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書,命姻緣。十月初八,諸事具備,宜嫁娶。從來只見新人笑,哪能聞的舊人哭,說的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
這場萬眾矚目的曠世婚禮在好幾個月前便開始籌備,街頭繡坊的絲線早在前幾個月就已買賣一空,想買塊兒好布料做衣裳都難,全部給王爺大婚用上了。向來低調的墨王爺這次甚高調,這場婚禮的排場,要比姑娘家彩樓招親的排場大得多。天上飛舞的,地上飄灑的,是象征純潔的滿天星。十里長街,斷壁殘垣,無論何處都彰顯著此生不渝的難忘情。
這一日原本天氣極好,辰時一過,驟然陰寒,狂風大作,苦煞之氣直煞中天,卻是個不祥之兆。紅蘿生病臥床不起,她哥哥在一旁寸步不離陪著她。
誰動了情,誰死了心,誰在羨慕,誰在哭泣,只把這一首恩愛的纏綿曲,勒進彼此心里。這是湖州最尊貴的墨王爺,與湖州最溫婉賢惠的式微美人兒的婚禮,千人羨慕,萬人贊嘆,便是紅蘿一腔真情徹底結了冰,就此生了病,躺在床上不吃不睡,不言不語人憔悴。
紅蘿翻了個身,對著牆壁。天冷了,被窩中卻不冷,是她哥哥親手為她準備的湯婆,抱在懷中暖暖的。此刻這時候,姑娘家大概已經上了花轎吧。湖州的婚禮向來繁瑣,上花轎前也是有一番忙活。娘親的心頭肉,父兄難割舍,一家人哭著抱在一起,哭了也是微笑的。等哪天她成婚,便是連個為她哭的人都沒有呢……
姑娘家上花轎,腳不能沾了地,唯恐觸犯地君。此番的新嫁娘,定是要父兄攙扶著上花轎,撒谷豆,祈禱福壽雙全,一生平安。
「花花轎子四人抬,一朵芙蓉今日開,左腳踩轎生貴子,右腳踩轎福祿來。」喊禮先生這時候一定很賣力。紅蘿眼楮微微閉了閉,眼角有些干澀。墨王爺此番必定很高興,成親小登科,他怎麼會不高興?她也為他感到高興。
此刻的王府中,的確很熱鬧,賓客滿座,酒酣話熱,嗩吶聲聲嬉笑陣陣,絲毫感受不到外間的冷意。
花轎在寒風中徐徐前行,花轎中的女兒家捏緊了心,天公不作美,今兒天氣不好呢……
王府的屋子里,顧墨靜靜坐著,似乎能听見花轎搖晃的聲音,咯吱咯吱,伴隨著女兒家輕輕的嘆息聲。耳畔的熱鬧,便是浮世的喧囂,一如既往的刺耳,刺眼!此刻他在做什麼呢,他坐在那間為她精心布置的小屋子里,一個人昏昏飲酒。酒斷愁腸,越喝越是清醒,小小的醉意卻抵不過心間的落寞。愕然驚起,是該去迎親了,再晚一步,那丫頭估計要怨她,轉念一想,他要娶的人,卻是別人,他又坐了回去,繼續喝悶酒。
午時一過,吉時一到,便要拜堂了,小廝進的屋子來知會她,顧墨淡然點了下頭,歪歪斜斜向外走。還好還好,還支撐得住。
準新娘堂屋正中立著,小丫鬟扶起,嬌弱無力。鳳冠霞帔,紅衣刺眼紫衣精貴,顧墨望著的那一眼身形狠狠一顫,身側的侍衛及時扶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聲提醒︰「王爺,該拜堂了。」
是啊,他竟然成親了,寂寞了三十年,終于要成親了……
「東方一朵紫雲開,西方一朵紫雲來,兩朵紫雲來會彩,華堂迎出新人來……」
一套繁復的跪拜禮過後,原本是要新郎抱著新娘,穿過重重院落,進入他們的新房。此番顧墨醉了,這個習俗便也免了,總歸他是王爺,別人也不好多說什麼。顧墨被侍衛扶著坐到桌前仍舊有些恍惚,他要娶的女人不是那個小丫頭麼,怎麼就換成了別人?他明明說過要八抬大轎娶她過門的,現在讓別的女人走了正門,那丫頭還不恨死他?
明知道她會恨他,為什麼他還是這樣做了?對的,他好像答應了別人什麼事情,因為他欠過那人的情,別人亦答應了他什麼事情。他們這是政治聯姻,相互利用,算不得真的成親。
只是此生要娶的女人,知道他今日成婚,可有一點點的難過?是不是像他一樣的,被抽去了靈魂?她才不會,那狠心的女人,寧願選擇她哥哥,也不選他!
紅蘿背著身,咬著手指不讓自己出聲。含辛茹苦三月半,一針一線掌上穿,費盡心血繡出來的霞帔羅衫,卻是為她人做的嫁衣,這個人還不是別人,正是她愛戀五年求而不得的墨王爺的女人,老天爺這個玩笑便有些夸張了。手上不知道被戳了多少個洞啊,眼楮都要瞎了,好久好久目不視物,她甚至再也不能繡花了,等她嫁人的那一日,又是誰來娶她?誰來給她做嫁衣?心上這個窟窿好像越捅越大了,心尖上的疼痛卻及不上指尖來的真切。
「哥哥,我好像餓了呢。」咬咬牙吐出這麼幾個字,紅蘿兩手捂在臉上不敢回頭,只能說自己餓了,也只能是自己認了,也只有此法能支開他,好讓自己發泄一下,就這麼安靜地發泄一下。
伊文沒有說話,靜靜起了身,門被輕輕扣上,吱呀一聲,卻在門縫中瞧見她滿臉的淚痕。
紅蘿回過頭來,臉無血色,面無情緒,卻不知這蒼白是為誰。她將凌亂的發絲理了理,這才穿好衣衫下了床,打開一旁的小木箱。往事一幕幕襲來,好像又憶起了她在寫這些所謂的情書之時的表情,那一定是世間最傻的表情。火星子舌忝燃了紙張,火光映襯著她的臉,已經沒有多余的表情,沉澱了許久的回憶便付之一炬。信件沒了,畫像沒了,什麼都沒了……來不及補救,就這樣燒光了……
伊文再走進來,只嗅到房中淡淡的煙火味,微微泛著苦澀的喘息。
紅蘿嘴角扯出一個淡笑,笑著對他道︰「天氣太冷了,我剛燒了幾張紙來取暖,哥哥你不會怪我吧?」紅蘿自言自語又道︰「一定是這天氣太冷了,我才生病的,今兒我發現我的病好多了,很想喝哥哥你炖的排骨湯,恰巧你就給我炖了湯,真巧。」是的,真巧。
吃完飯,喝了湯,紅蘿發現自己的病真的好了許多,說要去外面走走。此時夜幕昏黑,五指間什麼也看不見,耳畔寒風呼嘯,果真進了冬天,絲毫沒有預兆。那邊的新人大概要洞房了罷。
說起這些,紅蘿並不太了解,沒有娘親來教過她,只知道夫妻間要喝一杯合巹酒,這杯酒便是要夫君喂給自己喝的。然後就是熄燈睡覺,百年好合。她不知道沒關系,她未來的夫君會教她。
伊文走近她身邊,狐裘輕輕披在她肩上,將她裹得緊緊的,抱著她。「丫頭,忘了他。」
紅蘿點點頭︰「好。」這場一個人的愛戀,便就此冬眠了。
------題外話------
風流哥哥今兒過生日,更新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