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冬天的風呼呼地刮著。♀雙層落地玻璃阻擋著北地冬天的寒意。蘇錚走過去拉上窗簾,扭開床頭膽燈,再關掉頂燈,將一切收拾好了,想起放在床頭櫃里的離婚協議書。
米色膽燈紗罩籠出一片霧蒙蒙的黃暈,米色的壁紙顯的顏色有些暗沉。白色顛腳線已經有些斑駁,「離婚協議書」這幾個 黑的大字看起來格外醒目,有些觸目驚心。
猶豫了一下,蘇錚拿起墨盒。走到秦斌面前,從被窩里掏出他的手,熱乎乎的,握成一個拳頭。大概被冷風激了一下,秦斌不舒服的哼了哼,順帶著要向被窩里收。蘇錚伸手握住,秦斌張開手模了模蘇錚的指頭,毫不猶豫的握住,一起拽進了被窩,順便把被子收緊。他依然有些冷,發燒,還沒退。
蘇錚不提防,被他拽了一個趔趄。即使病中,男人的力氣也不可小視。蘇錚趴在床邊,看著近在咫尺的秦斌,突然有些迷惑了。也許自己一直在做夢,那個趙丹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自己發了一場噩夢?
秦斌□□了兩聲,干裂的嘴巴砸吧了兩下。微微睜開眼,「小錚,我渴。」
十四歲,她愛上了他;二十四歲,她嫁給了他;二十五歲有了秦朝;三十二歲,他們分道揚鑣一年半……
可是,秦斌的毛病依然沒改,睜開眼第一件事一定是叫她的名字︰「小錚,我XXXXX」
蘇錚端著溫好的水,慢慢的喂著。秦斌喝了兩口,沒半句感激,就翻了個身繼續睡。以前,蘇錚不介意;以後蘇錚沒機會;而現在,她告訴自己,一切只是基于道義。
慢慢的收好墨盒和協議書,她也說不清為什麼不讓他摁下手印。
也許,她希望找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選個風和日麗奠氣,帶著一臉燦然的笑容,挽著新交的男友,對他說︰嗨,一路保重,拜拜?
第二天,周日。♀
也許是一夜好眠,秦斌睜開眼時覺得精力恢復很多。但是,眼前是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讓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揉了揉眼,掐了掐腿,始信不是夢中。
米色的牆紙,凹凸的蔓草紋,白色顛腳線和白色奠花板,腳下是胡桃木色木地板。這都是他陌生的,鼻端隱隱的香氣,床頭櫃上淡綠色的桌布,碩大的繃著紗膽燈下,一只憨態可掬的小熊……秦斌笑了,他看見一只熟悉的手表胡亂的扔在燈下。這是蘇錚租的房子吧?電話里,秦朝悄悄告訴過他,還說媽媽要接他過去,讓他趁媽媽不在的時候多來看看。
秦斌披上件衣服下床隨意的走動。
這是兩居室的房間,另外一件小屋子被擺成小孩兒的臥室,大概是為秦朝準備的。客廳寬敞,除去餐廳還分出一個角落做書房,略微顯得有些局促。秦斌能想象蘇錚皺著眉頭辦公,而秦朝吵著要看動畫片的熱鬧場景。
這樣的打量,讓他有種偷窺的愜意。只是當他想起自己還是蘇錚的丈夫,在城市的另一端,有一套比這大得多比這舒適的多的房子空空蕩蕩無人理會時,他難免有些失落。
這是蘇錚自己租養的房子,那是自己供給家里的房子。
蘇錚的決心,不言而喻。
一年半,他依然在徘徊,而蘇錚似乎已經明確的不得了。
「你怎麼起來了?」蘇錚從廚房里鑽出來,手里端著一碗小米粥。
「給我的?」秦斌厚臉皮的指著小米粥訕笑。♀
蘇錚沒說話,直接端進臥室。秦斌跟在後面,顛顛的走進來,習慣性的鑽進被窩,為自己辯解︰「我這不是找廁所呢嘛!」
蘇錚沒理他,撐好了炕桌,讓他就餐。自己轉身出去。秦斌倒是能覺出些異樣,但是他不太確定,蘇錚的異樣對他而言是好,還是壞?
思忖間,看見床邊的地上扔著一本書,可能是蘇錚守夜的時候翻看的。有一頁已經被摩挲的發毛卷邊,秦斌好奇的撿起來。《目迷**之愛戀無聲》,翻了翻,是個香港人馬家輝寫的。他對文學沒什麼好感,如果不是語文課,這輩子都不會踫那些酸忽忽的東西。但是,蘇錚看的,他好奇。
這一頁,有幾行字,不用指引,他就看到了,上面有眼淚,已經干了,吸得周圍的紙張凹凸好似月球表面。
「……至于中年歲月,可難熬喲,後顧依然隱隱記得少年浪漫的余香陣陣,香氣撲鼻,意起心撩,你仍在暗暗渴求牽觸一只仍能挑動你的荷爾蒙的手掌;前瞻則是擔心一旦放開手上所有,誰敢保證下一站的風景更佳更俏,誰能保證不會落個晚景無靠淒涼,萬一抓回來的不是昨日余香而是虛妄,慣習于計算的中年的你豈不大嘆賠了夫人又折兵?你,敢冒險?」
你,敢冒險?
