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人知道我的德行,好賴三分鐘熱度,受欺負了,也氣不過三個時辰,他慷慨激昂地安慰我,然後趁一切氤氳漸漸被遣散,他開始講他的煩心事,打開他的八卦匣子,這才是他最終的目的。♀既然互為閨蜜,我做他的哥們兒也不能差事兒,只是行為表現上,我貌似沒那麼仗義、給力,最多回應他無數個「難以置信」的驚嘆號,而替他罵人定然不是我擅長的,留著他自己的口才優勢,也是資源浪費。
這會兒就更不同了,我心猿意馬,他後來說自己的事兒,他說他的,我演我的听眾角色,談話內容如你所料,無一通過我的腦子。當然要尊重客觀事實,我怎麼可能那麼快地轉換情緒,我只是希望他快點講完,在他停頓整理思緒時,就勸他跟我踫杯,兩人喝蒙了了事。我拖著他,他以男兒身給我護駕,回我家,我倆情深似姐妹,一塊躺在地板上,一覺睡到第二天,不會有意外發生。
第二天,往往都是他去買早點,他醒在先,沒得選擇。即便我睜眼楮了,我還是要把懶字坐穿,而且看誰耗得起時間,我倆比試過,他嘴硬心軟,繳械投降,我撿了便宜但不賣乖,僅僅翻個身自己睡,心如堅石。也好在他長我一歲,他把忍讓當成了一種幫助老幼病殘孕的社會責任。
其實,他在我家愜意自得地就像是在他自己的家,我說,比在他家還要隨便舒服,他理應有這樣的錯覺才正常。進了衛生間就能一目了然,那塊本該屬于一個人的不動產最先開放成公共場所,住著一男一女的氣息撲面而來,常年放置在角架上的刮胡刀、竹鹽牙刷牙膏,還有一條可以做新娘頭紗的白色長毛巾,那些都是王美人的私有物品。♀我說這些他可能嗤之以鼻,他還會添油加醋強調他的主人身份,並例舉說,我不知道馬桶消毒塊放在哪兒了,但他知道,隨後他就真能變出一塊,扔進馬桶水箱里。
王美人離開我家時,我還在睡覺,他這人情感豐富、心細如發,擅長照顧人,也極度渴望被人需要,我都能閉著眼楮勾勒出他帶門走人時怕吵醒我,特別小心翼翼的樣子。不過,沒幾分鐘我就被大分貝的怒罵聲提拎起來了,接著听到樓上摔盤砸罐的聲音。我直覺不妙,跳跑到窗前,我看到王美人的腳後跟,僅一秒,他人便無影無蹤了。我心跳加速,越來越快,醉女嘶吼著的公鴨嗓在我頭頂的一扇窗口里飄出,「我愛搞誰就搞誰,你老不死的管不著。瞧不上我,你也去搞一個試試,去搞啊,我不會攔你的。你去呀……」
我覺得自己可以無需憂慮了,大早上的「搞什麼搞」,還以為王美人替我報仇去了,搞得我小心髒一跳一跳的,其實結怨沒什麼好處,冷靜下來想想,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是不是又超月兌了?我想給王美人打電話,謝謝他放在餐桌上的熱豆漿,順便告訴他我已看到他迷死人的背影了。結果一場突然的內急,把我的誠意帶進馬桶里沖走了。
寫給的信,改了風格之後,我發覺不能再用信封了,畫紙硬而厚,加之附送一些我所創作的漫畫故事的備注描述,裝在牛皮紙文檔袋里,鼓囊囊沉甸甸的,掂掇過,足有半斤重。第一次獻丑,我決意拿樓上的醉女練手,我在盡量不失漫畫效果的基礎上,創作出了真實的人物畫像,畫的時候我情緒興奮高漲,給她畫上一對蘿卜腿,一個外星人特有的大腦門兒,醉女的氣質竟然奇跡般炊煙裊裊了。說實話,把我自己都看驚呆了!
另外,備注的故事里我打算不再走祥林嫂的路線。我也要照顧到別人的感受,同時我還要忠實于生活,不過我不能讓自己看起來那麼窩囊,我把自己當時未能以牙還牙的遺憾都在漫畫故事里做了彌補。感覺妙極,臆想自己回擊醉女,把她說得無地自容、找不著南北、一愣一愣的,她差點給我跪下求饒了,原來這就是做王的感覺,簡直如沐春風,神清氣爽,想無視自己牛逼都不行。沉浸在這樣的快樂氛圍中,我就這樣雙手拄著小腦瓜,神游了好一會兒。
我叫了快遞,從此換個投寄方式,寄件人只留了「北京市」三個字,電話號碼瞎編了一串數,一切如故。
快遞包沒有退回來,即便投遞失敗,也找不到我這個主人了,我心里有數,最壞的結果便是扔在了哪個快遞小哥家的廁所里做了犧牲品,因為紙張太硬,給人擦時還會被羞辱一番,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令我傷心的結果了。
不過也有可能被繼續收留著,我斗膽摘抄了他的一句話,「讓我一個人作孽吧,在一群沉溺于黑夜里只想摟著麻木睡覺的人群里,我像小丑一樣存在是他們渴望的娛樂!」但願他記得這是他說過的話,不過,這種事很難說的,牛人只看他腳尖前三步遠處的煙塵,追求的都是未來的東西,留在昨天的故事,往往都是給我這樣的俗人找共鳴求安慰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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