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門,死于貧困 雲作賦來雲作衫

作者 ︰ 左荒

祝錦繡跟著鎖墜兒來到大太太房里,一股淡淡的花香撲面而來。♀祝錦繡對香料不甚了解,分辨不出這是什麼花香。在她面前,橫亙著一扇八仙過海的黃花梨屏風,高至梁頂。屏風之後並排放著兩列紅木雕花椅,其間偶爾放置花木盆景和古玩。

里間的鎮邪榻上正躺著一位年近不惑的中年美婦,美婦閉目養神,有丫鬟在旁服侍打扇。

鎖墜兒悄聲道︰「女乃女乃,祝錦繡到了。」

龐夫人聞言微微睜開雙眼,漫不經心地將祝錦繡上下打量一番,慵懶道︰「長得還挺順眼,都會些什麼?」

祝錦繡思來想去,硬著頭皮回道︰「書讀得不多,字還識得,女紅刺繡難登大雅之堂,種地養豬倒是擅長,別的……暫時想不出了。」

「下里巴人,情有可諒。」龐夫人招呼鎖墜兒攙扶她起身,「這些都無妨,時間還長,慢慢教就好。不過要會服侍人,衫兒的情況你應該也有所耳聞,有眼色會辦事就成。對了,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

「豆蔻年華。」龐夫人羨慕地贊嘆一聲,「罷了,太過年輕,不諳世事,也不甚懂禮數規矩,教兩年再成親,就這麼定了。鎖墜兒,帶她到衫兒房里去,我身子乏著呢,還得再躺會兒。」

「是,女乃女乃。」

如此,二人拜別龐夫人,又往大少爺雲作衫房里去。雲府大得驚人,一房一房之間相隔甚遠,東屋和西屋又隔著中軸線。東屋里住著老爺,少爺,家丁,小廝等一干男子,西屋里則住著女乃女乃,姑娘,女眷和嬤嬤們。

又行了半刻,眼前的景物漸漸變換,雕梁畫棟的紋飾變成了麒麟和祥雲,月季海棠被雲杉和常青替代,祝錦繡方才知道,這是到了東屋了。

雲作賦乃雲府三少爺,今年尚且弱冠,但在府內聲望頗高。大少爺癱瘓在床,無力自理;二少爺花天酒地,不務正業。♀唯有三少爺勤勉好學,志存高遠。但人無十全十美,三少爺美中不足的地方就在于他年少輕狂,盛氣凌人,眼高于頂,誰也不放在眼里,還時常以孤芳自賞為由,感嘆世上無知音,均是燕雀之資。

雲作賦在東屋庭院閑庭信步,走馬觀花,遙遙瞥見兩抹亮麗的身影,恍惚認出其中一人是大太太房里的鎖墜兒。

「咳咳……」

「三爺吉祥。」鎖墜兒見到雲作賦的身影,忙俯身行禮,祝錦繡也跟著行禮,順帶抬頭瞧了來人一眼。

女圭女圭臉,嬰兒肥,濃眉大眼,氣勢凌人,同是錦衣華服的公子,眼前這位和方才所見的雲作悅大相徑庭。雲作賦指著祝錦繡沖鎖墜兒詢問道︰「這是誰房里的,怎麼沒見過?」

鎖墜兒將祝錦繡的身份道明,雲作賦方才了然。他一步步逼近祝錦繡,命道︰「祝錦繡……抬起頭來。」

祝錦繡百般不願,但礙于對方身份尊貴,只好乖乖抬起頭來。

雲作賦審視一番,說道︰「又不是命你赴死,皺眉作甚?」

祝錦繡小聲哼唧道︰「我哪有……」

雲作賦嘖嘖道︰「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給大哥,可惜了。」

祝錦繡心頭一顫,不知道雲作賦是何用意,裝傻充愣的陪笑。鎖墜兒臉色一黑,酸溜溜道︰「三爺你可省省吧,人家都名花有主了,你再英俊瀟灑,也是沒甚作用的。」

「整個雲府就除了七寶就你伶牙俐齒,你們兩個真該湊一處去,省得禍害別人。」雲作賦反唇相譏,毫不留情。

鎖墜兒哭喪著臉,求饒道︰「爺可饒了我吧,伶牙俐齒哪兒數得著我啊,不是還有您呢嗎。」

「貧嘴。」雲作賦輕笑出聲,淡淡瞥了祝錦繡一眼,大手一揮道,「行了,走吧,大哥那兒替我問聲好,許久沒見也怪想的。♀」

「是,三爺。」

「哎,慢著。」雲作賦叫住欲走的鎖墜兒和祝錦繡,警覺地瞪了祝錦繡一眼,湊到鎖墜兒耳畔低聲道,「你跟大太太提了嗎?」

「沒呢,你著什麼急啊。再說了,這事兒你從老爺那兒下手多好,大太太決計是不肯放人的,我不過是個陪房丫鬟,又能說上什麼呢?你要是真有心,還怕他說你不成?若是你無心,我也算白認識你了。」鎖墜兒用手絹掃了雲作賦一下,示意他離得遠點。

「這我自然知道,老爺那兒當然要提的,但關鍵不是還得看大太太的意思,你旁敲側擊些,事情不就成了。」雲作賦嬉笑道。

鎖墜兒拗不過他,點頭應道︰「行了,知道了。」

祝錦繡本不想摻和進他們之間的事情,畢竟雲府水太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惜她耳朵太好,二人說得話又毫無遮攔,想听不到都難。思來想去,祝錦繡覺得鎖墜兒和三爺之間也不明不白的。

