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訣之曲盡終殤 【045】 霧里看花朦朧里看戲

作者 ︰ 周芷若

听戲樓果真就是听戲樓,這里的排場,絕對是別處的任何一個戲園子都無法相比的。那這無法相比的听戲樓里,都有些什麼呢?自然是有別處所沒有的東西。

比如,有又白又胖又矮的老板戲老六,有地位尊崇的財神小王爺南無彥,還有,欒鳳閣鳳閣主釀的美酒。這些,雖說不上是稀世奇珍,但卻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其實,青蟬也是獨一無二的,因為,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能說世界上只有一個皇帝,所以皇帝才是獨一無二的,世界上有很多平民百姓,百姓就不是獨一無二的了。皇帝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個百姓也同樣是獨一無二的。相同的只是身份,不同的是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所以,听到听戲樓一樓大廳里開戲的鼓聲響起時,獨一無二的戲老六、獨一無二的鳳九桑、和獨一無二的青蟬,他們三個一起慢慢地從二樓的包廂里走了出來,到一樓去欣賞這獨一無二的白戲子、獨一無二的戲曲,還有,獨一無二的每一個听眾。

戲老六在前面帶路,鳳九桑便跟著他來到了前排上好的座位,作為戲老六的生意伙伴,鳳九桑當然有資格坐一個很好的座位。比鳳九桑更有資格坐一個更好的座位的人,便是戲老六的財神,南無彥。而且此時,南無彥已經坐在了更好的座位上,那便是正對著戲台子中間的第一排。

這時,好戲還沒有開始,听戲樓里還是一片混亂的嘈雜聲,伴有很多人來來往往地走動。當然,有更多的人是在喝桌子上擺的美酒,吃桌子上擺的點心。只看不吃,豈不是侮辱了這些美酒和點心存在的價值?

「這個座位是專程為鳳閣主留下的,還望鳳閣主莫要嫌棄才好。」戲老六把鳳九桑引到了南無彥右邊的座位,笑著說道。一回頭,才發現鳳九桑旁邊的青蟬此刻已經不見了,然後繼續笑著說道︰「看來,鳳閣主要壓壓火氣,不要發怒才是。」

鳳九桑看戲老六臉上的笑容有些奇怪,不知他為何要讓自己忍住不發火,當下笑著說道︰「多謝六老板的一片美意,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哪里會有嫌棄之說?」

鳳九桑說完,準備拉著青蟬一起坐下,才看見青蟬已經不在自己旁邊跟著。這時才明白,原來戲老六讓自己忍著不發火,原來是為了這件事。便趕緊在听戲樓里東張西望,可惜此時人到處走動,並未發現青蟬的身影。

鳳九桑剛剛坐下,旁邊的南無彥就端了一杯酒走過來,笑著對戲老六說道︰「六老板,說好的引薦呢?」

鳳九桑笑看向南無彥,見他一身華貴的錦緞衣服,桌子邊還站著兩個目光炯炯的僕人,便笑著說道︰「見過南無小王爺!」

戲老六一听鳳九桑一語道破了南無彥的身份,當下便哈哈大笑著說道︰「原來二位早已相識,看來小王爺讓老夫引薦,是純屬說笑啊!虧老夫我竟然還信以為真了!」

誰知此時,鳳九桑和南無彥竟然異口同聲地說道︰「久已聞名,未曾見面。♀」

二人話音一起落下時,三人相視哈哈大笑。

鳳九桑這才繼續笑著解釋道︰「整個五行城中,能穿著這般華貴的衣服來泡戲園子,除了南無小王爺,還會有第二個人嗎?正常的情況下,穿這等名貴衣服的人,不來戲園子;來戲園子的人,穿不起這等名貴的衣服。」

戲老六定了定氣息,大笑著說道︰「好一個心有靈犀!那你們就相互敬一杯酒,就算老夫引薦你們認識了,何如?」

戲老六說著,倒了兩杯酒,分別遞給南無彥和鳳九桑。二人接過酒杯,相視會心一笑,然後仰頭一飲而盡。喝完,二人便把酒杯向下,示意相互尊敬,一滴不剩。

戲老六看南無彥和鳳九桑二人喝的爽快,又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二位既已相識,就且坐下慢慢暢談。老夫我還要去後面忙一些俗事,就不打擾二位了。」說完,微微抱拳告別。

