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國 曉夜臨風

作者 ︰ 萬能狗刨

祁窯二君暗中勾結,結黨營私,已被廢除,窯君由木使走馬上任,而葉蒔,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頂著鍋蓋,上任秋君。

其余五君以及秋白在溪山郊外的府宅里休息,等候明日晚宴,葉鈞一行三人則趁著天黑前返回鈞王府。

二月二龍抬頭,佳節團聚之日,葉蒔與葉鈞在飯廳用過飯,又賞了紅包給府中下人,而後各自回房休息。

有些話不便在人前說,書房里的公務堆積,又不得不將公務處理好,再尋閑時與葉鈞長敘。

直至丑時末,葉蒔才撂下筆,揉著眉心,眼楮得到片刻休息,顏月輕微的呼聲引得她又側目去看,只見她翻了個身,吧嗒了下嘴,嘴角掛著十分滿足的笑。

她望著顏月,想起畫柒的妹妹畫橋。

在古墓里,她也是這樣地睡著。

想到畫橋,難免會想到畫家的遺傳病,既然水鬼草能克制遺傳病的發生,為什麼葉鈞不肯給予畫家呢?

想到此處,她站起身,屋里留著一盞小燈,披上大氅,往葉鈞的院子走去。

葉鈞的院落是有值夜的侍女的,侍女去稟報郡主來訪,屋內不消片刻亮起了一盞昏暗的小燈,葉蒔被請了過去。

進去時,葉鈞正拿著一件厚實的睡袍往身上披,葉蒔見狀,連忙過去幫他披好,扶他坐下。

葉鈞指著旁邊的圓凳,柔聲道︰「阿蒔你也坐。」

葉蒔依言坐下,葉鈞早已預料到葉蒔會來,眉目間隱含笑意,一副知女莫若父的模樣︰「乖女兒,你有什麼疑問,盡管問吧,為父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葉蒔點了點頭,仍舊有些遲疑。

這些疑問已經盤旋在腦中多時,等到真開口問時,竟有些結巴了,葉鈞扯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安慰道︰「為父知道你不如從前,但你是我的女兒,這一點毋庸置疑,你對為父不必有半點防備之心,這一點你要明白,你有疑問,說便是了。」

葉蒔唇瓣動了動,心中一片暖意。

從前,葉蒔認為,父親只是一個代名詞,家中親緣寡淡,為了隱藏身份而扮作‘一事無成’的模樣,非常辛苦,壓力也很大。

來到這里,葉鈞成為她的父親,這個極寵愛女兒的父親將她保護的極好,甚至不曾讓她參與過多勾心斗角之事,葉蒔早已親自接管劍意閣許久,只是葉鈞有意隱瞞,她自己也未曾料想,天權軍,就是劍意閣的一部分。

處理天權軍的事物讓她打下基礎,日後真正接任劍意閣,甚至崇沅城主這個位置,也可得心應手,手到擒來。

葉鈞為她鋪了路,葉蒔也一步步向這條路走去,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在祁國叫他父君,在葉國和外人面前叫他父王,只有私下里,或是撒嬌時才叫他爹爹,這幾個代名詞都是用來稱呼葉鈞的,而此時此刻,她對這個為她苦心經營多年的親人,最想叫一聲爹爹。

「爹爹……」葉蒔一言難盡,眉目間的疲倦浮現出來,那些謎團只有在葉鈞這可以得到解釋。她說︰「我徹底變了一個人,你為何還對我這麼好?」

葉鈞笑了出來,道︰「因為你再怎麼變,都是我葉鈞的女兒啊,親女兒,為父將來還等著你送終呢!」

葉蒔笑了出來,搖搖頭︰「是我固執的認為,我不是持國公主葉蒔,我那麼想做一個**的人,想月兌離開她的影子,想將這具身體佔為己有,這都是我的想法。而你們,始終認為我是持國公主,是芙陽郡主,是你的女兒,是他們信賴的少將軍。不管我性情如何變化,甚至換了一個靈魂,你們都會如此認為,是嗎?」

