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訣之曲盡終殤 【029】 送你一個陶瓷娃娃

作者 ︰ 周芷若

只這簡單一個的「我」字,李三已經知道了來者是誰。因為這個聲音,是讓他魂牽夢繞、心旌搖曳的。

這個人,正是亂影。

亂影收到搖木木用化血映心鈴蟲傳給她的消息,說他們已經安頓下來,但就在剛才,李二把青蟬托付給自己,然後匆匆忙忙地出去了。亂影但心搖木木這邊出什麼情況,趕緊找到這里。

只是亂影到了這里之後,從李四眼和胖婆的房間、中間三個孩子的房間一個一個找過來,發現里面都空無一人。直到這間李二和青蟬住的房間時,才看見地上蹲坐的李三。

知道來人是亂影之後,李三收回了彎月金刀,有些木然地說道︰「你來晚了一步。」

「嗯,我來晚了。」亂影低低地說了一聲。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沉默了片刻,亂影才開口說道︰「我有辦法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里,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三沒有說話,握著手里的彎月金刀看著亂影。亂影穿著一襲湖綠色的水裙,裝束打扮也與去通廟當鋪的那次完全不同。那次是一個年輕的農家少婦,現在,卻是一個冷艷的絕佳少女。

亂影沒有看李三,徑直向門外走去。李三默默地跟在亂影身後,看著她溫柔靈動的背影。既然不是在通廟當鋪,亂影也知道自己裝傻的事情,李三就不再以一副傻乎乎的樣子來面對她,而是以他最真實的、最想展現給亂影的那一面,來面對她。

就在剛才不久之前,李三跟在胖婆和李四眼後面,看著他們甜蜜地手牽著手時,心里還在想念亂影。而現在,亂影就在自己的前面走著,為什麼自己偏偏又心虛到不敢跟她說話?心虛什麼?又怕什麼?若再次錯過,以後還能見到她嗎?

李三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選擇了把握現在的機會。李三快步走上去,與亂影肩並肩,走在她的左邊。

亂影本來左手半握著,手心里有一只化血映心鈴蟲。正是靠這鈴蟲與搖木木的感應,亂影才肯定地說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里。李三追上來走在亂影左邊之後,亂影趕緊把手合嚴實,畢竟化血映心鈴蟲是欒鳳閣的秘密之物,還是不宜為外人看見。

李三見亂影下意識地握了一下手掌,還以為她緊張,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你,那天講的故事,是假的吧?」

亂影听李三問這個問題,一愣之下,又感覺很悲傷。她跟李三之前只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送搖木木去通廟當鋪,他是那個在當鋪里給自己端茶倒水的傻瓜;第二次則是出了通廟當鋪往回走的路上,他是那個差點把自己逼到絕境然後殺了自己的殺手。

其實,那兩次見面,也可以說是一次。

在那次見面中,亂影只講了一個故事,那就是她和搖青天、搖木木的關系。亂影心里很喜歡搖青天,搖青天卻早已心有所屬。不過是一個「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的苦情故事。

那天,鳳九桑閣主拿噬心七節鈴蟲試驗過他們的感情之後,亂影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認為搖青天也是同樣喜歡她了。當晚,亂影傷心絕望地沖進了雨中,更讓她傷心絕望的是,搖青天並沒有直接追她出來。之後的這幾天,亂影也沒有見過搖青天。

此刻李三問起那個故事,引起了亂影的傷心之事。亂影怕眼淚掉下來,便微微抬起頭,神色哀傷地說道︰「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吧。」

李三听完亂影的回答,心里一股暖流涌過。李三也知道,看亂影的打扮和年紀,她肯定是沒有結過婚的,更不用說有搖木木那麼大的一個兒子了。但是听到亂影默認那個故事是假的,心里還是忍不住有些激動。可當李三欣喜地看向亂影時,他忽然從亂影的表情中讀出了一些不該讀出的東西,心里從剛才的悸動,瞬間降落為酸疼。

二人就這麼肩並肩,跟著化血映心鈴蟲的指引往前走著。過了許久,李三才哽咽著說道︰「你,更希望那個故事是真的吧。哪怕……哪怕那並不是一個幸福的故事……」

亂影心里一驚,李三居然看出了她心里的感情,便轉過頭遠離李三的視線,閉著眼楮故作平靜地說道︰「你說是,就是吧。」

看著亂影的表現,李三知道自己已不必再說話。因為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所有的話,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既然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又何必再多說,惱人惱己,浪費口舌而已。

二人繼續慢慢地往前走,忽然前方就沒有很明顯的路了,四周也很是荒蕪,似乎到了蟠桃山莊一個沒人來過的偏僻的地方。根據化血映心鈴蟲的提示,他們現在應該往下走!那麼,就是地下房間!

