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訣之曲盡終殤 【027】 月光下失眠的搖木木

作者 ︰ 周芷若

搖木木躺在床上,覺得從窗戶的紗紙上照進來的月光,灑落到地上影影綽綽,斑斑駁駁,就像河流里的水草一樣好看。住在這樣一個陌生地方的房間里,搖木木怎麼都睡不著。旁邊的那張床上,另外兩個男孩子已經睡熟了,發出輕微的呼吸聲,這讓搖木木很羨慕。

在來時的路途中,通廟當鋪那個傻乎乎的李三只告訴他們要離開家,到蟠桃山莊參加一個宴會,順便也是對他們的歷練。那兩個男孩子便很開心,畢竟鍛煉和成長,是每一個小男孩的夢想,也會離他們爹娘把他們從通廟當鋪接回家更近一步。所以他們兩個此時此刻也能夠安穩地睡著,並且還是,做著甜美的夢睡著。

也許在夢里,他們都成長為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照護好自己的爹娘,讓他們再也不用受盡別人的欺負。

搖木木卻不能這樣想,因為亂影不是他娘,搖青天也不是他爹。他更不叫搖木木,他的爹娘早就死了。在他被扔到大街上最可憐,甚至有性命危險的時候,遇到了欒鳳閣的閣主鳳九桑。鳳九桑把他救下來,收留到了欒鳳閣里,他便跟著鳳九桑做事。

搖木木十二歲,鳳九桑也才二十歲有余,所以他便稱呼她為鳳姐姐。鳳九桑也不以為忤,盡管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敢跟她這麼套近乎。即便是亂影、搖青天、桃花等人,也只能恭恭敬敬地稱她為「主人」,怕她怕得要命。所以搖木木大著膽子喊她「鳳姐姐」的時候,鳳九桑還是覺得很有趣的。

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豈只是很有趣而已,而且還是很勇敢。

其實,到現在,這些事情也只是剛剛過去了兩個月。在這兩個月里,搖木木每天晚上都做著同樣的噩夢,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即便勉強閉上了眼楮,還是會被血淋淋的夢境給嚇醒。

所以到現在半夜的時候,搖木木還是在睜著眼楮欣賞月色,似乎他也只有月色可以欣賞。陰歷三月十六的月色,是可以和八月十五的月色相媲美的,只不過後者更多帶了一層團圓的意思。而前者,只是一個美好的月夜而已。

前些天,搖木木接到鳳九桑的命令,要他到通廟當鋪做臥底,匯報通廟當鋪里面的人的行蹤。他便認識了搖青天和亂影,也才正式叫做搖木木,身份是他們的兒子。

在那一個很美好的黃昏,亂影按照鳳九桑的指示把搖木木送到了通廟當鋪,一個黑著眼圈的老頭接待了他們。從此,搖木木便住在地下房間里,與另外兩個小男孩一起。一個有點傻的年輕人天天給他們送飯、講故事,還陪他們玩,他叫李三,是通廟當鋪老頭的兒子。搖木木覺得,這個傻傻的李三比那個古怪的四眼老頭好多了,也比那個胖胖的老女人好很多。

到通廟當鋪之後,搖木木天天呆在地下房間里,他沒哭沒鬧,除了與亂影保持著秘密的聯系,並向她匯報情況外,他什麼都不用做。地下房間里有玩具,還有兩個同伴,他們三個的年齡相仿,性格卻明顯相差很多。那兩個男孩子天天嚷著讓傻乎乎的李三給他們買東西吃,買玩具玩,還哭著鬧著問李三他們的爹娘什麼時候來接他們。每次看到李三都支吾著不肯回答,搖木木也覺得很灰心,如果這些孩子的父母都不來接他們,亂影還會來接自己嗎?鳳姐姐還會管自己的生死嗎?

