰明。
溫三水和簡葉卻听得眉眼一跳,這麼說來,這次相親不僅黃了,現如今那位李浩李公子,還不知道是否平安活著喏!
「十香,你豈能如此頑劣!」溫三水放下棋子,回頭斥責了一句。
溫十香一邊折好衣服,一邊回道︰「這人是你讓我去見的,我見了!但我又沒說我不會對他做什麼!」
溫三水見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不由得更為來氣︰「你、、你這丫頭真是!」真是不可教也!
「好啦!這麼晚了,大哥你趕緊回屋睡覺去吧!」溫十香放好衣服,抬頭對溫三水明媚一笑,然後開門,推他出去,再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十香,你給我開門!」溫三水在外面拍著房門,溫十香卻恍若未聞一般,只打著哈欠往床邊走去。
開什麼玩笑,給他開門,她今晚還要不要睡了。
「小姐——」桌旁的簡葉喚了她一聲。
溫十香這才記起,屋里還有一個人。于是乎,溫十香的房門再次打開,簡葉被推了出去,房門「 」地又關上了。動作依舊一氣呵成,干淨利落,弄得門外主僕兩人哭笑不得。
就在溫十香邁上床榻之際,門外又傳來溫三水的聲音︰「好吧!今晚你便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日還有一個張公子等著你去見呢!」爾後便是兩道離去的腳步聲。
耳邊總算是安靜了,溫十香在床邊坐下,想起溫三水最後那句話,頓時一陣頭大!
現在可是八月了,又不是陽春三月,大哥和爹莫非是腦子燒壞了!怎麼想到安排她去相親的!
今日一個李公子,明日一個張公子,她溫十香又不是當真嫁不出去了。再說,這天下間壓得住她的男子,只怕鮮有。就拿今日那個李公子來說,雖說長得還算儒雅,渾身上下散著一股子書香味。怎知竟是個登徒子,就在溫十香轉身出恭去的一小會兒,便調戲起酒樓里一個小姑娘。這樣的極品,溫十香實在是無福消受。
表面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私底下卻是個之徒,這樣的人嫁過去她就是找虐。
「什麼張公子李公子,見就見!」她揚唇,反正見一個收拾一個,就當是為民除害好了!
這樣想著,十香拉過錦被,倒頭睡下。一合眼,腦海中卻浮現出一道縴長的身影。那人穿著一身白衣,手持一把折扇,談笑之間,溫文爾雅。就連那些他說過的話,也一一浮現出來。
溫十香睜眼,猛的坐起身來。
好奇怪,為什麼會想到百里辭?莫非自己今天喝的那杯酒有毒?中毒了不成?
她想著,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睡覺!」自己下了一道命令,她再次倒下了。
夜,寂靜無聲;夢,華而不實。
+++++++++++++++早晨出門的時候,天有些微涼,溫十香披了一件風衣,方才坐上府里的馬車,趕去秋水閣。今日听說見面地點定在秋水閣,溫十香十分興奮。秋水閣乃是立在宦水河上的一處樓台,那里的魚菜可說是全長安最美味的菜肴。
就是為了這美味的菜肴,溫十香連早飯都沒吃。
馬車行到宦水河邊的長街時,十香挑起車簾向外看了看。秋水映天色,幾分淒迷,幾分涼薄,這就是宦水河的秋季。這是洪水泛濫的季節,宦水河的水也漲了不少,遠眺一眼,只見那座秋水閣的台柱,已經被淹了大半。
「停車!」溫十香掀開車帷,對馬夫道。
「吁!」馬夫勒住韁繩,回頭看了她一眼︰「小姐,還沒到呢!」
溫十香當然知道沒到,不過也不遠了︰「就到這里吧!我自己過去。」她想走過去,反正路也不長,這清晨的景色十分美妙,就連空氣也十分清晰。
溫十香說著便要下車,馬夫卻在一旁為難道︰「小姐,少爺吩咐小的,得看見您步進秋水閣才行!」
剛下車,溫十香抖了抖風衣,回頭看了那馬夫一眼︰「可以!」
爾後——這臨河的長街上便出現了下面一幕。
一名里著淡粉裙衫,外披雪白風衣的少女,緩步在前。身後跟著一輛馬車,不急不緩,慢慢的向秋水閣行去。
溫三水的人果然是十分忠心的,那位馬夫倒還真是看著溫十香進了秋水閣方才駕著馬車離開的。
——
步進秋水閣,一股辣而不腥的魚香味便傳進了溫十香的鼻間。她深深吸了兩口,咽了咽口水,這里的魚果真是長安第一,光是聞聞就很滿足了!
閣樓上坐著一名俊俏公子,自從溫十香邁步進來,他便瞧見了她。她的樣子與年少時大相徑庭,八年時光,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少年招手,一旁的管家便步下樓去,走到了溫十香面前。
「溫小姐可算是來了!您樓上請!」管家畢恭畢敬的笑道。
溫十香掃了他一眼,目光往上看了看,只見那位憑欄而望的少年,正笑著向她點頭,算是見禮。
「恩,有勞了!」溫十香說著,便隨管家邁上樓梯。她倒要看看這位尚書大人的公子張鈺,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少爺,溫小姐來了!」管家稟報了一聲,便退下了。
余下溫十香與那位張鈺公子互相打量。
「你就是張鈺?」感覺有點眼熟!溫十香大方的落座,目光這才從他身上撤了回來。
張鈺含笑,起身為她斟了一杯茶︰「在下張鈺,見過溫小姐,小姐請用茶!」
溫十香這才又抬目瞧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那方,男子執著茶壺的手微微一抖,目光抬起,眼底升起一絲驚喜︰「小姐還記得在下?」
額,莫非真的見過?溫十香茫然,不禁蹙起了秀眉。若是真的見過,為什麼她又認不出來?
「看來小姐還是淡忘了!」見她一臉茫然的模樣,張鈺的目光不禁黯淡了些許。他坐,方才揚唇緩慢的道︰「在下十歲那年有幸見過小姐一次,正是在溫太師壽辰之日。」
誒?溫十香瞪大眸子,再三打量那人︰「你是?」她記得,那一年那一日,長安城里許多大臣都帶著自己的小姐或是公子,前來參加宴席,害得溫三水計劃的人數超標,只得在溫十香的院子里又擺了四五桌宴席。其中那些人,有的現在是十香的同窗,而有的,應該像溫三水一般大了!
這個張鈺!她倒是還有點印象。就是具體情況,記得不太清楚了!
「小姐可還記得當日有人跳湖?」張鈺提醒道,溫十香這才恍然!
「你就是那天那個下湖捉金魚的小子?」她訝異的指著對面的男子,看看今日的張鈺,再想想往日那個跳湖的傻子,實在是難以接軌!
其實說起那日他跳水,溫十香也有責任。
「那日,小姐說過,若是在下能下湖抓到十條金魚,以後長大便嫁給在下。」他說著,目光無比溫柔,似乎昨日重現。
溫十香听了,卻是尷尬的一笑,執起桌上的茶水,掩飾似的品了一口。
「如今一晃眼,便是八年,小姐越發美貌,還如往日一般討人喜歡!」他贊道,溫十香卻差點被茶水嗆到。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討喜,這人一定是不知道她在長安城的名聲,否則怎麼會這麼夸獎她!
「張公子過獎了!」她只能尷尬的一笑。
卻見那人突地湊近了些許︰「如今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在下有緣與溫小姐重逢,實乃天意,不知溫小姐對在下可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溫十香被他逼得往後縮了縮,看著眼前這個興奮又激動的男子,她實在不知如何回話。不過話說回來,那年他跳進湖里捉魚,不是也沒捉到嗎?最後還是溫三水把他撈上來的,用他的話說,就是不能讓人死在湖里,以免污染一湖好水。
「張公子!你挺好的!」她勾了勾唇。恰巧秋水閣的小二將剛起鍋的水煮魚端了上來,溫十香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了。
張鈺听她這敷衍的一句話,心底卻是十分高興。
「小姐請用!」他說著,替她不好碗筷。
溫十香點頭笑了笑,一雙美目已經完全被桌上的菜肴吸引了,也不管旁邊還有個人,執起玉箸便夾了一塊鮮女敕的魚肉。
「好香!」這入口滑女敕的肉感,還有這地道的辣味,真是太對溫十香的胃口了。
「溫小姐喜歡那就多吃點!」張鈺在一旁瞧著她,唇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卻一直沒有動手的意思。
溫十香只打量他一眼,吃了一會兒便頓住了。就她一個人在吃,這魚該不會下藥了吧!
想到這里,溫十香便停了下來,面上的喜色也逐漸消退了!
「溫小姐這是怎麼了?」張鈺不解的看著她︰「沒有胃口了?」方才看她吃得那麼起勁,他十分高興,但是現在,為什麼突然就放下碗筷?他的目光在溫十香身上游移一番,最後落在她的胸前。
這兩道目光太過炙熱,熱得溫十香臉蛋一紅。卻見那人站起身來,向溫十香道︰「小姐隨在下到廂房來!」他說罷,便在前面帶路。
溫十香卻愣在那里,心下一陣慌忙。到廂房?到廂房去做什麼?
「溫小姐,來吧!」那人回頭沖她溫和一笑。
溫十香咽了咽口水,緩慢站起身。廂房而已,去就去,反正他要是敢動手,就別怪她不客氣。
推開一間廂房的門,張鈺站在門前等著溫十香過去方才提步迎她進去。
「嘎吱——」房門合上,溫十香條件反射的回頭看向他,問了一句︰「你想干什麼?」
張鈺一臉茫然,爾後將目光看向溫十香的胸口,揚唇笑著向她走去。
看他一副色眯眯的樣子,十香不禁往後退了兩步。這廝果真是沒安好心,怪她自己傻還真的跟進來,要是這廝會武功的話,可就慘了!
「你站住!」溫十香退到一旁的菱窗前。
張鈺被她這麼一喝,頓時站住腳。溫十香四下看了看,瞅到一扇窗,應該是同往隔壁房間的。
「溫、、、」未等那人說話,溫十香便以矯健的伸手,推開了那扇同往隔壁房的窗戶,靈巧的鑽了過去。
——
恰巧,隔壁屋的男子正在吃魚。身後一道勁風襲來,他起身端著桌上的魚菜,靈巧的一避,便躲開了突然竄過來的溫十香。
溫十香?男子定楮一看,果真是溫十香!
「溫小姐!」後方傳來一道男子的喚聲。
溫十香瞅著那人身後的窗戶,只見張鈺一臉焦急的看著她,看樣子是想爬過來。十香上前一步, 地關上窗戶,然後上鎖,接著後退一大步,腳下被擱了一下,不禁後仰猛的撞上一堵肉牆。
「你——」一道男音在她耳邊響起,卻沒有後文。
一股冷風灌進溫十香的脖頸,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扇臨江的窗戶此刻大開著。
「溫十香!」一道淒慘的喊聲從窗外傳來,十香似是想起了什麼。方才翻到這屋里來,好像還有一個人來著!她猛的回神,立馬上前一步,跨到床邊往下看去,只見宦水河中濺起一道高高的水花,很明顯,有人落水了!
一想到寒冷的秋水,溫十香便打了個寒顫。便是在這是,房門被人推開了,張鈺步了進來︰「溫小姐,你的衣服上落了紅油,在下是想幫你擦一下,你跑什麼?」那人氣喘燻燻的看向溫十香。
倒是溫十香愣了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果然有一片髒了。這麼說,方才是她誤會了,那剛才掉下去的那個人是誰來著?總覺著十分眼熟啊!
想了半晌,她忽的靈光一閃,一拍掌心︰「對了,是夫子!」
——夕陽照進屋里,恰巧落在床畔那男子身上。
「阿嚏——」男子俊容一皺,響亮的一聲過後,房門便被人推開了。
那個一身粉衣的女子步了進來,手里端著湯藥,看見床上那人時,小聲道了一句︰「夫子,來喝藥吧!」
那床上的男子正是百里辭,他今日難得有空去秋水閣吃魚,誰知還能遇見溫十香。遇到溫十香一定好似沒有好事的,這不,他明明已經躲開了,卻還是被那丫頭生生從窗戶頂了下去。
「夫子,您還在生氣?」溫十香訕訕的一笑,慢慢走近,將藥碗遞到他面前。
百里辭掃了她一眼,接過湯藥,什麼話也不說。
「趕緊喝藥吧!生病了可不好!」
溫十香這一句話,半夜的時候便奏效了。
今夜,十香並未回溫府,畢竟是她將百里辭弄到宦水河里去的,若是他生了病,她的責任可就大了。所以邊讓流清在這屋里置了一張竹榻,鋪上被子床單,便將就著過一晚。
怎麼,半夜時,屋外下起了雨,床上那人也開始不安分的來回翻身。
溫十香實在被吵得睡不著覺,便起身點燃了燭台。屋里頓時亮了起來,她披上衣服,往床邊走去。
「夫子?」她喚了一聲,那人未答。
溫十香走近,在床邊坐下,將百里辭的頭轉了過來。只見他滿臉發紅,額頭也還是發燙,溫十香當即就急了。
「流清!」她推門出去,到隔壁屋敲響了流清的房門。
不一會兒,那少年便穿好衣服步了出來︰「溫姑娘,您怎麼了?」
「百里、百里辭他好燙!」她說著,臉上一片焦急之色。流清听罷,急忙往百里辭屋里奔去。
那人身上果然很燙,怕是感染風寒了!
「溫姑娘先照顧著掌櫃,在下去城里請個大夫過來!」流清說著,便在房中拿了一把油紙傘,出門去了。
溫十香急忙去打了涼水,又拿了兩條毛巾,替百里辭降溫。
清涼的毛巾搭上那人的額頭,他的面容便安靜了一些。溫十香坐在床邊看著他,一見他又開始蹙眉,便急忙換一條毛巾。
屋外的雨逐漸下大,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擊著溫十香的心髒,仿佛千萬只螞蟻啃咬著似的。
「綾羅——」床上的男子動了動嘴唇,喃喃。
溫十香擰毛巾的手,頓在了半空,良久才回神。她的目光落到床上的百里辭身上,他的面容十分安詳,俊挺的鼻梁,濃密的眉梢,還有那兩片薄唇,使得那張俊臉完美無瑕。
綾羅是誰?溫十香自然不知道。其實關于百里辭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呢?
微涼的手指,不知不覺已落到了男子的眉心。
她的目光較之平日不知柔和了多少,就連溫十香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加快的心率是怎麼一回事。她又想起,那個躺在花樹下的男子,這一次不是唐蕭,而是百里辭!
「我一定是生病了!」她勾唇,指尖從那人眉間滑到他的唇畔。
撫上那兩片炙熱的唇,她的心跳越加的快,若非是閉著嘴,只怕是要跳出來了。這是什麼感覺?喜歡他嗎?
溫十香被自己這一想法嚇到,心下一顫,便要將手收回。怎知那人猛的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便將溫十香整個人拉到了身上。
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十香的瞳孔不禁瞪得老大。百里辭的呼吸十分炙熱,此刻全都撲灑在她臉上,惹得她雙頰頓時發紅。
咚、咚、咚——心跳快的不行,溫十香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緊張。他們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呼吸交融,而且還是以女上男下的曖昧姿勢,若是現在有人進門來,定然會誤會的。
「夫子!」她輕聲喚他。
那人似是感受到她身體傳出的涼意,不禁收緊了手,貼近了些。
溫十香卻不停的將脖子往後仰,那張貼上來的俊臉實在太具誘惑力,她可不想做出什麼有傷風俗的事情來。
「夫子,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氣了!」她警告了一聲。
只見那人臉上浮起一絲欣慰的笑意,動了動唇︰「綾羅——」
又是綾羅!溫十香的眸光沉了下去,心間劃過一絲落寞。
窗外的雨聲太大,淹沒了百里辭的話,她只看著他的唇畔,目光閃了一閃。心底的那抹緊張逐漸平靜下去,她就像是一只偷腥的小貓,美目滑過他的俊臉,卻又逐漸靠近他的唇畔。如果說,這異常的心跳便是所謂的喜歡,那她應該是喜歡上百里辭了。
微涼的薄唇覆上那人炙熱的唇瓣,溫十香合上了眼簾。
那個輕搖折扇的男子,又出現在她腦海之中,他在花樹下,也在講台上,還有蹴鞠場上射箭的英姿,還有那晚背著她逃出陷阱的百里辭!還有那個將她一頓好罵的百里辭!
