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門,死于貧困 燭火搖曳為誰愁

作者 ︰ 左荒

待月衣走後,錦繡還是無法從她的話里抽離,無論手中做著什麼活計,思緒總是抑制不住飄到她的話里。♀不知不覺到了晚間,對著淒涼落寞的空屋,唯有燭火作伴,胡思亂想便鋪天蓋地而來。

簽了賣身契,賣給誰不是賣,左右不過是寄人籬下靠伺候人過日子的主。

受人待見就過得好一日,不受人待見就過得慘一日。

那些少爺們說得再好听,最後還不是一個個都娶了別家的少女乃女乃,我們又能逍遙得幾日?

那些少爺們說得再好听,最後還不是一個個都娶了別家的少女乃女乃……

錦繡一個不小心,手中的銀針就刺破了手指,豆大的血珠從指間滲出,在燭火的掩映下閃著耀眼的光。

一連數日在醉風閣過著平淡如水的日子,幾乎讓她已經忘記了自己其實根本就只是個賣身為奴的下人。雲作悅待自己再好,結局也不會有所改變,一如當日自己追問他,若是將彩蝶換做自己,他會怎麼做?

他不是說了「不外乎此」嗎?

事實證明,在他心里,自己也不過如此。繞是雲作憂,還會為了彩蝶跟府里上下鬧騰一番,換做雲作悅,可能想也不想就直接把自己讓了出去。

想到這里,錦繡抑制不住的戰栗起來。說不定,來到醉風閣就是個錯誤的決定,若是好生待在蕭然閣,兩年之後嫁給雲作衫,事情會簡單得多。

至少雲作衫不會像雲作悅一樣,好得時候寵上天,厭得時候摔在地。

可是偏偏雲作衫心里已經有了一個雨梨!

錦繡看到指尖的鮮血,心煩意亂的甩開手里的刺繡,怒道︰「什麼都跟我作對,連你都欺負我!」

一腳踏進房間的雲作悅听到錦繡的喊聲,詫異道︰「這又是怎麼了,自己個兒也能跟自己個兒生氣?」

錦繡本來就生氣,見到雲作悅就更來氣,拿起桌上的剪刀將原本縫給雲作悅的荷包直接絞了,邊絞邊哭︰「我生我的氣,你管我作甚!」

雲作悅連忙上前搶下她手里的剪刀,怒喝道︰「我不管你誰管你,刀劍無眼,傷著自己怎麼辦?」

錦繡抽泣兩聲,趴在案頭肆無忌憚的哭了起來。也不知是她本來就愛哭,還是最近傷得頗深,眼淚特別多,總是流個不停。♀在蕭然閣的時候是為了雲作衫的病而哭,在醉風閣的時候是因為和雲作悅生氣而哭,她自己都厭惡這樣的自己。

雲作悅深吸一口氣,挨著她坐下,好生安慰道︰「好了,說罷,到底為什麼?」

錦繡不想告訴他為什麼,也不認為告訴之後就能解決什麼實質性的問題,說了又能怎樣,能改變自己和他之間懸殊的差距嗎?不能。既然如此,何必要告訴他?

她擦去臉上的眼淚,整理了一番情緒,端正了坐姿,將下午月衣來醉風閣交代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雲作悅。雲作悅皺起眉頭,喃喃道︰「事情居然鬧得這麼大,五弟也真是的,不過是個丫鬟,也值得這麼大動干戈。」

是,不過是個丫鬟,也值得這麼大動干戈。

錦繡在心里默默回念著雲作悅的話,本來抑制下去的眼淚又開始想要涌出來,她拽住自己的衣角,強顏歡笑道︰「那二爺覺得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這還用說,自然是送了那丫鬟過去,息事寧人,至于五弟那里,大不了再收兩個就是。」

「是。」錦繡松開自己的衣角,起身向門外走去。雲作悅叫道︰「你去哪兒?」

「奴婢到竹青閣去告訴月衣,她還等著消息呢。」

雲作悅瞥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擺擺手道︰「罷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再去也不遲。你過來,事情還沒完呢。」

自從錦繡回了醉風閣,雲作悅就把七寶調離了主臥,而是讓他移居了廂房,所以這屋里現下只有錦繡和雲作悅二人。錦繡從未像現在一樣奢望過七寶能夠過來挽救殘局,讓她一個人待在屋子里面對雲作悅卻又要強顏歡笑,實在折磨人。

她揉了揉發紅的雙眼,緩緩走回炕床邊,挨著雲作悅坐下,將方才一怒之下剪壞的刺繡捏在手里,默然的盯著它看。

雲作悅嘆息道︰「說了這麼半天,你到底為什麼哭還是沒有講清楚,你當這樣就能糊弄過關嗎?」

錦繡還能怎麼說,又像上次一樣和他大吵一架然後離開嗎?

