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訣之曲盡終殤 【046】 重逢時你的樣子

作者 ︰ 周芷若

大廳里的寧靜被一個女子的聲音打破時,大家齊齊地扭頭去找尋這個聲音的來源。♀

卻見一個穿著男子白衫、束著頭發的人在最後一排的台階處站著。看她的臉色和身材,顯然是女扮男裝。這女子旁邊還有一個胖胖的和尚,正拉著她示意不讓她站起來,可她臉上卻是一片不為所動的堅決表情。

這女子,正是青蟬,旁邊的胖和尚便是花和尚。

花和尚見大家齊齊地往後望了過來,趕緊松開拉著青蟬衣襟的手,然後對著大家嘿嘿一笑,立刻裝出一種「其實我跟她不熟」的樣子。花和尚袖子里的小豬也趁機露出頭來,驚奇的看著大廳里正看向他們的眾多人,小小的豬眼里,似乎充滿了好奇。

听到那一聲「是你」時,戲台子上的白芷也抬起頭看向了這邊,和大家的目光揉合在一起。

既然她能一眼認出穿成這樣的他,難道他就不能同樣一眼認出現在的她嗎?

站在戲台子中央的白芷,正是七年前青蟬在通廟當鋪認識的搖木木,之後還一起在蟠桃山莊經歷了不大不小的生死。當時,他們都還只是小孩子,不明白感情的分量。

青蟬第一次見搖木木,便送他了一個「木頭」的綽號,其實,他也給青蟬了一個「青蟲」的雅號,只是青蟬不知道。在亂影和李三把他們從鐵漢的地下密室救出來之後,搖木木送給了青蟬一個陶瓷女圭女圭,青蟬很開心,便把那個陶瓷女圭女圭留在了身邊。這一留,就是七年,每當青蟬沒有玩伴,想起那個叫「木頭」的男孩子時,都會拿出這個陶瓷女圭女圭看上半天。

當時,搖木木本想告訴青蟬,其實他不叫「搖木木」,也不是搖青天和亂影的兒子,只可惜,礙于亂影在場,他並沒有說出來。他本來的名字,叫白芷,也就是現在用的這個名字。搖木木,只是鳳九桑隨便給白芷的新身份的一個稱號而已。

也許青蟬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七年未見,再次見到時不是重逢的喜悅,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怨。難道真的是被他剛才唱的那曲戲所感染了?是,又不像是。

戲里面,有著深濃的悲愁。這悲愁,不是一時的疼痛,而是每日每夜都揮之不去、綿延了一個個春秋冬夏的疼痛。無以言說,無以排解,無法稀釋,更無法忘卻。

是什麼樣的疼痛能如此蕩人心魄、**蝕骨?

只有相思。

那麼,戲外面呢?是否也有同樣蕩人心魄、**蝕骨的相思?

青蟬直直地盯著戲台子上的白芷,戲台子上的白芷也同樣直直地盯著青蟬。♀二人相視之下,再無多余的言語,忍不住眼中淚光點點。

也許,這就是重逢,這就是喜悅。只是白芷的眼楮里,卻沒有像青蟬一樣,閃著不可相信的驚喜。他的眼光只是淡淡的,充滿了讓人憐惜的哀愁,仿佛他早已料到她也在這里。即便她在這里又如何,他們之間,隔著的,又豈止是這大廳里的眾人?

反抗不過的,是命運,難以回頭的,是曾經。

青蟬呆呆地注視著戲台子上的白芷時,也呆呆地邁開了腳步,仿佛一個木頭人一般,僵硬地向他走去。

大廳里的眾人不解地看著這一幕,不明白這個剛到五行城的戲子,與這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有什麼關系。所以,眾人都隨著心里的好奇,默默地看著他們二人。

在青蟬的腳步所到之處,眾人都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路。一瞬間,這條道路已經從青蟬面前伸展到了戲台子前面,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卻讓青蟬走的異常久遠。

大廳里的眾人都看到了發生的這一切,鳳九桑當然也看到了,她當然也看到了跟青蟬一起坐在後面的花和尚。奇怪的是,鳳九桑似乎並沒有對青蟬的行為感到生氣。如果看的仔細,還能看到,其實鳳九桑的臉上隱隱含著些笑意。這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戲老六一直站在二樓看著一樓的境況,此時看到樓下的這一幕時,似乎若有所思,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是,明白歸明白,若是有人阻止了戲老六的發財路,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出來阻攔的。但戲老六也認出了這個小姑娘便是鳳九桑帶來的青蟬,礙于鳳九桑的面子,當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園春看到這一切時,更是嚇得目瞪口呆,生怕戲老六怪罪他安排失當。這時,卻見戲老六招手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他便趕緊跑到一樓大廳里的鳳九桑身邊,同樣小聲地對她說了一句話。

