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成凰 簡陋的婚禮(萬更,送360字)

作者 ︰ 傾城留雁

「我不是有意的,你別嚎了行不行?」皺著眉看著賴在地上抽抽嗒嗒,臉皺得像包子一樣的拓跋蒼,孟溪月想要出言安撫幾句,卻實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舒愨鵡吭哧了半天想要擠出幾句安慰之詞,卻變成了河東獅吼。

看著氣急敗壞的孟溪月,拓跋蒼眼中帶著笑意,嘴上卻哼得更加淒慘︰「我真是命苦,隨著心愛的女人浪跡天涯,結果不出一個月她便喜新厭舊,想要殺人滅口另尋新歡。可憐我堂堂王爺,竟然流落到了暴尸荒野的地步。算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就……」

「夠了,你還有完沒完?」隨著拓跋蒼的嘮叨,孟溪月眉毛越扭越緊,終于忍耐不住抬腳踹上拓跋蒼的腿︰「想讓我怎麼道歉你就直說吧,別在這里哼哼唧唧的。」

見目的終于達到,拓跋蒼立刻變了臉色,嘻嘻一笑伸手在臉上揉了幾下,等松開手的時候,泫然欲泣的表情已經換成了嬉皮笑臉。「那你就親我一下。」

「你!」孟溪月被這話噎得臉紅脖子粗,正想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可是在看到他捂著肩膀的痛苦樣子之後,又下不去手了。猶豫再三,還是妥協地彎下了身子,飛快的在他臉上印下一吻,隨即起身跳到一邊鉭。

「這下可以了吧?快點起來回去了。」孟溪月紅著臉轉身撿起外衣穿上,催促著拓跋蒼。

「我只說讓你親我一口,又沒說親我一口就原諒你了。」拓跋蒼坐在地上不動,看著孟溪月面紅耳赤的俏模樣賊笑著道。「過來,讓爺回親一口。」

「你去死吧!」知道自己上了當,再看著拓跋蒼那一臉欠扁的笑,孟溪月羞惱之下,毫不猶豫出拳打在了那張賊笑的臉上抉。

又是一聲慘叫,驚得山中鳥雀撲簌飛起一片。

半個時辰後,孟溪月手中拎著兩只山雞滿臉慍色的回了村子。身後跟著的是鼻青臉腫的拓跋蒼,拿著半筐蘑菇小媳婦似的跟在後面。

「陳家妹子,這一大早就出去了啊?誒呀,陳兄弟你的臉怎麼了?」正在田間勞作的村民們笑著打招呼。此處民風淳樸,雖然不知道拓跋蒼和孟溪月的底細,卻還是熱情的收留了他們。除了收拾了一間閑置茅屋讓他們住下之外,見了面也是熱情的招呼。

住久了冷冰冰的皇宮,如此熱情的村民讓孟溪月二人頗為感動。

「沒事,他不小心撞在樹上了。」不等拓跋蒼開口,孟溪月搶先回答道。接著將手中的山雞遞給其中一個滿面皺紋的老人︰「昨天小栓子不是念叨著想吃肉嗎?這雞瘦了一點,先湊活著吃吧。」

「這……這怎麼可以?」小栓子是老人孫子,身體一直不好。尤其這兩天又生了病躺在榻上,眼看著那本就瘦弱的身子更加虛弱,只把這老人急得團團轉。也想過上山打幾只野味回來,可是無奈人老腿腳也不利索,次次空手而回。此刻見孟溪月遞上兩只五彩斑斕的山雞,頓時眼楮一亮,想收卻又不好意思。

「李伯,你就拿著吧,就當是你幫我們張羅住處的謝禮。」拓跋蒼也頂著一只黑眼圈笑著說道︰「我們原來就是獵戶出身,打只山雞再容易不過。若是你能給我們找來幾把趁手的武器,就是進山獵虎也不成問題。」

其實只要他願意,就是赤手空拳想要勝過猛虎也不是不可能。之所以這樣說,也是為了讓村民不至于懷疑他們的來歷。

看著二人態度堅決,老人這才接下了兩只山雞,嘴里連聲道謝。旁邊的村民見了,也忍不住心里暗贊這夫妻兩個不但相貌不凡,更有著一顆知恩圖報之心。當下更加熱情,徹底將他們視作了村中的一員。