十香同學!
十香——
溫姑娘!
最後閃過的卻是那夜在三春樓外的小巷子里,那人光著上半身的模樣。
蜻蜓點水,一切止乎于禮。
溫十香挪開了唇瓣,慢慢睜開了雙眼,卻見那人的眼簾啟開了一半。
醒了?她的俏臉一紅,心底一陣發慌,那人還緊緊攬著她腰際,半開的眼簾下,一道迷離的目光直直盯著溫十香。
半晌,那人喃喃︰「綾羅、」
溫十香臉色一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猛的站起身,一記手刀劈在某男人脖頸處,爾後滿意的拍拍手,看著那人昏睡過去。
——
天明時分,流清才帶著大夫回來。
他回來時,屋里一片寂靜。床上的百里辭睡得十分安詳,只床下地板上,溫十香蜷縮成一團也睡得十分香甜。
「大夫,您請!」流清禮貌的請大夫進屋,他則輕手輕腳的將地上的溫十香打橫抱起,抱回了竹塌上,替她蓋好被子。
那位年邁的大夫,替百里辭診完脈只道了一句︰「溫度已經正常了,沒什麼大礙,再吃些藥休息幾日便可!」他說罷,起身步到桌邊開了一張藥方。
「謝謝大夫!」流清拿了一些銀兩給他,然後將大夫送出門去,方才折回房中。
目光看了看床上的百里辭,又看了看竹塌上的溫十香。
只听那竹榻上的姑娘,呢喃了一句︰「百里辭,你個禽獸!」
他的額前劃下兩道黑線,爾後又揚了揚唇。其實掌櫃的說得對,這位溫姑娘雖然性子是刁蠻了一些,但是心地卻比誰都善良!也許正因如此,掌櫃的待她才會這般好,談起她時,唇角也總是掛著淺笑。
流清揚唇,出了房門,去廚房煮些菜粥,等晚點再叫他們起床好了!
——
這一覺,溫十香睡到了午後。
她醒來時,首先看了看對面床上那人。哪知一轉眼,哪還有人,那床上的被子疊的整齊,看樣子百里辭已經醒了。
「你醒了!」一道溫潤的男聲傳進她的耳里。
溫十香側目看去,只見一身白衣的男子端著兩碗菜粥進來。他步到桌前,落了座方才轉頭向溫十香看來︰「既然醒了,就過來喝點粥吧!」本是打算回來叫醒她的,誰知她倒是自己醒了。
溫十香木訥的坐在竹塌上,目光盯著桌前的百里辭,忽的又想起了昨晚的事,雙頰一陣發紅。
「你怎麼了?莫非昨夜受了涼?」百里辭蹙眉,看見她微紅的雙頰,不禁擔憂的道。方才流清說昨夜溫十香守了他一整晚,又睡在地上,莫不是受涼了吧!
十香急忙搖頭︰「沒有的事,我只是、、、太熱了!這被子太厚了!」她尷尬的一笑,扯著嘴角下榻而來。
「是嗎?」百里辭懷疑的打量她幾眼,見她並無大礙,便低頭仔細喝粥︰「不知為什麼,我這脖子好疼!」他一面蹙眉,一面抬手揉了揉脖頸。
溫十香拿粥的手不禁一抖,強硬的扯起嘴角︰「呵呵,你一定是撞邪了!」
「是嗎?」百里辭又是懷疑的看了她一眼,爾後接著喝粥。
不論如何,昨晚真的多虧了溫十香,否則他這病指不定發展到什麼惡劣的地步。
——傍晚,流清將溫十香送回了溫府。
一回到府中,溫三水便過來問她關于昨日面見張鈺的事情。十香實在是惱了,最後用書架上的書硬是把溫三水砸了出去。並且表明了態度,從今外後她都不會去相親了,誰要是再胡亂安排,她就離家出走!
這一招,不僅震住了溫三水,就連溫華方也收斂了。
次日天明,溫十香一如往日收拾著去書院上課。
簡葉端著早膳進來,替溫三水傳話道︰「小姐,公子說您其實是老爺撿回來的!」
溫十香翻了個白眼,從小到大,溫三水都是這樣,每次被溫十香徹底欺負後就會叫簡葉傳上這麼一句話。真不知道有什麼意思,她可是為此與溫華方滴血認親過的,還拿這種哄小孩子的把戲來哄她!
「你去回話,兩個字——幼稚!」她懶懶的步到桌前,隨手拿起一個肉包,咬了一口。
簡葉掩唇一笑,點頭退下了。
用過早膳,溫十香便出了府門,往書院行去。
剛進書院的大門,便見一處聚集了許多學子。
「十香!」月貌的聲音傳來,溫十香尋聲看去。只見月貌和宿白還有唐笙畫也擠在那人堆里!
她舉步過去,方才擁擠的人群一下就稀疏了。一個個看見溫十香,全都友好的讓道,這倒是讓她一路步到了那一紙公告前。
「怎麼回事?這麼多人在這里做什麼?」她挑眉,目光抬起,掃了一眼公告。
耳邊傳來唐笙畫的聲音︰「這是院內選舉,選舉三人參加三年一度的書院排名賽!十香,你有興趣嗎?」
溫十香愕然,一晃眼,她已經在浮香書院三年了。今年年底大家都要離開書院了,說起來心里還真有些空落落的。
「對呀十香,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你也去試試!」月貌在一旁煽火,溫十香蹙了蹙眉,看了他們一眼︰「我考慮下!」這種事的確應該考慮下,指不定她想去,院士也不會讓她去。
書院排名賽,這可關系到書院將來的前程。溫十香之所以會在浮香書院求學,不過是因為這所書院曾經連任兩屆長安第一,溫華方看上的是書院的名氣,還有夫子們的才學。所以,這書院排名賽,可謂書院一大要事。長安城里幾十所書院,要拔得頭魁可是難上加難。
溫十香一邊想著,一邊邁步往教舍去了。她一走,那些學子又涌了上來,頓時公告前又亂成一團。宿白蹙了蹙俊眉,也走開了。
關于書院排名賽的事,百里辭來上課時也當面向大家提了一遍。
「此次現在院內選出三名德才兼備,文武雙全的學子,下個月參加長安城內的書院排名賽。每位學子都有機會,大家可以踴躍參加,當然,本夫子會擇其優者前去。」百里辭一番話剛落,唐蕭便站了起來。
「夫子,請允許學生參加!」他說的十分誠懇,卻引得眾人一望。
其實唐蕭的確有這個才能,他的才學向來在書院里數一數二,若非半路殺出宿白這個程咬金,只怕書院第一的寶座,永遠都是他的。
「夫子,我舉薦宿白同學!」溫十香舉手,洋洋灑灑的靠著椅背淺笑。
唐笙畫附和的點頭︰「夫子,學生也覺得宿白同學能夠勝任!」
百里辭挑眉看著溫十香,爾後又看了看一旁錯愕的宿白。其實他心里早有人選,唐蕭一個,宿白一個,還有就是溫十香!
「我看還是本夫子自己決定人選吧!不過天、地、玄、黃四個班都會各自選出三人,到時候各班還要較量一次,方能落定人選,你們也要有心理準備!」他揉了揉太陽穴,頭疼的道。
學子們互相看了一眼,一陣討論過後,全都贊同了。
——
用過午膳,各班已經選出了三個人。玄字班,意料之中的宿白與唐蕭,意料之外的便是溫十香!
不僅別人訝異,就連溫十香自己也十分意外。
按照規矩,現在院內進行選舉。時間便定在今日下午,先是比武爾後比文。比武無非是劍術以及箭術,而比文則較為棘手一些,乃是運用傳承下來的詭辯之術,進行辯論。
天地玄黃四班,一共十二名學子,其中便只有溫十香與天字班的江采禾是女子。
擂台擺在蹴鞠場,首先是天地兩班之間的較量。溫十香坐在唐蕭與宿白中間,雙手環胸看著台上兩名男子比武。二人皆是手持木劍,論劍術天字班略勝一籌,但是論箭術地字班卻技高一籌。所以最終就看比文了!
今年詭辯的題目已經公布下來——白馬非馬為題,展開一系列辯論。
今日一番比試下來,玄字班成為浮香書院的代表,參加下個月的書院排名賽。但是,百里辭在傍晚的時候,卻被院士請去飲酒。
表面說是飲酒,其實乃是關于溫十香的事。
院士道︰「這溫十香生性頑劣,不能代表浮香書院參賽!」
百里辭便蹙眉,方才品了一口酒,覺著這酒可謂下品中的下品。
他擱下酒盞,方才道︰「皇上聖旨,長安書院內每一位學子均能參加,為何院士卻要出去十香同學的資格?莫非院士是想抗旨不成?」他說著,微揚著唇角。
只見那院士面色十分難看,一陣青一陣黑,像是吃了毒酒似的!
也對,這樣下品的酒,與毒藥沒什麼兩樣!
百里辭掃了他一眼,從腰間模出一只玉牌,緩緩舉到院士面前︰「我說溫十香能夠勝任,她就一定能夠勝任!不知院士還有什麼異議?」他含笑。
院士的一雙老眼卻因為那塊玉牌瞪得老大!
「這、、、、這是!」他抬目再次看向百里辭,卻見那人收回了玉牌,緩緩站起身。挺拔的身姿映在夜色里,只覺無形之間多出了一種威嚴。
「今夜之事,還望院士保密!此事就這麼說好了,在下先告辭了!」他有禮的抱拳,見了一禮,方才邁出院子。
剩下院士一人,執著酒杯的手尚且抖個不停。
——
這一個月,溫十香都沒有歸家。溫華方已經派下人到書院傳過幾次話,都被溫十香回絕了。當然,這一個月沒回家的還不止溫十香一個人。宿白與唐蕭,也一直留在書院里,全心全意為即將來臨的書院排名賽做準備。
午後的陽光瀉下,溫十香抬目看了一眼︰「這已經九月尾了,下個月應該下雪了吧!」
一旁的宿白與唐蕭抬目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前者附和的點了點頭,後者一聲不吭的埋下頭繼續看書。此刻,他們三個正坐在蹴鞠場邊上的那片草地上,之所以選擇這里,是因為這里人少,清靜。
「再過三日便要比賽了!你們準備的怎麼樣了?」宿白發問。
唐蕭隨口答道︰「我準備妥當了,只要有些人不要拖後腿就行!」在他眼里,溫十香根本沒資格參加這一次的比賽,不知為何,近段日子,他對溫十香的關注較之以前多了些許。時常看見她與宿白或是百里夫子一道,模樣親密,看得他心間十分不爽。
「這你大可放心,我和十香都很努力!」宿白接話,只因溫十香已經愣住了。
她側目看向唐蕭,目光里含著幾絲復雜的意味︰「姐夫放心,看在二姐的面上,十香一定幫襯著姐夫!」她說著,輕揚唇角,心間一陣爽快。
倒是唐蕭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許久才抬頭向她看來。溫十香已經轉頭與宿白討論問題去了,前些日子她在這里還說過喜歡他,但是今時今日,卻已經能坦然面對,這件事,在唐蕭看來,真是十分不爽。——比賽前夕,溫十香總算回了溫府。
她一回家,溫華方便淚眼婆娑的將她摟緊了懷里︰「香兒,你可算回來了!以後爹爹再不罰你了,你不要再久不歸家了!」
溫十香冷汗,卻是什麼也沒說。今夜,難得溫華方得空,溫三水又沒有出門。一家三口便聚在一堂,一起用晚膳。
溫三水也不似往日那般欺負溫十香,反之十分體貼的為她夾菜︰「十香你可得多吃點,明日的比賽好好加油!」
溫十香又一陣冷汗,只覺一個月不回家,大家都變了,就連簡葉也變得極其粘她。
「大哥,我明天是去比賽,又不是上戰場,你干嘛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她一邊戳著米飯,一邊打量著溫三水還有溫華方。
「你說你平日里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怎麼就代表浮香書院參賽了呢?」溫三水忍了許久,可算是把實話說出來了。
「大哥,你想打架嗎?」溫十香挑眉,一臉陰沉的道。
溫華方也看向溫三水,桌下的腳動了動,狠狠踩了他一腳。
溫三水一聲悶哼,委屈的看了溫華方一眼,然後轉頭笑著看向溫十香︰「為兄的意思是你們院士可算是腦袋開竅了!總算發現小妹你這個人才了!」
溫十香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吃飯吧!吃完飯我還要看會兒書!」
她這話引得溫華方父子對望一眼,再看溫十香時,不禁流露出欣慰的目光。
「多吃點,這一個月一定吃得不好,都瘦了!」溫華方一面說著,一面為她夾菜。
溫十香點頭一笑,忽的想起了溫九香︰「爹,二姐在將軍府怎麼樣?沒人欺負她吧!」
溫華方愣了一愣,爾後垂下眼簾去了。
「說起你二姐,自從嫁了人,這一月余未曾給家里一封書信,爹也不知道她過的好是不好!」溫華方嘆了一氣,溫三水與十香對看了一眼。
三水道︰「爹你別擔心,那唐蕭也是個不錯的人,再者九香還有身孕,想來將軍府的人會對她好的。」
溫十香附和的點頭︰「說不定過幾日二姐就回來看望您了,來年您就可以抱個孫子,不是很好嗎?」
溫華方欣慰的點頭,看向溫十香︰「來日香兒嫁了人,爹爹一定更加舍不得啊!」
溫十香無語,怎麼又扯到她的身上來了,不是在說溫九香嗎!
「爹,你放心,大哥尚未娶妻,十香不會嫁人的!」她勾唇,看了一眼溫三水,卻遭了那人一記白眼。
果然,溫華方的注意力又轉到了溫三水身上︰「三水你也不小了,可有心儀的姑娘!爹爹請媒人上門提親去!」
溫三水扯了扯嘴角︰「爹,我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還是說說賑災餉銀的事情吧!」
說起賑災,溫華方一下就嚴肅了︰「這賑災之事,若是上報給皇上,只怕會順藤模瓜,牽出很多官員!」
溫十香卻與溫三水相視一笑,她豎起了大拇指,只道溫三水這轉移話題的策略比她還高!
不過說起賑災之事,溫十香便記起了上次武術節踢館的事。
「爹,您也別想太多,反正您為官清廉,不然皇上也不會將此事交由您來辦理了!」溫三水接話。
溫十香點了點頭,三人用過晚膳已經是月上柳梢。溫十香回了房,簡葉打來熱水讓她沐浴。她便手拿一卷書,任由簡葉替她搓背。
「小姐,明日還要起早,一會兒沐浴完便早些睡吧!」簡葉提醒道。
溫十香點了點頭,將書遞給她︰「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己來。」
「奴婢還不困!」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溫十香蹙了蹙眉,簡葉這才乖乖的退出門去了。
夜寂靜無聲,房間里熱氣騰升,溫十香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明日的比試,其重要性,她是知道的。她現在想起唐蕭的話,心底還在發怵。若是明天她真的拖了後腿,那可怎麼辦?
——
翌日,清晨。
未等簡葉來叫,溫十香便自己醒了。看看外面的天色還早,她便起身到書架前找了幾卷關于詭辯術的書。直到天色漸漸明了,簡葉來敲門,她才放下書,洗漱了一番。
簡葉將她送到門前,馬車已經備好。今日的比試地點在長安之北沁心堂,每一屆書院排名賽都是在沁心堂開展的,也可以說那個地方就是為了書院排名賽修建的。
臨上馬車之時,溫十香看了一眼車上的馬夫,這張陌生的臉她並不認識︰「你是誰?老蔣叔呢?」以往的馬夫都是那個姓蔣的,今日徒然換了一人,十香不得不詢問一番。
那人一笑,規矩的回道︰「小姐真是好記性!小的姓周,今日老蔣身體不舒服,便由小的送小姐!」
溫十香撇了撇嘴,回頭看向簡葉︰「這人是府里的嗎?」
簡葉看了看那人,點頭︰「是府里的,也許是才來不久,小姐您還沒見過!」
听她這麼一說,溫十香這才放下心來,掀起車帷進去。
「走吧!」她坐穩,便道。
「好 !」馬夫應了一聲,揚鞭打馬,馬車便動了。簡葉一直目送著馬車離去,轉過街角,方才折身回了府里。
馬車行過長街,溫十香挑起車簾往外看了看。爾後放下車簾,打算趁這段時間,補一下眠。
——
不知過了多久,路途開始顛簸。車輪碾過一塊石頭,狠狠地抖了一抖,頓時把溫十香抖醒了。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清晰一些了,方才掀起車簾向外看去。
車外一派荒涼景象,應該是出了長安城了!這樣一想,她猛的一驚。這沁心堂應該是建在長安城內的,怎麼馬車駕到長安城外來了!