「那麼這位姑娘,你告訴我,你是誰?」葉鈞正色問道。

葉蒔揉著眼尾的穴位,苦惱無比︰「我是誰呢?連我自己都分不清了。」迷惘的神色在她面龐升現。

「記憶太深就會讓人固執,記憶太淺則讓人迷惘。不管你記得什麼,忘記了什麼,你若改變不了‘命’那就順命而從,你會發現,自此身心會輕松愉悅很多,快樂很多。」

葉蒔苦澀地笑著,點了點頭︰「天權軍隸屬劍意閣,劍意閣隸屬崇沅城主,那麼崇沅七君都有誰呢?」

葉鈞想到她會問這問題,解釋道︰「葉君葉信,窯君鳳洄,蒼君吳貞,祁君秋霽,崇君柳真風,海君景芝,陸君陸尋,除此之外,劍意閣主是你,崇沅城主是我。」

葉信,鳳洄果然在其中,而蒼君吳貞,是葉蒔所沒想到的︰「為帝者不是不可為七君?葉信是怎麼回事?」

「這就有點難解釋了。」葉鈞看著葉蒔不解的眉目,慢慢道︰「鳳洄的父親是葉國王爺,母親是窯國巫蠱族的聖女,這你知道麼?」

葉蒔點頭。

「葉信與鳳洄互為替身,至于與你朝夕相處的是鳳洄,還是葉信,更或者是哪個都有,這就需要你自己分辨了。」他又笑了笑,聳肩道︰「反正為父是分不清楚。」

「窯君撤職後,他們其中一個會繼任葉君,另一個,便只是葉國皇帝,之前他們兩人肩負三個位置,也是因為人手不夠,是為父默許了的。」

對于這個問題,葉蒔已經明白了,那就是從原來的三個身份兩個人擔任,化為兩個身份兩個人擔任了。

灰谷營地中,試探葉蒔的鳳洄是誰,皇宮蘭湯泉里曖昧如斯的葉信,又是誰,而那個先後兩次派人刺殺持國公主的是他們兩人中的誰呢?

葉蒔覺得,這個問題還是要親自問他們的好。

「刺殺我兩次的木使是誰?」葉蒔覺得這件事還是要查個水落石出。

可在葉鈞這,她卻沒得道答案︰「他只是听命為之,更何況他不知持國公主就是劍意閣主,你不必太過介懷。」

最後一個問題,她問到了畫家︰「爹爹,畫家的遺傳病是否可以用水鬼草來化解?」

「確實如此。」葉鈞點了點頭,後又十分悵然,起身走到櫃子里,拿出一個檀木盒子放在葉蒔面前。

盒子很古樸,沒有任何雕花,只有木頭的原紋,葉蒔將盒子拿到面前打開。♀

幾株紫褐色的干枯植物放在盒子里,葉蒔捏起一株在眼前,仔細地研究著它的奇特之處︰「這是水鬼草嗎?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

「有人說為父喜歡用水鬼草煲湯,殊不知,這些是為父用來吊命的藥引。」葉蒔抬眼看葉鈞,葉鈞又搖搖頭︰「可惜水鬼草在崇沅水底,不可生長,拔一株便少一株,眼下能采集到的水鬼草,已經都在這了,反正為父時日不多,你拿去用來攏絡畫家人心吧。」