可是,地下房間的入口在哪里?

亂影和李三不敢打草驚蛇,在化血映心鈴蟲能感應到的地方全都仔細找了一遍,可惜連一點不尋常的線索都沒有發現!怎麼下去,難道是直接遁土?亂影和李二都不是土撥鼠,自然不會遁土打洞。

在他們毫無辦法的時候,時間卻在一點一點地流逝。等到寅時過完,天就會慢慢轉亮,蟠桃山莊里就不會如此安靜。而且,耽擱的時間越久,孩子就越危險。

可現在,東方的天空已經是極至的黑暗了,下一刻,就會慢慢變亮。

李三不知道亂影有化血映心鈴蟲的指示,邊找著入口邊往遠處走著,越找越遠。忽然,李三隱隱約約地看見在那邊的一座小木屋旁邊,有一只肥肥大大的影子在蠕動,周圍是及腰的一些花卉。

因為天比較黑,李三看的不是很清楚,便叫上亂影一起走了過去。

走到近處一看,原來是一只肥肥大大的花豬在地上拱。這只花豬,正是花和尚養的,名叫大肥,只是李三和亂影都不知道。

花豬拱的地方,有幾棵花卉,跟周圍長的花卉並無區別。李三感到花豬的行為很奇怪,便伸手拔了拔其中的一棵,他這一拔,竟然把這棵花卉連根拔起!李三知道此處定有蹊蹺,趕緊把花豬拱的地方的花卉全部拔了拔,最後拔出了一個直徑約四尺的圓形空地。

李三拿起彎月金刀的刀鞘,在上面敲了敲,頗為肯定地說道︰「這下面是空的!」

「嗯。」亂影動了動自己的左手說道。如果這里真是地下密道入口的話,化血映心鈴蟲一定能指引他們找到孩子。

李二拿那幾棵拔掉的花卉枝干做工具,在圓形區域上挖,挖了兩尺左右,踫到了硬硬的類似于石板的東西。李三便把上面的土全部挖出來,到了接觸石板的地方時,李三居然看到了幾條蛇!定楮一看,原來這些蛇是已經被烤熟的,而且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李三用花卉的枝干把蛇挑出來扔在地上之後,那只花豬趕緊迫不及待地跑過去吃。

李三頓悟,難怪花豬在這里拱,原來是有人把烤蛇肉埋在這里!看來,是有人故意要引他們下去!下面是什麼?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跟他們通廟當鋪的地下房間一樣,埋伏有很多箭?

李三看著完全**出來的圓形石板出神,花豬在大口吃著烤蛇肉。忽然,花豬痛苦地叫了一聲,然後吐出了一個東西,亂影走過去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把鑰匙!

看來非但是有人把他們引過來,還在蛇肚里留了鑰匙教他們怎麼進去!

亂影拿著鑰匙堅定地看了李三一眼,二人決定下去一探究竟。李三用力掀起石板,石板便像門一樣打開了。下面是深深淺淺的石階,因為黑暗,幾乎什麼都看不清。

李三先跳下去之後,手伸向了亂影,亂影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右手伸給了李三。李三牽著亂影的手,在前面一步一步地探著路,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大意,也不敢品味此時的風光旖旎。

底下的路黑暗而且曲折,還有一些岔路,岔路沒有什麼危險,但是會讓人越繞越遠。亂影有化血映心鈴蟲的指引,便沒有繞彎路,走了一刻鐘左右,便看見了一個發出光亮的小屋。

在黑暗的地下通道里,這間發出光亮的小屋,顯得詭異而又恐怖。但是根據化血映心鈴蟲的指示,孩子,就在那里!

