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訣之曲盡終殤 【012】 不二郎中親自送來的請柬

作者 ︰ 周芷若

通廟當鋪的早晨,要比別處晚一些,因為別處不會有多余的夜間活動,通廟當鋪則剛好相反。♀

已經是不早的早晨了,通廟當鋪才從沉睡中醒來。青蟬漸漸地熟悉了這里的生活之後,似乎並不急著去找爺爺。簡單的早餐過後,青蟬與李二在院子里玩耍,李三在下面陪那三個小孩子吃早飯。

天氣陰沉沉的,籠罩著整個通廟村。

這時,有一個人在通廟當鋪門外停下了腳步,只是過了半晌才走進來。李二仔細看去,見這人二十一二歲的年紀,手里拿的竹竿上「不二郎中」的白布很是張揚。一套白衫,一方綸巾,宛然一副有學之士的打扮,加上五官精致的搭配,當真是英氣逼人。

「這個小姑娘近日是不是有肚子痛的現象?」這人走到青蟬旁邊停了下來,微笑著看向青蟬的臉,不緊不慢地問道。

從這人進門起,李二就在盯著他看,通廟當鋪開門做生意,自然不會拒客于門外。只是這人來者何意,李二卻捉模不透,還什麼「不二郎中」——江湖郎中,不都是害人騙錢的嗎?此時听得這人問青蟬近日是不是肚子痛,李二心里突然一驚︰他怎麼知道!

青蟬本來在低著頭玩耍,此時听到有陌生人說話,才抬起頭來眼楮滴溜溜地一轉,然後看著他,說道︰「你手里帶布的竹竿好好玩,比我爺爺的拐杖還要好玩。」

「是嗎?那你要不要玩?」這人溫柔一笑地說道,然後把竹竿向青蟬遞了過去。

李二一緊張,怕這竹竿有什麼古怪,想要出言阻止時,這人已經掠到青蟬面前送過了竹竿。

好快的步法!這人到底什麼來歷!

這人見李二一臉敵視的表情,便微笑著開口解釋說道︰「我叫柳行之,是一個游方郎中。看到這可愛的小姑娘有中毒跡象,才冒昧地走進門來。若有叨擾,還請諒解。」這人說著,彎腰淺鞠躬,向李二抱了抱拳,微微一笑。

原來是「不二郎中」柳行之。

李二總覺得,柳行之的笑容,有著不可忽視的魅力。任你多麼生氣的一個人,只要看到他的笑容,頓時就會覺得很溫暖,如沐三月春風!

李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頭回答道︰「是的,她確實痛過一次,不過已經有幾天了。這幾天再也沒有痛過,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她中毒不是很深,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肚子痛起來的時候會很難受。」柳行之笑笑,繼續問道︰「她最近是不是吃了什麼古怪的東西?」

李二想都沒想,便直接說道︰「若說古怪的東西,那就是一個自稱花和尚的人,青蟬曾吃過他的烤蛇肉。那烤蛇肉里面加了很多特殊的醬料,烤的異常鮮美。可為什麼我也吃了,卻沒有中毒的跡象?」

青蟬也不管他們兩個說些什麼,只是拿著柳行之帶旗的竹竿,對上面「不二郎中」四個字指指點點。

「嗯,因為這小姑娘的體質很特殊。從她的面色看來——如果我猜的沒錯——她的月復內應該飼養著一只很大的鞭紅蟻,而且已經有了四五年。鞭紅蟻是一種關外的動物,類似于各種蠱蟲。寄養在人體內,以人吃的實物為實物,不但不會有生命危險,反而有助于人體健康。只是這小姑娘吃的烤蛇肉里面加有寒星散,寒星散是鞭紅蟻的克星,吃進肚子里以後,鬧得鞭紅蟻不穩定,就在她肚里亂蹦亂撞,所以她才會肚子很痛。寒星散本來是無毒之物,味道鮮美,可以用做煮菜的佐料,是以你吃了並沒有問題。」柳行之慢慢地說道,臉上是一成不變的暖暖笑容。