葉蒔將盒蓋蓋上,搖搖頭︰「我不能拿爹爹的命來收買人心。」

葉鈞勾起嘴角,撫著葉蒔的秀發,哀聲道︰「蒼帝崩,為父時日不多,畫家用處頗多,這水鬼草給畫家,也算是給他們的一個定心丸。」

「可是……」葉蒔還是猶豫。

「阿蒔,我還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說。」

話題被葉鈞差過去,葉蒔知道他不想在畫家的問題上多言語,于是等著他的話。

「是關于秋家的。」

葉蒔點了點頭,終于談到秋家了。

「爹爹的意思是?」葉蒔的聲音已經有些發抖。

「秋霽之所以能做得七君,是因為秋家是制造軍火的供應商,這次把他拉下位並非因為七要開戰,如今崇沅七君力量不必當年,聖意再難被七君左右。

秋霽被秋白重傷,甚至動了殺心,秋霽現在崇沅城養傷,他央求為父,不能再讓秋白任意妄為下去。」

葉蒔站起身,大氅下的身子有些發抖,一雙含了水的眸子望著葉鈞,抖聲問道︰「您的意思是,要幫秋霽推秋白下位?」

葉鈞搖搖頭︰「秋家肆意妄為,若真就默允了秋家的這種行為,那崇沅城主、劍意閣主、崇沅七君,還有何威嚴可立?你此行,將秋家的軍火模透之後,就要除掉他們二人。」

葉蒔指尖微微顫抖,有些不可思議︰「您竟然讓我去執行這樣任務?讓我動手殺秋白?」

葉鈞長嘆一聲︰「劍意閣主或許可以手軟,但崇沅城主掌管崇沅大陸諸多事宜,凌駕于皇權之上,怎能心存善念?秋白的行為無疑是挑戰崇沅城主,你若不殺他,把軍火制造掌控在自己手中,恐怕日後難以立威。為父將逝,你又如何證明自己實力,以得崇沅城主之位?」

「女兒並不喜歡那城主之位!」葉蒔大聲表明自己心意。

葉鈞苦笑搖頭︰「好,那退一步講,其它人上位,也容不得秋白的存在,他的下場,恐怕不只是‘死’這麼簡單了。」

葉蒔呆了呆,僵坐在了凳子上,搖著頭。

葉鈞見狀,又添油加醋道︰「現下崇沅斷袖之風盛行,秋白那等璧人,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只有變得強大,才能保護你要保護之人,以前是,現在也是,你明白嗎,阿蒔?」葉鈞提醒她。

葉蒔淚眼婆娑地回眸看著葉鈞,他的話既殘忍,又現實。

「七君心思叵測,你若不強勢,他們會留你命在麼?」

這句話,重重敲在葉蒔心頭。

「爹爹,你當年,又是如何坐得崇沅城主之位的呢?」葉蒔問他。

葉鈞怔忡了下,動了動唇︰「前任崇沅城主是蒼楓,那時為父還只是劍意閣主,為父與他的一些過往,一言兩語難以說盡,他人已逝去,為父不願再提。總之,他登基之後,為父便繼任了崇沅城主之位,此時想來,腳下亦是白骨壘壘成山,實為罪無可恕之徒。」

「要站到制高點,只能踩著別人的尸骨往上爬嗎?」葉蒔喃喃道。

葉鈞沒回答,因為她心中,早有答案。

從葉鈞房內出來,已是曉夜十分,天邊魚肚泛白,微風襲來,稍冷。

葉蒔拉緊衣襟站在院子里臨風而立,朦朧中仿佛看到了未來,她變成何等模樣,秋白又是何境況,鳳洄亦或是葉信,又如何等等,想到此處,心中難免悵然不安。

隨心而行會荊棘密布,舉步艱難。

或許順從父意會一帆風順,平平安安。

葉蒔陷入兩難境地,她不能保證自己每一個抉擇都是對的,能做的,只能是經過深思熟慮再做決定,不枉他人情義與悉心教導。

拖著腳步往庭院深處走去,回到房間,和衣入睡。

夢境中幾番迷離,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葉蒔夢到了秋白,她拿下覆在他臉上的面具。

