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娘傳 第81章 交心

作者 ︰ 瀟湘碧影

三小姐不喜三女乃女乃,便只裝靦腆不說話。三女乃女乃從沒把三小姐放在眼里,自顧說著從娘家听回來的消息。直到孟豫章回來,三女乃女乃才意猶未盡的走了。

孟豫章問︰「她來作甚?」

「女人家能有甚?不過閑聊而已。因榕王與她娘家有親,夸贊了幾句。」

不料孟豫章點頭道︰「榕王是個好的!」

「唉?」

「你是不知道,如今魯王樊王抱團兒。也不拘是甚事,凡是太子提的,他們必要駁回。太子才多大?總有疏漏的地方,叫他們逮著錯兒,咬的死死的。桂王之母只是嬪,出身並不頂好,還是生了皇子有功才得一宮主位。養的桂王也唯唯諾諾,只知道跟著兄長們轉。魯王駁了太子,他就在後頭喊‘附議’。如今人稱‘附議王’。唯有榕王,始終在城外引著災民干活兒。親自守在那處,日曬雨淋的,不許人貪污一點子糧食。日後倒是賢王的胚子。」

林貞一曬︰「賢王?」

「不然呢?太子乃嫡長,又不犯甚大錯,親戚不好……」孟豫章冷笑,「誰家親戚又品德優良了?勛貴都是同咱家一樣的。前日我苦勸大太太收了放貸的營生,她只管跟我抹淚。我真怕家里被人帶累了。」

「我們家連個公主都不曾有,太子便是要尋麻煩,也不至于到我們家。」

孟豫章搖頭道︰「你是不知道。外頭爭執豈有單沖著誰家去的?必定要有個駁不得的名頭。譬如括隱、反貪,或是抓些個與民爭利之事。魯王一系強勢,誰敢惹他們家?我們家就只好做那只雞,殺了給猴兒看!」

提起這個,林貞惆悵了︰「那只好看命了。只要不罰的太狠,依我說家里的人也該教訓教訓了。女人家捐銀子積福,他們倒先敗盡了!三哥又收了兩個房里人,還是野路子,也不知哪里弄來的髒錢!三嫂同我好一陣說。那日師父還說日後做御史,你怎生做得御史?參人的本子還沒寫,就要被人慘內幃不休家宅不寧了!依我說你若真得了功名,我們遠遠的外放了吧。臨民之官,我們不圖升官進爵,讀的聖賢書,為民眾做些實事。便是一輩子七品八品也值了!」

孟豫章握住林貞的手,激動的道︰「我就知道你有這等氣魄!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林貞笑道︰「你謝你岳父吧!七品官的俸祿才幾兩銀子?世人做事,多有‘不得已’。」

「我盡知道。能考上進士的,誰不是讀的幾十年聖賢書?誰不是滿心抱負?誰又不想青史留名?有時候在那等腌地方,變的壞了,也是有緣故的。我也不敢說半點不曾吃過民脂民膏。」孟豫章攥了攥拳頭,又道,「可我想,人活一世,總要有些……不可踫觸的節操。我不知道有些人為何要與光同塵,但我不想。我寧可用別的法子養活妻兒,也不想損人利己!」

「挺好的。」

孟豫章臉一紅︰「兄弟們都說我傻,你覺得呢?」

林貞望著窗外道︰「干干淨淨的來,干干淨淨的走。我懂的。」

「我想試一試。哪怕錯了,都至少是個前車之鑒!」孟豫章頓了頓,「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這有甚委屈?我旁的沒有,就是錢多。我爹爹賺了那多錢,不就是想讓我們過的舒心麼?如果你覺得不違背聖人言便是舒心,那就繼續下去。我又不用你養活。你不像大哥他們那樣,我就不委屈。」林貞鄭重的說,「你若像他們那樣,我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孟豫章一笑︰「可是納妾之事?」

「是。」

「果真一山不容二虎!」

「非但虎,獅子豹子猴子兔子都不容。你可覺得我善妒?」

孟豫章點點頭︰「有點兒,不過挺好的。」

「嗯?」

「都是人,我要信女人不會吃醋我就傻了!」

林貞繃不住撲哧一笑︰「你還有這樣的覺悟!」

「你也太小瞧我了。便是我不讀書也要看戲。‘吃醋’的典故如何來的?」孟豫章收起笑臉,「何況再不能找像你一樣明事理的人了。」

「誰讓聖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又不教她們明事理,只管教三從四德。無教化便通透之人,世間總是少的。」

「那還不是怕教出一個易安居士來,心里不爽快就休夫!叫男人的臉往哪里擱!」

林貞斜斜的看了孟豫章一眼︰「你不怕臉無處擱?」

「我又不貪你錢財,又不沉溺美色。這等好男人你何處尋去!可舍得休我?」

林貞一呆,孟豫章個木頭,剛才居然調、調、*了!?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孟豫章才不是木頭,他雖道德水平是承平公府的頭一份,不愛佔人便宜也有些個讀書人的天真。然而夫妻小意何曾缺了?以往是未婚,前一陣是不大熟悉,略有些扭手扭腳。如今過的順遂,怎會一呆到底?十幾歲的少年郎,青春慕艾。林貞既美貌,又彼此心意相通,話趕話至此,說一句半句私房話最正常不過。也只有林貞一直當他是孩子,才覺得驚訝。孟豫章見林貞呆住,還在那里暗笑︰平素看著穩重,這會兒可露餡了!呆呆的模樣兒真有趣兒!

