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淚中蘇醒,眼前的擺設模糊一片,周圍一切很靜,靜的連我心痛的聲音都能听到,我的記憶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盛京,大雪覆蓋大地之際,屋外梅花樹上的花骨朵含苞待放,與他在梅花樹下小憩享受片刻日光……
心口隱隱作痛,緊緊地閉上眼,想要將過去的一切都從腦海里抹去,陳圓圓的身影在屋里出現,用打濕的毛巾輕輕的擦拭著我的手心與額頭,我連忙睜眼看著她,她面含淺笑,緩緩道︰
「將軍率軍已經前去寧遠了,他特別吩咐我來伺候著姐姐。」
我呆呆的看著陳圓圓,輕聲問道︰「我……怎麼了?」
「姐姐喝醉了,又不肯進屋,一晚上就坐在院子里哭,我們誰勸都不听呢,瞧瞧,如今一病不起,嘗到苦頭了吧。」陳圓圓的面含淺笑,打趣的說著,可我心里卻泛起了嘀咕,連忙追問︰
「那我喝醉了說了些什麼呢?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好像說什麼回來之類的話,含含糊糊的听不真切,姐姐就安心養病吧,這要走也得先養好身子啊。」陳圓圓探手上我的額頭,滿意的點頭,然後起身離開了。
我呆呆的躺在床上,強撐著不適的身子爬起來穿著衣服,我想離開,我想回盛京,可就在我穿鞋子的時候卻停下了手,現在回去盛京還能做什麼,他早已離開,只怕這關外的天下都換主人了,我面含苦笑,再度坐在床邊,合衣躺進了被子里……
只因醉酒後受寒一病不起,便一直沒有離開北京,隨後這李自成與張獻忠的大軍將中原各地攪得是烏煙瘴氣的,吳襄與夫人擔心我一人在外會有危險,便怎麼都不肯讓我離開了。
崇禎十七年正月,依舊是大雪紛飛的日子,陰沉的天籠罩著北京城,毫無生氣,死亡的氣息愈發的濃烈起來,即便是街上的行人依舊是往日的模樣,街邊攤販還是會為小事爭吵,媒婆子依舊會喜笑顏開的往各家說媒提親,這一切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異常。
鳳陽與南京地震的消息連番傳入京城,這便成了坊間百姓們茶余飯後的閑談,一如既往的他們似乎從未想過這個王朝已經步入了衰退,他們的未來將陷入一片迷惘之中。
張獻忠進入四川後不久,這李自成便帶兵攻進了汾州,隨後又攻陷太原,太原巡撫都御史等拒降被殺,隨後攻陷代州等地,大順軍步步直逼京城,直到三月,李自成的軍隊便已攻陷寧武城了。
三月癸巳,崇禎皇帝再也坐不住了,隨即賜了總兵吳三桂、左良玉、唐通、黃得功等爵位,聖旨下達後,便立即讓吳三桂從寧遠撤兵回京護駕,崇禎皇帝急糊涂了,能擋住清兵的最後一道防線寧遠,就這樣被他遺棄了,寧遠城便孤零零的矗立在了山海關之外,孤零零的……
然而救援大軍並未趕到京城,李自成的兵便攻陷了北京外城,再加上崇禎的周皇後崩猝,崇禎皇帝更是像失去了依靠一般,在大順軍攻陷北京內城後,便以一條白綾在梅山結束了自己的帝王命,明朝的江山至此算是沒了,沒在了自己的手上。
大順軍進城後,京中的百姓是惶恐不已,大街上除了四下巡邏的大順軍,便再也見不到其他的人,吳襄送去給吳三桂的書信也有了回音,吳三桂沒有進京,而是得知皇帝駕崩後便率兵在山海關停滯不前,似乎在觀望著什麼,對此吳襄連番寫信給他,催促他速速進京將到處燒殺搶掠的大順軍趕出北京城,可卻是久久沒有回應。
李自成入北京後,便擅自住進了紫禁城,將崇禎皇帝的後妃宮女全部佔為己有,還下旨稱帝,為大順皇帝,京中百姓要納糧交稅歡迎大順軍入城。
「這是什麼世道,這李自成也太目中無人了,這天下都千瘡百孔他不思修補,卻在這京中做起了他的皇帝,還要百姓納糧交稅,這不是讓百姓都沒活路了嘛!」正堂上,吳襄听到李自成頒下的聖旨後,氣的渾身發抖,吳夫人在一旁伺候著他,也是滿臉的無奈。
「他攪渾的水,他又怎會去清理,只是可憐了天下的百姓。」我無奈的搖搖頭,思及後來的清兵入關,一個關外的民族卻能在中原把皇位坐穩,能把李自成與張獻忠攪渾的水清理好,到還真是不易。
「這長伯也還不回京,這皇上留下的三個兒子,到時找到這三位太子,或許只有讓太子繼位,這天下才有救吧。」吳襄說到此處便是滿臉的痛心,隨即因為身子不適被婦人攙進了後堂。