這時,青蟬在戲台子上的白芷的注視下,已經走到了戲台子左邊前面第二排的位置。而且,青蟬還在呆呆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正當鳳九桑準備站起來走過去拉住青蟬坐下時,突然有一個穿著白衣、拿著折扇的男子攔在了青蟬的面前,只听這男子溫婉地笑著說道︰「小青娘子,你也來看戲啦?」

這男子,正是荷出塵,那個第一次見青蟬便叫她「娘子」的男人。

青蟬當然听出了這人就是荷出塵,但是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也沒有答話,仍然呆呆地往前走去。她的心里,只有七年未見的他。

荷出塵便更加靠近了青蟬,想去輕輕地拉著她的手。青蟬此時全副身心都在白芷身上,自己的身體仿佛變得不受控制,只是那麼呆呆地往前走。當荷出塵的手過來拉她的手時,她竟然連躲避都不知。可是手剛被荷出塵拉住之後,青蟬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只有兩條腿可以動了,仿佛被荷出塵施了魔法一般,上半身僵硬不說,連思維也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

原來荷出塵借故去拉青蟬的手時,順勢捏住了她手上的一個穴道,讓她的思維和身體都受到了控制,完全無法再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荷出塵看著青蟬,又笑著說道︰「小青娘子,你是不是覺得這大廳里太悶了,要不我帶你出去透透氣如何?」荷出塵說著,拉著青蟬的手往旁邊走,錯開了本來往戲台子上前的步伐。

眾人看青蟬乖乖地被荷出塵拉著,轉了方向往外走去,還以為她真的是他的娘子。想起來剛才她還為台上的戲子失魂落魄的樣子,當下忍不住各種嘲笑,大廳里一片亂糟糟。

「都有相公了,還穿著男裝來調戲一個戲子,當真是不知羞恥,想男人想瘋了吧!」

「哈哈,真是的,這次被相公抓回去,更有的好戲啦!恐怕比這听戲樓里的戲還要好吧!」

「床頭打架床尾和,人家的事情人家自己解決,咱們還是別管人家小兩口的閑事啦!」

……

荷出塵拉著青蟬,還沒有走到大廳外面,他們當然能听到眾人口中這些無中生有的評價。

荷出塵只是笑著不說話,繼續拉著青蟬往前走,青蟬想說話辯解,甚至想出口大罵荷出塵,只可惜,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說不出話來的青蟬,扭頭狠狠地瞪著荷出塵。他不只耽誤了她的清白,為她贏來了罵名,還讓她錯過了等待了七年的重逢相視。

這些嘲笑的話語,白芷听得見,鳳九桑也听得見,大廳里的每一個人都听得見。在眾人的嘲笑聲還沒有落下之時,卻听白芷又繼續唱了起來,依然是那一句︰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眾人听到白芷的唱聲,大廳里瞬間又恢復到鴉雀無聲的安靜。只是覺得,這戲子的唱腔,比剛才的第一遍,又哀婉了很多。大約,是被剛才的事情影響到了吧。

青蟬被荷出塵拉著,走到了大廳的門口,只可惜,她此時連回頭看他一眼都做不到。其實,不看也好,他此時眼中的哀怨,只怕她也化解不了。下一個瞬間,她已經走到了門外,再也感受不到里面的悲哀。

戲老六看著大廳里一切恢復正常,又看看喘著氣跑上來復命的園春,忽然,又開心地笑了。

鳳九桑看著青蟬被一個男子拉了出去,又看到尾隨他們兩個追出去的花和尚,也只是微微一笑。剛才若不是戲老六讓鳳九桑阻止一下青蟬,她才懶得阻止,其實她的心里反倒想要看看青蟬能為白芷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因為這樣,鳳九桑便能知道,往後該怎樣合理地利用白芷,來制服這個無法無天的野丫頭。白芷與青蟬七年前幾日里在一起的情分,鳳九桑當然知道。若不然,鳳九桑何必一大早就給青蟬送飯過去,又故意把她引誘到這里來見白芷一面?