「停車!」她喊了一聲,馬車的速度非但未減,反倒加快了!溫十香心下咯 ,頓覺不妙。
她掀起車帷,只見那姓周的馬夫一驚挺直了背坐在那里駕馬。溫十香蹙起了眉頭,警惕的看著那道背影︰「你是誰,想帶我去哪兒?」
那人不回,只揚了揚唇角。就在溫十香尋思著偷襲之際,馬車突然停下了,停在了一椽破屋子前。溫十香一掌劈向那人後腦勺,誰知那人也不是簡單的角,一躍而起,避開了她的一擊。
溫十香著地,那幾間破屋子里步出來十幾個蒙面黑衣人。這些黑衣人的穿著打扮,與上次在青馬寺遇見的一樣,莫非也是同一伙人,都是沖溫十香來的?
「你們把我帶到這里,到底想做什麼?」溫十香站定,故作鎮定的問道。
只見那姓周的馬夫含笑上前,「溫小姐莫怕,我們只是想請溫小姐幫個忙!」
溫十香冷笑,撇嘴︰「幫忙?找人幫忙原來就是用這種方法?」
「本姑娘今天還有事,沒空陪你們玩!」溫十香說著,余光掃到周圍的幾人,見他們一個個已經開始拔出腰際的長劍,心下不禁有些忐忑。
這里有十幾個人,她自知武功不及他們高強,但是今日乃是關乎浮香書院聲譽的大日子,若是去不了,只怕往後她在書院的威信,就沒了!
——「既然溫小姐不願意配合,那就休怪我們這些粗人不客氣了!」周馬夫冷笑,輕輕揚手,那十幾名黑衣人便拔劍而來。
溫十香一面躲避,一面往馬車那方退去。
一道冷風向她脖頸揮來,她疾步推開,一手抓住那人的手腕,抬腳將那人踢開。奪了一把劍,溫十香便提氣一躍,越過兩個黑衣人的頭頂,向馬車踏去。
「別讓那丫頭跑了!」男子一聲大喝。便有人跟著躍起,抓住了溫十香的腳腕。
該死!十香側身,反手便將手中長劍砍向那人頭頂,那人果真松了手,她回身揚劍擋下前方那人劈來的一刀,誰知左右兩側又飛起兩道黑影,完全就是夾擊。
「閃開!」一道熟悉的男音在她頭頂響起。溫十香來不及抬頭,猛力踢開前面那人,便急速的退開,腳尖輕輕沾地。
一道白影突兀的落在馬車之上,方才夾擊溫十香的兩人已經被那白衣人一劍刺傷。
看清那人的面容,溫十香不禁一驚,「夫子!」
又是他!每一次遇到刺客,出現的總是他!莫非這就是緣分嗎?
百里辭望了她一眼,見她平安無事,提起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他翩然而來,穩落在溫十香身側,兩人背靠著背,被余下的十幾名黑衣人包圍起來。
身後那人的後背十分的溫暖,溫十香懸著的心,現在安穩了。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溫十香不解的道。
百里辭勾了勾唇,回道︰「馬車行了不遠,我就到了溫府,簡葉說你坐馬車走了!我便來追,誰知一路追到城門口,卻見馬車行駛的路線不對!」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這幫黑衣人,想來都是為了溫十香來的,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幸好你追來了!」溫十香嘆了一氣,方才發覺這話說得曖昧。
百里辭卻是悄悄揚唇,偏頭看了看身後的丫頭︰「你可是書院的希望,身為夫子,我自然要護你周全!」
「少廢話,兩個一起抓起來!」那方男子一聲令下,那十幾名黑衣人便涌了上來。
溫十香揚劍于眉眼,那些人一動,她便揮劍相迎。
一陣刀劍之聲在這荒涼之地響起,百里辭一劍掠起,掃開了四人!不遠處的那姓周的馬夫,見到如此情景,看著那道白影,始終覺著那是一個絆腳石。
溫十香正忙于應付前面的兩人,百里辭便上來搭了一把手。
她本想道謝,卻瞥見後方那個姓周的正拉弓,一支羽箭瞄準了百里辭飛來。她頓時心下一慌,玉手環過百里辭的腰際,身體猛地向他背後劃去︰「小心!」
百里辭與她來了一個大反轉,他剛定神,只見那支羽箭逼到了眼前。原來這丫頭是想幫他擋箭!
溫十香蹙著眉,等著利箭帶來的痛意,反正與上次救唐蕭一樣,疼一下也沒什麼關系。
但是下一刻卻天旋地轉,「噗——」利箭沒入血肉的聲音與當初一樣,溫十香驚愕的抬目,只見百里辭的俊臉儼然皺成一團。
剛才那一箭,射在了百里辭身上!
就在她驚愕的空當,百里辭已經揮劍解決了擋路的兩個黑衣人,抱著溫十香飛身落在馬上,回身一劍斬斷了纜繩,馬與車便月兌離了。
「駕!」他兩腿一蹬馬肚,調轉馬頭便向來路回去。
那一幫黑衣人即使輕功再好,也難追上馬的腳程。行處很遠,溫十香回頭看去,只見身後早已沒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影。她的心這才穩了下來,身後傳來百里辭的體溫,還有他身上一貫的皂莢香。她深深吸了兩口,不禁揚了揚唇。
「夫子,謝謝你三番四次的救我!」她臉頰微紅,卻是誠心誠意的道。
怎知,身後那人並不吭聲,重重的腦袋壓在她肩上,溫十香這才發覺了不對。方才環在她身前拉著韁繩的手也慢慢松了開,身後那人似是昏迷了一般,儼然沒了力氣。
溫十香急忙接住馬韁,一手拉住百里辭松開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腰上。那人的呼吸十分淺淡,靜靜的撲在她的耳背,些許虛弱。
「夫子?」她喚了他一聲,卻不敢停下來查勘他的傷勢。現在應該趕緊回到長安城里,將他送到醫館去才行。
——
噠噠馬蹄聲驚動了長街上的路人,惹得路人慌忙讓道。溫十香一面駕馬,一面拉著百里辭的手不讓他掉下去,直到尋到了一家醫館,她才勒住馬韁,停了下來。
「大夫救命啊!」她費力的將百里辭扶下馬,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個背上插著一支羽箭的男子扶進了醫館。
大夫急忙上來幫忙,將百里辭背朝上放在竹塌上,方才開始檢查他背上的傷口。
溫十香焦急的站在一旁,儼然忘了比賽的事。
不一會兒,那大夫搖頭站起身來︰「這箭上有毒,也不知什麼人這麼歹毒,要至這位公子于死地!」溫十香一听,心下一陣抽痛︰「大夫,那你還不救救他!」
老大夫捋了捋胡須,嘆了一氣︰「老夫只能一試,若是救不回,還請姑娘節哀!」
溫十香一听,頓時惱了,一把揪住那老大夫的衣襟,惡狠狠地道︰「節哀!節什麼哀?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救活他,我就讓你全家節哀!」
她這架勢,頓時嚇得那位大夫一陣寒顫,當即猛的點頭︰「是是是,老夫這就救!一定救活,姑娘莫要擔心!」
溫十香這才冷靜下來,看著那位大夫,喚來了藥童解開百里辭的衣服。她被人請到外室等候,冷靜了一下,這才想起了比賽的事。
此番時間已經不早了!她若是再不趕去,只怕浮香書院就要被視作棄權了,但是百里辭都這樣了,她如果離開的話,他要是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溫十香心底十分著急,在屋里踱步來去,不一會兒便見那位藥童步出來。
「姑娘,里面的公子讓在下給您捎一句話。讓您趕緊去做您的事!」
听藥童這麼說,溫十香當即往里屋看了一眼。
「姑娘放心,我師父醫術高超,那位公子會平安無事的!」藥童安慰道。
溫十香這才提步往門外走去,翻身上馬時,她心底的酸楚全都涌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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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擋箭那一幕,不斷地在溫十香腦海中回放,她一面駕馬,迎風疾馳。
心間的酸楚漸漸升起,雲霧迷了眼楮,溫十香已經看不清前面的路,腦袋里已經裝滿了那白衣的男子。不論是武館那一次還是青馬寺那一回,每次出現的都是他,每一次將她平安送回太師府的也是他。為什麼偏偏那麼巧,這就叫緣分嗎?
沁心堂外,浮香書院的學子大都在焦急的盼望著,就連學士也蹙著眉來回踱步。
「十香怎麼還沒來?」月貌一面轉悠著,不禁捏了把汗。這比賽已經開始了兩個時辰了,前面比武倒是只需派兩名學子便可,但是下一場詭辯必須要三人一起出場才行。但是溫十香還沒到,唐笙畫也忍不住著急起來。
「駕!」一記喝馬聲從不遠處傳來,大家抬首張望,只見轉角處露出一匹馬頭,隨後溫十香的身影奔進了眾人的視線里!
終于來了!院士松了一口氣,險些暈倒。
唐笙畫與荊月貌也緩了口氣,大家的懸著的心全都放了下來。但是等到溫十香打馬靠近,唐笙畫卻又擔心起來。
「吁——」溫十香勒住馬韁,爾後翻身下馬。匆忙間扯著衣袖擦了擦眼楮,才揚著唇角向大家步去︰「各位,我來晚了!對不起!」
「別說了,趕緊進去吧!再不進去,就要取消資格了!」院士匆忙上前,拉著溫十香便往沁心堂里走。唐笙畫還沒來得及發問,但是十香走過她身邊時,她卻看見了她泛紅的眼楮。
入了場,唐蕭長舒一氣。
「抱歉,我來晚了!」溫十香牽強的扯了扯嘴角,眼楮里閃爍的淚光卻落進了宿白的眼里。
那人轉身向她走來,近了方才問道︰「你哭了?」
溫十香低下頭去,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剛才太著急了!」說到這里,她忽的想起醫館里的百里辭,不禁向身後不遠處的院士走去。
宿白站在原地,看著她恭敬的跟院士說了些什麼,倒是院士的臉色大變,爾後匆忙離開了沁心堂。
溫十香在那邊揉了揉眼楮,方才步過來。雖然不知道除了什麼事,但是宿白知道她哭了!
「下面請浮香書院的代表上台與白山書院的代表進行最後的辯論。」堂上傳來朗潤的男音。
唐蕭回身看了宿白與溫十香一眼,淡淡道︰「走吧!」
溫十香點了點頭,三人依次上台去了。
這一場仗,一定要打贏。溫十香咬牙,她要給百里辭帶喜訊過去,否則怎麼能對得起他舍命相救。
「本屆的辯論主題想必各位都已經研究過了!白馬非馬,白山書院先請!」
溫十香在台上坐定,抬眼看了對面的白山書院的學子們一眼。
只听,對方曰︰「白馬非馬,可乎?」
唐蕭答︰「可」
對方又問︰「何哉?」
溫十香接話︰「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馬非馬。」通俗來說,便是「馬」是指形體方面的規定,「白」則是顏色方面的規定,對「色」方面的規定,與對「形」方面的規定性,自然是不同的。所以說白馬不是馬。
對方一陣發愣,爾後一人接問︰「有白馬不可謂無馬也。不可謂無馬者,非馬也?有白馬為有馬,白之,非馬何也?」
宿白搖扇,淺笑答之︰「求馬,黃、黑馬皆可致;求白馬,黃、黑馬不可致。使白馬乃馬也,是所求不一也,所求一者,白馬不異馬也。所求不異,如黃、黑馬有可有不可,何也?」說罷,他看了一眼唐蕭,那人便默契的接話。
道︰「可與不可,其相非,明。故黃、黑馬一也,而可以應有馬,而不可以應有白馬,是白馬之非馬也,審矣!」
對方沉思片刻,方才又問︰「以馬之有色為非馬,天下非有無色之馬也。天下無馬,可乎?」
十香答之︰「馬固有色,固有白馬。使馬無色,有馬如已耳,安取白馬?故白馬非馬也,白馬者,馬與白也,白與馬,非馬也。故曰白馬非馬也。」
似這番問答,持續了個把時辰,最後以白馬非馬完勝,這一屆書院排名賽已經是浮香書院奪魁!
步出沁心堂時,浮香書院的學子們一陣歡呼。這是溫十香第一次看見大家這麼高興,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書院!
「今晚去慶祝吧!一定要好好慶祝一番!」月貌提議,大家附和的點頭。
宿白揚唇,目光掃過眾人,卻沒看見溫十香。目光遠眺,才看見那道身影,正默默向那株杉樹前走去。溫十香是去牽馬,比賽已經結束了,浮香書院連拔三屆頭籌,如今已是風光無比。她現在只想趕去醫館探望百里辭,雖說那位大夫已經說過會治好他。但是溫十香還是不放心,盡管已經讓院士趕過去看看,她心底就是亂糟糟的不放心!
「該死!」她郁悶的踢了一腳杉樹干,眉頭糾結在一起。
宿白負手而來,看她一臉不爽的模樣,不禁笑了笑︰「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拿樹出氣?」
溫十香被他的話驚了一驚,回頭向他看去,「沒事!」
她不肯說,宿白自然不好追問,便換了一個話題︰「今晚有慶功宴,一起去!」
「不用了,我今晚有事!」溫十香搖頭,側身解開拴在樹上的馬韁,回頭笑笑︰「你們去吧!玩得開心!」她說罷,便翻身上馬。
宿白卻往前一站,雙手張開攔住了她的去路︰「你這麼著急,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溫十香呆住,目光觸到踱步過來的唐笙畫與月貌,不禁沉默了。
「十香!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月貌步近,不解的問道。
溫十香低了低眉眼,腦中又浮現出百里辭的臉。她抬頭,雲霧逐漸在眼中散開,張了張嘴,哽咽道︰「我去看望夫子,他替我擋了一箭,現在還在醫館里!」她眼里的水霧,驚住了宿白三人。
良久,月貌才問道︰「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夫子怎麼會幫你擋箭的?」
「別問了,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唐笙畫說著,轉身拉著月貌去另一邊牽馬。
于是,傍晚時分,一干人圍在醫館里,直到百里辭醒來。
——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毒也清了,大夫只是囑咐按時換藥,便將他們一眾人趕了出去。
離開醫館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一輪明月掛在夜空,月色下,溫十香他們一行五人靜默走著。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溫十香只覺十分疲勞。但是看看一旁臉色蒼白的百里辭,她卻不由自主的揚了揚唇角。
「今晚的慶功宴,咱們還去嗎?」月貌問了一句,目光灼灼的看著百里辭。
幾人頓住腳,百里辭的目光溫柔掃過他們,笑道︰「當然去!」
「夫子萬歲!」月貌高興地蹦了起來,而後歡快的向前奔去。瞧著她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溫十香不禁搖了搖頭。
「夫子你的傷、、、能飲酒嗎?」唐笙畫道出了重點,也提醒了溫十香。
「沒事,只是一點小傷!」
「若是小傷,十香也不會一路哭著來比賽吧!」一旁的荊宿白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頓時無人接話了。
溫十香淡淡掃了他一眼,心底雖然千般不滿,但是卻什麼也沒說。百里辭的目光輕輕挪到她身上,只見那丫頭低著腦袋,月色拉下眼睫的影子,投在她的鼻梁上。他勾了勾唇,心底升起一縷溫暖。就像是看見了明天的朝陽!