李三和亂影小心翼翼地慢慢靠了過去,才發現這間發出光亮的小屋旁邊,還有一些狹窄而矮小的房間。李三點破了這間發出光亮的小屋的窗戶紙,看見里面鍋爐里的炭火燒的正旺,一個黝黑的漢子在鍋爐邊打著瞌睡。

李三準備拉著亂影的手走進去時,亂影卻輕輕地把手抽了出來,跟在李三身後。李三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把左手收回,虛抓著,繼續走在前面給亂影開路。

這間小屋的門沒有鎖,因為根本就沒有人來,或者,知道這里並來這里的人,是不用對他保密的。

李三和亂影悄然走了進去,然後鬼魅一般快速從黝黑的漢子後面飄過。黝黑的漢子一直打著盹兒,發出響亮的鼾聲,似乎因為這里太久沒有人來而完全放松了警惕。

根據化血映心鈴蟲的感應,亂影走到了旁邊的一間小屋,掏出剛才花豬吐出的鑰匙一試,門果真被打開了!

李三和亂影輕輕推門走了進去,看到搖木木正摟著青蟬半躺在牆角里,另外兩個男孩子則躺在地上。他們四個中只有搖木木沒有中迷藥,也只有他一個人在醒著。

搖木木看到亂影走了進來,感覺有點驚喜,眼楮發光地看著亂影。搖木木又發現,走在亂影後面的,還有一個人,而且那個人赫然就是通廟當鋪的李三!搖木木一直以為李三傻乎乎的,此時看來,李三完全沒有傻氣的樣子。但既然李三是跟亂影一起來的,搖木木也沒有說話。

李三過去抱起青蟬,走在前面,到門口的時候,還往回看了一眼,眼楮里流露出一些不忍,但又沒辦法再把另外兩個孩子一同抱走。亂影牽著搖木木走在後面,輕聲地走出了這間小屋子,出來時還把那間小屋的門像開始一樣鎖好,沒有人進去過的痕跡。

李三和亂影他們四個,沿著原路返回。因為地下密道太黑而且路不平坦,青蟬慢慢地醒轉了過來。快走到出洞口時,搖木木突然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陶瓷女圭女圭,女圭女圭有兩根手指大小,是一個小女孩的模樣,雖算不上工藝品一般精致,卻也很是可愛。

搖木木遲疑了一下,把陶瓷女圭女圭遞向了青蟬,小聲地說道︰「這個,送你。」

青蟬剛醒過來不久,臉還有些紅撲撲的,看見搖木木送的陶瓷女圭女圭,便趕緊接了過來,高興地說道︰「謝謝你,木頭。」

青蟬長這麼大,印象中只是跟著爺爺到處流浪,爺爺不怎麼給她買這些玩意兒,也從來沒有人給她過小玩具。所以看見搖木木遞給她的陶瓷女圭女圭,忽然就很開心。

李三和亂影看著他們兩個的這一幕,都轉開了頭,各自有些傷感。

走到了地道的盡頭就要上去時,搖木木突然變得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其實我……我……」

「嗯?你說什麼,木頭?」青蟬見搖木木沒有說完,便眼楮滴溜溜地看著他,開口問道。

「沒……沒什麼……」搖木木頹然說道。

其實搖木木以為出了地道,他就會跟著亂影走,而青蟬則會被李三帶走,所以送她了一個陶瓷女圭女圭,還想把他並不叫「搖木木」的事情告訴青蟬。但看亂影也在旁邊,搖木木始終沒有說出口。那個陶瓷女圭女圭對搖木木的意義,也只有搖木木自己才知道。

「臭木頭。」青蟬見搖木木不回答,便咕噥著說了一句,沒把搖木木的話放在心上。

片刻便到了地道的出口處,四個人上去之後,李三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亂影。心里卻暗自愧疚,他連搖木木一個小孩子都不如。他沒有勇氣,或者說,亂影根本就不給他表現勇氣的機會。

「此地不宜久留,青蟬,我可以帶著她去找她爺爺。」亂影輕輕地說道。很明顯,她這句話是說給李三听,但說的時候,卻只是看著青蟬。

「嗯。」李三淡淡說了一句,扭頭走了。

對于李三而言,看著亂影從他身邊走開,還不如自己先走,免得太多的傷感流露出來被他們發現。亂影說什麼,李三都相信,他更相信的是他的直覺,那就是亂影不會騙他。

亂影也領著搖木木和青蟬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四個人中,只有搖木木最高興,因為青蟬走的路,他又能多陪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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