她隨便扯了個謊搪塞道︰「不過就是想家的時候想哭就哭了,二爺有什麼可問的。」

雲作悅長出一口氣,淡淡道︰「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逼問你,只是你要記住,受了我的委屈沒什麼,若是受了別人的委屈,無論如何也得討回來,只會哭哭啼啼算什麼。♀」

錦繡嗤之以鼻︰「什麼叫受了二爺的委屈就沒什麼,照二爺這麼說,我便一直哭哭啼啼就好了。」

「哦?那麼果然是生我的氣了?」

錦繡啞口無言,原來他是故意想套自己的話才這麼說的。她將手里的刺繡扔在一旁,轉身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怒道︰「二爺做什麼套我的話,不理你了。」

雲作悅撿起被錦繡扔掉的刺繡瞧了又瞧,笑道︰「這不是前些日子你說要繡給我的玩意兒嗎?居然這麼狠心就絞了?」

「絞了就絞了,別說這個,就是別的,我回來也一並都給他絞了。」

「不是說不理我了嗎?」

錦繡失言,憋紅了一張臉,翻身躺上床呼呼大睡。雲作悅笑得一臉得意,慢慢踱步到錦繡身邊,在她床上坐了下來,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彈,責怪道︰「爺還沒睡呢,你倒先睡了,還有沒有規矩了?起來,給我更衣。」

錦繡憤恨的從床上爬起來,跪在他面前,替他解開衣襟上的扣子。時到今日,這等小事錦繡已經輕車熟路了,三兩下就解開了全部的扣子,替他月兌下外衣,抖落灰塵之後掛在一邊的衣架上。

轉身回來,又跪在地上替他月兌了靴子,整整齊齊的放在一旁,動作熟練到連她自己都忘了雲作悅還在自己床上。

直到她對上雲作悅好笑的目光,才恍惚反應過來,連忙抱歉的拿回靴子作勢要為他穿上。雲作悅一個閃身躲開,翻身來到床上躺下,笑道︰「既然你都這麼明目張膽的邀請我睡在你床上了,我何樂而不為呢?」

天知道,錦繡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她拽住雲作悅的手,嗔怒道︰「二爺快下來,奴婢要睡覺了。」

雲作悅一把將她拉過去抱住,笑道︰「這不就睡了嗎。」

「呀!」錦繡連忙推開他,「二爺您答應過我……」

「噓。我今日累得不行,沒功夫陪你玩兒,趕緊睡了。」

說罷,雲作悅就閉上了雙眼。錦繡雖然一肚子怨氣,但是听他那麼說,的確像是很累的樣子,不由停下了動作,安靜的靠在他懷里。

這種感覺和靠在雲作衫里截然不同。和雲作衫躺在一起的時候,錦繡只覺得他像兄長,寬厚仁和,就連懷抱都帶著不可避免的溫柔。但是和雲作悅躺在一起的時候,錦繡只覺得害怕,好像隨時對方都會跳起來把她吃掉一樣。

在這樣的情感驅使下,錦繡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僵直的躺在他懷里,直到對方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她才終于松了口氣。

盯著雲作悅安詳的睡顏看了半晌,錦繡忽然生出了一種錯覺,如果自己是翠羽,那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只浮現了半秒不到,錦繡就被嚇到了。

她在想什麼?她在干什麼?她在羨慕那個叫翠羽的女子,只因為她可以得到雲作悅的寵愛?

錦繡連忙搖頭,把滿腦子胡思亂想甩開。

怎麼……可以那麼想呢?

怎麼可以?