戲老六走之後,南無彥和鳳九桑相請著坐了下來,隨性地聊一些話,等待著好戲的開場,和今天的真正主角上場。就是那個能讓鐵公雞大出血的戲子,或者說是,听戲樓的搖錢樹。

鳳九桑跟戲老六在前面說笑著走路時,青蟬覺得跟在他們後面很無趣。既然很無趣,那就不跟在他們後面。所以,在未得到鳳九桑允許的情況下,青蟬已經獨自開溜了。哪怕回到欒鳳閣的時候挨一頓板子,青蟬心里似乎也默默地認了。因為,青蟬知道,無論如何九姐姐都不會打她板子的,頂多也就是罰她呆在房間里閉門思過,不準出去玩耍而已。

听戲樓的大廳很大,戲台子坐東朝西,觀眾席位上擺著的美酒、小菜、點心,看起來都很有誘惑力。即便這三天的門檻很高,听戲樓里還是黑壓壓地坐滿了人。既然鐵公雞肯大出血,收到請柬的人,怎麼會錯過這個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而不來喝一口鐵公雞的血呢?

青蟬隨意地走在這些人中間,看著他們的各種奇形百態。因為,青蟬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便穿著同樣的衣服、說著同樣的話語,但他們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語氣還是會有些不同的。♀正是這些不同,才造就了每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如此說來,每個桌子上的點心,也可以算作是獨一無二的。所以,青蟬就穿梭在這麼獨一無二的桌子與點心之間,想把各個桌子上的美食品嘗一遍。青蟬想知道,這個桌子上的桂花糕和那個桌子上的桂花糕吃起來有何不同,也想知道這個桌子邊的人,與那個桌子邊的一頭豬有什麼不同。

豬?正當青蟬饒有興致地把人與豬作對比時,忽然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小聲喊道︰「小妖精!」

青蟬一听到這個稱呼,當即把目光從桌子邊的一頭小豬身上漸漸抬高,眼楮滴溜溜一轉,才看到一個白白胖胖的和尚,正準備大叫著喊「花和尚」時,見花和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青蟬當下也沒大叫,躡手躡腳地從人群中穿過去,走到了花和尚的身邊。

「小妖精,七年不見,你怎麼還是這麼瘦啊?」花和尚一見青蟬走了過來,便嘟著嘴假裝不高興地說道,然後圍著她轉了一圈,打量的很仔細。

青蟬得意地一笑,小臉往上一揚,然後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花和尚的光頭上,笑嘻嘻地說道︰「胖和尚,七年不見了,你居然還能認出來我!只是,為什麼這頭豬不是大肥了?難道是你喜新厭舊,換了口味,喜歡上了這頭這麼小的豬?」

花和尚的頭被青蟬用力一打,似乎很疼地揉著頭,然後不高興地說道︰「小妖精!就算你瘦成白骨精,我也照樣能一眼認出你!就算八十年不見,我還是能一眼認出你!另外,我要天天給你烤蛇肉吃,非把你養得白白胖胖不可,看你還好不好意思笑我!別提大肥,提起它我就傷心,你能很輕易地活七年,可是大肥不是你!它只是一頭……一頭很可愛的豬!」

其實青蟬打在花和尚頭上的這一巴掌,對花和尚來說,跟抓癢癢差不多。花和尚的光頭,既然能抵擋得住七年前青遠用力劈下來的鐵拐,難道還禁不住青蟬這小姑娘的一巴掌?而且隨著時日的增長,花和尚光頭的抗打能力,也應該是與日俱增才對。

青蟬得意地笑著搖頭,說道︰「我不吃!我不吃!我就不吃!」這時青蟬才發現花和尚只有一個人來,也沒在座位上坐著,便好奇地眨著眼楮繼續說道,「花和尚,那個莫名其妙的灰衣和尚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來?還有,你沒有請柬,是偷偷進來的,對不對?」青蟬說罷,直直地看著花和尚,想從他嘴里套出一些話來。

花和尚無奈,只得搔著頭,磨磨唧唧地說道︰「我師兄是一個和尚,他怎麼會來听戲呢!再說,我好腿好腳的,想到哪里便到哪里,為什麼非得跟別人一起來?」

「你師兄是和尚,不來听戲,難道你就不是和尚?你怎麼還來听戲?你肯定沒有請柬,對不對?你再不承認,我就大聲叫人了,把你轟出去!」青蟬說著,作勢大叫,去威脅花和尚。

花和尚趕緊求饒般地說道︰「小妖精!我說,我說還不成嗎!你知道的,我是一個‘花和尚’,喝酒、吃肉、看戲,什麼事都干的!可我只是一個很窮的花和尚,沒有錢,沒有地位,所以我確實沒有請柬,也沒有座位……」花和尚說著,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

