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正上來伺候鳳姐預備換衣裳,听說這話唬了一跳,道,「好好的並無疾病,怎麼說沒就沒了的?」一面轉身去替鳳姐尋了素淡衣裳出來換上,又卸了妝飾。
那人說︰「老爺天天修煉,定是功行圓滿,升仙去了。」
雖說賈珍父子並賈璉等皆不在家,鳳姐卻是經歷過上一回事的,只依著尤氏前世的作為,便命人先到玄真觀將所有的道士都鎖了起來,等珍大爺來家審問。一面命人備車,帶了旺兒一干家人媳婦出城。又請太醫看視到底系何病。
那些太醫素知賈敬導氣之術總屬虛誕,更至參星禮斗,守庚申,服靈砂,妄作虛為,過于勞神費力,反因此傷了性命的。如今見賈敬雖死,肚中堅硬似鐵,面皮嘴唇燒的紫絳皺裂。便向媳婦回說︰「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燒脹而歿。」
玄真觀那些道士都十分驚慌,只回道,「原是老爺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壞事,小道們也曾勸說‘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爺于今夜守庚申時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月兌去皮囊,自了去也。」
鳳姐一向是不信這些的,因著經歷過幻境虛無之事,反倒更覺得這些道士裝神弄鬼的可笑。因此只命鎖著,等賈珍來發放,且命人去飛馬報信。一面看視這里窄狹,不能停放,橫豎也不能進城的,忙裝裹好了,用軟轎抬至鐵檻寺來停放。
待尤氏和邢夫人回來時,已停放至鐵檻寺去了。尤氏也無別話,只和鳳姐掐指算來,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賈珍方能來到。目今天氣炎熱,實不得相待。遂第二日便命天文生擇了日期入殮。壽木已系早年備下寄在此廟的,甚是便宜。三日後便開喪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場來等賈珍。
因著尤氏不能回家,每日里依舊是鳳姐過來寧國府這邊幫著料理雜事。雖有賈薔幫著,終究人手不足,鳳姐便把賈芸賈菖兩個都弄了過來幫著執事不提。
且說賈珍聞了此信,即忙告假,並賈蓉是有職之人,禮部見當今隆敦孝弟,不敢自專,具本請旨。原來天子極是仁孝過天的,且更隆重功臣之裔,一見此本,便詔問賈敬何職。禮部代奏︰「系進士出身,祖職已蔭其子賈珍。賈敬因年邁多疾,常養靜于都城之外玄真觀。今因疾歿于寺中,其子珍,其孫蓉,現因國喪隨駕在此,故乞假歸殮。」
天子听了,忙下額外恩旨曰︰「賈敬雖白衣無功于國,念彼祖父之功,追賜五品之職。令其子孫扶柩由北下之門進都,入彼私第殯殮。任子孫盡喪禮畢扶柩回籍外,著光祿寺按上例賜祭。朝中由王公以下準其祭吊。欽此。」此旨一下,不但賈府中人謝恩,連朝中所有大臣皆嵩呼稱頌不絕。
賈珍父子星夜馳回,按禮換了凶服,在棺前俯伏,無奈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視物,耳不聞聲,少不得減些悲戚,好指揮眾人。因將恩旨備述與眾親友听了,又打發賈蓉回家中和賈薔一同料理停靈之事。
如今賈薔雖住在寧國府外頭自家的宅子里,卻依舊深得賈珍和尤氏歡心,凡百大小事務,總要有他插手料理賈珍才肯放心。賈蓉並非傻子,隱隱的也有些知覺,故此和賈薔漸次疏遠起來,倒和賈菱賈珖幾個越發親近起來。
果然待他回府看時,鳳姐早命賈菖賈芸幾個打點的諸事已妥,倒不必他再操心,于是賈蓉便連忙趕至寺中,回明賈珍。于是連夜分派各項執事人役,並預備一切應用幡杠等物。擇于初四日卯時請靈柩進城,一面使人知會諸位親友。
是日,喪儀焜耀,賓客如雲,自鐵檻寺至寧府,夾道而觀者,何啻數萬也。
至未申時方到,將靈柩停放在正堂之內。供奠舉哀已畢,親友漸次散回,只剩族中人分理迎賓送客等事。近親只有邢大舅相伴未去。
邢大舅乃邢夫人之嫡親胞弟邢德全。因著成親之後只顧著吃喝嫖賭,那日子也漸漸虧空起來,。听聞邢忠夫婦帶著佷女岫煙在賈府過得甚是愜意,邢大舅便也動了一個念頭,帶了家眷進京投奔邢夫人。