……

「小月兒,在想什麼?」

山村的午後,靜寂而安詳。拓跋蒼看著院中樹蔭下躺椅上偎著的孟溪月,柔聲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自從吃完午飯之後,她便這樣看著天上浮雲發著呆,間或嘆息兩聲。昔日里沒心沒肺的神情不見,眼中滿滿都是驚惶和不安。不只是今天,自從他們住在這里之後,她便日日如此,時間越來越長,頻率也越來越高。

「我……」听到拓跋蒼問話,孟溪月下意識張嘴欲答。可是吐出一個字以後,卻又頓住了。

抬眸看向站在身前滿面擔憂關心之色的拓跋蒼,孟溪月有些悵然。

之前沉溺于皇宮內院的爭斗、久別重逢的狂喜,還有逃亡路

上的艱難,她一直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細細思考一些東西,或者說她潛意識里一直回避著這件事情。

直到他們安頓在這個寧靜的小山村之後,她再也沒有理由去逃避,唯有強迫自己細細思索。可是越想就越是不安,這個桀驁優秀的男子,到底喜歡她哪一點?

「怎麼了小月兒,你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覺察到了孟溪月的猶豫,拓跋蒼淡笑著坐在躺椅邊,伸手撫模著她烏黑順滑的發,聲音溫柔,眸光纏~綿。

听著拓跋蒼柔情似水的問話,看著他寵溺溫和的視線,孟溪月不知為何,竟然鼻子發酸。

是幸福來得太過突然的緣故嗎?為何她總是覺得這份感情難以捉模,就像是那困擾了她十余年的夢境一般,明明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卻又遠隔天涯般飄渺難尋。

深深吸了一口氣,孟溪月竭力平復下煩亂的心緒,終于下定決心坐起了身子,明眸牢牢鎖住拓跋蒼的眼,一字一頓道︰「蒼,我想問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認真回答我,實話實說。」

「什麼事?」拓跋蒼被孟溪月莊重的口吻弄得有些迷惑,撫模著她長發的手微微一頓,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頻率。「你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午後的陽光,明媚而刺眼。映照在拓跋蒼的臉上,像是戴上了薄薄的面具一般。

雖然眉眼依舊是那熟悉的俊朗,可是她竟有了一種看不清他的錯覺。考量再三,她還是問了出來。雖然知道這樣問很傻,卻也顧不得了。

拓跋蒼正襟危坐凝神細听,生怕漏听了孟溪月的問題。聚精會神許久,听到的竟是這樣的問題,頓時哭笑不得︰「原來你要問的就是這個啊,害得我提心吊膽了半天。」

「別打岔,快點說!」被拓跋蒼想笑不敢笑的表情弄得有些羞澀,孟溪月伸手狠狠掐了一下拓跋蒼的胳膊,借著大吼聲掩飾自己的緊張和忐忑。

她是真的想不通拓跋蒼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甚至不惜拋棄所有的權力地位,甘願冒著生命危險獻出免死金牌,與拓跋涵徹底撕破臉面,又千里追蹤從惜月王爺手中搶人,最後為她落了一個亡命天涯的結果。

午夜夢回,不知有多少次從夢中驚醒。她輾轉反側,總是覺得這份幸福令她不安,心底有一根弦叫囂著,戒備著,攪得她心亂如麻。

「這個嘛……」拓跋蒼刻意拖長了語調,翻著白眼望著頭上藍天白雲,好半天沒有動靜。直到孟溪月忍耐不住想要揮拳相向的時候,這才將視線落回到孟溪月身上,滿臉痛苦的說道︰「我也不知道。」

「你耍我?!」孟溪月緊張地等待了半天,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回答,頓時覺得受到了戲弄,氣得揚起拳頭便是一頓暴打。

拓跋蒼早有防備,矮身閃過孟溪月的拳頭,順手抓過一個鍋蓋頂在了頭上,烏龜一樣縮在角落里,一邊接受著孟溪月的拳腳,一邊嘻嘻笑道︰「沒有,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了你,只是在皇宮的屋頂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想要逗你,接近你。等到我發現自己愛上你的時候,已經難以自拔。這個過程很短暫,卻很真實。小月兒,請相信我,我是真的愛著你,和你相比,什麼都不重要。所以……」

