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貞在自家過的舒心極了。京城的宅子雖小,然主人卻只有兩個半,佔了二進的庭院,怎麼也比公府里三間屋子舒服。裝飾也是她喜歡的風格,人也是她喜歡的人,連飯菜都是她喜愛的口味。又打發了人到京城里搜羅老字號的糕點,胡吃海喝了一番,看得玉娘直掉眼淚,怎麼就餓成這副模樣!
在吃之外,還瘋狂擺弄了一回弓箭。女眷在京城里跑馬那是張揚到尋死,在自家院里架了靶子射箭玩卻是可行。雙福和四喜也憋的難受,嬉笑著丟著飛盤,叫林貞射移動靶玩。林貞的準頭尚可,十箭里竟有七八箭得中,越發興頭。主僕幾個鬧的天翻地覆,食量更大了。
有孩子的人家自是熱鬧,玉娘和李翠娘都跟著笑了幾天。然而好日子都不經過,到了十八日,承平公府派人來接。進京時,上下一通忙亂,林貞離去玉娘分不出心來。此時卻是閑著,見人接了走,如挖了心肝一般。母女兩個依依分別,不好哭的太難看,不然該承平公府臉上不好看了。林貞一狠心,扭頭就走。玉娘痴痴望著,待轎子遠去,才揉著胸口大哭道︰「姐兒又去遭罪了!我沒臉見她爹啊!」
李翠娘勸道︰「萬事只看姐夫,年輕時受點委屈,只盼姐姐日後榮華富貴、子孫滿堂吧。有姐夫疼著,比甚都強。」事已至此,玉娘只得認了。心中猶不甘,在院里哭過一回,又抱著林俊的排位哭了一場。林貞在家,何等熱鬧,她一走,又變成兩個老寡婦守著家門,連落葉的聲兒都能听的分明。李翠娘也哭,若是壽哥兒還在,都上學了!也不至于如此沒個指望!傷心之時,顧不上再勸玉娘,妻妾兩個想起昔日繁華,只好抱頭痛哭。
林貞也心情不好,憑誰放了幾天風又要關回去坐牢都高興不起來。還得裝作欣喜的樣子,帶了無數點心,逐房送到。太夫人與二太太處額外加重。二太太處還有一雙鞋,底子是林貞納的,面卻是李翠娘的活計。與後世放假的學生一樣,總喜歡帶個作業回家,實則毫無做的心思。李翠娘接過去做正好,林貞只管瘋玩,正好借花獻佛了。
二太太見林貞對她尊敬,心里高興。她嫁過來時,繼子倒不大,卻被太夫人養著,不得攏邊。那時心里也想著自家養一個,比在別人兒子上費心強。誰知結婚數載,連個女兒都生不出來。再看滿院姬妾皆無所出,不由灰心。繼子早跟她有隔閡,更無理由從婆婆手里搶人,只好混著。如今兒媳敬她,比繼子敬她還要好,後院,是女人的天下不是?日後再抱個孫子養,就算盤活了。是以雖提了通房之事,別處卻不與林貞為難。便是通房,那也是公侯家的規矩,她不過盡母親的責任而已,想來林貞不會怪她。
林貞卻實不曾怪過,二太太提與不提,貌美的丫頭都在那里。便是孟豫章不開竅,也總有開竅的一日。怪婆婆有甚用?全看男人的褲腰帶。莫說繼母婆婆,便是親婆婆也最好打好關系,實在遇到惡婆婆了再反擊不遲。如今二太太和氣,她就更恭敬,力求任何人都挑不出錯來。
出門一趟,又有些許閑話可以說道一回。晚間在太夫人房里,一屋子女眷就林貞帶回來的點心品評,又帶出了各種美食,直講到亥時還意猶未盡。可惜今日不過節,明日都要早起,只得散了。次日接著說!
林貞此時,介于媳婦和女兒之間。有時候有些話並不很瞞她。譬如這日,旁支來了女眷請安,太太女乃女乃作陪。一時說起市井流言,大小姐忙帶著妹妹避讓。林貞倒想跟著,卻正被二太太問話,只得留下。待想退時,見眾人並不避她,順勢坐好,听听風花雪月之外的東西也好解悶。
只听那後街的五女乃女乃道︰「九房的太太,大太太怕要使人管上一二,外頭傳的可不好听。」
大太太苦笑︰「何曾不管了,她卻不理!她家二位老爺不吱聲,我要鬧開了,別人家更笑話了。」
太夫人皺眉道︰「九房又怎麼了?」打秋風打的胃口大了?
後街的五女乃女乃皺著眉頭道︰「那位又生了一個哥兒,算來是老四。」
「那不是好事兒麼?」
五女乃女乃道︰「唉!甚好事?還不知是他們哥倆誰的哩!我們太太倒好心,要替他們二老爺尋們親事,竟叫她啐了出來,說了許多不好的話,長輩面前,我不敢學。」
看著在座諸位一臉茫然,只得道︰「老祖宗有所不知,她不許小叔子娶親,是想獨佔著。哥倆都她一個人佔著。前日她小叔子與賣豆花兒的寡婦說了兩句話,她便砸了人家的攤子。醋勁比天還大!」
林貞手一抖,茶碗掉在地上一聲脆響!女權先鋒啊!牛人!膜拜!
