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承書發現自己總是沒辦法長久的停留在同一個地方,自家的慨念從她的生命里消失之後,她就被某種不可阻擋的意志標記了飄泊的烙印。
……她不小心從江中漂到了南海,被人用漁網撈了起來。
加上前因的話,那就有點說來話長了。
一個月前,紀承書還在長江附近。
她在適應自己新得到的傳承力量,錘煉劍術,簡單來說就是修煉。
水中的壓力和阻力都很大,加上江中特有的妖獸和暗流,對于感知等各項能力都有著不錯的作用。
紅纓給過她一顆避水珠,她含在口中後就可在水下呼吸,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余的作用。
她在水中只練一招︰刺,這是她上輩子最純熟的一招,也是能發揮金系最大威力的一招。
這具身體說到底不是她的,用力的大小和方式,使力的效果差異,在她的層次來說已經給她的戰斗帶來了相當大的影響,若依舊按照她上輩子的方式來戰斗,那不是戰斗經驗,而是在給自己挖墳。
她要掌握這具身體的一切,呼吸的頻率、恢復的速度、能抵抗的壓力,還有極限在哪。
水給她帶來了參照物,靈力會把她每一招所產生的效果忠實地反饋給她,紀承書在一次次不斷的進行微調,她要做的,就是讓自己不論在什麼時候什麼狀態,以什麼姿勢出這一刺的時候都能達到完美。
在練完了每日的定額後,紀承書都不會馬上上去,而是懸浮在江中,仰面注視江面,她不會讓自己被水流卷走,江水的包裹會讓她覺得安心。
听覺被水流完全淹沒,只能見到水面上浮動的光影,朦朧的陽光穿透渾濁激蕩的水,被游魚帶到她的身邊,仿佛仍有余熱。
水面上鋪開虛白的網,網中攏著一個零碎的世界,各種各樣輕薄的殘骸從水面上流過,被帶往每一處江流血管的脈絡,隨處可及。
紀承書每天都會枕著江水,感受靈力一點點從干涸的丹田里涌出,重新填滿遍及身體的經脈,力量回歸的感覺簡直令人沉醉。
她隨波,但不逐流。
紀承書在那天做著與以往同樣的事,躺在水里仰望模糊不清的天空,但一塊巨大的深色物體遮住了陽光,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那龐大的陰影之下,與世界隔絕。
她的靈力只有剛剛恢復的一點,她听不見外間的動靜,但可以看到江面被染成了薄暮似的昳麗紅色,血液從傷口中拉出,在水中暈染開來,一團一團深淺不一的紅色,自紀承書身處的水底看起,如同一朵由船為花蕊盛開的花。
紀承書躺在水底,並且令自己沉得更深一些,她安安靜靜的看著慘劇發生,沒有絲毫插手的打算。
她從船上感覺到了靈氣,境界比她只高不低,還不止一人,以她的狀態貿然插手只會身隕,視而不見是最好的選擇。
更何況,此間世事難料,孰能斷定誰才是真正應該救的?
紀承書察覺到一陣元神的波動,心說不妙,同時伸手抓住身旁水草在手中繞了數圈,果斷散去全身靈力,待到那元神掃過她的時候,只當自己遇見了一具浮尸。
避水珠的品級低下,有點年頭的玉石都有那麼點靈氣,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她看著船離開,放開水草重新漂浮上去,在這個過程里,她身邊有尸體不斷墮落,江魚追逐著傷口,被血腥氣吸引而來的小妖飛速掠過拖走尸體,仿佛在他身後有什麼異常可怕的東西。
紀承書嘴角列出嘲諷的弧度,她在這段時間可是把附近的江域清理過不止一次,每一次戰斗都是在水中,她沒有任何一次是在岸上擊敗的妖物,沒想到這些小妖對血食的**比恐懼更加強烈。
她看著一條死魚泛著白肚皮浮上江面,它剛剛從一具尸體泛黑的傷口旁飲入過混雜了血液的江水。
可悲的貪婪。
她也打算離開這里了,這些人都是中毒而死,雖然不知道被稀釋過後的毒是什麼程度,但小心一點終究是好的。
紀承書剛剛游出不遠,就在江中見到了一團不斷掙扎的影子,待到再近一點,紀承書心下倒吸一口冷氣,猛然加快了速度——那赫然是一個被栓上繩索投入江中的小姑娘!