說到這里,拓跋蒼忽然面色一正,拋掉鍋蓋伸手抓住孟溪月的粉拳,漆黑的瞳眸映照著午後燦爛的陽光,仿佛碎銀點點,執著深情地鎖住她的身影,清越的嗓音蘊含了生命的誓言︰「小月兒,嫁給我好嗎?雖然我不能給你錦衣玉食,可是我會把整顆心送給你。不論將來我們的命運會是如何,我都會誓死保護你。我會逗你開心,陪你難過,做你最貼心的出氣筒,陪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蒼……」他的話尚未說完,孟溪月早已經淚眼朦朧。原本糾纏于心的不安和惶惑瞬間化為雲煙。

這樣的男子何其珍貴,他為她做的事情天地動容,可是她卻庸人自擾,甚至懷疑他的真情。「我答應,我答應嫁給你!」

「小月兒!」

得到了期待的回答,拓跋蒼掩不住狂喜的心情,一把將孟溪月抱起轉了好幾個圈子,直到她頭暈目眩的時候這才放下,接著便一陣風般沖進屋里,抓起外袍運起輕功便飛出了院牆︰「我去買東西,你先睡一會兒吧!」

被拓跋蒼這個動作嚇得心驚肉跳,孟溪月急忙追出院子,卻已經失去了

他的影子。凝神傾听許久,確定四周並未旁人,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幸好這個茅屋在村尾,四周並無人家。否則被人看到了這一幕,他們輕則再次搬家浪跡天涯,重則被拓跋涵發現行蹤捉拿歸案。

「真是的,一點都不考慮後果。」輕聲念叨了一句,孟溪月抬手捂住羞紅的臉頰,轉身快步奔回了屋中。

……

惜月皇宮,太子府中。

「七弟,你怎麼才回來?」辛莫皺眉看著剛剛趕回的辛涯,惱火中又很是心疼。

不過才一個多月未見,他竟然消瘦了許多。

雖然洗去了風塵僕僕,卻掩不住那眼底眉梢間的憔悴和落寞。

昔日威風凜凜自得意滿的朔王爺,此刻再無半點意氣風發的樣子。

雖然擔心辛涯這古怪的樣子,可是那件事情辛莫還是要問清楚︰「你把那個識得上弦的女人弄到哪里去了?快點交出來還給拓跋涵。她不是什麼宮女,而是大漠國的妃子。這一下你闖了大禍了。若是處理不好,一定會引起兩國之間的戰爭。」

「我知道。」听到戰爭二字,辛涯眼中泛起異樣的光彩,不耐煩地打斷辛莫的話,語氣低沉卻又堅決。「可是這個女人,我要定了。即使會引起戰爭,我也一定要把她找回來做我的王妃。」

「七弟,你是不是瘋了?」

辛莫難以置信地看著辛涯,卻驚覺這幾日未見的功夫,給他的感覺竟然成熟了許多。

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辛莫關心的是辛涯說的另一句話︰「找回來?她去哪里了?」

「被大漠的王爺,拓跋涵的孿生兄弟拓跋蒼帶走了。」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這個名字,辛涯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忘不掉孟溪月看到拓跋蒼時那驚喜的樣子,忘不掉她呼喚拓跋蒼時那刻骨銘心的深情。

這個該死的男人,不但帶走了本該屬于他的女人,還徹底傷害了他的自尊,讓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一敗涂地的滋味。

「拓跋涵的孿生兄弟?」得到了這樣出乎預料的回答,辛莫也是大吃一驚。「就是那個被奪了皇位的無能閑王?據說他前陣子因為惹惱了拓跋涵,被削去了王爺之位趕出京城,怎麼會突然出現搶走那個女人?他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

「我怎麼知道!」怒氣沖沖大吼一聲,辛涯沒心情回答這一連串的問題,雙眸怒火炙炙,向著辛莫伸出手去︰「二哥,把你的親隨侍衛借我一用!」

「親隨侍衛?」辛莫一怔。「你的呢?」

「都潛入大漠去找那個拓跋蒼了。」辛涯眼中噴火。「縱然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他們!」

「你瘋了?!」辛莫嚇了一跳,難以置信地瞪著辛涯。「你把他們都譴去大漠,誰來護衛你的安全?還有,萬一被拓跋涵發現,誤會他們是奸細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該怎麼辦?你素來明理有見識,怎麼會鬧出如此魯莽之事?」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無論如何我都要得到那個女人!」辛涯見辛莫不允,只得丟出最後一個殺手 。「二哥,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苦苦尋找了多年的巫月族巫女。只要可以得到她,我們何懼與大漠一戰?」

