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訣之曲盡終殤 【022】 笨笨的李二

作者 ︰ 周芷若

本來李二只是看著這人的身影極其熟悉,才大膽地猜測,沒想到莊主卻坦蕩地承認了。♀不過,李二認得師父的聲音,他一開口說話,李二就知道錯不了,眼前大堂上坐著的蟠桃山莊的莊主大人,確實就是自己的師父。既是那個從小就教自己武功的師父,也是那個昨天夜里逼死了自己父母的師父。

不提這事兒倒也相安,可一開始就提起這事兒,李二恨不得直接上前殺了這個逼死父母的師父。

從小到大,李二根本沒有接觸過別人,整個通廟村其實也只住著他一家,是他家的產業。所以,李二最愛的,是日日相處的父母和兄弟,最敬的,自然是教自己武功的師父。然而只在一夜之間,自己最敬重的人,逼死了自己最愛的人,這讓李二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接受。若非李二親自听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件事情。

只可惜,現在已成事實,血一般的事實。

李二才知道,原來血一般的事實還有,李四眼和胖婆早就與師父有一段孽緣,而且父母是為了自己才被迫听從于師父的命令,做著交易孩子的勾當。自從自己出生以來,師父就去教自己武功,原因只是想把自己培養成一個殺手,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師父對自己的感情,就像是隨手煉就的一根棍棒,順手就繼續用,不順手,隨時可以扔到垃圾堆里。

這樣的師父,還能稱為師父嗎?!還值得自己對他敬愛有加嗎?!

李二氣的渾身發抖,眼楮里布滿了紅紅的血絲,無論如何,殺害父母的大仇,他不得不報,哪怕這個人是他師父,哪怕這個人曾教過他武功!

李二掏出隨身攜帶的一根棍,穩穩地握在手里,眼楮狠狠地盯著大堂上座的莊主。

李二的這根棍,叫做趕月玉棍,與李三的彎月金刀本是一套相輔相成的兵器。趕月玉棍的長度只有一只胳膊的長短,通體發出熒綠色的光芒,遠觀之下,仿佛一支清脆的玉笛。差別在于玉笛是空心,其上開有孔洞,而趕月玉棍卻是實體,整根棍盈盈一體,天然玉雕,沒有痕跡。握在手中,卻輕如無物,是以輕便靈活,與彎月金刀的厚重有力形成對比。

同李三一樣,李二也是只跟過師父學習,這根趕月玉棍是師父所傳送。♀師父創造的趕月玉棍法共有二十一式,每一式都蘊含有極其精妙的武功思想,能殺敵于無形之間。而李三的彎月金刀法卻只有七式,是以刀棍合璧之時,彎月金刀以其穩重發出一式,趕月玉棍便以其輕便接連使出三式,刀法完畢之時,棍法也剛好落就。刀棍合璧,能夠釋放出單刀和單棍十倍的威力!

莊主看李二掏出了看家武器,便對著他輕輕一笑,親切地說道︰「怎麼,乖徒兒連師父都不肯認了?拿出趕月玉棍,是準備向師父動手了嗎?但是乖徒兒,你可別忘了,就算你現在長成了老虎,師父還是那個教你武功的貓,貓可是會上樹的。更何況,你現在只能算是一頭剛長出新牙的女敕老虎。哦,不,是一只紙老虎。」

大堂之上的灰衣和尚、花和尚和鳳九桑,像是完全沒有看到這些一般,依舊享受地吃著他們面前的食物。其實,這根本就是莊主和李二師徒之間的糾葛,他們作為外人,自然是不想插手的。再說也根本沒有插手的必要,徒弟要是能打死師父,那他就不必做徒弟了。

李二被莊主的一席話激的瑟瑟發抖,好像還是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依舊握著趕月玉棍,語氣冷冷地向莊主質問著說道︰「昨天夜里,真的是你殺死了我的父母?」

莊主依舊對著李二微微一笑,親切地說道︰「你說呢?你去的應該不晚吧,你明明听到了我跟李四眼和胖婆的對話,為什麼到現在還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哦,我知道了,你是不忍心對師父動手,想讓師父親自說出真相,逼你動手對不對?哈,小二果真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敦厚善良,論起做大事的智謀和魄力,你真是比不上小三啊!」