只是邢夫人深知他舊習難改,不肯留在賈府里居住,只教他在外頭置辦了一所宅子搬了進去住著也就罷了。好在如今邢夫人那鄙吝的脾氣改了好些,也肯拿出些銀子出來周濟他,邢大舅那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賈珍因他終究是邢夫人的胞弟,平日里便刻意結交,故此邢大舅和東府也頗親近。且他生就一副爽利憨傻性子,諸人也都肯和他往來。
過了幾日便是賈璉送了賈母並邢王兩位夫人回來,過賈敬靈前吊唁哀哭。誰知賈母年高之人禁不住風霜傷感,至夜間,便覺身上有些不爽利。連忙請了醫生來診脈下藥,足足的忙亂了半夜一日。至次日仍服藥調理。
賈璉來往奔波,也有些受了風寒,好在素日里身子強健,只淨餓了一日,又吃了兩幅湯藥,便覺得漸漸好了起來。鳳姐又命小月每日里做些清淡湯羹出來,給他補養身子。
故此這回賈敬出殯之後,賈璉便只托著身上不好,並不和賈珍一道在鐵檻寺中住著,每日依舊回自家院里來和鳳姐或是平兒同住。且如今賈芾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賈璉心里記掛著兒子,每日回來都要命女乃娘抱來和鳳姐一同逗弄半日方罷。
迎春原先預備著秋日出嫁,偏生太妃和賈敬之事出來,不得不再拖些時日,想來最早也要明年方可和顧家完婚。故此手里那些活計便不須太趕,每日里同探春理事之後,便也過來逗著芾兒頑耍。賈琮賈環只跟著賈赦每日出去。
王夫人原想著早早的替寶玉和李紋完了親事,卻不料趕上國孝家孝兩重,一時也只得按捺下來。因著寶玉如今身有殘疾,不悅意過去和那些小爺們一道守靈,便只說身上不好,連賈敬出殯之日也未曾露面。賈珍和尤氏知他如今扶不上牆,也無心計較。
賈蓉每日里跟著賈珍尤氏在鐵檻寺守靈,哪有一分真心悲戚之意,只等著晚上賈珍和尤氏各自安寢,便溜出去鬼混。去的不是別處,卻是賈菱在外頭安置齡官之處。
賈菱原非痴情厚道之人,當日納了齡官,不過是看中她年少貌美,又得元春喜愛,留作奇貨可居罷了。如今賈蓉每日里殷勤往來,賈菱也有些知覺,只是齡官雖說在台上風情萬種,床底之間也不過爾爾,賈菱那心早就淡了。
見賈蓉有些心猿意馬的意思,賈菱那心思便有些活動,只笑道,「哥哥若是愛她,我便做個媒,送給哥哥做個外室也罷了。」
齡官那扮相頗有黛玉之風,風流婉轉到了十分,賈蓉那些年在台下看戲,早就酥到了骨子里,只恨偏是榮國府里頭得用的,不好下手罷了。前些時日听聞這些小戲子都被放了出來,偏生自己每日里只跟著賈珍靈前盡孝月兌不得空兒,倒便宜了賈菱。只是他原是愛拾爛桃的性子,倒也並不在意,反覺得越發添了興致。
如今听賈菱如此說了,賈蓉不由得心花怒放,只遲疑道,「倒是如今這時候不大相宜,只好悄悄的養在這里,萬不能走漏了風聲。」
賈菱笑道,「哥哥只管放心。這里離兩府都遠得很,那兩個小丫頭子都是外頭現買回來的,又知道甚麼。只是這人性子有些左,只怕掃了哥哥的興,容我想個法兒,緩緩圖之的好。」賈蓉便點頭笑了。
隔了一日賈菱便在外頭酒樓里定了兩個食盒,親自拎了過來。待賈蓉也過來了,兄弟兩個便對月小酌,喝的興起,賈菱便命小丫頭子去喚齡官出來,笑道,「這是寧國府里頭的小蓉大爺,你原先在西府里唱戲,只怕不認得。如今你我在這里住著萬事妥當,倒有許多仰仗哥哥的去處,故此叫你出來,替我敬一杯酒罷。」
齡官原想著跟隨父母回南邊老家過活,誰知待被領出來才知道母親早已過世,父親又是只認得銀子的,轉眼間便把她一乘小轎送進了這個院子。待見了賈菱細問,才知道父親拿了他五十兩銀子,竟是將剛出牢籠的自己又賣了一回。
她原就有些瞧不上賈菱,只覺得他輕浮有余,情深不足。偏生落在了他手里,也只得咬牙認命。只是原就有咳血的舊癥,這幾日心緒郁結,越發重了些,吃了藥也不大見好。
這日方覺得好了些,正在屋里歪著,听外頭小丫頭子來請,不得不起身出來。她原先在榮國府唱戲之時,遠遠地也曾見過賈蓉,只是並未說過話。此刻見他喝的有些醉態,便不由得有些不喜,只是賈菱開了口,不得不端起酒杯來,敬了一杯。
她原先也是有些酒量的人,誰知今日一杯酒下去便覺得頭暈起來,不過片刻便有些支持不住,忙要轉身回房,卻被人攔腰抱住,回頭一看,竟是賈蓉。
齡官大驚失色,待要掙扎只覺得遍體酸軟手腳無力,再看賈菱只坐在遠處頭也不抬,心里立刻便明鏡一般,只是身子不由自己做主,由著賈蓉將自己抱回房里肆意輕薄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