她模了模耳朵下溫潤的圓珠,感受到冰涼的觸感,一種異樣的甜蜜四散開來,讓她想躲都躲不開。

***

第二日一大清早,錦繡就到竹青閣將雲作悅的話帶給了月衣。雖然很無情,可是沒辦法,事情已經定型,彩蝶這回在劫難逃。

恰巧雲作祥也在竹青閣,幾人就一同勸解雲作憂放手。

而這其中,說話最管用的不外乎是珊瑚。雲作憂本來就對珊瑚有意,彩蝶和月衣要走,他心里對珊瑚的渴望就更加強烈,蠻不講理的就開始向雲作祥要人。

雲作祥自然不肯放人,輕哼道︰「不要以為老太太向著你,就能無法無天了。珊瑚是我的人,你靠邊站。」

「珊瑚不給我,彩蝶也不給他。你們看著辦吧。」結果雲作憂撂下這麼一句話就不再吭聲了,一股腦兒將所有的問題都堆給了雲作祥。

雲作祥氣急,指著雲作憂怒道︰「反了天了,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四哥?」

雲作憂解得也理所應當︰「你還知道你是四哥,身為兄長不肯以身作則,讓小弟我如何放人?到時候石府找上門來,我便說是四哥你的錯,就此將責任推個一干二淨,你看如何?」

錦繡听了失笑,贊賞道︰「五爺這話說得巧,估計四爺想不放人也難了。」

錦繡不插話還好,一插話就出問題。雲作祥輕輕挑眉道︰「錦繡說得在理,四爺想不放人都難了,那該怎麼辦呢?」

錦繡還不自知,笑道︰「當然是放人了,讓珊瑚姐趁早嫁過去。」

珊瑚听到錦繡這麼說,登時紅了臉,雲作憂看了更覺歡喜,拉過珊瑚的手道︰「我覺著不錯,趁早嫁過來也好,斷了四哥的心思,我才能放心啊。」

珊瑚嗔怪道︰「五爺這是說什麼呢。錦繡胡說的,您也當真?」

「怎麼不當真了?」雲作憂盯著珊瑚的眼楮深情道,「你不知道,我做夢都想著娶你的那一天,想著你穿嫁衣的樣子,想著你躺在我懷里溫言軟語的樣子……」

「五爺……」珊瑚慌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周圍還有別人,紅著臉道,「別說了……」

可惜為時已晚,周圍的人都不是聾子,听得一清二楚,雲作祥不自在道︰「你瞧你那點兒出息。」

「我就是這點出息,怎麼著了。」

「懶得理你。」雲作祥留戀的看了珊瑚一眼,想到要將她拱手讓人,著實還有些舍不得。不過雲作憂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再推遲也不好看,只得答應下來。

他將視線轉移到錦繡身上,忽生一計,漫不經心道︰「讓我放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同時,我也有個要求。那就是……錦繡姑娘。」

「什麼?」錦繡大吃一驚,事情說得好好的,怎麼就忽然扯到自己這里了?她連忙擺手道︰「四爺別開奴婢的玩笑了,奴婢消受不起啊。」

雲作祥走到錦繡身邊,湊到她耳邊道︰「上回的帳,我們還沒算清呢。留著以後你到了我房里,咱們慢慢算。」

錦繡花容失色,一把抓住雲作祥的衣袖,哀求的看著他,搖頭道︰「四爺別……」

「怎麼著?不願意?」

錦繡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心里不情願,可是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如果這麼說了,雲府和石府的關系破裂就會是自己的錯。她該怎麼辦?

雲作祥率先開口道︰「現在的事情好辦多了,只要錦繡跟我走,珊瑚就給作憂,彩蝶和月衣就給石鷹井。所以唯一的問題就是……錦繡,願不願意跟我走?」

錦繡推辭道︰「大少爺那里……」

「大哥那邊我自會擺平,只說你自己願意或是不願意。」

他這哪里是讓自己選擇,分明就是強迫自己不得不答應。錦繡犯了難,如果雲作悅知道了,會肯放她走嗎?

想到這里,錦繡忽然像頓悟了什麼似的,抬頭對上雲作祥的目光︰「四爺,可否給奴婢三日時間?」

「三日?」

「不,兩日就好。」錦繡哀求道,「就兩日,兩日之後奴婢自會給四爺一個答復。」

雲作祥蹙起眉頭,思索一陣,嘆了口氣道︰「罷了,兩日就兩日,可不要讓本少爺失望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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