莊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頭看了一眼,繼續微笑著親切說道︰「小二,你听到的沒錯。李四眼和胖婆雖然是自殺的,但跟我殺的其實也沒有任何區別,誰讓他們不听從我的安排,反而出言頂撞我。昨天晚上,我本來只是想找他們商量下一步的計劃,誰知他們不但不服從,還拿性命來威脅我。我能是這麼容易就讓他們威脅的人嗎!哼,兩個老不死的賤骨頭,死了倒也作罷。在二十年前,我本就可以殺了他們,若不是看在他們子嗣還有用途的份上,他們怎麼能活到現在?這麼說起來,小二啊,李四眼和胖婆最該感謝的人是你,若不是因為你,我當時是不會留他們的。♀不過,他們最該抱怨的人,其實也是你,若不是因為你,他們何至于貪生怕死地向那個人告密?謝也兒子,怨也兒子,也許只怪你投胎的不是時候。哈哈哈哈,乖徒兒,你現在可以向師父動手了吧?你父母是我殺的,而且在他們倒在地上將死之時,我在他們身上連刺了數刀。他們當時渾身是血,一人伸出一只胳膊想要握手死在一起,你猜怎麼著?我拿出劍,把他們兩個伸出來的胳膊給齊肩砍掉了!哈,哪里這麼容易就同生共死,負我者,即便是死,都不會如願!」

本來是血腥的殺害,在堂上莊主溫柔地說來,仿佛唱一只安眠曲一般那麼輕盈。所以堂上三個不聞不問的閑人,依舊還是閑人,清官難斷家務事,好戲還在後頭呢。

但李二卻不是閑人,李二是當事人。此時听完莊主的話,李二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多余的話,因為他已不必再說話,其余的話,就讓手中的趕月玉棍來說吧。

李二握緊趕月玉棍,直接飛身向堂上莊主刺去,速度之快,竟然有些讓人目不暇接。

棍本剛硬而非凌厲的武器,用棍之人都知道,把棍力劈下去,棍才能發出十足的威力。而李二卻不是劈出去的,他是刺出去的,就像手中拿著一把劍一般朝前刺去。也許在別人看來,李二這一刺確實獨具匠心,可對面坐的人畢竟是教他武功的師父。李二使出的這趕月玉棍法中的第十一式「清輝迎月」,師父是在熟悉不過了,不過是拿棍當劍使,直破人的前胸後背。

看來徒弟想要戰勝師父,確實有點不容易。

莊主依舊微笑著,並沒有出手接招,他似乎已經算準了李二這一招是虛招,馬上就會變換一般。

不出莊主所料,就在李二的趕月玉棍在據莊主還有一拳的距離時,他忽然調轉了棍的方向,朝上方斜斜頂去。這一招極其險辣,是趕月玉棍法中的第十六式「青龍搗月」,旨在把棍從對方下巴穿進去,直接搗進腦袋,當場讓人腦漿迸裂而死。

直接使出這麼很辣的棍法,看來李二真是對師父恨之入骨。

莊主依舊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李二彎月玉棍的棍頂,棍便穩穩地停頓在空中,前進不得分毫。莊主握住之後,然後輕輕往前一甩,李二便被棍上的強大的內力帶動,直接摔在大堂之上靠近門口處。帶動李二落地的內力與硬硬的地板一撞,內力便全部擠壓在李二體內。李二身體本來單薄,哪里受得了這麼強烈的沖撞,當下吐出一口鮮血,右手緊握著彎月玉棍躺在地上。

莊主卻站了起來,他已不再微笑,他很嚴肅。然後,他就很嚴肅地說道︰「小二,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這麼些年了,我是怎麼教你的!剛才那輕輕一擲,我才用了七層的功力,你居然都抵擋不住!就算你再沒長進,再沒有臨敵的經驗,武功也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吧!我早知你宅心仁厚,不是學武功的料,不可能成為我的好殺手!可是,小二,你忘了嗎,是我殺死了你的父母!是我逼著你們做不想做的事情!是我現在把你打殘!站起來吧小二,站起來殺了我吧!不然,你一輩子都不會得到真正的生命和自由!快,快站起來殺了我!要不,我就殺了你!站起來,小二!」