離了三少爺,祝錦繡終于跟著鎖墜兒來到大少爺房中。論理來說,雲作衫才是祝錦繡最應該關注的那個人,畢竟兩年之後他就會成為祝錦繡的夫君。

鎖墜兒帶著她一路來到里間,昏暗的房間連個蠟燭也不點,雲作衫正躺在雕花木床上吆喝口渴,陪房丫一個不見,好生可憐。鎖墜兒急急忙忙為雲作衫倒了杯茶水遞過去,祝錦繡這才得以見到他的真顏,除了臉頰凹陷,眼圈昏黑,其余的形貌還算得上俊秀。

「一個個的,都作死呢,大少爺病成這樣也沒個人看著,真是越發大膽了。領著俸祿不干實事,趕明兒等我回了大太太,一並將你們趕出去圖個痛快。」鎖墜兒憤憤道。

雲作衫虛弱道︰「算了,本不怪她們,是我看著心煩,趕她們出去的。」

「大少爺您就是脾氣太和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總這樣下去可不成事兒。好在大太太給您尋了個姑娘,說不準沖沖喜就能轉運了。來,祝錦繡,見過大少爺。」鎖墜兒嘆息一聲,招呼祝錦繡上。

「大少爺好……」祝錦繡見雲作衫比前兩個少爺都要和善多了,遂放下心來,好在不是個多事的主兒,不讓她的日子可真的不好過了。

雲作衫瞧了她一眼,面上露出遺憾的表情,感嘆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于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長得這麼標志,許給我當真虧了。」

祝錦繡覺得好笑,哪兒有富家少爺說自己配不上一個出身微寒的丫鬟的,這個少爺也太沒架子了。

鎖墜兒勸道︰「大少爺您別這麼想,大太太說了,祝錦繡年歲太小,不諳世事,先安排在您房里,教兩年再商量婚事。對了,剛路上踫見三爺,托我給你問聲好。」

「知道了。」雲作衫點了點頭,靠在床柱上稍作歇息,招手讓祝錦繡過去。雲作衫不似雲作悅那麼紈褲,也沒雲作賦那麼氣焰,平和近人。祝錦繡並不怕他,徑直走到他身前支會道︰「爺有什麼吩咐?」

「今後你就住在我房里,把姓去了,單作‘錦繡’二字就好,這房里……咳咳……除了你還兩個陪房,一個叫‘卷簾’,一個叫‘雨梨’,她們兩個性子烈,咳咳……你多擔待些。」雲作衫好心提醒道,期間還不止一次虛弱地咳嗽起來,這令祝錦繡很是感動。

錦繡坐在床畔替他錘了陣後背。鎖墜兒見他二人氣氛正好,笑著起身離去。

在來到雲府之前,錦繡只听說雲作衫是個半只腳踏入棺材板的活死人,半身癱瘓,生活不能自理。沒想到百聞不如一見,事實並非如此,雲作衫雖然半死不活,可是他並不令人生厭。反觀雲府的二少爺和三少爺,真是雲泥之別。

當晚錦繡要在雲作衫房中住下,事情本沒有那麼麻煩,但卷簾和雨梨回來之後,事情就向著復雜的方向發展了。里間有兩張床,一張雕花大床是雲作衫來睡,另有一張勉強可以算作床鋪的暖炕和雕花床相對而設。外間也有兩張小床,是卷簾和雨梨平時居住的地方。

俗話說得好,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

卷簾和雨梨可以相安無事的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但這並不代表錦繡也可以。錦繡是以童養媳的身份進入雲府的,論資歷和地位,完全無法和卷簾雨梨相比。但雲作衫有意讓她住在里間,卷簾和雨梨就不干了。

卷簾率先回到房中,臉色就不甚好看,下午賭錢輸了不少,本想到雲作衫這兒討個錢花,沒想到一進房就看見錦繡正在喂雲作衫喝粥。

卷簾瞬間就拉了臉色,陰陽怪氣道︰「呦,這是誰啊,怎麼沒見過?爺您什麼時候請的姑娘,我們怎麼不知道?」

「她叫錦繡,新來的姑娘。」雲作衫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道,「錦繡,這就是晌午我跟你提過的卷簾。」

「卷簾姐。」

「套什麼近乎呢,誰說認識你了,橫豎就叫上姐了。不就是前兒大太太收回來那個童養媳嘛,爺我們會伺候,用不著你插手。」卷簾盯著雲作衫搭在錦繡肩頭的手,心頭火起,罵道,「這還沒成呢就勾肩搭背了,你們也不嫌害臊。」

雲作衫知道卷簾向來如此,也不責怪,可是錦繡不知,被她的大膽嚇得不輕。

白日雲作衫提起的時候,錦繡只當是小打小鬧,沒曾想過居然如此心直口快,這麼看來,七寶和鎖墜兒根本稱不上伶牙俐齒,面前這位才是真真的口無遮攔。

「你別理會她,她就是這德行。」雲作衫湊在錦繡耳邊低聲道,呼吸噴在她耳邊弄得她心頭一癢。

「爺說什麼呢,當我听不見嗎?有什麼意見當面說,我也不怕您責怪,哪怕就是明兒你請示大太太將我趕出雲府我也不敢有異議。就是事兒沒這麼個說法,您自己不知收斂,還怪我們說道,橫豎都是我的不對,給爺賠禮還不成嗎?」卷簾將雲作衫的低語听了個一清二楚,回嘴頭頭是道,愣是把責任推了個干干淨淨。

「呵,這麼說,還成我的不對了。」雲作衫輕笑道,「鎖墜兒說得沒錯,都是我心善慣的,你們這些丫鬟,一個個沒皮沒臉的。」

正當時,屋門「咯吱」一聲響,雨梨也回來了,她攜著一筐清凌凌的蓮子翩然而至,嗤嗤笑道︰「這會子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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