面具下他容顏依舊,俊朗白皙,衣飾整潔,只是神采微倦,憊色難掩。

正是這樣的一個人,每次出現都帶給她巨大的震撼,或在他懷中初見,或蒼慕勤為難她時,他雪中送炭解救她。

除他,立威,為繼任崇沅城主做打算。

放他,七君心懷不軌,她朝不保夕,難以與諸多權勢抗衡。

晌午十分,葉蒔被顏月叫醒。

她用被子蒙著頭,想再睡會,結果柳燕又進來攪合,總算將懶床的葉蒔折騰醒。

「郡主,您以後不能因為處理公事就顛倒了黑白,影響睡眠,這樣可不成。」柳燕在旁說著,伺候她更衣。

葉蒔捂著嘴打哈欠,難受的濕了眼角。

「郡主,宮里來了口諭,招您覲見。」顏月將她衣領的扣子系好,拍了拍衣褶,又仔細端看一番,這才確認沒有失禮之處,將她拉到梳妝台前,仔細打扮。

「誰的口諭?」葉蒔問。

「還能是誰的,當然是皇上的了。」柳燕忙活著給她梳頭。

葉蒔聞言,一個激靈,從鏡子里看柳燕,急聲問道︰「你是說葉信?」他又要干嘛?

「郡主,那是皇上。」顏月苦口婆心勸道︰「宮里不比自家,一定要注意禮節,葉國是禮儀之邦,禮數上的事可省不得,更何況您口中的人,可是當今皇上。如今時局不明,聖意難揣,您不經意的話若是被有心人听到,那可就大禍臨頭了。」

葉蒔不太在意地應了一聲,對顏月道︰「淡點淡點,可別上濃妝,我受不了,實在不舒服。♀」

略施粉黛,身著碧色棉袍的葉蒔著幾分撩人的姿色,眼尾的勾紅將她的眼角劃長,又平添幾分成熟女子的嫵媚,若她肯搔首弄姿,吟哦軟語一番,則更加讓男人難以抗拒。

而葉蒔在鏡前轉了一圈,冷哼不滿道︰「像顆女敕蔥皮似的。」

柳燕實在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顏月扶著額角,嘆息道︰「這是今年從窯國進購來的暖雲錦,這身衣服十分貴重,怎麼被您說成女敕蔥皮了啊?」

她捻了布料,手感確實很不錯,只是她對衣料之類的東西不了解,轉而起身道︰「我先去請辭父王,再入宮。」

「王爺不在,清早就出去了,說晚上才能回來。」

在這個時間出去了,估計是去城外的那棟宅子見七君了吧。

皇帝召見,葉蒔不得不見,先上了馬車,往溪山皇宮走去。

知道了當今皇上葉信與鳳洄的那檔子事後,葉蒔就開始仔細地回想分辨他們二人的區別。

兩人見面次數十指可數,數來數去葉蒔也分不清孰真孰假。

到了宮門外,葉蒔被太監引進御書房外候著。

宮殿四周空曠,沒有樹木遮風,小風颼颼一刮,葉蒔頓時冷的縮了脖子。

在旁陪侯的小太監忙恭敬道︰「郡主再等等,聖上此刻正在議事。」

葉蒔瞟看一眼緊閉著的房門,心中冷哼一聲︰「哼,議事還折騰人!」

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葉蒔腳站的微麻,好在暖日當空,天空湛藍,萬里無雲,宮中建築宏偉,偶爾閱賞時間過的也還算快。

眼看晌午,御書房的門終于開了,幾位穿著官服的男子走出來,奇怪的是,竟還有一名女子也同穿官服隨行而出,那女子應有三十歲上下,眉尾有一顆小豆粒大小的痣,她與幾位大人還在談論著,身姿威嚴,頗具風範,葉蒔便多瞧了一眼。

或是那她注意到了葉蒔的視線,兩人無意間對了一眼,那女子微愣片刻,後向葉蒔點頭微笑示意。

葉蒔連忙同樣點頭示意。

葉蒔總覺得,她的笑里隱藏著幾分暗諷之意,那輕蔑的眼神里,沒有絲毫尊敬。心中回想這人是誰,直至她背影遠去,仍舊沒想起來。

身旁的小太監看出她的意思,小聲解釋道︰「郡主多年未歸,想必識不得幾人了,那位鎮和公主。」

鎮和公主?葉蒔點了點頭,听到過此人的一些傳聞,她正是當今聖上同父同母的胞姐,葉信上位之時根基不穩,多虧她攏絡重臣,一挽狂瀾,幫葉信登基,安撫朝臣,她權勢滔天,霸氣外露,是個很有手腕的女人。