「什麼?」辛莫大為驚訝,站起身虎目圓睜瞪著辛涯︰「七弟,你這消息是否可靠?之前不是只說她識得上弦而已,怎麼轉眼工夫竟然成了巫月巫女?」

「千真萬確。」

辛涯沒心情和辛莫詳細解釋,咬著牙追問道︰「二哥,我只問你一句,這親隨侍衛,你借是不借?」

「好,我借。」對于這個弟弟,辛莫向來倚重信賴,更不用說是這麼大的事情,當下點頭應允,喚進一個玄衣侍衛沉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們全權听從朔王爺調遣,不得有誤。」

「屬下明白!」玄衣侍衛也不多言,行禮之後立即退了出去。

「二哥,謝了。」辛涯沉聲道謝,拱手告退之後立刻安排這隊人馬潛入大漠。他要找到她,越快越好!

惜月皇族均有自己的專屬親隨侍衛,對自己主人的命令無條件服從,哪怕是刀山火海,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縱然是皇上,亦不能對其進行指派。辛涯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專門前來借

人。

孟溪月的身份,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

這一天過得格外漫長,孟溪月守在茅屋門口,眺望著回村的路。

拓跋蒼已經走了四五個時辰了還沒有回來,她著實有些擔心。眼看著月亮已經爬到中天,再也忍耐不住,回屋換上一身男裝便準備進城去尋他。

剛出院子,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個黑影急速而來,雖然距離尚遠,她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蒼,你終于回來了。」

「小月兒,你怎麼這幅打扮?」見孟溪月一身男裝,拓跋蒼先是詫異,隨即便明白了原委,上前擁住她縴細的腰身,動容道︰「是不是我去得太久,讓你擔心了?」

「嗯。」見拓跋蒼回來,孟溪月終于放了心。抬頭看到他身後背著的大包,有些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回家再看。」拓跋蒼笑著拉起孟溪月的手,一同回了那間簡陋的茅屋。

掩上門坐在榻邊,將她抱在膝上坐穩,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獻寶似的一樣樣拿出來交給孟溪月︰「這是木工家什,明天我先去砍些木料修繕一下這個房子,畢竟是要做新房,總要有個樣子。這是紅燭和喜帕,雖然及不上御制的那般精致,卻也算過得去了。因為銀票不能到錢莊去兌換,必須找個賭場折價,這才耽誤了時辰。對了,還有珠寶首飾,就算你不喜歡,可是總該有那麼三兩件,所以我也自作主張幫你挑選了……」

含在拓跋蒼的腿上,孟溪月並未在意他都買了些什麼,只是看著如孩子般興奮的他,滿心滿眼都是笑容。雖然這種逃亡的日子不知何時便會終止,可是能成為他的妻子,便是死也無憾了。

伸手至懷中模到一物,她的笑容更加堅定。有它在,無論將來找到他們的是拓跋涵還是辛涯,她都有自信可以保住拓跋蒼的性命。即使她會因此而成為巫月一族的罪人,也在所不惜!

而當面對拓跋蒼因為吉時而征詢她意見的時候,孟溪月毫不猶豫便將二人的洞房之夜定在了下個月的十五。

拓跋蒼不解其中緣由,只當她是想要借個滿月吉兆,寓意今後生活圓圓滿滿。

只有孟溪月自己心里有數,若是那辛涯說的不假,她在這望月之時將處~子之身交付給拓跋蒼,對他是極有好處的事情。

只不過這處~子之身,到底該如何交付才對呢?萬一拓跋蒼也不知道的話,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巫女血脈?

想到這里,孟溪月有些後悔。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和辛涯好好問清楚,也免得到時候出了岔子。

唉,真是令人擔心。

……

無論是喜是憂,時間一如既往般的平靜流淌。隨著天空明月由盈到虧又由虧到盈,望月之時越來越近。

夜色濃重,大漠皇宮的御花園中,白日里的繁花似錦此刻已經安睡,只留下寂寥冷清。

遣退了跟隨著的侍衛,拓跋涵獨自一人漫步在石子鋪就的甬道,雙手負在背後,抬頭仰望著那馬上就要成為滿圓的銀蟾,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都安排好了嗎?」

「是,屬下已經按照皇上的要求部署了人馬,保證萬無一失。」身邊的陰影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跪著的人影。身上的黑衣與夜色融合在一起,幽靈般鬼魅。