「這有什麼呀!其實我也沒有請柬……」青蟬見花和尚說了實話,便得意地嘿嘿一笑。青蟬也不算說了謊話,因為她確實沒有請柬,但是鳳九桑有,那便足夠了。

正當青蟬與花和尚小聲地說話時,卻見整個听戲樓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地坐著,凝神地睜大眼楮往前面的戲台子上看。

青蟬猜測是那個叫「白芷」的戲子就要出場了,當下也閉上了嘴巴。花和尚把這頭小豬裝在袖子里,拉著青蟬,彎腰走到坐席的最後面,然後二人找了個高高的台階靠著坐了下來。這里雖然沒有鳳九桑前排中間的位置好,但是這里有花和尚,重點是還有自由,青蟬當然更喜歡有自由的地方。

這時,听戲樓的大廳里突然一片黑暗,如夜晚一樣伸手不見五指。眾人不知是何原因,剛才習慣于光明的眼楮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便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陣驚呼。

瞬息的黑暗過後,大廳里掛著的紅燈籠,竟然一盞一盞地從戲台子的左邊順次亮了起來,一直慢慢地繞過整個听戲樓的大廳,亮回到戲台子的右邊。眾人這才發現,戲台子的上方,掛的全是紅燈籠,點亮之後,除了能給戲台供應合適的光線外,還擺出了各種造型做裝飾。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剛才瞬間的黑暗,是因為听戲樓大廳的窗簾全部被拉上了。之後再點亮大廳里掛著的紅燈籠,恢復朦朧的光線後,真是美到極致,同時也把所有人的胃口吊到了極致。

霧里看花,朦朧看戲子,這時候的花和戲子,便會美的異常,美的有些不真實。

想清楚了這一點的听眾們,便把剛才的驚呼聲,換成了驚訝的贊美聲。

戲老六站在二樓高處看著一樓大廳里的變化,笑的非常開心,然後向旁邊站著的同樣笑眯眯的總管園春說道︰「園總管,這戲台子的設計很不錯,重重有賞!」園春一听,笑的更加開心了,連忙道謝︰「謝六老板,只有好好地跟著您,小的才有肉吃!」

正在大家驚嘆于這紅燈籠的設計巧妙之時,見一個人逶迤地拖著戲袍走上了戲台子。只見這個戲子穿著一身淺淺的青色戲袍,邁著細碎的步法站到了戲台子的中央,背對著大家,然後輕甩水袖,開始嬌聲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一句唱畢,四座皆驚!如此好的唱腔與音色,絕對是人間少有,即便是天上,也未必能找到一個!

大家知道這便是那位能讓戲老六大出血的寶貝兒戲子,白芷。若非提前知道白芷是一個男子,單听他的聲音,眾人必定誤以為他是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而且此時,白芷背對著大家,其實大家心里,也正把他當成了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一瞬間,掌聲雷動,響徹了整個听戲樓的大廳。戲老六當然也笑得更加開心了,第一步棋便能有如此效果,往後的幾步棋,更是可想而知了。相信這次的大出血,很快就能回本。

雖然不能看到白芷的正面長相,但從背後的身形,或者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青蟬總覺得,跟他有一種熟悉的親近之感。

據說他是從遙遠的南疆來的,自己怎麼可能見過他?莫非真的是因為自己穿了一身男裝、他穿了一身女裝,然後心里想要上前去調戲他?青蟬想著,趕緊搖搖頭使自己的大腦清醒一下。胡思亂想是一種病,嚴重時是會要命的。

青蟬努力清醒之後,才認真地听白芷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

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

瞧不盡鏡里花容瘦,

展不開的眉頭,

挨不明的更漏。

啊……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

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一節唱完,眾人還沉溺在這繞梁的余音之中時,卻見白芷用水袖遮了半邊臉,輕輕地低眸轉過身來,慢慢站定後,又用淒婉哀怨的眼神掃視了大廳。眾人只以為白芷嗓音姣好,這時看到他的正面,才知道,他的五官,幾乎是跟嗓音一樣好。

真不知道白芷現在的樣子,能讓多少女子自卑到去跳五行城東南處的西湖。大家听著白芷嬌媚的嗓音,看著他的女子的裝扮和溫婉的眼神,便隨著他的戲,一起沉浸在這一份獨有的淒涼之中。

所有人都被這種氛圍所感染,大廳里一片清冷的安靜。正在這時,卻听到一個女子同樣淒絕的聲音,有些驚訝和質問般地說道︰「是你!」手里拿的折扇,也同時「 啷」一聲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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