莊主說著,開始對李二咆哮,仿佛是一個嚴厲的師父在責罵一個不爭氣的徒弟。望子成龍的心態,不只是父母才有,師父也有。所以恨鐵不成鋼的惱怒,也不是父母才有,師父同樣也有。莊主發怒地說著,好像李二的武功太低,低到不配做他的徒弟,也不配殺了自己為父母報仇一樣。

李二渾身乏力,癱軟地倒在地上,師父七層的功力,本來就遠遠高出自己許多,何況在剛才那招「青龍搗月」之下,李二其實並不想殺了他。

李二只是一心想求死。

李二自知沒有能力殺了師父為父母報仇,與其這麼痛苦地活在對師父的仇恨當中,還不如爽快地被師父打死。痛苦地活著,怎麼有爽快地死了好?只可惜,剛才師父對他手下留情了,沒有殺了他,反而現在,一點一點地折磨他!

听著師父對自己失望的責罵,李二不知道是該痛恨還是該高興,他一向心慈手軟優柔寡斷,師父為這責罵他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師父責罵他,說明對他還抱有期望。可是現在卻不一樣!現在,李二不再覺得他是一個嚴師,而是一個惡魔!

一個殺人不眨眼作惡多端的惡魔!李二充滿了憤怒,掙扎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繼續惡狠狠地看著莊主。

莊主看見李二站起來了,忽然就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然後就親切地說道︰「小二,好樣兒的!小三呢,小三不是跟你們一起來了蟠桃山莊嗎?他現在在哪里?你們兄弟兩個一起,拿出你們的彎月金刀和趕月玉棍,用我教你們的刀棍合璧來與我打,我要看看我兩個徒兒的武功練得怎麼樣了,是不是可以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了!不然,真是對不起我這二十年對你們的悉心栽培啊!」

莊主說著,走下堂來,微笑著一步一步向李二走來,在他前面一臂之處停了下來。

李二怒火中燒,目眥盡裂,右手發抖地握著趕月玉棍,慢慢地抬了起來,向前面的莊主劈下去。

李二劈出去的速度極慢,慢到像是害怕棍落下去一般。莊主也看的出來,李二的這一劈,只用了全部的內力,而沒有用棍法中的任何一式。使出來這招,也只如放牛的牧童把棍子打在牛身上,趕它走一樣。

李二的趕月玉棍落得很慢,很慢。

也許是緊張給人一種時間凝固的感覺,花和尚只覺得過了很久,李二的棍還沒有落下來。花和尚都等急了,因為他的仙桃就要吃完了,他們師徒之間的糾紛還沒有解決。

糾紛沒有解決,就意味著花和尚不能走,那麼在他吃完仙桃卻不能走的時候,他留在這里做什麼?今天是蟠桃大會,迫于莊主的面子,花和尚連大肥都沒有帶過來。現在,大肥一頭豬在山莊里面溜達,沒有玩伴,該是多無聊呀。所以花和尚只笑嘻嘻地看著莊主和李二,期待他們之間趕緊有一個結果。

可是,李二的趕月玉棍還是沒有落下來,因為它落到挨著莊主衣服的時候,「叮」的一聲,玉棍被打偏了。李二本來用全部的內力握著玉棍,玉棍雖然沒有被打落,但也震得李二的手掌生疼。

這麼大力道擊來的暗器,玉棍上居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這除了說明趕月玉棍的質地很好之外,還說明,這枚暗器,李二很熟悉。

因為這暗器是一枚黃豆,李二曾經拿著毛巾中過一次的,那個左手用四根筷子吃陽春面的卓三郎發出的暗器。

卓三郎的黃豆暗器既狠又準,只是李二還沒見過他用暗器傷人,這樣一枚黃豆發出去,是不是能把人的腦袋洞穿?

李二本來抱著必死的決心,但他知道,他現在卻死不了了,想死都死不了了。所以死不了的李二就有點好奇了,這黃豆暗器到底能有多大的威力?能把莊主的腦袋打穿嗎?

暗器已到,人也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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