——
慶功宴辦在長安城里最好的酒樓,溫十香他們到時,大家差不多醉了。只有唐蕭一個人拎著酒壺坐在窗前,觀望月色。
余光瞥到溫十香他們到來,他只揚了揚手中的酒杯,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雖是想一眼而過,奈何偏偏又多留意了溫十香一眼。她就跟在百里辭身邊,不說不鬧,也不笑,模樣十分恬靜。不知是否是酒意上頭,他總覺著今夜的溫十香格外的美。
「首先,我們要敬十香一杯!若非她及時趕回來,我們的第一就得讓給別人了!」宿白笑著舉杯。
溫十香回之一笑︰「說到這里,理應我道歉!」
「道歉?」唐笙畫差點將下巴掉在地上︰「十香你要是會道歉,是不是明天太陽要打西邊升起來了!」
溫十香白她一眼,那人訕訕的一笑,急忙掩唇。
「今天才是驚險!十香你以後可得小心一些,不然下一次可沒那麼好運有夫子救你了!」月貌一句玩笑話,卻叫溫十香斂起了笑容。
她看了百里辭一眼,那人一副無事人的模樣,正專心吃著菜。收回目光,她又飲了一杯酒,方才站起身來︰「我去吹吹夜風!」說罷,也不顧其余幾人的目光,自顧自的起身離席。
——
廂房外的空氣清新許多,溫十香伸了個懶腰,沿著回廊步到了酒樓的院子里。院中開著一簇簇菊花,溫十香路過花旁,彎腰摘了一朵。淡黃色的花色,一瓣瓣似是金絲一般。溫十香低頭觀花許久,方才慢慢踱步到小亭子里去。
路過哪一座假山,突然一道人影向她撲了過來。十香機敏避開,劃開腳便是一記掃堂腿,誰知那人更為機敏,凌空一個空翻,穩穩落在她身後。轉瞬之間,一雙手環上了溫十香的蠻腰,一大股酒氣隨之混進溫十香的呼吸。
那人緊緊抱住她,一手移到她的臉上,捂住了十香的嘴,將其往假山後拖去。
溫十香心底一陣驚慌,掙扎著,四下看看。這該死的院子真是清幽至極,一個鬼影都沒有。身後那人停止了退後,溫十香只覺腰間的手用力將她轉了一圈,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她的腦袋撞在了硬邦邦的假山上。
她只覺頭一陣發暈,不禁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只見眼前一張放大的俊臉欺上前來。她睜大眸子,唔了兩聲卻是什麼也沒說出來。那人的一只手仍舊捂著她的嘴,另一只手則擱在她的小月復將她摁在假山上。
「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男子沉聲道,不知是否因為喝了酒,聲音有些沙啞。
但是溫十香卻是認得他的,她的確喜歡過他,但是他已經和溫九香成親了不是嗎!
唐蕭欺近,炙熱的氣息撲灑在溫十香的面上,隨著那股酒氣一並融進了她的呼吸里。
「既然你喜歡我,那是不是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他揚唇,邪魅的一笑,昔日的冷漠消去,那雙深沉的眸子里,溫十香看見了*。
「唔——」她蹙眉,掙扎著,那人卻已經欺近她的玉面,炙熱的唇劃過她的臉頰,移向脖頸。十香氣急,頓時心底最後的一絲好感全都破碎了。她的雙手已經被扣住,動彈不得。眼見著唐蕭的吻已經向上襲來,溫十香柳眉一蹙,抬起右腳便向他踢去。
這一招果然奏效,那人松開了她。溫十香急忙往旁邊挪去,剛邁出兩步,後頸遭了一記重擊,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不是說喜歡我嗎?為什麼要跑?」唐蕭蹲,伸手撫上溫十香的青發,目光一片溫柔。自從與溫九香成親,她便整日疑神疑鬼,每次他從書院回去,都非要揪著問東問西,問他有沒有與溫十香接觸。這一個月,他真是受夠了那女人。
他的眉目慢慢變得柔和,輕輕將地上的溫十香扶起,另一手沿著她的領口劃下,忽的一道勁風迫來,唐蕭抬手一擋卻還是被那人踢開老遠。沒了支撐,溫十香的身體便向下倒去,最終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唐蕭穩住腳,拂了拂衣袖上的腳印,抬目向那人看去。右側又是一道勁風襲來,他提氣越開,避開了那人的掌風。待他穩穩落在假山之上,方才出腳的人這才抱著溫十香從假山後步了出來。
「枉費本夫子教你許多禮教!想不到竟是個衣冠禽獸!」男子的聲音沉穩有力,隱隱含著一絲怒意。
另外那名男子,則是看了一眼他懷中的溫十香,爾後清冷的目光落在假山之上的唐蕭身上。
「沒想到,我宿白也有看錯人的一日!」男子冷道,目光里滿滿都是懊悔。
一直以來,他當唐蕭是朋友。本以為他作風正派,以後定是國之棟梁,更是難得的將才,今日他的所作所為真是叫他格外寒心。
若非方才溫十香出來後,百里辭跟著出來,他不放心,所以跟來看看,誰知看見唐蕭如此一番禽獸舉動。要是百里辭稍慢一步,只怕溫十香當真要被這衣冠禽獸污了清白。
「今天我倒要好好教訓教訓你!」宿白說著,提氣躍起,飛身向唐蕭而去。凌厲的掌風掃過唐蕭的發冠,頓時震碎了那玉扣,散了一頭長發。
百里辭抱著溫十香站在一旁,眉目低了低,看向懷里的女子,心下的憤然不減反增。恰巧,院子里的打斗聲驚動了廂房里的月貌與唐笙畫。兩人跑出來看,正好代替百里辭照顧溫十香。
于是,月色之下,酒樓的院子里,三道身影忽上忽下。月貌與唐笙畫一面照顧不醒人事的溫十香,一面又好奇他們三個到底打什麼!
看形勢,百里辭與宿白都是沖著唐蕭去的。
唐蕭武功雖好,但與宿白卻是不相上下,今日百里辭雖然受了傷,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不一陣唐蕭便落了下風。宿白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將其拖到假山後,百里辭疾步跟了上去。後面的事情月貌她們便不得而知了。
百里辭與宿白從假山後回來時,額頭冒了細汗,唐笙畫擔心唐蕭,這才過去探看。不看則罷了,看過之後,她頓覺這人不是唐蕭。一張臉已經被打的不成人樣,一點也不像平日里孤高冷漠的唐蕭。
「月貌,你幫著唐姑娘送那人回去吧!」宿白開口道。荊月貌應了一聲,急忙上去幫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把唐蕭打成這副鬼樣,但是看在唐笙畫的份上,她還是十分樂意幫忙的。
看著那三道人影離開酒樓,扶著溫十香的百里辭,也打算將她送回太師府去。
只是他剛剛把溫十香打橫抱起,便見宿白一臉陰郁的站在回廊上。
四目相對,月色清冷的灑下,百里辭蹙了蹙眉︰「宿白同學還不回去嗎?」
宿白沉默,目光停在他懷里的溫十香身上,方才開口道︰「還是由學生送她回去吧!」
「不必了!」
被他一口回絕,宿白的眸光逐漸沉了下去。
「夫子背上的傷口沒有裂開嗎?」他挑眉。
百里辭卻是揚唇一笑,「一點小傷,沒什麼大礙!」盡管他這麼說,但是後背早已濕了一片,一陣撕裂的疼痛渲染開來。
「夫子為何待十香這麼好?莫非夫子喜歡她?」宿白長身而立,倚著梁柱,斜目看向那人。
百里辭被他這麼一說,腳步怎麼也邁不開,目光閃了閃,卻是笑道︰「此話怎講?我身為夫子,待學生好,莫非不行嗎?」
「那為何不見夫子待別人好,偏偏只是十香一人?」
這一問,將他問住了。只見那人步了過來,向他伸出手︰「若是夫子不想污了十香的清白,還是學生送她回去吧!」
的確,身為夫子,若是與溫十香傳出緋聞,只怕會影響她的聲譽。
他躊躇了片刻,又看了懷里的女子一眼,方才將她交到宿白手上。
手上沉甸甸的,宿白的心底也沉甸甸的。接過她,他的心底踏實了許多。
「夫子早些回去休息!學生先送她回太師府去了!」他禮貌的道,抱著溫十香便往酒樓外走去。
院中只剩下血染白衣的百里辭,還有一院的虛渺冷光。交出溫十香,他的心間忽的空蕩蕩的,似是少了什麼。
那一個發熱的夜晚,那一雙冰涼的手,還有微涼的唇瓣,那個蜻蜓點水般的淺吻,他還歷歷在目。就算第二日,他們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是百里辭知道,那個悉心照顧他的女子,不是綾羅,而是溫十香。
——
夜風吹著宿白的衣擺,手臂有些發酸,他卻不想將懷里的人放下。
好不容易才將她從百里辭的手里奪過來,他自然不會放下。溫十香的好,自他見她第一眼便發現了。她就是一個灑月兌至極的女子,不似那些大家閨秀總是喜歡偽裝成賢良淑德模樣。他不喜歡嬌柔做作的女子,所以母後為他擇的那些妾侍他全都不喜歡。一個個花枝招展,面上胭脂水粉,俗香一地。
他喜歡溫十香,從第一眼看見就喜歡。所以不顧太傅反對,偏要到浮香書院來讀書,又偏要到歪風不正的玄字班報道。當他看見百里辭的時候,他就察覺往後會喜歡溫十香的人,一定不止他一個。
怎知,這想法現在就驗證了。
宿白笑了笑,低頭打量懷里的女子,在臨近太師府之時,將她放在了一邊的涼亭中。
他就坐在一旁,靜靜打量那人的容顏。淺淺的呼吸,平展的柳眉,還有那一方合上的眼簾,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讓他禁不住想喜歡。
「十香,我要娶你做太子妃!」他小聲呢喃,彎了彎眉眼,俯身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月下柳梢,宿白才抱著溫十香回了太師府。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太師府門內,那一身白衣的男子才從屋檐上躍了下來。
方才他的話,都落在了他的耳里。
要娶她做太子妃!原來他是皇帝的兒子!
百里辭淡漠的一笑,心間似是卡著一塊大石頭,方才那人低頭吻上溫十香額頭的一幕,又一次閃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之所以跟來,只不過是放心不下罷了。但是到底為什麼會放心不下,百里辭不想深究。有些事情,一旦想得深了,便會生出嚇人的想法!就像他不願意深究自己對溫十香那種怪異的感覺一樣。
夜,宛若一方黑布,蒙住了百里辭的眼楮,不讓他去觸模自己心底的那一根弦。
綾羅,綾羅,他要牽掛的應當只有綾羅。
++++++++++++++++++已是九月,溫十香起早的時候都能覺著絲絲寒意。院里的菊花已經開了,趁著簡葉替她打理頭發的時間,溫十香詢問了昨晚的事情。
「小姐,昨夜是宿白公子送你回來的。」
宿白嗎?昨晚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想起唐蕭那張臉,她現在都覺著惡心。當初自己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明明已經成家了,卻還想輕薄于她。這麼說來,昨夜是宿白救了她?
去書院的路上,溫十香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若是宿白救了她,那今日還真要好生感謝他一番才是。
「十香!」身後傳來月貌的聲音,隨後一只手搭上了溫十香的肩膀。
她回頭,只見月貌一臉擔心的樣子,而唐笙畫,顯然是一副沒睡好的模樣。
「是你們啊!」她揚了揚唇。
月貌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沒事吧?昨晚夫子很擔心你啊!」
「夫子?」她蹙眉。
唐笙畫看著她,莫名道︰「昨晚不是夫子送你回去的嗎?哪一次不是夫子送你回去的!倒是我哥,都不知道為什麼被打成那樣!」想起昨晚暴力的兩個人,唐笙畫就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溫十香沉默,轉身往書院步去。听她們這麼說,昨晚夫子也摻和了,那為什麼會是宿白送她回去。
「她怎麼了?」見溫十香的身影走遠,月貌才問唐笙畫道。
後者聳肩,她要是知道就不會這麼茫然了。
——
一日課程下來,唐蕭的座位都是空的,听月貌說他毀容了!雖然溫十香不明白什麼意思,但是對于昨晚的事,她知道應當感謝兩個人。
「快重陽節了吧!我們要不要去登山?」宿白探過頭來,目光含笑看著溫十香。
十香尚未開口,背後的唐笙畫便一口回絕了︰「初九恐怕會下雨,不適宜登山啊!」
「這樣啊!听說南山的菊花開得很好!」
「菊花可以做菊花餅!哥,你不是很喜歡菊花餅嗎?」荊月貌猛的回身,插了一句嘴。
溫十香三人頓時無語,這丫頭倒是對吃的東西十分有興趣啊!不過她這話,倒是提醒了溫十香。既然宿白喜歡吃菊花餅,那干脆就拿這個道謝好了!
她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傍晚下課後便直奔書院飯堂去了。
自從書院封閉式教學,為了善待自己的胃,溫十香便想盡一切辦法與飯堂掌廚的李叔搞好了關系。就在前一個月,一直留宿書院的日子,天天去找李叔開小灶。如今,學做菊花餅,應該沒什麼問題。
于是,近段日子,書院飯堂便出現了這樣的景象︰
「十香,我要紅燒肉,多一點多一點!」
「十香同學、、、可以再來一勺嗎?」
「青菜也要一點!」
平日里僅僅有條的飯堂,近日來不斷出現擁擠現象。上次書院排名賽過後,溫十香的人氣便暴漲,加上這些日子她沒再闖禍,也沒有趕走夫子,更沒有打架斗毆,大家對她的看法倒是改觀了許多。這幾日,溫十香為了學做菊花餅,一有空便到飯堂幫忙,簡直就是免費的苦力。
對此,唐笙畫的看法是,溫十香腦子燒壞了!
——
深夜,書院里早已一片寂靜。書院廚房里,卻還點著一盞微燈。
窈窕的影子倒映在窗戶上,夜風浮動燭光,影子便隨之一晃。
「十香,麥面中少加些水,記得加一些鮮女乃,還有雞蛋,慢慢揉。」桌旁品茶的李叔,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案板前和面的女子。注意著她手下的動作,配料的多少,生怕她一不小心把菊花餅做成菊花石了!
「蔗糖,加蔗糖!」看著溫十香笨手笨腳的樣子,他又嘆了口氣︰「你哪錯了,蔗糖在白色瓷罐里,你拿的是鹽!」真不知道她是為了誰這麼用心。
溫十香一面按照李叔說的方法,慢慢揉面,額頭滲出細汗也只能側著腦袋在肩頭擦擦。她生怕自己學不好,做的不好吃,到時候送去給百里辭和宿白可就鬧笑話了!
「師父,這菊花餅,是不是要加菊花?」溫十香回頭,分外自然的喚那人一聲師父。
倒是李叔,愣了一愣,方才反應過來︰「菊花餅就一定要加菊花嗎?你是想毒死別人嗎?」他抹了把汗,細細說道︰「這菊花餅只不過是普通的餅子,只是重陽節時吃吃,應著時下菊花命名,當然也可稱之為重陽餅。」
「這樣!那這餅豈不是欺騙世人!」溫十香揚唇,梨渦輕現。
「不過這餅做出來的形狀倒是像菊花!」李叔說著,品了一口茶,又催促道︰「還不趕緊做,磨蹭半天,我可沒那麼多時間陪你!」
溫十香急忙點頭,回身悉心打揉,天明時分才將這菊花餅出爐。
——
已經是新的一天了,書院里第一道鐘聲敲響,學子們零零散散的往各自的教舍走去。荊月貌與唐笙畫到了教舍許久,才見溫十香興高采烈而來,手里還提著兩個盒子。
今日便是重陽節,雖然沒有像唐笙畫說的那樣下雨,也沒輪到歸宿假,所以他們依舊在書院里,等著夫子講課。
一進教舍,溫十香的笑容便斂去了。只因那個空蕩蕩的位置,現在有人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剛坐下便覺得後背一陣發涼,應該是唐蕭向她看了一眼。過了半晌,才恢復了正常。有了那晚的教訓,溫十香認清了那人的面目,發誓再也不會與那種人打交道。
「十香,這盒子里是什麼?」月貌已經循著淡淡的香味轉過頭來,一雙美目此刻奢望的看著溫十香桌上的兩個盒子,舌忝了舌忝嘴唇。
唐笙畫也發覺了異樣,不禁多看了盒子兩眼。
恰巧,宿白從門外進來。
溫十香向他招手,那人茫然看她一眼,卻還是步了過去︰「怎麼了?」
十香神秘一笑,將其中一個盒子遞給了他︰「這是謝禮!你就懷著感恩之心手下吧!」說話時,她的眉眼飛揚,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宿白先是一愣,爾後伸手接過,最後才問道︰「這是什麼?」
「謝禮!」
「什麼謝禮啊?一定是吃的!我都聞到香味了!」月貌一臉愁悶的看著宿白,滿懷期待的道︰「哥,你把它拆開吧!」
听她說是謝禮,宿白的面容溫柔了些許︰「多謝!」他只說了兩個字,便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了。無視荊月貌的苦苦哀求,氣得那丫頭直咬牙。
宿白的已經送了,那百里辭的呢?