「很好。」拓跋涵聲音冰冷,「注意分寸,不要被她發現了你們的行蹤。還有,不要傷到了他。」

「屬下遵命。」黑影行禮之後悄然退下,復又消失在夜色之中。

樹影搖動,發出嘆息似的沙沙聲……

「你這樣做,真的不會後悔嗎?」四周無人之時,拓跋涵臉上冰冷的面具終于褪下,眺望著茫茫夜空,輕嘆一聲︰「若是你有一天開始後悔,那又該如何挽回這一切?千萬不要像父皇那般抱憾終身啊。」

……

穹廬般的夜空籠罩下,在遙遠的惜月都城,同樣有一個人尚未睡去。

「王爺,已經二更時分,你也該去歇息著了。」看著佇立在月色下的孤寂人影,服侍了辛涯十余年的乳母心疼不已。

這個聰明俊秀的小王爺

是她一手帶大的。雖然尊卑有別,可是在她心中,始終將他如同兒子般看待著。看著他在這一個月間茶飯不思,她又怎能不知他的心事?

雖然想要幫他分擔,無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在生活瑣事上伺候的更加周到,免得他身體承受不住。「過幾日便是太子殿下大婚之日,王爺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千萬熬不得夜啊。」

「是呀,馬上就到望月之時了。」辛涯雙拳驀地收緊,指甲刺在掌心,卻及不上他心中的痛。她既然知道了那個秘密,一定會選在十五那夜將自己的身子交給拓跋蒼吧?

想到那個畫面,辛涯目眥欲裂。顧不得時辰已晚,喝令手下更衣備馬,準備入宮覲見惜月皇帝求取兵符。

太久了,他已經等不及了!

「王爺!」

正當此時,忽然遠處長聲馬嘶,接著便是一個玄衣侍衛如風一般飄落進院,跪在辛涯面前沉聲道︰「屬下終于找到了人犯所在村落,同時發現另有一隊人馬埋伏在村子周圍。為免出現意外,屬下不敢輕舉妄動,只在外圍暗自部署,以免人犯逃月兌。」

「哈哈,好!」聞听尋到了孟溪月的下落,辛涯頭也不回向著身後乳母交代一聲︰「替我和二哥請罪,就說他大婚之期,我怕是趕不回來了!」

隨即縱身上馬,帶著侍衛沖進茫茫夜色沒了蹤影。只听得馬蹄聲漸行漸遠,最終亦消失不見。

「王爺,王爺!」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乳母急切大吼,想要喚住辛涯的腳步,卻無能為力。眼看著他消失在眼前,急忙轉身喚來兩個宮女,讓她們速速進宮分別通知皇帝和太子知曉。

「王爺,你千萬要小心為上啊。」安排好了一切,乳母喃喃自語,心中有濃烈的不安爬起,令她膽戰心驚。

……

外面的風雲變幻陰謀算計,孟溪月並不知曉。而面對即將到來的危機,她也並未察覺。

在這個偏僻荒涼的小小村落里,她每天的生活簡單而快樂。尤其是看著拓跋蒼每天忙里忙外為她們的婚事做著準備的時候,幸福就像是雨後的繁花,舒展著蔓延著,細細密密佔據著她的每一處心田。

那期待已久的日子,終于到來了。

「小月兒,委屈你了。」相擁坐在院中的長椅上,拓跋蒼低頭看著懷中臉頰暈紅的人兒,帶著愧疚輕聲低喃。

因為當初逃到這里的時候,他們編造的身世便是落難夫妻,所以今天的喜事,只能在暗中悄然進行。沒有祝福沒有觀禮,只有晚霞落日和明月銀輝見證著他們的婚期。

依偎在拓跋蒼的懷里,孟溪月閉目聆听著那沉穩的心跳,感受著那堅實的依靠,眼角唇邊是甜得化不開的幸福。

听到他這樣說,便微微睜開那清亮的明眸,搖頭輕笑道︰「哪里委屈呢?我從來不曾像此刻這樣幸福。雖然爹待我不薄,姐姐更是一門心思照顧我,可是失去記憶的惶恐,還是讓我心中忐忑。還有那滿是火焰和鮮血的夢,讓我心驚擔顫夜不能寐。下意識地,我想變得強大,即使有一天那噩夢中的情景成真,也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久而久之,早已經淡漠了自己女子的身份,直到……遇到了你。」