說起她,陳年往事被葉蒔打撈起來,隨後後背起了一層冷汗。

這位鎮和公主,好養面首。

最重要的是,她曾有意納秋白為面首。

那是葉信登基時,葉蒔與父親回來葉國,同行的還有秋白,機緣巧合下,秋白被鎮和公主看到,鎮和公主一見傾心,要與葉蒔置換面首,並言,若葉蒔肯換,府中面首任她挑選。

那口氣猶如交換物件,絲毫沒將他們放在眼里。

持國公主當下嚴詞拒絕,並暗諷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

而如今,葉國天下,鎮和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葉蒔,只是一個小小的,沒有實權的,被諸般重臣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寡婦。

或許當年的持國公主還可以恃才自傲,而現在的她,有什麼能力再如當年一樣呢?葉蒔的衣擺被寒風吹的飄動起來,旁邊的小太監恭聲道︰「郡主請吧,別讓聖上等急了。」

葉蒔站在書房前,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後,才進了御書房。

葉信坐在書案前,一手執筆寫字,另一手把玩著一串瓷珠子,見她進來,稍稍停下,看了眼她,而後又迅速垂下頭,口中冷冷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御書房里伺候的侍女太監立刻退了出去,偌大的書房,眼下只有他們二人,靜的出奇,仔細听來,只有葉信書寫時的刷刷聲。

這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葉蒔已經領教了他的厲害,如此二人獨處,令她十分不自在,好在書房外有侍衛,他不會那麼犯二的招惹她吧?

葉蒔心思百轉千回,只听葉信道︰「猜猜朕是誰?」

葉蒔當下在心中咒罵了聲,心道這廝真無恥!她心里恨不得將葉信的面皮扯下來,口上還得恭恭敬敬地回到︰「臣女愚鈍,不明聖意,還請聖上指點。」

她話中帶氣,語氣節奏听起來就有那麼些傲。葉信听罷,微微笑了笑,將筆放下後,雙手背在身後,走了過來,對她道︰「好吧,那朕說的明白點,你猜常年在你身邊的‘鳳洄’是誰?」

葉蒔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而後哼了一聲,避開他的視線。

「干嘛裝的這麼冷淡,小阿蒔,忘了前些日子的事麼?要不要朕再提醒提醒你?」

葉蒔搖頭不語。

「不如點破了說吧。」葉信松開手,又繞著她走了兩圈,葉蒔只覺頭暈眼花,冷汗浸衣。葉信嗅著清馨的香氣,站在她身後,在她耳邊說︰「在過去的日子里,大部分時間都是我陪伴在你身邊,不過自從你和親去了蒼國後,我與‘他’便調換了位置,做幾天皇帝。」

葉信口中的「他」應該是另一個替身,還放段,自稱「我」了。

「我曾懷疑你是秋家找來的替身,畢竟在灰谷營地的那幾日,都是秋白在你身邊,想換人非常容易。

但是經過我的試探和觀察,你像是換了一種性格,一個靈魂,我說的對嗎?」

如果說之前他還能鎮定地面對葉信,那麼現在,她已經按捺不住了。

她轉過身,抬頭看向葉信。

這個男人的容貌並不比秋白差,總會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是那種常年身居高位之人,特有的威懾力,他冷冷地瞧瞥你一眼,你便覺得壓力倍增。

「你說的對。」葉蒔如實坦白︰「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再隱瞞下去就沒意義了,我確實換了一個靈魂,我不是曾經的持國公主了。」

葉信挑眉,點點頭。

「現在的你,很好。」葉信卸下腰間的玉佩,拉起她的手,將玉佩放于她的掌心,溫笑道︰「做我的女人,可好?」

她愣了半晌,仿佛春夏秋冬那麼久,最後她輕蔑地笑了出來,這是葉蒔第一次在葉信面前,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閃耀著柔光的玉佩並不能牢牢吸引她的視線,她將玉佩隨手塞回他的腰帶上,暗暗嘲諷道︰「偌大後宮,聖上至我于何位?」

葉信沒想到她會如此問。

他以為她會拒絕的!