溫十香抬目,台上的夫子已經開始講課了。她的心思卻不在這教舍里,手指敲著盒子,總算想到了辦法。
下課時,溫十香遞了一封信給宿白,讓他帶給百里辭。
當時宿白的面色微微一變,些許難看,卻還是應了。
熬到天色沉下來,溫十香才抱著那只盒子,從梅萊苑翻了出去。月色照在牆頭,十香抬頭看了一眼,輕車熟路的往蹴鞠場去了。
月色如水,花樹成排。樹下百里辭果真等在那里,直到溫十香走近,他才問道︰「這麼晚了,你找我什麼事?」今日宿白將信遞給他時,面色顯然不好。
得知溫十香約他此時此刻在此見面,他才算是明白為何宿白的臉色會那般不好。
「你的傷,好些了沒?」她將盒子背在身後,目光盈盈的看著眼前的男子。那種悸動的感覺,在這寂靜的夜晚越來越清晰。
百里辭看著她的眼楮,目光閃了閃,點了點頭︰「好多了,不用擔心!」
听他這麼說,溫十香便放心了許多。她含笑,略略低下頭,背在身後的盒子也遞到了百里辭面前︰「這個,是我的謝禮。昨晚是你救了我對嗎?」還有以前,仔細一想,她倒是欠了百里辭許多恩情。
那人一愣,看了看她手里的盒子,眸光突然沉了下去︰「什麼東西?」
誒?什麼東西?
溫十香抬眸,眨了眨眼︰「菊花餅,我做的!」
百里辭挑眉,並不去接︰「你做的東西能吃嗎?」他的眼里,滿滿都是懷疑。這目光令溫十香十萬分的不爽。他的意思,就是說信不過她了!
「當然能吃,莫非我還會在里面下藥不成?」她的柳眉皺起,眼里閃過一絲微怒。
對面那人卻瞧著她笑了︰「只不過說你兩句,便要發怒了嗎?你還真是一貫的嬌蠻啊!」
「我沒有,只是不喜歡別人糟蹋我的心意罷了!」她上前一步,拉過百里辭的手,硬是將那和菊花餅塞到了她手里。而後,還不忘覆上一句︰「放心吃吧!李叔都說我可以出師了!」
她剛剛松手,還未推開,那只盒子便從百里辭手里掉了下來。也許,應該說是被扔在了地上。
盒子摔在草叢里,劃開了縫隙,里面的菊花餅掉了出來,可謂滿地花開。
這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溫十香愣在原地,目光顫顫的看著地面。
頭頂卻飄來百里辭的聲音︰「十香同學的好意,本夫子心領了。但是我生平最討厭吃餅,若是下一次你要謝禮,不如先打听一下本夫子的愛好再送。今夜就到這里,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他說罷,舉步從十香身邊走過。兩肩擦過,溫十香被撞得後退了半步,踩到了一個菊花餅,就像踩碎了自己的心意似的。
心間涌起一陣難過,她的目光還呆呆的看著散了一地的菊花餅。身後那人已經一步步走遠,頭也沒回。
空氣里浮動著的皂莢香消失了,風一吹,什麼味道都沒了,倒是把呆愣的溫十香吹醒了。
這可是她第一次親手做餅,他怎麼可以這麼糟蹋!
一陣悉索聲在身後響起,溫十香卻不想回頭,只慢慢蹲去,將地上的菊花餅一個個撿起來。一只白皙的手伸進她的視線里,撿起地上的錦盒,幫她慢慢撿回那些餅。
溫十香這才抬目,只見一張妖孽的臉呈現在眼前。
「這麼好的餅,豈能糟蹋了!」宿白說著,抬眸與她相視,揚唇一笑。
溫十香卻呆住了,眼見那人執起一個餅咬了一口,她這才從他手中奪了下來︰「都掉地上弄髒了,別吃。」
看她驚慌的模樣,宿白卻甚是欣慰︰「沒事,都掉在草上,不髒。」
「吃壞肚子可不要怪我!」她揚了揚唇,從他手里接過盒子,爾後順勢坐下。
宿白也在一旁坐下,與她一起,並肩望著夜空中懸著了半弦月。
涼風拂過兩人的衣袂,溫十香撓了撓耳發,方才問道︰「你怎麼在這里?」
宿白側目,看著她的側臉,不禁一笑︰「我跟著夫子來的!」
溫十香一驚,爾後埋下頭去︰「那剛才的事,你都看見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現在的溫十香一點都不像她,簡直就是失去了自我一樣。
但是宿白卻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心事,她的用意,她的心意。
「看見了,夫子那麼做,也是為你好!」
「是嗎?我只是想謝謝他罷了!」她笑笑,莫名的失落。
宿白看了她許久,方才認真的問道︰「十香,你真的只是感激夫子嗎?沒有一絲別的感情?」
溫十香不作聲,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做這餅,到底是為誰做的?你想送的人是誰,又是希望那人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難道你自己沒有問過自己嗎?」
她做這餅,只是為了感激他們罷了。盡管溫十香這樣告訴自己,但是心底卻總有個聲音在罵她是騙子,欺騙自己。
這餅是想做給百里辭的,想讓他知道她溫十香是全能的,想在他面前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甚至想得到他的贊賞。
這麼一想,她不禁埋頭,雙手環著膝蓋。
一旁的宿白蹙了蹙眉,無奈的一笑。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想讓他心目中的自己變得最好,就想吸引他的注意,博取他的歡心,甚至哭也為他,笑也為他。」他道了一番,爾後看向溫十香︰「你對夫子,是不是這種感覺?」
咚!
心湖似是被人扔進一塊小小的石頭,卻濺起高高的漣漪。全身僵直,腦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個人的身影,無論是笑還是鬧,是討厭還是喜歡,一一穿過溫十香的心門。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像是坐在彎月上,懸著放不下,又似是浸泡在水里,心被溫柔得一塌糊涂。對百里辭,就是這樣的感覺,不見是想見,見到了又想躲開,躲開了卻又懷念。就是這樣糾結的心理,最近溫十香便是一直被這樣的心理折磨著。
「是吧!你對他就是這種感覺對嗎?」宿白的聲音再次響起,將溫十香從深思中帶了出來。
她回頭,眨了眨眼,一臉訝異的看著宿白︰「你、你怎麼知道?」他為什麼知道?這人有這麼聰明嗎?能看穿人的心思?
听她這般問,宿白只是輕輕一笑,笑意透著幾分淒涼。
他回過頭去,平視著前方,良久才啟開薄唇︰「十香,你的確是個聰明的女子,但是有些時候也笨得無藥可救!」這樣切身的體會,他現在正感受著,又豈能不懂?
額!
被人說笨,溫十香當即有些不快了︰「本姑娘一直很聰明,你才笨得無藥可救!」
宿白輕笑,笑意深達眼底,他抬手,拍了拍溫十香的肩膀,似是兄弟一般豪氣的攬過她的肩膀,笑道︰「物以類聚,既然認識了你,我倒是可以承認自己跟著變笨了!」
溫十香卻是一愣,儼然是被他這動作嚇到了。
她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扳開他的手︰「說話就好好說,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宿白卻不以為意,向她眨了眨眼︰「今晚別回去了,我們出去吃酒如何?」
「誒?」溫十香呆住,莫名望他一眼︰「這麼晚了,酒家都關門了吧!」
「那就去盜酒,我帶去個好地方盜酒!」他說著,便站起身來,還不忘拽上溫十香,半拉半拽的將她拖出了浮香書院。
看不出來,宿白這小子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又長著一副妖孽的嘴臉,原來性子這麼豪邁!不過為什麼,這廝說的好地方會是皇宮?!
站在皇宮里最高的樓台頂上,溫十香頓時覺著周圍一切都渺小了!有一種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長安的夜,好沉!」她喃喃,美目流轉,從長安之北,掃到長安之南,爾後還轉了一圈,將整個長安看了個遍。
彼時,不知道宿白從哪里弄來了一壇好酒,揭開封布,一股地道的酒香便灌進了溫十香的鼻息里。宿白遞給她一壇,她便飲了一口,當即豎起大拇指︰「好酒!你從哪兒弄來的?」
宿白看著她欣喜的模樣,不禁揚唇一笑,卻只是飲酒,什麼也不說。兩個人就坐在皇宮里最高的樓台房頂上,和著滿天的星星,一同舉杯敬明月。
不知何處響起琴音,為這美妙夜色憑添了幾分樂趣。
溫十香一邊飲酒,一邊望著夜空,不禁咧嘴笑道︰「真是詩情畫意!宿白兄多謝你帶我來這里!」
宿白愣了愣,她喚他宿白兄,便是說他們之間的關系比以前更近了一步,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是朋友了!
宿白揚唇,踫了踫她的肩膀︰「明日翹課,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誒?去哪兒?」溫十香問道,那人卻並不作答。
夜就這般沉下去,有酒相陪,溫十香也漸漸看清了自己的心意。酒意濃時,人總是無比真誠的。就好像宿白,醉了便靠在溫十香的肩上,笑得十分滿足。
耳邊傳來宿白平穩的呼吸聲,一切都靜了下來。溫十香抬頭,夜空中卻浮現出那人的臉,眉目清晰,就連他的唇紋都那樣清晰。這就是溫十香壓在心底的悸動,一想到那個人,總是會心率加快。
+++++++++++++++次日清晨,宿白醒來時,是在床上。睜開眼看見頭頂的青色紗帳,他先是一愣,爾後從床上一躍而起。
房里隱隱浮動著淡淡的花香,瞧那妝台,書案,還有牆上的鳳尾琴,這應該是姑娘家的閨房才是。昨晚與溫十香喝了酒,從皇宮出去,在大街上閑逛了一陣,邊走邊喝,倒是最後不知在哪里睡著了。
嘶——頭疼!
宿白揉著太陽穴,掀開錦被從床上下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顯然是有人換過了。這屋里除了他便沒有其他的人了,溫十香去哪兒了?
「嘎吱——」他拉開房門,一道大好的秋日陽光映照進屋。
宿白眯了眯眼,只見一道倩影從回廊上緩步踱來。
近了,那名女子才道︰「公子醒了,喝點姜湯吧!」身著粉衫的女子巧笑著,從宿白身邊越過。
這里十分眼熟,宿白記得這里,這里應該是三春樓!
「敢問姑娘,溫十香在哪兒?」他回身,簡潔的問道。
「溫姑娘在碧娘姑娘的房里,只怕還沒醒吧!」女子說著,將熱湯為他盛了一碗。
宿白頓時松了一口氣,只要溫十香也在,那他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轉身不到桌前,喝了一碗姜湯,腦袋的確沒有方才那般沉重了。再看這天色,應該已經開始上課了,現在回書院只怕是來不及了。
于是乎,宿白心底升起一絲想法,一絲激動澎湃的想法。
——
用過早膳,溫十香便與宿白辭別了碧娘。兩人從三春樓的後門離開,出了三春樓,宿白方才問十香道︰「我們昨晚怎麼會睡在那里?」
溫十香回頭瞪了他一眼,「還敢說,都是你昨晚喝得太醉,我一個人怎麼把你拖回書院去,當然只好就近原則,去三春樓借宿一晚了!」她說著,還揉了揉胳膊︰「看你清瘦,沒想到比豬還重,下一次再這樣,就把你扔到大街上信不信!」
她惡狠狠地說著,那家伙卻像十分不配合的回了一句︰「不信!」他確實不信,溫十香才不是那麼絕情的人!
「你、」十香瞪著他,一時毫無辦法,只得轉身,加快腳步往書院的方向走去。
宿白見了不禁揚唇,疾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肩膀︰「今天就別去書院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如何?」
「誒?」溫十香回眸,想起了他昨晚喝完酒說的話。昨晚也說要帶她去個好地方,這個好地方到底是哪兒?
——
兩人在晨霧散盡之時,從市集上買了兩匹好馬,爾後騎著快馬往長安城外馳去。
晌午時分,兩人路過一條山澗,便決定現在此休息一下,吃點干糧再繼續走。溫十香不知道宿白說的好地方會這麼遠,更沒想到,那人竟然把干糧都準備好了,完全就是有備而來。
看著包袱里的干糧和水,溫十香不禁抬頭看了宿白一眼︰「你這是打算去幾天?準備這麼多,夠吃兩三天了!」
宿白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贊許的道︰「你說對了,此去行程來回需兩日,咱們就是去三天,當然是附上行程一共三天!」他說著,遞了一個包子給她。
溫十香卻已經石化了!去三天,那這三天學業怎麼辦?再說出去也沒和家里說,若是溫三水他們找不到人怎麼辦?
「宿白,我們這樣太亂來了!」十香接過包子,蹙了蹙眉。
那人卻寬慰的道︰「放心吧!太師府那邊,我已經差人送了信去。至于書院那邊,就當是翹課好了,反正你從前不是也喜歡翹課嗎?」
額——
十香無語,話是這麼說的,但是總覺著這一次宿白有什麼陰謀似的。不管了,既然說了是好地方,當然要去看看才行!
她狠狠啃了一口包子,一旁的宿白淺淺一笑。
——
走著走著,不知何時,夕陽不見了。
夜色沉下來時,宿白帶著溫十香尋到一處小村莊。
「今晚就在這里湊合一晚如何?」他打馬到村前,溫十香隨後而至。兩人兩馬在村莊前停下,溫十香翻身下馬,早已被這田野間的景色迷住。
他們方才是從一道拱橋過來的,而這村莊就坐落在一條寬廣的河流邊上。
「這是什麼河啊?」溫十香丟了馬韁,歡喜的向河邊步去。
宿白隨之下馬,村里已有人出來迎接。
「宿白公子,您又來了!」來迎接的是一位老婦人。
宿白向她笑了笑,點了點頭,又取了些銀子給她︰「這一次還是要麻煩蘇大娘了!」
那位蘇大娘笑嘻嘻的點頭,收下了銀子,這才向那河灘上站著的女子看去,玩笑似的道︰「這一次不是一個人啊!那位姑娘可是公子的心上人?」
宿白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溫十香已經一個人步到了河灘上,背影十分歡愉,他一日的疲憊也瞬間掃光了。宿白並未回話,只吩咐蘇大娘回去準備好房間,備點酒菜,一會兒讓溫十香累了也好讓她休息。
十香回來的時候,又問了宿白一次方才的問題。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一道彎月淺淡的掛在遠山之上,夜空中漸漸浮現出許多星星!
溫十香他們在蘇大娘家中吃了晚飯,有各自泡了熱水澡,方才搬了兩張椅子,在院子里坐著。
村里听聞來了客人,都前來探看。在溫十香看來,宿白與他們十分熟識,像是很早就認識了似的!
院子里,種了幾株臘梅,如今已經掉了葉子,再等上一段日子便要開花了。
茶香裊繞,茶煙迷蒙了兩人的臉龐。
十香環著膝蓋瞧著眼前品茶的男子,總覺著他身上藏著許多秘密似的。
「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宿白抬眸,不解的看向她。
溫十香愣了愣,轉開目光,淡淡一笑︰「你怎麼會想到來這種地方?」她的確很意外,雖然不知道宿白的身份,但是就他平日的穿著來看,應該也是富家子弟。怎的他這個富家子弟就與別家的不同,不僅吃得慣這鄉野的野菜,甚至連那簡陋的床也不挑。
「這種地方?十香不覺得比長安更美嗎?這里人少,十分清靜,這里的人也十分淳樸,十分好客。」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總覺著這種地方與宿白真是格格不入!