說到這里,孟溪月從拓跋蒼懷中輕輕掙月兌出來,抬眸望向那已經失去了最後一絲光輝的天際,臉上紅暈更甚,卻還是勇敢地將心中的感情傾訴而出︰「雖然嫁入皇宮的那段日子艱難而危機四伏,可是我卻慶幸無比。因為在那里,我遇到了你,一個可以為我舍去性命的執著男子。不管在別人眼中你是懦弱還是無能,但是在我心中,你是最溫暖的依靠,是我最偉岸的夫君。只要你喜歡,我願意糾正自己惡劣的性格,為你輕言軟語,為你柔情似水,更不惜為你付出一切,就如你待我一般。今晚的花燭之夜,便是我能給你的最大禮物。」

此話一語雙關,孟溪月說完之後,只覺自己的臉彷佛都要燒起來了。

「小月兒……」拓跋蒼同樣動情不已,伸手攬住她的腰身,柔聲低語︰「去換衣服吧,我再去布置一下。」

孟溪月輕輕答應一聲,羞紅著臉走到偏房,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大紅喜服換好,在唇上和雙腮生澀地涂上些許胭脂,銅鏡中的人兒頓時艷麗了許多。拿起龍鳳蓋頭將滾燙的臉兒遮住,眼前滿是喜慶的紅。

「小月兒,準備好了嗎?」

門外,響起拓跋蒼溫柔的聲音。孟溪月答應一聲,起身向著門口模索而去。尚未邁出兩步,探出的柔荑便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掌心。「小心,別磕踫到了。」

縱然隔著蓋頭,孟溪月依然可以感受到那滿是濃情蜜意的炙熱視線。手指輕收將他的手反握住,剛要抬步,身子已經騰空而起。

「看慣了你風風火火的樣子,如今這蓮步輕搖的速度真是讓人心急如焚。」拓跋蒼輕笑出聲,抱著孟溪月挑簾出了偏房,向著他們的新房走去。

蜷縮在拓跋蒼的懷里,孟溪月從未有過的順從。

沒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繁文縟節,沒有賓客齊聚鼓樂聲聲的喧鬧嘈雜,這樣的成親儀式,比最卑微的山民還要寒酸和簡陋,可是在孟溪月看來,這樣簡陋粗鄙的洞房,卻比那皇宮之中迎娶貴妃的儀式還要隆重。

他毫不掩飾的愛意和滾燙的情話讓她眩暈在完美的愛情里,絲毫沒有想到那讓她沉迷摯愛的人兒眼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那是與這情話和柔情完全不同的冰冷,微微勾起的唇角,帶著殘忍冷酷的笑容,就像是一只蟄伏已久的猛獸,看著已經落入了陷阱的獵物。

大紅的蓋頭,在孟溪月眼前絢爛出虛幻的美景,也遮擋住了這冷漠殘忍的笑容。編織著美好夢境的她,就這樣被拓跋蒼抱著,一步步走進那跳動著紅燭的新房。

將孟溪月輕輕放在榻上坐穩,拓跋蒼這才慢慢放手站直身子,視線在那描金的紅燭上掃過,再次落在孟溪月身上的時候,眸中的光彩已經如那躍動的火焰般炙熱多情。伸手扶住蓋頭上垂下的流蘇,一寸一寸露出下面掩著的緊張容顏,動作仔細溫柔,像是呵護著稀世的珍寶。

長睫像是風中的柳葉般顫抖,孟溪月昔日的威風和潑辣在這個時候已經蕩然無存。

垂眸看著身上艷紅的喜服,十指緊緊糾纏,掌心中已經全是汗水。

心,跳得不受控制,激烈慌亂得像是要從胸口躍出,回音震蕩在耳中,頭悶悶地像是做夢一般。

「小月兒,別怕,看著我。」孟溪月的羞窘緊張逃不過拓跋蒼的眼楮,輕輕上前一步,伸手托住她的下顎慢慢抬起,繁星般璀璨的眸光伴隨著他溫柔的呢喃,罌粟一般迷人︰「雖然早就知道你很美,可是此刻的你依然讓我驚艷。」

「又在胡說八道逗我玩了。」孟溪月的臉更加緋紅,想要拿出平時的氣勢掩蓋此刻的尷尬,可惜這聲嬌嗔絲毫沒有往日河東獅吼的氣魄,反倒是多了一絲軟語溫言的魅惑。視線在拓跋蒼臉上一掃而過便匆匆離開,只因一襲紅袍的他比往日更加俊美挺拔。