想著這戰亂的日子女子上街不便,便將在寧遠時吳三桂為我做的男裝穿在了身上,這樣做男兒打扮,也方便安心不少。
因這大順軍進城,吳襄為了節省府中的開支,故而將府中的僕人全都放了出去,如今留在府中的除了從小長在府中的翡翠,與夫人房中的陪嫁丫鬟,還有就是陳圓圓的貼身侍女小碧了。
「姐姐,這家中的大米蔬菜已經撐不到明日了,如今這外頭又亂,可如好是好啊。」夜晚的房中,陳圓圓跟我躺在一處,滿心的擔憂。
「放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明日再想辦法。」我寬慰著說道,陳圓圓卻還是滿臉的擔憂,這一夜,大家都睡的不怎麼踏實,我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吳三桂在山海關外停滯不前,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吳三桂到底在等什麼呢?如今清廷沒有任何動向,他究竟是在觀望什麼呢。
翌日一大早,我便讓翡翠換了裝隨我一同出了吳府采辦府中所缺是食材,這大順軍雖有搶掠,不過也就是入京那幾日的事,如今便是一切風平浪靜了,也就是平日里巡邏的人多了,可這街上擺攤賣菜的人卻依舊稀少。不過這大順軍雖然不搶了,不過只是不大搶了,偶爾巡邏時,還是會從攤販身上搶走一些財物的,故而這街上賣菜賣雜貨的,便都是一些被逼的實在沒辦法了,要養家糊口的人。
「站住,你干什麼的。」剛從采辦完食材,剛過了街口便被大順軍攔下了,我看著面前很不友善的兩名士兵,隨即抱拳笑道︰
「我乃平西伯府上的官家,這不,出府來采辦一些食材。」
兩名士兵面面相覷,輕蔑的笑道︰「喲,這官家還是個細皮女敕肉的,要不也上咱們軍營里頭當官家吧,咱們絕不會虧了你。」說著,其中的一名士兵朝我伸了手,我後退一步,取下腰間的銀袋子掂了掂,隨即抱拳奉上錢袋︰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軍爺巡城辛苦,便拿去打些酒吃,這府中還等著這些食材開伙呢,還請軍爺放行。」
兩名士兵掂了掂手中的錢袋,滿意的笑笑,這才側過身子讓我們離開,翡翠看看我,輕輕的吁氣,緊緊地跟著我的腳步。
「小姐,你不怕麼,奴婢可怕死了。」
「怕,怎麼不怕,可我更怕落在他們手里。」當年在寧遠的那一幕依舊在我腦海里出現,也是從那次後,只要攔住我去路的士兵,我總會莫名的害怕起來。
「可惜了,錢袋子里還有好些銀子呢。」隨即這翡翠便垂頭喪氣的嘟囔起來。
「那些銀子能讓咱們不去軍營,偷著樂吧。」我輕點翡翠的鼻頭,大步流星的朝著吳府走去。
可剛回府進門,這堂上留亂作了一團,陳圓圓在堂中來回踱步,滿臉的焦急,見我回來,連忙疾步朝我走來,抓著我手還未開口便哭了起來,翡翠拿著食材進了後廚,我拉著陳圓圓在堂上坐下,這才看見正堂的陳設亂作一團,似乎又被人打砸過的痕跡。
「怎麼回事?」我驚訝的問著。
「大順軍來過,說是什麼劉將軍看上了這座宅子,讓老爺連夜搬出去,老爺不讓跟來的人打了起來,老爺身子孱弱,那打得過他們啊,便被那個叫劉宗敏的人帶走了。」圓圓急的直哭,不停的跺腳。
「沒跟他說這是平西伯吳三桂的府邸麼?」我天真的以為這些人會懼怕吳三桂一些,可終究是我天真了,他們連朝廷都能推翻,還會懼怕小小的平西伯麼,還是明廷的皇帝封的平西伯。
「說了,可這劉將軍听了不僅沒放人,還說讓咱們將軍拿出十萬兩白銀前去贖人,不然……不然就殺了老爺。」
我听的心口一窒,這大順軍簡直無法無天了,難道此時此刻,便沒人能治得了他們了麼?就得看著他們肆意妄為下去,連病中的老人都不放過麼。
我連忙要往外走,卻被陳圓圓一把攔住問我哪里去,我想要找他們評理,質問他們為何要為了一己私欲而讓無辜百姓不得存活,可圓圓死死的拉著我,就是不松手︰
「姐姐這樣去不過是多了一條枉送的人命,換不來任何公平。」
我呆住了,停下了掙扎的手,靜靜的看著身後哭泣的陳圓圓,慢慢的平復下情緒。圓圓說的沒錯,我去找他們評理,不過是枉送性命也無人知曉,可我除了找他們評理還能做什麼,拿刀跟他們拼命麼?可我孤身一人,又如何跟他們拼命!