她搖了搖頭,品了一口茶︰「你真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人!」
宿白听了,不禁一笑︰「怎麼琢磨不透?」
溫十香懶得理他,大口喝完茶,便起身向院子外走去。
「你去哪里?」宿白隨之起身,生怕她走丟了。
于是,兩人便一路行出了村外。暗黑的夜空下,那方的淺灘卻還十分明亮,只因天上的繁星,全都倒映在河中。溫十香便是站在村口,看見那樣的景色,驚訝得不再向前。
這就像一副潑墨畫卷,除了那盈盈水光和天水相應的星河,一切都是黑色的。遠山只剩下虛渺的剪影,幾朵烏雲遮住了淺薄的月色,溫十香不禁回頭看了宿白一眼︰「我想去摘星星!」
「摘星星?」宿白一陣凌亂,不禁抬手踫了踫溫十香的額頭︰「你是不是吃錯東西了!星星在天上,要怎麼摘?」
溫十香翻了個白眼,拍開他的手︰「你真是一點想象力都沒有!」她撇了撇嘴,便扔下宿白,一個人往那片淺灘步去。
天上的星星自然摘不到,但是水里的星星倒還是可以踫上一踫的。
溫十香在前,宿白隨後跟去。看見她一直向著淺灘而去,月兌去了鞋襪,便要往水里去了。他卻在岸上站定,不敢跟著她下水。雖然那一片是淺灘,若是劃船他還可以,但是就這樣涉水,對他一個不會鳧水的人來說,難免有些困難。
「宿白,你看好多星星!」溫十香的聲音傳來。
宿白張望一番,卻只站在那里看著她彎腰在河里撿起了什麼。
莫非真的是星星?他狐疑的看著她,最終還是月兌了鞋襪向溫十香走去。這也算是他與溫十香第一次美好的回憶,若是因為他的膽小而錯失制造回憶的機會,以後想起來,一定會很難過的。
溫十香時而彎腰在水里模索,時而直起身子,將撿到的東西放在月光下細看。
宿白走近,看著她不解的問道︰「你在干嘛?」
溫十香回眸沖他淺笑,一手握拳伸到他眼前︰「要不要看我撿到的星星?」
「星星?」宿白懷疑的蹙了蹙眉,那丫頭卻無比神秘的一笑。
她踩了踩水,淺水里的一片星空便晃蕩起來︰「就是這星星啊!你看離我們多近,就在腳下!」那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真看見了一片璀璨的星空。宛如天上的一樣,這河水就像是銀河,天上水里已成一色,十分奇妙。
「你真的撿到星星?」他現在開始相信溫十香的話了,說不定這水里這麼多星星里,還真有一些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呢!
溫十香的笑意略微加深,就在宿白將腦袋湊近之時,她攤開了手,將手里的東西塞到了宿白手里,便掉頭往岸上去了。
只剩下荊宿白一人,傻傻的站在淺灘上,低頭看著手里的鵝卵石,尚未反應過來。
這就是溫十香撿到的星星!一塊長得較為好看的石頭罷了!
「喂,你耍我!」等他回過神來,岸上的溫十香已經提著鞋襪在那方掩嘴偷笑了。
這可是九月,水里那麼冷,溫十香只是想在最近的地方看一看星星罷了。這鏡中花水中月,豈是真的能觸踫得到的。只有那傻子,才會相信她的鬼話!
溫十香越想,笑意越發止不住。眼見宿白已經向岸上奔來,她便拎著鞋襪向村子里跑去。
一路夜風拂過衣袂,琳瑯笑聲浮動在空氣中,倒是十分開懷!
——
次日,長安
浮香書院的鐘聲敲響,百里辭便步進了教舍。他步上講台,先是掃了一眼溫十香的位置,再看看宿白的位置,臉色頓時變得老差。
「溫十香和宿白還沒來嗎?」
听見百里辭如此沉悶的聲音問話,月貌與唐笙畫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不過十香與宿白倒也奇怪,一起消失不說,還消失了一天兩夜了!這令唐笙畫心底十分不安,他們兩個該不會在一起吧!
百里辭的臉色可算是異常嚇人,昨日他已經去太師府問過了,溫十香沒有回去,倒是有書信回去說出去游玩了!宿白也沒了人影,莫非他們兩人一起去游山玩水了?但是他們的感情什麼時候那麼好了?
他心下十分煩躁,堂下的學子們只看見百里夫子使勁捏著手里那卷書,氣氛十分沉寂。
忽的,那人將手里的東西一揉,扔出了窗外,爾後轉身步到書案前︰「今天的課,我們就講講這無辜缺課曠課的嚴重性!」他說著,目光掃過全場,手卻在書案上撈了撈。
「夫子,您是找書嗎?」一名學子發問。
百里辭愣了愣,點頭,爾後眾人的目光全都向窗外看去。只見院士正一臉陰沉的站在窗外,懷里抱著那卷方才被百里辭扔出去的書。
——
一脈好山好水中,溫十香與宿白同時打了一個「阿嚏」。爾後兩人互看了一眼,頓覺今日的陽光溫度不夠!
「是不是有人在說我們壞話!」宿白開玩笑的說了一句。
溫十香跟在他身後,繼續翻山越嶺,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你說的好地方在哪兒?要是還不到,我的腿就要走斷了!」今日一早,宿白便讓蘇大娘叫醒了她。
然後,在太陽將將升起的時候,宿白帶著她,往不遠處的一座大山去了。
听她一路抱怨,宿白已經習以為常,只淺笑著回了一句︰「快了!」
又是快了!之前翻過那個山頭他就說快了,但是現在已經一個時辰了,還是沒到!溫十香真是踹死他的心都有了!
不過,雖然腿已經痛得不行了,溫十香卻沒放棄。只因她回頭的時候,發現上山的距離比下山的距離近太多了,還不如上山去!
「什麼時候到啊?」
「快了!」
……。
便是如此嘮叨了兩個時辰,宿白總算告訴她,這一次真的是到了!
溫十香當下長舒了一口氣,心里別提多高興,就地坐下來,疲憊的掃了宿白一眼︰「我先歇會兒!」
那人在她身邊蹲下,一手搭上她的肩膀,一手指著不遠處的地方,道︰「喏,那就是我帶你來這里的目的!」
十香閉了閉眼,懶散的抬眸看去,目光順著他指的方向,落到前方那一片五色的花海里,頓時呆住了。那是花海,真的是花海!遠遠望去一片,根本看不見邊際,五顏六色的,卻全都是菊花!
疲勞感瞬間減輕了,溫十香緩緩站起身來,顫動的目光盯著那片在微風中涌動的花海,心間一陣沸騰。
「好美!」
听見她由衷的贊嘆,宿白滿意的笑了。的確,這里很美,這里的花全都是那個村莊的人們年復一年種下的,沒到秋季,這里就是一片海,山風一吹,菊花的花枝便隨風顫動,像是一卷波浪,由遠至近的涌來。
「這里怎麼會有這麼多菊花?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自語著,不覺間移動腳步向那一片花海步去。宿白隨著她的步子跟去,他在意的是她,看到她這麼開心,他心底就滿足了。
「這些花就是用來制茶的!」
「制茶?」溫十香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將目光移回花海里。
如今,他們就處在花海之中,一條小路蜿蜒的向前,就像一條水蛇,游蕩在這漫無邊際的花海中。空氣里滿滿都是菊花的味道,清新淡雅,微微泛著中藥的香氣,倒是讓溫十香想起了在府里喝的菊花茶。
「怎麼樣?還滿意吧!」宿白雙手環胸,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模樣。
溫十香點頭︰「滿意,翹課真是太值了!」能看見這麼漂亮的花海,還能在淺灘里看星星,這也算是她十五年來,見過的最美的景色了。
听她這麼說,宿白眉眼間的笑意,更為深邃了些。其實,他帶她來這里,是有企圖的。
這里是一個絕對清靜的地方,不受任何人打擾。無論是氛圍還是景色,都適宜做一件事。
那就是——表明心意。
——
溫十香一面彎腰四處看花,一面采摘著一些快要開落的菊花,說是要拿回去泡茶。于是宿白便跟在她身後,直到步到了花海的中央。
溫十香俯身去摘花,手腕卻被人猛的握住,用力的一拽,使得她正面面向宿白。她愣了愣,低頭看了看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正是宿白的。
氣氛忽的尷尬起來,山風吹著她的發絲,斜了她的衣袂。眼前的人卻是死死的看著她,目光里泛起一絲溫柔。她沒有看錯,那種水盈盈的目光,應該就是溫柔!
「你、你抓著我干嘛?」她愣了許久,方才木訥的問道。
而宿白,雖然面上一派鎮定,但是心底,卻是翻江倒海,一片洶涌。
「我、」他動了動嘴。
溫十香挑了挑眉︰「你什麼?放開我!」她扭動著手腕,那人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你放手啊!」
「我喜歡你!」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爾後溫十香愣住。她眨了眨眼,微張著嘴,瞳孔張得老大。方才宿白說什麼?我喜歡你?這個我是誰?你又是誰?誰喜歡誰?
溫十香不明白,但是心跳加速,她卻是感受到了。
「放開我!」她再次開口,閉了閉眼。
兩片薄唇印上她的朱唇,她再睜眼,那張妖孽的眼已經近在眼前了。
時間仿佛頓住了,她僵直了身體,仿佛被冰雪凍住了一般,渾身一陣發寒。
方才宿白的話,又一次響起。他說,我喜歡你!
溫十香回神,「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穩穩落在那人俊俏的臉上。她顫顫巍巍的後退了幾步,腳下一踉蹌,險些摔倒。
宿白卻是被這一記耳光打愣了,直到過了許久。
女子的聲音道︰「你個登徒子!枉我一直當你是朋友!我喜歡百里辭,我喜歡的人是百里辭!」她說著,眼里升起一團白霧。
宿白便是愣在了這一襲話里,直到那道身影轉身往山下跑去,他才慢慢回過神來。
——
這算是失敗了嗎?溫十香那一耳光不是打在他的臉上,而是打在了他的心底。
夕陽落山之前,他回到了村子。蘇大娘告知他,溫十香匆忙下山後就騎馬走了,還詢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宿白卻只能笑笑,向她道別。
這兩日,溫十香其實過得很開心。
但是當簡葉在府門前看見匆忙下馬的溫十香時,總覺著她是出了什麼事似的。
——
溫十香回到府里時,長安城幾乎熄盡了燈火。她這麼晚回來,卻什麼話也不說躲在屋子里,就連簡葉進去問她要不要熱水沐浴更衣,都被她趕了出來。
此事便擱到了第二天。
一大清早,簡葉便將溫三水請了過來。
「你說小姐昨晚回來了?」
「是回來了,但是不知道怎麼了,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听到簡葉這麼說,溫三水不禁加快了腳步。他雖然不知道溫十香這兩日去了哪里,但是爹說那封書信是太子派人送來的,便也沒太擔心。
「十香!」門外傳來溫三水的聲音。
床上的溫十香翻了個身,方才慢慢睜開眼楮。
「十香,開門,為兄有事找你!」
她回頭向外屋看了一眼,平躺著,兩手交疊在小月復。想想昨日的事,也許是她十五年來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所以表現太過激動了。但是,宿白那樣的舉動,要叫人不激動,只怕很難吧!
這十五年來,從來沒被人那樣突然的襲擊過,除了那晚她偷偷親了百里辭。但是她是在那人不知曉的情況下,宿白卻是在她意識非常清醒,而且極度興奮的情況下。這樣一來,他挨那一巴掌,也算是他自己活該了!
想著,她不禁抬起自己的右手。就是這只手,昨天給了那人一個響亮的耳光!一定很痛,因為當時她的手心都麻了。
「 ——」一聲重響,頓時拉回了溫十香的神思。她側頭,只見外屋一陣烏煙瘴氣的,房門洞開,看來溫三水是破門而入了!
「咳咳!」簡葉一邊輕咳,一邊扯著衣袖亂揮。不禁有些佩服溫三水,這會功夫就是好,還能這樣開門!
「十香,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要不要簡葉去叫大夫?」溫三水一進門,便往里屋奔來。見溫十香躺在床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不禁擔心起來。
「不用了,哥!」床上的人慢慢坐起身來,卻只是抱著膝蓋呆呆坐著。
正要出門的簡葉當即頓住了腳,目光投向溫三水。他揚了揚手,簡葉便明白的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床上坐著的溫十香以及抽了一張椅子在床前坐著的溫三水,還有外屋尚未散盡的木屑紛飛,以及溫三水的聲音。
「你這是怎麼了?安安靜靜死氣沉沉的,還是不是我妹妹溫十香啊?」他蹙眉,不禁打量著床上的人,要不是她的模樣沒變,只怕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溫十香不理他,只隨手抄起一只枕頭朝那張俊臉扔了過去。
溫三水順手便接住了,當即揚唇︰「這才是我妹妹嘛!」
「你這是怎麼了?不是出去玩了嗎?怎麼像是奔喪回來似的。」
听他說話,溫十香始終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哥,你到底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別說,不說話又不會死!」他這是來安慰人的嗎?應該是來送她上西天的吧!
听她終于開口說話,溫三水這才溫柔了些許︰「還不是被你嚇的,簡葉說你昨晚回來怪怪的,我這當哥哥的簡直嚇壞了,這不,嚇得門都踢壞了!要是爹爹知道,定然又要罰我了!」
「哥,你喜歡過一個人嗎?」溫十香打斷了他的說下去的興致,淡淡問了一句。
溫三水的臉色當下就變了,一陣青黃,一陣紅黑,過了許久才看向溫十香︰「小孩子,問這些做什麼?」
結果引來某女狠厲一瞪︰「小孩子?小孩子那你前些日子還非要我去相親!」
瞧吧,這就是上下不對稱的後果,被溫十香說得啞口無言。
最後,溫三水放棄了狡辯,只道了一句︰「在外游山玩水時,倒是認識了一個姑娘。」
誒?溫十香來了興趣,這還是第一次從溫三水嘴里听到姑娘的事情。
「怎麼認識的?你喜歡她嗎?她喜歡你嗎?為什麼沒帶回來看看?」她一問便問了四個問題。
溫三水翻了個白眼,看著床上生龍活虎的溫十香,頓時有一種挫敗感。看來女人都是一樣的,喜歡八婆,也喜歡研究別人感情方面的事。不過溫十香總算是恢復了正常,只要她沒事,那麼將自己的事情說與她听,又有何妨!
說起那位姑娘,溫三水的表情頓時柔和許多。
他與她相識,其實真的是一個巧合。那也是一個灑月兌的女子,溫三水只知道她是長安人士,也是為了周游天下從家里逃出去的。那日溫三水去游泰山,途中遇暴雨,便是遇見了她,兩人共撐一把傘,回到客棧的。
「你不會是對人家一見鐘情吧!」溫十香得出結論。
卻遭了溫三水一記白眼。
她訕訕的一笑,問道︰「然後呢?」
溫三水聳肩,然後盯著溫十香笑笑︰「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說著,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這麼小,不懂也沒關系!」
「哥,你真不是我親哥!」她啐了一句,再那人沒賞爆栗之前,猛的拉過被子,將自己從頭到尾蓋上了。剩下溫三水半揚著手,最後不得不收回去。
——
就是如此,溫十香在家里躲了兩三天,一直不願去書院。只是怕再見到宿白,會尷尬。但是躲在家中的第五天傍晚,簡葉傳話說,百里夫子來了。
尚在床上窩著的溫十香立馬跳下床來。
「簡葉,快點幫忙找衣服!」她一面疊被子,一面向門口站著的簡葉道。
看她這麼大反應,簡葉先是一愣,爾後步到衣櫥前替她找出一身素白的衣裙。溫十香接過,慌忙換上,爾後將長發隨意理了理,便見溫三水與百里辭從回廊上過來。
他們買進屋,簡葉剛倒好茶,而溫十香則坐在書案前,手里拿著一本民間小說,正佯裝翻閱。
百里辭進門,目光掃了一眼溫十香,先是一愣,爾後笑了笑。
「十香,還不來見過夫子!」雖然奇怪溫十香為什麼不是在床上而是端坐在書案前,但他卻什麼也沒問。
溫十香這才抬頭向他們兩人看來,目光觸到百里辭的時候,明顯閃了閃。
「百里夫子這次上門,莫非又是告狀來的?」她心里雖然歡喜,但是嘴上卻莫名其妙這麼說了。
溫三水瞪了她一眼,責怪道︰「怎麼跟夫子說話的,人家夫子是好心好意上門來探望你的。」
「是呀,听說十香同學病了,本夫子前來看看!」那人接話,爾後將溫十香打量了一番︰「看來是本夫子多慮了,十香同學身子很健朗啊!」
溫十香撇了撇嘴,聰明如她,當然听出了百里辭言外之意。不就是想說她謊報軍情嗎?請病假什麼的都是假的。
「夫子有所不知,舍妹並非病在身體,而是心里。剛回來時,那才叫病入膏肓,現在都好多了。要不您再開導開導她,在下就先去忙事了!」溫三水說著,便拽著簡葉往外走,再一次將溫十香與百里辭單獨放在一處。
其實他的居心十分叵測,這個百里辭人品不錯,最重要的是釀得一手好酒。若是十香結束學業以後能與他成親,說不定到時候溫十香還能繼續留在府里,只要百里辭上門就行了,反正他家中也並無其他親人。
——
屋里,百里辭靜靜品著茶。溫十香自從溫三水他們離開後,便一直站在那里。
直到那人品完茶,放下茶盞,向她看來︰「十香同學怎麼了?」
問她怎麼了?溫十香也不知道怎麼了,只是想起那晚被棄在地上的菊花餅,她實在無法對他笑臉相迎。
「夫子探病也探了,可以回去了吧!」她開口,卻是下的逐客令。
百里辭先是一愣,爾後蹙了蹙眉︰「十香同學這兩日倒是脾性見長了!本夫子來,只是想問問你可知道為何宿白同學與月貌同學都退學了?」
「退學了?」她猛的抬頭,「宿白退學了?」
百里辭點頭︰「還有月貌。」
他們兩個退學了,為什麼?溫十香不禁蹙起了眉頭。百里辭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說來宿白退學,莫非是因為她?