眾人皆不曾听過如此荒誕之事,一時都呆了。見林貞掉了茶碗,太夫人緩過神來,對親戚笑道︰「這是老四媳婦,年紀小,驚著了。你們別見怪。」
二太太立刻道︰「你三妹妹前兒繡的花樣子不好,你去瞧瞧。這里有我陪你五嫂呢。」又扭頭對後街上的五女乃女乃道,「她針線好,叫她帶著姐妹們學針線。」
林貞忙對五女乃女乃福了一福︰「五嫂見諒,我去後頭瞧瞧。」說完溜了。其實她更想听後續的,怎麼就這麼繃不住叫人發現了呢!嘔血!
後街的五女乃女乃目的並不在林貞,客套兩句不提。
小孩子走了,大人繼續聊著。大女乃女乃嘆道︰「叫人發現要游街問斬,少不得管上一管了。」
大太太腸子攪做一團,那潑皮,你若管來,必要敲詐一番。少說七八十兩銀子沒了,這季丫頭的衣裳還沒做呢!
林貞退下來,小姐們早回屋了。與四喜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興致。忙回房指使丫頭們去打听。林家已是奇葩,卻從不曾听過這樣的故事,原也少見。不到晚飯,就打听出來了。雙福唾沫橫飛的道︰「姐姐不知道,那位大太太,輩分高,年紀卻小。據說長的略有大老爺的七姨娘的品格兒。」
四喜問︰「大老爺的七姨娘是誰?」
雙福一翻白眼︰「我怎麼知道,橫豎大老爺院里就沒有丑的。唉,你別打岔。據說很有股風流態勢。」
楊媽媽問︰「可是孟二老爺的九姨娘那樣兒?」
林貞對夫家的姨娘無語。
雙福點頭道︰「應該吧。總之聘了來,也能干,家里樣樣收拾的利落。把丈夫捏的死死的,還把小叔子攏住了。隔房還有幾位替她家買米面鹽柴的!她小叔子沒娶親,無人同她鬧。其余幾房常吵做一團。後街的五爺……咳……五女乃女乃來告狀了。」
林貞道︰「所以她不許小叔子娶親?」
「是了!」四喜道,「這個我知道。不許他娶親,卻不另他絕後。她家的三哥兒抱與小叔子養了。」
雙福道︰「那原本就是小叔子的兒子吧!」
「誰知道呢!听說是長的像小叔子多些。可他們本就是哥倆,像叔叔也是有的。」
楊媽媽道︰「天下奇聞多,這樣的事,連我都不曾听過。」
雙福笑道︰「不至于吧?通……而已,我都听過。」
「誰能攏的小叔子不娶親呢?」
四喜道︰「這不算甚,你道那位太太如何說來?她說︰‘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我養家糊口,怎就不能一女二夫了?’」
林貞忍不住一口水噴出來︰「我都想會會了!」
楊媽媽道︰「別帶出來,沒得壞了名聲。」
林貞揮揮手道︰「你放心,既是夫家長輩,早晚得見。我只看一回熱鬧,蠻橫至此,必不好相與,沒得惹麻煩。」
楊媽媽道︰「這就對了。女人家能行正道便休走歪路。你們命好,生在大戶人家,就更要好好的,日後才好夫妻偕老子孫滿堂。走歪道兒的,年輕時風光無限,老了幾個善終的?人啊,總要一輩子順當,才是真順當。便是有玩笑話兒,也休在大庭廣眾下說,只夫妻兩個無妨。」
林貞受教,在客廳里是貴婦、在臥室里是x婦麼!懂!嘴上說的卻是︰「女人家要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楊媽媽笑道︰「姐姐是讀書人,淺顯的事兒能說出道理來,我們卻不如了。」
林貞抽抽嘴角︰太假了,一代花魁你好意思說人家讀書人。真當她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上輩子秦淮八艷叫人演繹的淋灕盡致了好麼!
楊媽媽的課程還未完,把信不過的小丫頭尋了借口攆出去,只余雙福四喜旁听時才道︰「那位……雖叫人看著不像,好處卻得了。府里的太太女乃女乃們,哪個走出去不是端莊嫻雅?在內里吃了多少虧?姐姐,休信男人嘴上說的娶妻娶賢。男人心里啊,賤著哩。不單要回表白,還得會使性子。我的出身,你們都知道,我也不欲在你們跟前遮掩。你道當時,我們怎底勾著男人的?那時年紀小,使性子也是有的。鴇母們卻縱容我們,可真不是疼我們。女人家沒些許小性子,就不招人疼。你得讓他有點麻煩,讓他愁上一兩回才惦記著你。若是甚麼都叫你做好了,還要他作甚?」
林貞果斷點頭道︰「會哭的孩子有女乃吃!」那個……李師師接待宋徽宗,還要晾大半夜,別說其他人了。在這方面,穿越的林貞,無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楊媽媽笑了,小地方出來的女孩兒思想倒不古板。她日後還要靠著林貞養老,唯有林貞過的好了,她才有好處。如今看來,日後是不愁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宅斗沒什麼可怕的,所以我很少寫,因為我覺得沒啥可寫啊
宮斗很厲害,跟政治斗爭差不離了,可我少根筋==||
以及那位女權先鋒有原型,我一親戚,活了83歲無疾而終。前年死的
凶殘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