紀承書搶在小女孩被卷入附近的暗流之前護住了她,在經歷了近乎絕望的童年之後,她沒辦法丟下任何一個可以伸出援手的孩子不管。
紀承書抱著孩子,那是個看起來約莫五六歲的小姑娘,臉上是被嬌養出的盛氣凌人,即使如此狼狽也依然存在的傲色,她還沒有失去意識,而是在不斷掙扎,繩索在她什麼勒得很緊,她的動作越大氧氣就流逝的越快。
這樣下去不行。
紀承書計算了自己游水的速度和距離水面的距離,現在這孩子已經開始從口中不斷的冒出泡泡,再加上沿途的暗流,她沒辦法保證她再次上去的時候這孩子還活著。
而且,上面的修士不知道還在不在。
紀承書果斷將自己的牙齒附著上金系靈力,她直接把口中的避水珠咬成了兩半,另一半被她渡到了小女孩的口中,已經接近窒息的孩子臉色好看了不少。
她放松身體,將自己完全沉入江中,減少了靈力的牽制之後,江水裹住她的軀體,紀承書在一瞬間就被卷出老遠。
只剩下一半的避水珠效果大減,內里的靈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失,這樣看起來,最多只有數十息她們就會再次面臨窒息的窘境,紀承書還有一顆備用的沒錯,但她完全無法騰開手去拿,只要她敢放手,哪怕只有一只,下一刻她就會連這孩子的骨頭都看不到。
再拖下去就危險了。
紀承書開始從江水的亂流間尋找月兌身的間隙,並且不斷向上游去,她已經完全看不到船只和殘骸,危險的程度已經大大降低。
那孩子的臉色又重新變得糟糕起來,紀承書索性伸出手在她後頸一按,她再這樣掙扎下去,那半刻避水珠完全無法支撐到她上岸。
紀承書的靈力已經恢復了少許,她找到一塊水底的岩石游過去,背著亂流拔出了她的劍,同時試著將靈力聚集到腳底和手臂上,蹲下後猛然彈起,像一只利箭離弦飛射而出。
她舉劍將力道集中到所有一點,如臨大敵。
在壓力最大的時刻,她一劍刺出,水流從她劍下分開,沒有附加任何靈力的一劍,卻在那一瞬間,將一線江流生生刺穿。
飛鳥可以在空中清晰的看見一道白色的細線,筆直的從江中延伸到岸邊。
紀承書掄起手臂,沿著她刺出的軌跡將那孩子擲了出去,在最短的時間內收劍,並且在江水重新填滿空隙之前之前模出另一顆避水珠塞進了嘴里。
她看見那孩子沖破水面被甩到岸上,不禁松了口氣,但她本就已經力竭的身體在這番激烈的動作中已經耗盡了所有殘留的體力,只能任由自己被江水卷起。
在失去意識之前,紀承書腦海中不斷浮現她在小孩腰間看到的玉牌,木質,上書一個王字,上面有著隱隱的奇異圖案。
她幾乎是瞬間斷定,那是河西王家,雖然已經趨于沒落,但依舊在修者界中聲名顯赫的機關師家族。
她能那麼快認出來,還要多虧了那玉牌本身就是一道機關。
這世間快亂了。
紀承書從漁民家醒來時,腦海中幾乎下意識的浮現了這句話。
她在江中修行的時候,也听紅纓說起過最近這幾十年來不斷有與傀儡、煉尸、機關、御獸之類的家族與宗門遇襲之事,三大天宗已經盡力的想將他們都聚集在一起了……
這些都是戰爭時期最方便也最有用的法術,果然,不死民那邊的準備已經開始了嗎?
「小姑娘,你好些了嗎?」一邊皮膚黝黑的老爹打斷了紀承書的思考,他端來一碗腥味極重的魚湯,放到紀承書床邊。
她呆的地方極為破舊,房頂上都掛著漁網,牆壁上掛滿了一條條的燻魚,床只是一塊鋪滿了稻草的木板。
「好多了,謝謝您。」
紀承書笑著道謝,對于這家人沒把她丟著不管這件事她還是挺感激的。
要不是那條漁網,她肯定已經被卷到了南海不知道哪個角落去了。
「我們也沒錢給你請大夫,還好你自己醒了,怎樣,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看得出這是一位相當熱心的老人。
「只是有些疲勞,我想躺幾日就好了。」紀承書在醒來的時候已經檢查過一次身體,她發現自己已經快要突破第二境了,第二次重練總是比第一次快得多,只要再鞏固幾天就可以進行第二次鍛體了。
「那就好……」看得出老爹還想說什麼,卻被外間傳來的聲音給喚了出去,紀承書只要繼續打量自己所處的環境。
狹小的房間帶來的信息有限,但老人則是很明顯的南方口音,內陸已經是春季,但這里的季節明顯炎熱了不少。
她想她大概被支流卷到了南海……
老爹再進來的時候明顯多了幾分憂色,他看著紀承書嘆氣道︰「你知道鮫人嗎?」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