「怎麼?十香同學可是知道什麼內情?」百里辭又為自己斟了一杯茶,並沒有打算離開。
如今,溫十香發覺事態變得嚴重了,若是宿白真的因為她退學,那可就罪過了!
見她站在那里發愣,也不回話,似是在深思一樣,百里辭心里十分不爽︰「這兩日你跟他去了哪兒?為什麼一回來他就退學了?」
听他如此強硬的口氣問話,溫十香頗為驚訝。她上前,在百里辭身邊坐下,單手支著腦袋,呆呆的看著他,良久才問道︰「夫子這兩天擔心我嗎?知道我和宿白一起出去心底什麼滋味呢?」
她突然這麼問,百里辭只覺一陣愕然。心底的慌亂被他強行壓下了,但是說到底,他的心事是被溫十香猜中了!他的確很擔心,也很想知道他們出去的事情,但是面對溫十香這樣的發問,他卻只能否認。
「擔心自然是擔心,你是我的學生,若是不擔心,那我豈不是太沒人性了!倒是在下想問問你們出去什麼滋味?玩得可開心,以我之見,宿白同學對你的情意可是十分真切啊!」
「你知道?」溫十香愕然,有些驚慌。本來這種事就是想瞞著百里辭的,她可是喜歡他,若是讓他知道她溫十香被別人親了,那百里辭會怎麼想,也許會對她避而遠之也不一定。
百里辭也是一愣,她方才的話,就像一個晴天霹靂劈在他頭頂。以溫十香的反應能力,宿白喜歡她的事,除非宿白親自說出口,否則她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但是听她剛才那麼反問,很明顯,溫十香知道了宿白的情意。這麼說來,這兩日出去,果真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趕緊告訴我!」他不禁變了臉,捏著杯子的手也青筋直冒。
溫十香被他這幅凶狠模樣嚇了一跳,爾後眨了眨眼,低下頭去。
要說嗎?這種事怎麼說?說她被宿白強親了一口,然後她還了他一巴掌?這樣說,百里辭會怎麼想?
「說啊!」那人沉聲喝道,不禁湊近了些。
感覺到他的氣息逼近,溫十香的腦袋頓時一陣空曠,只能听見胸腔中的那顆心砰砰跳著,十分有力。
「我、」她緊張得口吃了︰「也沒什麼,只是去看了星星,看了長安的夜景,去了花海,他咬了我一口,我打了他一下。就、就這樣了!」看著某人越發難看的臉色,溫十香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說罷,屋里沉靜了許久。
百里辭猛的伸手,環過她的腰際,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又問︰「他咬你哪兒了?」
額!溫十香臉紅。
這要怎麼說?她蹙了蹙眉,艱難的抬起手,緩緩撫上下頜。那人的目光便狠狠盯著她的下巴,嚇得溫十香手一顫,滑到了脖頸。
猛的,兩片炙熱的唇瓣覆上她的脖頸,就著她的手指,吻上了她的脖頸。
似是觸雷一般,溫十香當即僵住了身體,心底一陣發麻。血氣涌上頭頂,她只覺得自己的臉快熟了!那縷皂莢香,是如此的接近,那人的氣息就灑在她的脖頸上,害得她心跳跳得更快了!
「夫、夫夫夫子!」她總算是咬出了這兩個字。
「嗯——」只見那人慢慢抬起頭來,一雙星目染了幾絲迷離,此刻正看著溫十香,兩片唇瓣微微發紅,似是沾了鮮血。
這副模樣的百里辭,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兩個人現在離得這麼近,溫十香都不敢大口出氣,生怕一不小心噴了那人一臉唾沫!
她通紅著臉,咽了咽口水,方才慢慢將手抬了起來,糾正道︰「剛、剛才指錯了,應該是這——唔、」她話還沒說完,那人便欺上了她的唇瓣,不是蜻蜓點水的輕啄,而是深深地深深地一吻。
溫十香的腦袋里瞬時亂成了一團漿糊,什麼宿白,什麼花海,全都化作了浮雲一片,被輾轉在她唇上的人吻得煙消雲散。
——
一夜如夢逝去,清晨溫十香醒來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模一模自己的唇瓣。
「嘶——」模到那傷口,她忍不住唏噓。看來是真的,昨晚百里辭真的親了她,就在情意最濃的時候,他卻在她唇角咬了一口,當然,溫十香也不是一般女子,當即回了他一記耳光。這段日子不知道怎麼的,總是喜歡扇別人耳光。
她稍稍清醒了頭腦,決定去書院上課。昨晚,百里辭說起了她曾經喜歡的姑娘,也是在書院里,就如他所說,那時的百里辭與他初時認識的溫十香是一樣的。調皮搗蛋樣樣拿手,時常氣得夫子抓狂。但是那時的百里辭常常受傷,因為他總是打架,身上便總是掛著傷。
他喜歡的人就是那個總是為他擦藥的女學生,與現在的溫十香一樣的年紀,容貌動人,性子明朗,笑起來總是比陽光明媚,給了百里辭不少溫暖。他們做了三年同窗,感情便是這樣培養起來的。
听到這里的時候,溫十香便不想再听下去了。
——
邁出太師府的大門,溫十香抬頭,看了看暖陽明媚的天空。忽的想起了昨晚問百里辭的最後一句話。
她問他︰「你現在還喜歡她嗎?」
過去喜歡沒關系,她要的是現在和以後。但是這個答案她沒有要,因為不想要百里辭的回答,所以把他從屋里踢了出去,還叫了侍衛,將他轟出太師府。
但是一夜過後,溫十香心里已經做了決定。她決定,在學業結束之前,讓百里辭深深喜歡上她,學業結束之後,她要嫁給他!
當溫十香將她心中的想法,告訴唐笙畫時,那丫頭的表情只能用四個字形容,那就是——不忍直視!
「溫十香,你瘋了!你真的喜歡他?」唐笙畫大吼了一聲。
溫十香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小聲點,一會兒被人听見了。」
唐笙畫無語,拉下她的手,看了看空曠的蹴鞠場︰「哪有什麼別人啊!」
「我就是喜歡他,真的很喜歡!」
「你中毒了吧!他可是夫子,是我們的夫子,比你大六歲!」
「夫子怎麼了?我們年底就離開書院了。六歲怎麼了,他很年輕不是嗎?」
唐笙畫嘴抽,其實六歲不是問題,問題是夫子與學生,這話傳出去,只怕會為浮香書院蒙黑啊!
——翌日,溫十香便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了。
清晨,她早早起床,先去飯堂買早飯,然後悄悄給百里辭送去。中午,等著書院的學子們都散了,方才拉著百里辭一起吃午飯。晚上,等到大家都睡了,她就潛到孔谷樓,把百里辭拉出來,在蹴鞠場邊的花樹下閑聊。
這就是溫十香的想法,很簡單,慢慢培養感情。就是百里辭與以前那位姑娘一樣,感情都是慢慢培養的,若是一見鐘情,指不定是見色起意還是怎麼。
所以,歸宿日,溫十香也約了百里辭去泛舟。
當然是在流水酒坊那片河面,溫十香一早就去了酒坊。流清說百里辭尚未回來,她便跟著流清學做飯。
「溫姑娘,洗米要洗兩次!」流清指揮著。溫十香挽著衣袖,十分認真地記下了。
「溫姑娘,擇菜要摘女敕的,您剛才把菜根扔進去了!」流清一邊抹汗,一邊打量溫十香。
「溫姑娘,撒點鹽吧!不然會燙傷的!」他話剛落,便听見某女一聲慘叫,手里的鏟子也扔了,躲得遠遠的。
流清再一次抹汗,無奈的道︰「還是在下來吧!溫姑娘去把那邊的青菜擇出來。」
溫十香連忙點頭,躲到牆角擇菜去了。想不到下廚還是個技術活,看來以後得好好學學,不然以後百里辭要是拿這當借口可怎麼辦?
直到午飯做好,百里辭總算回來了。他進門,看見溫十香時,顯然一愣。
她的兩只衣袖都挽著,長發隨意的綁起來,臉上不知去上哪兒弄得髒兮兮的,完全一副小花貓的模樣。
「你怎麼來了?」百里辭瞅著她,只見那人眉眼彎了彎,神秘的一笑。
「你餓了吧!等著,給你做了好吃的!」她說著,急忙往廚房跑去。
百里辭只覺一陣莫名其妙,爾後在桌旁坐了下來,等著溫十香說的好菜。愣神之際,卻想起了今日收到的飛鴿傳書,眉頭不禁糾結起來。
「來了,好吃的來了!」溫十香笑著,手里端著兩疊小菜,身後還跟著流清,接連上了幾道菜。
百里辭愣了愣,直到她將菜上完,在他對面落座,他才問道︰「這些菜?」
流清落了座,一一解釋道︰「這魚是溫姑娘做的,這兩個小菜也是溫姑娘炒的,余下的是流清炒的。掌櫃請用!」介紹完,便將竹筷遞到了百里辭手里。
百里辭掃了溫十香一眼,只見她一臉期盼的望著他,模樣就像小貓兒一樣,可愛至極。但是,她一個千金大小姐,會炒菜嗎?
他大著膽子戳了戳魚,忽的發現一個問題。
「這條魚的肚子怎麼沒破開?」如此一來,里面的內髒怎麼清理的?
經他這麼一問,流清也發現這魚不太對勁,主僕二人相視一眼,不禁將目光轉向溫十香。
只見那人拿手遮著臉,苦笑著道︰「那個、那個魚不是一整條下鍋嗎?流清說你喜歡一整條!」矛頭轉向流清,那人茫然一陣,認命的點頭。
「是我不好,沒跟溫姑娘說清楚,掌櫃的您嘗嘗別的吧!」
于是在他們兩個一番忽悠下,百里辭將目標轉向了旁邊的青菜。他夾了一塊,嘗了嘗,味道還不錯。
「這個還可以!手藝倒是快趕上流清了!」他如實道,不禁朝溫十香笑笑。
流清抽了抽嘴角,扶額︰「掌櫃的,那道菜是我炒的。」
「原來如此!」他笑道,又加了一根青菜。這一次,百里辭卻沒急著將菜送進嘴里,只因他眼尖的發現,那片青幽幽的葉子上,還掛著一只同樣青幽幽的小菜蟲。
「這是什麼東西?算是驚喜嗎?」他實在是笑不出來了,方才還吃了一口,不知道有沒有這小蟲子的一只腳混著!
流清的臉色又是一變,不禁將目光挪向一旁滿臉無辜的溫十香。他記得,這菜是溫十香一個人擇的!
接下來,百里辭又嘗了余下幾道菜,不是咸了便是淡了,甚至還有一道是甜的,不知道是不是溫十香把糖當鹽放了。
一通嘗試後,百里辭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了。
「十香同學,以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進我家廚房了?」他的目光掃向溫十香。
那人愣了愣,咬了咬唇︰「我下次會改正的,以後一定讓你滿意!」
一旁的流清一听這話意,當即覺著形勢不對,于是站起身來︰「掌櫃的,我這就去再炒兩個菜來。」他說罷,便借口溜走了。
屋里只剩下溫十香與百里辭的,兩人對視了一陣,百里辭道︰「你今日到底是來做什麼的?你知不知道我心在很餓?」
「知道啊!」十香點頭,她當然知道,因為她現在也很餓。
百里辭的語氣卻變得有些刁難︰「上一次不是說過了,不要再來這里嗎?」
溫十香這才愣住了,面上的表情也認真起來。看著百里辭,頓時覺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百里辭,我為什麼不能來這里?」她問道,柳眉蹙了起來︰「那你為什麼跑去太師府找我?就準你去找我,我就不能來這里找你嗎?」
那人一時無話,但是心間的急躁卻使得他說出了更傷人的話來。
「你回去吧!宿白走了,便開始粘著我嗎?我可沒功夫陪你玩。」
溫十香愣住,目光閃了閃,良久,那人都沒說一句悔過的話。
她猛的站起身,衣袖拂過桌上的碗盞, 當——碎了一地。
听見響動,流清從廚房探出頭來,只見溫十香已經步出門去,向來路去了。看她的背影,氣勢洶洶的,只怕是生氣了。
屋里百里辭一人坐著,看著滿地狼藉他實在不知道怎麼收拾。就好像他現在內心一樣,十分混亂,根本沒法收拾。
不多時,流清端了兩個小菜進來,方才道︰「幾日溫姑娘很早就來了,她做菜十分認真的,掌櫃的方才說的話流清听見了,真的有些過分了!」
百里辭抬目看了他一眼,流清便閉上嘴,放下菜又出去了。
今日,他是又說了傷人的話啊!溫十香心里該怎樣難過,他真的無法想象。
——
隔日,在書院再見的時候。溫十香果然對他疏遠了許多。
「十香,中午吃什麼?」下了課,唐笙畫依舊跟著溫十香身後,兩個人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形影不離。宿白與月貌,就像是一場夢里的過客,他們在浮香書院的這段日子,溫十香改變了許多。宿白還給了溫十香那麼不切實際的喜歡,像是一場夢,現在醒了,竟然失去了兩個朋友。
「不想吃,你自己去吧!」溫十香頓住腳,向她笑了笑。
唐笙畫點了點頭,撇下她走了。百里辭便在她們身後,溫十香一回眸便看見了他。
「夫子好!」路過的學子皆向他問好,目光從百里辭與溫十香身上掃過,爾後匆匆離開了。
長廊上便只剩下他們兩人,溫十香抬手撓了撓耳發,低下頭去了。
「十香,昨天的事、、」百里辭的話沒說完,便被飛奔而來的一名學子叫道院士那里去了。
溫十香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氣。
——
傍晚時,溫十香收到一封信,來自百里辭。
于是,夜深後,她便獨自出了梅萊苑,悄無聲息的往飯堂去了。越靠近飯堂,她發現自己的肚子越餓。想起來,她倒是有兩頓沒吃飯了,怪不得這麼餓。莫非百里辭約她過來,就是為了督促她吃飯不成?
想到此,十香的嘴角不禁向上翹了翹。
輕松潛進飯堂後院,溫十香模到了廚房。原本鎖著的房門,竟然開著,看來百里辭已經到了!