搖木木很迷茫,但他從未想過死去,因為他妹妹還沒有找到,他還不能放棄自己。每次這樣痛苦而不知所措的時候,搖木木總喜歡伸出自己的左胳膊,在上面狠狠地咬一圈牙印,最好是能夠流出血來。

只是因為,以前他妹妹不開心時,很喜歡在他左胳膊上咬一圈牙印,然後還會評價一下這次的一圈牙印有沒有上次咬的圓。每當搖木木重復著妹妹以前的動作時,都會想起和妹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便會覺得溫暖而輕松。然後瞬間又會生出很強烈的意志,他一定要找回妹妹,他不能死去。

月光真是柔和而安詳,它就像是母親的搖籃一樣,讓人感覺很放心。搖木木看著左胳膊上被自己剛才咬到滴血的牙印,不禁苦笑。妹妹已經離開兩年了,她在哪里?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搖木木也不害怕,從床上跳下來,跑過去把門打開了。

門外站著的是李二,是通廟當鋪家四眼老頭的大兒子,李三的哥哥,李二。李二懷里抱著睡熟的青蟬,表情鄭重地看著搖木木。搖木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也鄭重地回看著李二。

只見李二走進房間,把青蟬放到了搖木木的床上,輕聲地對搖木木說道︰「木木,幫我照顧好青蟬,我要出去一下。」搖木木只是使勁兒地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李二走後,搖木木又關好房門,然後躺倒床上,睡在了青蟬的身邊。青蟬跟李二睡在一起的時候,枕在李二的胳膊上,此時躺在床上,有點不安穩地翻了翻身,把頭放在了搖木木的胳膊上。青蟬的頭觸踫到了搖木木剛才咬出血的牙印上,搖木木疼的直咧嘴,愣是一動也沒動,生怕弄醒了青蟬。

搖木木看著身邊的青蟬,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一個跟青蟬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同樣粉女敕的臉蛋和好看的睫毛。搖木木不知道李二要出去干嘛,他只知道,從現在開始,他要照顧好青蟬,直至李二回來。

小孩子的心思畢竟簡單,他只知道要照顧好一個人,卻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有能力把她照顧好。

其實,搖木木心里很害怕,他害怕把青蟬弄丟了,像弄丟自己的妹妹一樣。月光黃黃的,很溫和,搖木木一只小小的胳膊,緊緊地摟著青蟬。

搖木木第一次遇見青蟬,是在他們離開通廟當鋪出發到蟠桃山莊的那個晚上。李三走進房間,告訴他們三個要到一個新的地方進行更大的鍛煉,那兩個男孩子既興奮,又顯得有點舍不得離開住了一段時間的通廟當鋪。在從地下房間走到院子里的路上,他們兩個就哭著鬧著要回家找母親。搖木木不哭也不鬧,但其實他心里很難過。直到走到院子里時,搖木木才發現,院子里還有一個沒有跟他們三個住在一起的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看起來比他還小,跟妹妹差不多。她一雙圓圓的眼楮,看人的時候滴溜溜地轉著,粉粉的臉蛋也很好看。搖木木不敢盯著她看,便低下了頭。誰知那小姑娘反而跑到他面前,直接說道︰「我叫青蟬,你叫什麼名字?」搖木木有點緊張,不敢看她,只簡單地回答道︰「搖木木」。

誰知那小姑娘竟然取笑他,說道,「搖木木,像個木頭」。

听到那小姑娘叫他木頭,還說他無趣,這是搖木木這兩年以來第一次這麼開心。他出來找妹妹,一直沒有找到,他一直都很難過。雖然他並不叫搖木木,妹妹也沒有喊他過木頭,但他听青蟬叫他木頭的時候,心里突然有一種很久違的親切。

那是一種被人在意到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在意過了!他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了!