而且,既然有花和尚跟著,鳳九桑便不必再擔心青蟬的安危。因為鳳九桑知道,無論花和尚多麼十惡不赦、殺人不眨眼,他卻是會拼了性命也會保護好青蟬的。

這麼想著,鳳九桑便什麼煩心的事情都沒有了。既然沒有煩心的事情,那就安心坐下來听戲。鳳九桑抬頭,仔細打量著白芷,他已經從七年前那個倔強的小男孩長成了一個年輕的男子,而且,還這麼迷人。

鳳九桑想著,忍不住笑了,自己今天來听戲樓的收獲還是挺大的。七年了,自己辛苦釀了七年的美酒,終于就要醉倒全場了!

白芷仍舊在戲台子上唱著,他當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鳳九桑,只是他的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停留。

白芷知道,既然鳳九桑來了,青蟬也應該會來吧?在未到五行城里,他被亂影接住之時,亂影便給他說了這邊的大致狀況,包括青蟬在欒鳳閣里住了兩年。所以,在看到鳳九桑的時候,白芷的目光便已經開始尋覓青蟬了。最後一排的台階處,一個胖和尚的旁邊,那個穿白衫男裝的女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七年不見,她粉嘟嘟的臉蛋,還是那麼好看。

所以當青蟬怔怔地看著白芷說出「是你」,並向他走來時,白芷眼里並沒有多余的吃驚。只是,最後青蟬被一個陌生的男子拉走時,白芷除了眼楮里充斥了更多的哀怨,心里,也是充滿了酸疼。雖然,白芷很相信青蟬。

也許,吃醋與相信本就是兩碼事。感情太深重的時候,自己的情緒,是不會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相信歸相信,吃錯歸吃醋,這二者之間,似乎一點都不矛盾。

荷出塵拉著青蟬,一直走到了听戲樓外面很遠時,才放開了她的手。這時,青蟬也慢慢地恢復了知覺。能隨著自己的意願走動之後,青蟬氣沖沖地轉過頭,然後快速往听戲樓的方向走去。

荷出塵站著原處,不去拉青蟬,也不看她的背影,只是一改第一次見面時嬉皮笑臉的樣子,極其平靜地說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你大鬧听戲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白芷來的路上追殺他?你知不知道他們殺白芷的原因只是因為你?」

青蟬不是傻子,她雖然好奇荷出塵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情,但也感覺得到,他不會說這些謊話來騙自己。于是當下停下了腳步,不知道是該繼續往听戲樓里走,還是到別的什麼地方。

荷出塵听到青蟬的腳步聲停了下來,仍舊不去看她,只是繼續平靜地說道︰「人活在世上,猶如活在一個巨大的籠子里。人看鳥,覺得它是在一個很小的籠子里,但鳥看人,又何嘗不是在一個大一點的籠子里?哪里是籠子里面,哪里是籠子外面,沒人能說的清。誰比誰自由,誰比誰可憐,也同樣說不清。看起來雖然四處陽光,卻不知道哪一天走著走著就踫上籠子的邊緣了。這些看起來光明的自由,不過是處處加了大的限制。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邊界,誰都管不了誰,誰也救不了誰。所以,每個人能做的,無非就是注意著自己自由的邊界,別撞到頭破血流就好。」

荷出塵平靜地說著,青蟬卻不能平靜地听著。所以不能平靜的青蟬,就快速轉身回到荷出塵面前,雙手捶著他的胸口,發泄一般地說道︰「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看青蟬這樣捶打著自己,荷出塵也不加阻攔,只伸出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著,溫柔地說道︰「往後,你就會慢慢明白的。」

青蟬听到荷出塵的這句話,也不再捶他,忍不住伏在他的肩上失聲大哭起來。

荷出塵依舊溫柔地輕拍著青蟬,像是哄著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然後輕輕地說道︰「出來吧,我把青蟬交給你!」

這時,躲在一邊的花和尚才嘿嘿地笑著走了出來,對荷出塵說道︰「你怎麼跟我師兄有點像!」然後又看向大哭的青蟬,滿臉堆笑地說道,「小妖精,花叔叔帶你去玩吧!」

听到花和尚的聲音,青蟬趕緊把頭從荷出塵的肩上移開,用手抹了抹眼淚,有些抽噎地說道︰「花叔叔,我想回欒鳳閣里烤蛇肉!」

「好咧,咱們這就走!使勁兒鬧騰那群姑娘們去!」花和尚笑嘻嘻地說著,把雙手抱著的小豬扛在了肩上,帶著青蟬,往欒鳳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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