「怎麼會呢,我說的句句都是心里話。小月兒,喝過這交杯酒,我們就歇息吧。」燭光下,拓跋蒼的眸光格外絢爛,讓孟溪月想起了除夕看過的煙火。被那神情迷戀的眸光所迷,她壓根便沒有看到那絢爛之後所隱藏著的黑暗和陰謀。

早已經羞紅了臉頰,此時的孟溪月溫順得像一只收了利爪的貓,羞怯地將視線移開,卻不知該停留在何處。就這樣四處游移著,嬌羞地等待著。

看著孟溪月順從的模樣,拓跋蒼深邃漆黑的瞳眸深處突然騰起一股火焰,遮掩住了那片黑暗和陰謀,情~欲的沖動開始勃然欲發。

他想要這個女人,無關算計或是仇恨,只是單純的想要她,想要將她變成他的人!

「小月兒,我愛你……」在頭腦下達指令之前,這聲溫柔的呢喃已經溢出拓跋蒼的唇邊。像是陳年的女兒紅,透著最令人迷醉的馨香。伸出手臂攬在她的腰間,二人一並坐在那繡著並蒂蓮花的朱紅錦榻上。

「蒼,我也愛你,一生一世的愛你。」被這美酒迷醉,孟溪月忘記了羞澀,伸手扶在腰間拓跋蒼的手上,與他十指交纏,許下這一聲最莊重的誓言。

「我也是……」一生一世四個字,像是魔咒一般嵌入拓跋蒼的腦海,頓時驚醒了他的理智。魅惑溫柔的語氣戛然而止,有些突兀地寂靜了下來。

「一生一世」這四個字,他說不出口。

俯身吻上那涂著淺淡胭脂的紅唇,拓跋蒼用這種方式轉移了孟溪月的注意。籌劃已久的好戲,此刻已經開場!

望月之期,上弦之印,巫月族巫女最高貴神奇的血脈,馬上就是他的了!

跋蒼邪魅地笑著,眼角余光不著痕跡地掃過窗欞,破舊的窗紗掩不住那如銀的月色,任由其凌亂的灑落一地。

閉著眼接受那充滿炙熱情~欲的深吻,孟溪月腦中早已經一片空白。朦朦朧朧中,只覺他的唇漸漸離開她的,帶著溫潤的觸感,從耳邊游弋向下而去……

月已中天,時辰正好。

燭火溫柔,照出滿室旖旎……

夜幕像是一塊厚重的龜殼,沉甸甸壓在空曠的原野上。盛夏濕熱的空氣帶著白天的余威肆無忌憚地狂笑著。今夜似乎格外悶熱,就連那些喜歡在夜晚出現彈唱的蟋蟀草蜢之類,都靜靜地蟄伏起來,沒有半點動靜。

就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原野上,突然出現了十余匹快馬,一字排開沿著崎嶇的小路疾馳而來。

當先一人白衣黑馬,像是一輪皓月破開凝滯的夜色。待至近前,更可看出眉目如畫儒雅風~流,仿如畫中走出的人兒一般。

雖然身形尚顯瘦弱,可是看那騎乘的姿勢和魄力,卻絲毫不遜于身後跟隨的那些勁裝侍衛。

突然,遠處遙遙奔來一匹駿馬,身上騎乘之人搖搖晃晃。眼看著相聚不足七丈,突然身子一歪從馬上跌下,掙扎了兩下不再動彈。

白衣少年目光一凜,身後侍衛早已經沖出一人先行趕至倒地那人身邊,只看了一眼立刻語帶驚惶地跪地稟報︰「王爺,是侍衛長王鐸!」

白衣少年正是千里迢迢從惜月國趕來的朔王爺辛涯,王鐸正是他親隨侍衛的直屬負責之人。武功高強自不必說,一手暗器更是出神入化。

之前正是他找到了孟溪月的藏身之處並派人通稟,自己則親自帶人守在這村子旁邊,監視孟溪月的同時,也提防著另一隊來歷不明的人馬。

而此刻,本該守著孟溪月的他竟然會倒在這里,怎能不讓辛涯大驚失色?

當下躍下駿馬奔到王鐸身邊蹲下,鼻端立刻嗅到一股血腥之氣。借著月色伸手探上他的胸口,立刻感覺到了溫熱的血液順著手指滴落下來。

「王爺……」

見辛涯到來,王鐸長吁一口氣,接著便連咳幾聲吐出一汪淤血,氣若游絲般喘息道︰「快去……村子,有人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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