她推門進去,果然,那一張小小的方桌前坐著一道白影。
听見響動,百里辭回頭看去,只見溫十香正反身關上房門。看她的模樣,躡手躡腳,像是小偷似的。
「你來了!」他笑,眼看著溫十香步過來。
「恩,我餓了!」她捂著肚子,那人的笑意卻更深了些。
百里辭起身,到灶台前收拾了一番,然後撿了幾棵青菜,又挑了一塊肉,回身向溫十香道︰「給你弄點吃的吧!看你可憐樣。」
溫十香的心里微微一暖,昨日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百里辭還是百里辭,溫文爾雅,體貼又能干。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為她做飯,當然,溫三水要除外。
她悄悄上前,站在一邊打量著百里辭。他切肉的刀法十分嫻熟,就連掌勺的手法也十分熟練,實在是讓我溫十香小小驚訝了一番。
「昨天辛苦你了!」他一邊炒著菜,一邊道。
溫十香站在一旁,搖了搖頭︰「不辛苦,你不生氣就好!」她很容易滿足,只要百里辭能這樣溫柔的對她,她心底就會很甜,像是吃了甜湯。
不一會兒,飯菜一起炒好了,溫十香拿了兩個碟子,讓他一起吃。最終兩個人在桌旁坐了下來,十香吃得狼吞虎咽,百里辭則是細嚼慢咽。他一面看著她,一面吃著東西,唇畔的笑意久久不絕。燭台下的兩張臉都溢滿了幸福,十分難得的溫馨。
「你的手藝這麼好,那我就不用學了!」溫十香吃飽了,舌忝了舌忝嘴唇。
她這細小的動作,卻引得百里辭呆了一呆。許久,他才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听著好像有歧義啊!」
溫十香的臉唰地一紅,急忙擺手︰「沒事沒事,我隨便說說。」雖說已經決定明目張膽的博取他的好感,但是明目張膽的說喜歡,溫十香卻還不夠膽子。若是當真要說喜歡,至少也得學學宿白,找一個很美的地方,再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但是她擔心的是,百里辭心里並沒有那種喜歡,她害怕被拒絕,就像她自己拒絕宿白一樣。那樣的手法,果真是傷人的,現在溫十香能夠換位思考,就只是想想,都覺得心間一陣發悶。
「吃飽了嗎?」百里辭打量著她,看到她滿足的樣子,他的心底也舒坦了許多。
溫十香點頭,百里辭便起身道︰「那就走吧!出去散散步,消化一下。」他說著,起身去開門。
拉了拉門栓,卻怎麼也打不開。
「奇怪!」百里辭蹙眉︰「這門你進來的時候沒鎖吧!」
溫十香愕然,爾後點頭︰「沒有啊!怎麼了?」
百里辭又拽了拽,還是打不開︰「有人鎖了!」
溫十香愣住,他這話的意思就是,今晚他們要共處一室,在這里度過嗎?這麼一想,溫十香抬頭看了百里辭一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是傳出去怎麼辦?
「今晚就在這里將就一晚吧,明天一早應該就有人來開門了。」百里辭說著,便轉身回到桌邊坐下了。飯堂一般天未亮就會開門,李叔來開門的話,那就沒什麼大礙。
溫十香想著,無奈的走了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周圍十分靜謐,桌上的燭台燃著,兩個人相對而坐,氣氛有些尷尬。
忽的,她想起了什麼,揚唇一笑︰「夫子,要不你教我廚藝好了!」
百里辭微愣,爾後抬頭看見那雙晶亮的眸子,無奈的笑笑,真是無法拒絕她呢!
于是,廚房里頓時熱鬧起來。百里辭不似流清那般好脾氣,溫十香做錯了,他便拿一支竹筷站在一旁打手心。
一直忙到天色漸漸明了,廚房的門打開了。來人不是李叔,而是另一位大娘,看見溫十香與百里辭時,她先是一愣,爾後看著桌子上擺放的十幾道菜,一陣不解。
「你們、、你們這是?」大娘問道。
百里辭便拉過溫十香,向她一笑,禮貌的道︰「大娘打擾了,下一次我們再來!」他說罷,便拽著溫十香出去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若是一會兒人多了,指不定大家會胡思亂想什麼。
離開了廚房,屋外的空氣灌進溫十香鼻間,只覺十分清晰。百里辭松開了她,什麼也沒說,一直送她道梅萊苑外,方才道別離開。
溫十香回到屋里,唐笙畫與江采禾已經起床了,看見她回來,唐笙畫小聲的問了一句︰「你昨晚去哪兒了?」
「沒有,就是被鎖在廚房里了。」
「鎖在廚房里?」
「對呀,我半夜餓了,想去拿點東西吃,結果被鎖到廚房里了。」溫十香搪塞著,轉身去洗漱。
就這樣度過了一個上午,到了下午,溫十香翹課回去的時候。剛進教舍便發現大家的目光有些怪異,就連唐笙畫的表情也十分奇怪。
「十香,你老實告訴我,昨晚做什麼去了?」
她才剛坐下,唐笙畫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臉嚴肅的問道。
溫十香愣了愣,看了看唐笙畫,莫名的道︰「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去食堂找東西吃被鎖了。」
「你還騙我,到底是不是朋友!」唐笙畫的臉色微變,倒是看得溫十香愣住。
只听她小聲道︰「你昨晚和夫子單獨處了一宿的事,已經傳開了!」
「什麼?」她瞪眼,實在無法相信,昨晚的事竟然全書院都知曉了。
如此一來,院士若是知道了,豈不會告訴溫華方。
——
果然,傍晚時分,太師府便派人來了。溫十香被帶回了府里,破例又請了假。
回到家中
溫十香直接被帶到了祠堂,溫華方在屋里候著,下人們將她帶了過去便退下了。
那人轉過身來,目光認真的掃了溫十香一眼,道了一句︰「進來!」
溫十香猶豫了片刻,邁步進去。既然溫華方將她叫到祠堂,看來這一次是認真的。
她進門,自覺地在蒲團上跪下︰「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十香給你們磕頭了!」她說著,俯去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時,目光落在那一排牌位上,只听溫華方道。
「你昨晚的事,我已經知道了。身為溫家子孫,生性頑劣那也就罷了,如今竟然學你二姐,做出些傷風敗得的事情來,若是我不好好處罰你,那就是對不起列祖列宗了。」
溫十香平視著前方,去不由得頂嘴道︰「女兒沒有做什麼傷風敗得事情,請爹爹明察。」
「明察?昨夜你在廚房與一名男子共處一晚,現在整個浮香書院都知曉了,你難道還想整個長安知道才夠?」溫華方低下頭去,目光落在溫十香的發頂。
溫十香卻一點不肯低頭︰「雖然我不知道是誰流言蜚語,但是昨晚,女兒和百里辭什麼事都沒發生。」確實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只不過教了她幾道菜,沒有逾越。
「你還敢說?」溫華方蹬腳,心浮氣躁的在她面前踱來踱去︰「上一次百里辭來看你,你們在房里做的事,管家都看見了,還敢說什麼都沒發生!」
溫十香呆住,臉蛋不由一紅。上一次在房里,他們雖然有些動情,但是百里辭是一個君子,發乎于情止乎于禮,並沒有做什麼不堪的事情。
饒是如此,溫十香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好開月兌,此事已經傳遍了書院,關乎書院的名聲與太師府的名聲。這種事情一旦與名聲扯上關系,溫華方定然不會輕饒了她。
「來人!」他換了一聲,便從屋外進來兩個精壯的家丁。
溫華方掃了跪著的溫十香一眼,冷道︰「去拿紙筆來,看著小姐在這里抄家規一千遍。」說完,他便拂袖離開了。
剩下溫十香跪在蒲團上,想著家規一千遍倒是沒什麼,但是她擔心百里辭會因此受到書院的處分。所以天色沉下去後,溫三水與簡葉來看她時,她便求溫三水放她出去。她只要去看看百里辭,定然回來乖乖受罰。
溫三水自然是了解她的脾性的,只要溫十香說沒有,那就絕對什麼事都沒發生。從小到大,這種事關重大的事情,十香從來不會撒謊,她骨子里刻著的就是敢作敢當四個字。所以溫三水支開了守在祠堂外的家丁,放她出去。
溫十香一路小心,往院牆潛去,奈何她剛走近院牆,便見一列家丁提著燈籠,站在牆角等著她。溫十香蹙眉,提氣一躍,便要往牆外去,誰知護院竟然拔刀,揮刀便向她刺來。
溫十香一驚,急忙落地,只見暗處走出一道身影,管家的聲音傳來︰「小姐,你還是乖乖回去受罰吧!莫要為難奴才們!」
溫十香站定,看樣子溫華方當真是下了狠心,知道她是個不安分的主,現在增派了人手守住了溫府的院牆,顯然就是想關她禁閉。
最後,十香訕訕的回到了祠堂。書院的事,不知道那留言傳成什麼樣子了,百里辭現在怎麼樣,到底是誰傳的這些流言蜚語,還有莫名其妙被鎖上的門,這一切顯而易見乃是人為,到底是誰這麼無聊,竟然做種無聊的事。
「我要見爹爹!」她回頭向外面喊了一句。
不多時,溫華方便來了。
只見他滿臉不耐的看著溫十香道︰「什麼事啊?」
十香抬頭,對上那雙眼楮,認真的道︰「我要去書院,我要查清楚到底是誰陷害我和夫子!」
溫華方愣住,看著她眼里的認真,不禁嘆了口氣︰「還以為你認錯了,沒想到還是死性不改!」
「爹,你真的不相信女兒嗎?我說我沒有就是沒有,我和夫子清清白白,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她實在不甘心,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冤枉。
溫華方蹲,聲音也柔了下來︰「十香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簡單。不是清白不清白的問題,這件事已經在書院傳開了,就算你是被陷害的,書院里的人會怎麼看你?爹爹已經決定幫你退學了,以後就在家中好好呆著吧!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去書院嗎?反正女兒家又不用考取功名,你便好好留在家里,過些日子爹爹再帶你見見長安里有名的才子。」
「我不退學!」溫十香拒絕道。年底就可以結束學業了,為什麼要退學?
溫華方的臉色再次沉了下來︰「你若是不退學那也不能再呆在玄字班。」
「爹!」她抬頭,看著溫華方。
溫華方卻道︰「爹是為你好,你若是繼續呆在玄字班,百里夫子也會十分不便,到時候院士定然會將他逐出書院,莫非你想趕走他不成?」
百里辭!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百里辭無權無勢的,院士要處置他太容易了。
「那您希望我轉到哪個班?」只要能留在浮香書院,保住百里辭夫子之位,她願意接受溫華方的提議。
——
三日後的清晨,溫十香一如從前那樣,起床洗漱,然後收拾一番,由太師府的馬車親自送去書院。這一次,是溫三水隨她去的,今日是重回書院的日子,先要去玄字班道別,然後再去天字班報道。溫十香怎麼也沒想到,溫華方竟然要她轉到天字班去。
到了書院里,去了玄字班,卻沒看見百里辭。只有唐笙畫一臉不舍的看著她步出玄字班的門,往天字班去。
溫三水在前,十香在後,他偶爾回頭看看溫十香,見她臉色不好,不禁安慰道︰「別擔心,百里兄沒事,這幾日為了避風頭,院士讓他家休息著,過兩日便會回來的。」
溫十香听罷,點了點頭。
「到了天字班,不能像以前那樣氣走夫子了,不然的爹爹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溫十香再次點頭,溫華方的脾氣她當然清楚,忍兩次便罷了,絕對不會有第三次。所以,她盡量不惹事,免得溫華方又找借口讓她離開書院。
其實想起這件事,就連十香自己都覺得好笑。
當初她一門心思想離開書院,溫華方偏偏不同意,如今溫華方同意了,她卻死活不願意離開。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百里辭,若是沒有遇到他,她還是那個膽大妄為,生性頑劣的溫十香,氣走一個個夫子,等著溫華方將她從浮香書院領走,將來也不知道會嫁給怎樣的男子。
就在她思慮之間,便到了天字班門口。現在還沒上課,溫三水在門外站住腳,再三囑咐溫十香不要惹事。她應下了,然後接過書袋進了教舍,隨意找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的到來,引來了眾人的矚目,這里的人,雖然溫十香不認識,但是他們卻是認識溫十香的。她的名聲早已在浮香書院傳開,相傳她趕走夫子的數量不下十個,這就足以見得,這位姑娘是何等厲害。
這班里,她唯一認識的便是江采禾。
「你們夫子是誰?」她出聲問了一句,只見所有人都回頭向她看來。
爾後江采禾翻了一頁書,若無其事的答道︰「老夫子听說你要轉到我們班,已經向院士申請調班了,听說新來了一個女夫子,接管我們天字班。」
「是嗎?」溫十香冷笑。看來她的名聲真是太臭了,竟然有夫子听說她的到來,就轉班了。這位新來的女夫子,定然是沒听過她的惡名,所以才敢來接手。
既然是新來的女夫子,她自然要好好對待。女子不及男子,若是做的太過分,會哭鼻子的。
「這倒是長安書院里第一個女夫子吧!」一旁的學子談論道。
「是呀,听說這位新來的女夫子很有能耐,而且是個絕色美女!」
溫十香雙手環胸,靜靜听著,不覺勾了勾唇。絕色美女,當然要好好對待,至少不能嚇壞別人。
——
鐘聲敲響,學子們各自回到了座位。溫十香依舊穩坐在最後一排,雙手環胸,側目看著窗外。
「嘎吱——」教舍的門被推開,一道淺綠色的身影步了進來。
一頭如瀑的青絲筆直瀉下,如墨一般烏黑亮麗,與那張白皙的臉蛋鮮明對比。那女子的眉目似是畫筆勾勒,眉如柳彎彎,美目似水靈動,朱唇點上丹蔻,妖嬈動人。就連那一襲碧青色的長裙,穿在她身上都十分妖嬈。窄袖鎖扣,衣襟斜下,里著一身素白錦衣,外披一件碧青紗衣,腰束玉帶,獨掛香囊,蓮步輕移,青蔥玉指捏著一卷書,含笑而來。
眾人皆呆住,溫十香的目光贊嘆的在那人身上流轉來去。不禁暗嘆,果真是美人胚子。含笑而不露白齒,蓮步不過肩寬,一手端在小月復,一手拿著書卷,婀娜身姿側去,玲瓏身形凸顯出來。這才是成熟的女子,一顰一笑無不散發著魅惑的氣息。
這樣妖嬈的感覺,溫十香只在碧娘身上見過。那是她當初選舉花魁時跳的一支舞,舞姿翩躚,勾人心魂,碧娘說這就是女人的魅力。一名女子真正成熟後便會變得妖嬈,不再是像她溫十香這般,美的只是容顏。
「各位學子好,我是新來的夫子,我姓戴,以後大家都稱我戴夫子即可!」女子站定,倚著書案,款款道。
這才讓一眾人回過神來。她的目光盈盈流轉,掃過整個教舍,最後將目光定在角落里的溫十香身上,淡淡一笑︰「听說咱們天字班有一位從玄字班轉來的同學,不知道可否起身,讓本夫子認識一下。」
她的話剛說出口,眾人的目光便轉向了角落,全都落在溫十香身上。這無疑是給了戴夫子一個答案,她淺笑,提步步下三尺講台,盈盈目光一直盯著溫十香,直到步到她身前︰「你就是那個與夫子流言四起,轉到天字班來的學生?」她說這話時,其余的人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溫十香抬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夫子有何指教?」
她不想惹事,但是若有人故意生事,她當然不會禮讓。
「果真是生性惡劣!難得遇到如此傲氣的學生,本夫子倒是想跟你比試一下。」她含笑,交疊在小月復的雙手,慢慢放下,撐在溫十香的桌上。
她莫名的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這還是第一次有夫子找她比試,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還是想殺雞儆猴,以後好立足于此?
溫十香笑了笑,站起身來︰「本姑娘不喜歡與弱女子較量!」她說著,便要提步離開教舍。
怎知,剛跨出步子,便有一只腳伸出來攔住她。溫十香抬目,只見那人揚唇一笑,衣袖輕揮,便一掌向她面門打來。溫十香一驚,側身避開,回身便是一腳,向那人的頸項踢去。只是沒想到,那個看似文弱的女夫子,身手竟然不耐。
兩女交手,教舍里一團哄亂,大家都跑了出去,留下兩人在里邊一陣切磋。
溫十香揚腳踢去,那人便靈敏的抬手當下,順勢一記掃堂腿,專攻溫十香下盤。十香掠起,腳尖踏上一面牆,借力向另一側躍去,剛剛落地,一道勁風從背後襲來,她俯身蹲下,回手便一掌拍在那人小月復,頓時將那人擊退幾步。
溫十香抬目,警惕的看著那個女人,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一來就襲擊我?」
那位女夫子捂著小月復輕笑,打量溫十香的目光卻是十分訝異,許久,她才道︰「你就是溫十香!果然有兩下子。」
十香挑眉,實在不明白她這話什麼意思?她就是溫十香怎麼了?莫非這位女夫子知道她以前的事跡?
「幾年不見,他的口味倒是變了不少,看上這種黃毛丫頭了!」那人說著,轉身步上了講台,向門外看戲的學子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進來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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