李二將信將疑,繼續問道︰「那烤蛇肉被消化完之後,應該就沒有什麼事了吧?」

柳行之搖了搖頭,繼續微笑著說道︰「不,寒星散短期不會在人體內消化,而且,鞭紅蟻的沖撞也會越來越嚴重。鞭紅蟻對周期很有感應,小姑娘的病會九天發作一次,一次比一次更加嚴重,第三次發作時,只怕會要了她的命。而她現在才發作一次,是以不會有什麼危險。」

李二愣住了!青蟬肚里有鞭紅蟻?他從來沒有听說這種東西!看來,這個小姑娘真是不簡單,這個「不二郎中」也很不簡單。

柳行之忽然嘆了一口氣,繼續一臉微笑地說道︰「這種鞭紅蟻極難飼養,一般人是飼養不活的。只在二十年前出現過一次,而且當時,武林八大高手聯手阻止,並為此斷送了性命。從此以後,鞭紅蟻便在中原絕跡。奇怪的是,現在怎麼卻又突然出現了?」

八大高手?李二腦筋一動,想起了胖婆說過的關于「一手說書人」青遠的往事,便有些猶疑地問道︰「二十年前飼養鞭紅蟻的人,是不是江湖上的‘一手說書人’青遠?」

柳行之眼里掠過一絲驚詫,微笑著說道︰「你怎麼知道?她——這小姑娘跟青遠有什麼關系?」

「她是青遠的孫女,青蟬。♀」李二猶疑一下,還是如實說了出來,而且他很好奇這中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難怪,難怪。」柳行之說著,臉上的笑容更加盛了,便繼續說道,「這毒也不是毫無解法,只是異常麻煩,同時會耗費很大的精力。她的鞭紅蟻在體內養了五年左右,所以解毒的時間,也需要五年左右。只是不知,你們肯不肯讓我帶走這個小姑娘?」

李二疑惑地看著柳行之,敏感地說道︰「你為什麼要幫助她?我憑什麼相信你?」

柳行之微微一笑,有些淡然地說道︰「我們做的所有與利益無關的事情,都是在尋找寄托。比如,助人為樂。」

李二點了點頭。

李二對青遠心存忌憚,又對青蟬這個小丫頭很感興趣,實在不忍心看著她死去,就想同意讓青蟬跟著柳行之走。因為李二覺得柳行之說的話很有道理,跟著柳行之走,青蟬至少還有一線生機。而留在這里,他自己是毫無辦法的,只是不知道青蟬月復內為何會有鞭紅蟻,青遠會不會同意這麼做。

還沒等李二開口答應,卻見李四眼從屋里走了出來,哈哈大笑著說道︰「好厲害的郎中,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的病情!」

原來自從柳行之進了通廟當鋪,李四眼就在屋里觀察他,听他跟李二的對話。此刻他說要帶走青蟬,李四眼才走出來阻止。不是李四眼忌憚青遠,而是他眼下要上交的這盤青桃,還差一個。關鍵時刻,這小姑娘還可以充數,救他們一家人的性命。

「哪里哪里,皮毛之事,不足掛齒。李老板身體康健,洪福齊天啊!」柳行之微微一笑,恭維地說道。

「多謝柳郎中掛懷,老朽還好。我們受她爺爺的委托照看她,若是被你帶走了,我們怎麼跟她爺爺交代?‘一手說書人’青遠,是我們這等小民能夠得罪得起的嗎?」李四眼笑著說道,婉拒了柳行之的要求。

「李老板說笑了。」柳行之轉向青蟬,微笑一笑,問道,「青蟬,你願意跟我走嗎?我可以治好你的肚子痛!」

青蟬眼楮滴溜溜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搖了搖頭,伸手把竹竿遞給他,說道︰「還你!我不玩了!」

柳行之哈哈一笑,說道︰「好,既然你不願意跟我走,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強。柳某人告辭,謹祝各位安好!」

柳行之接過竹竿,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才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什麼事情,便扭頭笑著說道︰「這里還有送給李老板的一件禮物。」

李四眼只听「嗖」的一聲,一方請帖已經向他飛來。等李四眼伸手接住,向後退了四步才站穩之後,抬頭再往門口看時,柳行之早就不見了。當真是好大的力道!