林貞惱羞成怒︰「你笑甚?」

「無甚,無甚!」孟豫章忽又想起一件事來,「關于晴光……」

「嗯?」

「不瞞你說,我家有些個不好的風氣。爺們沒成親,屋里倒先有人。我當時裝傻糊弄過去了。如今已是成親,再裝可就不像了。你在府里冷眼瞧瞧,誰家的小廝兒好的,趁早許了人,好絕了念想。服侍了我一場,十幾年的情分,大家都落個好,豈不兩全?」說著不好意思的道,「只恐你背個名聲了。」

「好說,好說!」林貞心情不錯,丈夫上道最好了。罵名算甚?太夫人還能以妾休妻不成?便是嫌她善妒,也不能說的太明白。無非是旁敲側擊,她純當听不懂便是。想到此處,林貞取下弓箭來,對孟豫章道,「秋闈不單考學問,還考身子骨。從今日起,我教你射箭。把身子骨打熬好了,比別人都有精神,考試自然就順了。你休怪我說的直白,你們家的哥兒嬌養了些,你哪里拼得過寒門子弟?唯有把筋骨活動開來,才好與他們爭上一番的。便是要做風流倜儻的公子,也要文武雙全的好。」

「自打上回你同我說武將之事。我想了很久。朝廷重文輕武,實則……若不打仗,武將確實不如文臣能治國。可國家不能總不打仗。不要的時候拋作一旁,需要的時候還打壓人家一番才許上陣。」孟豫章搖搖頭,「忒過了些。誓掃雄鹿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如今的文人,不如盛唐多矣!」

林貞的前世,軍人自是英雄。不管文臣武將,于國有功的就值得敬重。何況林貞並不是十分喜歡文人。民國時的多少才子,撕開表面的光華,便只剩下齷齪腐朽的內在。就拿近的說,她親舅舅一家亦是文人。狠起來連林俊都自愧不如。林俊再對外人混賬,對親戚是沒得話說。說難听點,十幾年的重禮,養條狗都熟了。而趙家,在林貞最無助的時候都不曾伸出一絲援手。在外頭修橋鋪路又如何?世上沒誰比誰傻。對嫡親的外甥女尚且如此,誰又真信你呢?是以林貞天然的對武將印象好過于虛偽的文人。當然,並非是勛貴這樣的「武將世家」,而是比起那些斷了骨頭的文人多一絲陽剛爽直的男人。今日夫妻氣氛不錯,又見孟豫章一點酸腐之氣都無。林貞心情尤其的好。大方向如此順心順意,偶或出現的小事,又有甚值得煩憂的呢?如此一想,瞬間有一種醍醐灌醒月兌胎換骨之感。

林貞原就算不得尖銳,此刻更是平和。使人架起靶子,耐心極好的教孟豫章射箭。孟豫章自幼便養的嬌弱,唯一稱得上運動的唯有騎馬。體能上差著些。看著林貞英姿颯爽的模樣,心里有些惴惴的︰「是不是很笨?」

「有點兒!」

「可不許笑話我。」

「我初學的時候也是這樣兒,熟能生巧。」林貞笑道,「橫豎我們不急著打獵,不過活動筋骨。準頭不準頭的,日後再說。」

「是了,橫豎只為活動活動。」孟豫章暗自點頭,萬事要看清目的,休叫旁枝末節繞花了眼才是。想畢,凝神琢磨要領。他原就有些聰慧,不多時便有些心得。不過一下午,便能射在靶子周圍,不至月兌靶萬里了。出了一身汗,忽覺身上輕松了許多。扭頭對林貞笑道︰「怪道習武之人要直爽些。有甚不好的事,都叫射箭射出去了。」

「你去城外的棚戶晃一圈兒,那才是天塌了都是小事哩!」

「唉,你就會擠兌我。是了,我們家捐了米面不曾?」

「公中五百兩,我連太太三百兩。還有其它人的,千多兩銀錢,就是千多石糧食。若是粗糧更多,熬了粥來,也夠使一陣子了。公侯府第的粥鋪都設在一處,一總捐了錢,各家派人幫手,日日不絕的。我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孟豫章沉默了一會兒,問︰「我還有些私房銀子,捐幾兩去,你看好不好?」

「你有捐便是。依我說,把家里的舊衣裳攏一攏,散了人也是好的。還有陳舊的棉絮,若有,舍與他們,也是行善積德的事。」

「若是黃河不泛濫多好!」

二十一世紀都常常水災被淹,這才到哪兒呢!只是那個時候的災民不會像現在這樣慘罷了。

孟豫章嘆道︰「師父也在想這個,若有讀書識字的,收幾個來做文書也好。能識文斷字,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可憐遭這樣的罪。」

「你看著辦吧,若有事,只管與我說。橫豎日後也要文書,你就當養幾個清客唄。咱家又不是沒有人養。」

孟豫章一把抱住林貞,將頭埋在她的脖頸處︰「貞娘,你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放出來秀恩愛,閃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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