「姐姐,我們還是想辦法籌些錢將老爺贖回來吧,我那里還有些積蓄與珠寶首飾,能值幾個錢的。」陳圓圓淺淺一笑,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這個時候她竟然寬慰起我來了。
「可你的積蓄能有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不夠的再想辦法,現在是救老爺的緊要關頭,沒其他法子了。」
我點點頭,覺得圓圓的法子可行,便將自己之前帶出來的銀票,還變賣了一些首飾,湊到一起也不過百兩銀子,陳圓圓的比我好些,足足湊了將近七八千兩銀子,可我們湊的這些錢離那些人提出來的要求還差的遠呢,而這座宅子又被那個叫劉宗敏的人征用了,只怕過不了幾日他們便會差人來攆人了。
當我們還在為贖金的事一籌莫展之時,忽然有一日這府中便來了人,提著幾口大箱子,綁著紅花,而帶人來的婆子滿臉笑意,見到我們從後堂出來,連忙迎上來,抓著圓圓的手便道大喜,弄得我們是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受劉將軍之托來像圓圓姑娘提親的,能被劉將軍看上,可算是圓圓姑娘你的福氣咯。」媒婆子笑吟吟的說著,眼神還賊兮兮的朝圓圓身上打量著,我連忙伸手將圓圓從她的手里搶回來護在身後,一臉怒氣的看著那媒婆子︰
「你給我滾,你難道不知道圓圓姑娘已經嫁給平西伯了麼,還敢來提親,你是活的不賴煩了麼!」
「喲,這亂世,你口中的平西伯能活著便是萬幸了,如今吳家老爺還在咱們將軍手上了,只怕是劉將軍一句話,平西伯也會乖乖的將陳圓圓奉上吧,再說了,一個枕過千人臂的人,劉將軍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媒婆子對我是嗤之以鼻,滿臉的不削與輕蔑,圓圓听了她的話,臉色煞白,瞬間紅了眼眶,帶著一臉羞憤朝著正堂上的柱子撞去,我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攔下她,將她抱在了懷里︰
「你這是做什麼!」
「姐姐,你別攔著我,我活在這世上,只會受萬人唾罵,還會連累將軍。」圓圓靠在我的肩膀嚶嚶的哭起來,我徹底被他們激怒了,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出口傷人的人才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我怒視著媒婆子,起身,朝著隨行抬箱子的人疾步過去,搶下那個人腰間的佩刀,在眾人還未醒過神時,我手起刀落,媒婆子的半截臂膀便落到了地上,媒婆子也是疼得哇哇大叫,送彩禮的人看著我手中握著沾血刀,竟一個個嚇蒙了,不敢上前一步。
「被賊人欺負便算了,如今還被自己人欺負!你這婆子嘴損,剁你一條臂膀算你命大,回去告訴你那劉將軍讓他死了這條心,順道問問他可有心,若是有心再讓他死心,若是沒心便讓他送命!」我舉著刀大罵著,這媒婆子嚇得跌坐在地,也不敢吱聲,送彩禮的人更是慌亂起來,拖起地上坐著的媒婆子便往外走。
直到他們的身影在大門口消失,我手中的刀才落到了地上,整個人便跌坐在地,大口的喘氣,陳圓圓呆呆的看著我,早已經忘了哭了,我坐到陳圓圓的身邊,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痕,寬慰道︰
「沒事了,沒事了……」
可就在我們拒絕劉宗敏的婚事後不久,這李自成便讓劉宗敏便寫了書信給吳三桂,讓他速速前來歸降,不然就殺了吳襄,就在吳三桂還在四下觀望時,李自成便斬下了吳襄的頭顱送去了山海關交給了吳三桂,並且揚言這便是不順從他的後果,恰逢這清兵正欲進軍中原,吳三桂便一怒之下投靠了清兵,被封做平西王,帶兵入北京,勢必要趕走李自成,為父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