李四眼打開請帖一看,上面只簡單的有九個字︰

三月十七日,蟠桃大會。

李四眼頓時一驚,蟠桃大會……

李二剛從青蟬中毒的事情中緩過神來,看到李四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關心地問道︰「爹,怎麼了?」

李四眼深吸了一口氣,徐徐說道︰「看來這里,我們住不久了……」

「啊?爹,我們要走嗎?」李三從屋里出來,剛好听到李四眼說這里住不久了,便驚慌地問道。

「嗯,青遠、卓三郎、花和尚、柳行之,這幾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他們都出現了,而且正向這邊靠攏,我們不走也不行啊!」李四眼抬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沉重地說道。

「老頭子,真的到了嗎?」他們幾個都沒有注意,胖婆此刻已經站在廳堂門口,扶著門框說道,只是聲音有些淒慘。

「是啊!可惜我通廟村這麼大的基業,只怕要全部舍棄了!該來的,還是來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李四眼說著,含淚看著胖婆,繼續說道,「老婆子,難道你還不知足嗎?若不是為了這兩個孩子,只怕咱倆早就是地下夫妻了!又苟且偷生了這二十年,我已經沒有什麼遺憾啦!」

李四眼說完,看著李二和李三。李二和李三覺得父母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們,在沉重的氛圍之下,也沒有追問,只是齊聲喊道︰「爹!」

「嗯,我也滿足了,看著這兩個孩子長大成人,我的心願就已經了結了。這麼些年,真是向閻王爺借來的。」胖婆仰著頭,好像生怕眼里的淚珠滾落出來,繼續神色淒慘地說道,「為了生存,我們這些年做了不少壞事,也連累了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只盼著老天把報應全降到我們身上吧,這兩個孩子是無辜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大姐!」李二和李三看著胖婆淚眼婆娑說話哽咽,也忍不住心下難過,悲愴地喊了一聲。

青蟬看著他們一家人忽然變得很難過,心里有點想爺爺,于是就搖著李二的腿說道︰「大爺,我要找我爺爺……」

四個人听到青蟬說話,才想起青蟬也在旁邊,都定了定情緒。

李四眼接著說道︰「老婆子,去吧,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可以出發了!」又對李二李三吩咐道︰「小二,你負責照看好青蟬。小三,你去把那三個孩子照管好。」

「好的。」李二李三齊聲答應下來。

「老頭子,咱們什麼時候走?去哪里?」胖婆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平靜地問道。

「今天夜間出發,去往蟠桃山莊。」李四眼淡然地說完,背負著雙手走進屋里了。

等待的時光總是難熬的,這一天的等待也就過得格外漫長。漫長的等待之後,夜晚終于姍姍來遲。

胖婆把行囊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帶上家中值錢的東西,其余的全都原樣留在了這里。李二牽著青蟬,李三把另外三個孩子帶了出來,全家人齊齊地聚在了通廟當鋪的院子里。

孩子們似乎不太習慣夜間出門,也不知道現在要去做什麼,就有點哭著吵鬧。

青蟬這個時候才知道李二家里居然還藏有三個小孩子!自己正無聊著沒人玩。而且,青蟬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小男孩,因為那個小男孩不哭不鬧,他只是低著頭不說話。一張好看的臉上,表情卻很深沉。

不過才十一二歲,他能有什麼心事!青蟬小小的心里免不了一番不屑,不就是裝深沉。

搖木木被亂影送來之後,從來沒有哭鬧過,一直都很安靜,似乎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哭鬧。即便是現在,李三要帶他們走,搖木木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所以青蟬就覺得那個不說話的小男孩很好玩,于是掙月兌了李二的手,跑到他面前,眼楮滴溜溜一轉,調皮地笑著說道︰「我叫青蟬,你叫什麼名字?」

「搖木木。」搖木木淡淡地回答道,似乎對這個熱情的小姑娘並沒有什麼興趣。

「搖木木。木木,哈,你還真像個木頭呀,這麼無趣!」青蟬見搖木木不理自己,就取笑他說道。

這時,夜色已濃,一切也已經整理完畢,幾個人便向通廟當鋪的大門外走去。

剛走出門口幾步,胖婆突然取下了肩上的包裹,扭頭看著「通廟當鋪」的牌匾。在夜里,雖然不怎麼能看得清牌匾上的大字,胖婆眼楮里的淚珠卻瞬間灌滿。

「走吧,老婆子。」李四眼說著,伸手牽過胖婆。八個人便一起越走越遠,把通廟村留在了背後濃濃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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