在來蟠桃山莊的一路上,那兩個男孩子也只是跟李三玩,沒有理會搖木木。而青蟬,一直都有李二照顧她,還會背著她。搖木木誰也不依賴,只是默默地看著青蟬時而活潑地說話、逗樂,時而趴在李二背上撒嬌、睡覺。

有那麼些時刻,搖木木都很希望青蟬是趴在自己背上,盡管自己比她大不了多少,也沒有什麼力氣,背還沒有長得很寬闊。但搖木木希望,青蟬能像他妹妹一樣,耍賴著不肯走路要他背。一路上走來,艱難,卻也有所支撐,是以搖木木並不覺得很辛苦。

認識了青蟬之後,搖木木一遍一遍地用右手在左手手心里寫著青蟬的名字,但由于「蟬」字對他而言有點復雜,他寫的總是歪歪扭扭。然後,搖木木就不再寫「青蟬」二字了,直接寫「蟬」字的一半,就是「青蟲」。

青蟲,青蟲。

搖木木用小小的胳膊護著青蟬,輕輕地在她耳邊喊著這兩個字。搖木木覺得,這兩個字挺適合青蟬的,她一身青色衣衫,一雙圓溜溜的眼楮,特別像一只肥肥女敕女敕的青蟲子,像欒鳳閣養育的那種化血映心鈴蟲。而且,誰讓她先給自己起外號叫「木頭」的,自己喊她青蟲,也頂多算是個禮尚往來。

搖木木私自把這個外號封給青蟬之後,現在還是第一次當著她的面喊她,而且還是在她睡著了听不見的時候。但這,卻讓搖木木嘴角咧出了一絲微笑,他真的真的好久都沒有笑過了!

來到蟠桃山莊這邊安頓下來之後,搖木木本以為青蟬會跟他們三個孩子住在一起,哪知青蟬非要跟李二睡一間房。在那一瞬間,搖木木承認,他是有些失望的。若不是李二今晚上有事出去,青蟬不會像現在一樣,躺在自己瘦小的臂彎里。

搖木木想著,心里說不出的悸動。然後又突然意識到,李二現在出去做事了,那他出去做什麼事情?現在可是半夜深更,恐怕是有什麼比較重大的事情!那麼,要不要把李二現在出去辦事的情況匯報給亂影?亂影一直跟著他們來到了蟠桃山莊,估計此刻應該離這里不遠。

搖木木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當即給亂影說了。

搖木木與亂影聯系的方法,也是欒鳳閣的不傳之秘,是一種化血映心鈴蟲。

欒鳳閣的鎮閣之書《欒鳳清明》上有記載曰︰化血映心鈴蟲乃吸人血一次而長成,體方而圓,型不過小指,有雙翼,善飛,亦善隱。因其為欒鳳閣秘密之物事,閣外之人,盡皆不知。

噬心七節鈴蟲只能是閣主鳳九桑才能養育召喚,而化血映心鈴蟲,則是每一個欒鳳閣的人都能養育很多只,但每只鈴蟲卻只能由養育者才可以召喚。是以搖木木與亂影傳遞信息,便是靠用他們兩個的血共同養育的那些化血映心鈴蟲。化血映心鈴蟲的壽命不長,但繁衍容易而且成長迅速,所以用來傳遞信息極其方便。

在放飛一只化血映心鈴蟲給亂影匯報完情況之後,搖木木便閉上了眼楮,想要享受這一刻溫馨的夢境一般的溫柔月色。

半個時辰之後,搖木木剛有點睡意,忽然看見窗外有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形體上看來,可以斷定此人肯定不是亂影。只見那個人影朝房間里面看了看,然後拿出一只燻香,往屋里吹了幾口。

搖木木知道這是迷藥,當下屏住呼吸,不再吸氣。過了片刻之後,那人打開門走了進來,搖木木便緊緊地閉上眼楮,裝作像他們三個孩子一樣被迷藥迷昏了。

這人進來之後,啪啪地在他們每個人臉上輕拍了兩巴掌試探他們時,搖木木也只忍著。然後這人便把那兩個男孩子夾雜他左胳膊下,把搖木木和青蟬夾在右胳膊下,一下子帶著四個孩子走出了房門。半途中,搖木木還睜開眼楮看了一下,這的確是一個很壯的漢子,力氣很大,走路也很快。

月色還如剛才一樣揮揮灑灑,只是,他們四個孩子,卻不能再躺在床上親吻月光了。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長生訣之曲盡終殤最新章節 | 長生訣之曲盡終殤全文閱讀 | 長生訣之曲盡終殤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