秦斌猛地把書扔到一邊,氣咻咻的端起碗呼嚕嚕的喝起來,耳邊猶自有聲音在不停的問。書呆子正可惡,沒事寫那些酸文,問的人無地自容!
這一寫,反倒顯得他秦斌是天字一號的惡人,對不起蘇錚也對不起趙丹!他原本以為至少自己是被蘇錚逼的,是被趙丹的,在三個人里,他應該是最無辜最值得同情也最仗義的一肩擔起所有「苦難」「尷尬」的人!
所以,他可以理直氣壯的阻止蘇錚的新婚,可以理直氣壯的享受趙丹的照顧;可以心安理得的坐在這里喝老婆煮的粥!
這個馬家輝,一定是個女人!寫出來這些酸溜溜的東西,把責任往男人身上一推,就萬事大吉啦!
蘇錚走進來,看見被扔到一旁的書,撿起來正要拿走。秦斌問︰「這是誰寫的?」
「一個香港人。怎麼了?」蘇錚有些奇怪,低頭看看,有些皺卷,似乎沒什麼問題。
「我是問男的,還是女的?」秦斌有種奇怪的心里,若是女人的無病□□,他可以接受這種推月兌責任式的說法。
蘇錚道︰「男的,影評家。你喜歡?」
她把書往前一遞,秦斌像被蛇咬了一口,身子一側,一臉的厭惡。哼了一聲,低頭繼續吃飯。蘇錚莫名不知所以,決定不理他,徑自走出去。
秦斌安慰自己︰寫出這些酸文的男人都不是男人,跟那些二椅子的設計師一樣,都是披著男人皮的女人,自己沒必要理會。其實,自己是有苦衷的,天大的苦衷,日積月累,都不能說給別人听。算啦算啦,不想啦!
蘇錚翻了翻書,看過不知多少遍了。那段文字早已耳熟能詳,仔細想想自己的婚姻歲月,似乎過于放縱了自己,在這危險的時刻,也許自己也曾經推了他一把?
中年,她以為離自己很遙遠;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中年不是時間,是心情。
門鈴響了,開門一看,是趙丹。嬌艷如花,蘇錚突然沒了那些怒氣,心里空蕩蕩的,或許可以用蒼涼來形容?
「我來接我男朋友!」趙丹依然氣高。年輕人,以為有了愛情就有了名分,可是名分這東西,其實小小的愛情能撐得起來的。
蘇錚有些恍惚,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吃虧的一個,可是今天,她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竟然允許自己小小的反思一下,去偷窺那些被她在婚姻里忽視的東西。即使她擁有了名分,她可對得起?
沉默的讓開,趙丹愣了一下,卻毫不猶豫的沖進臥室。
秦斌有些尷尬,身上穿著秋衣秋褲,看起來有些衣冠不整,在兩個女人面前,他幾乎擺不出威風。
「斌哥,我們回去吧。」趙丹泫然欲泣,手上卻沒閑,要幫他穿衣。
秦斌下意識的擋開,腦子里竟然想起了那句話︰「你,敢冒險?」
蘇錚靠在門口,看著他們,好像站在遙遠的星空,俯視著他們一般。漠然的眼神,透著只有一起渡過十年的人才能看明白的蒼涼,塌下的雙肩也只有相處二十年的人才能解讀其中的寂寞。這樣的蘇錚,和以往大不相同。秦斌仿佛看見自己,遠遠的站在荒野的自己。他十六歲知道她的心,帶著走了二十年,早已把她視為自己,拋棄她便是拋棄了二十年的自己。
「你,敢冒險?」
「丹丹,你回去吧。」秦斌擋開趙丹的手,「我在這里挺好。還有——」秦斌看了看蘇錚,對趙丹說︰「以前的事,我會對你有個交代。但是現在,我希望你不要介入我的家庭。」
最殘忍的,莫過于這句話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輕飄飄的,好像錯都在趙丹一人身上。
蘇錚一愣,有些憐憫的看著她,倘若秦斌選擇的是趙丹,是不是錯都在自己一人身上?
趙丹突然哭了出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蘇錚看了眼秦斌,他手足無措的坐在床上。走過來收拾了碗筷說道︰「別弄髒我的臥室。」說完轉身離開,順手帶上了門。
為什麼,她竟然會突然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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