他甚至有些失望。

若她嗤之以鼻地表態「你非我良人,更或是我的良人是秋白等等。」這類說法會更正常。

葉信轉過身,搖搖頭,緩緩道︰「左昭儀,位分僅次于皇後和右昭儀。」葉信說完,等著葉蒔的回復。

葉蒔先是抿著嘴笑,後來已經笑出聲,最後捧月復大笑,葉信蹙了眉,回頭看她為何笑,只听她侃侃笑道︰「我不喜歡與其它男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你還是留著你的左昭儀封給其它女人吧,說不定人家能感恩戴德你一輩子呢!」

葉蒔無奈地搖頭,不顧眼前之人是帝王,禮數之事已經被她拋之腦後,她轉身邊走邊笑,往御書房外走去,心中暗想︰「我連崇沅城主的位置都不稀罕,區區一個左昭儀就能讓我屈尊?還僅次于皇後和右昭儀?」

葉信看著她的背影,不怒反笑。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對他道︰「忘記告訴聖上,臣女即將遠行游玩,所以聖上就不用召見臣女進宮了。」

葉信眯起眼看著她的背影,眸中閃出不易被人察覺的寒光。

「果然頑劣!」葉信評價。

進宮和出宮很繁瑣,經過重重檢查,葉蒔終于出宮,馬車在外等了她很久,乘上馬車踏上歸途。

無論葉蒔如何回想她與葉信的事,只能想到一些他登基時的畫面,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葉鈞說他們日後不會再玩‘替身’之事,而葉蒔即將遠行去秋國,若一切順利,恐怕葉蒔以後與葉信,再難相見。

想到這里,葉蒔不禁抿嘴偷笑,心情愉悅起來。

這一日的七君晚宴葉蒔沒有出席,葉鈞也早早地歸來了,親自督人幫她安排好了行李,對府內和葉國聲稱,郡主外出為葉鈞尋醫問藥,府內侍人贊她孝順有加。

這次出行,葉蒔帶了會武的柳燕,顏月則被留在王府里伺候葉鈞。

臨行的前一晚,葉鈞把葉蒔叫到了屋里,父女倆長談了許久。

都是些督促她注意安全的話,另外還有讓她把握時機,除掉秋國那些絆腳石,其中包括秋白。

葉蒔只一味地點頭,不知應是不應,臨出門前,葉鈞把葉蒔叫住,看向房梁︰「咳,你南思爹爹有話跟你講。」

葉蒔同樣抬頭看向房梁,那里十分暗,只籠統地看到一個輪廓,葉蒔走上前道︰「南思爹爹,你有什麼話,下來說吧!」

黑影動了動,隨後傳來微冷的聲音︰「注意安全。」

葉蒔心里頓覺溫暖,而半晌後,竟沒有後話了,葉蒔撓了撓頭,問道︰「南思爹爹,沒了嗎?」

葉鈞扶著額角,推著葉蒔︰「好了好了,就這樣吧,明早你就啟程,早點睡。」

葉蒔出門,無奈地嘆息著。

回到自己的庭院時,遠遠地便看見她的房間亮著盞燈,葉蒔以為是貼心的顏月給她留的,她信手推開門,驚了一下,小廳內的梨木椅上,正坐著一個男人。

見到她歸來,他抬起了頭,面容盡是疲憊。

他依舊穿著黑色衣袍,黑色布巾將頭虛掩住,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神秘感總是圍繞在他身上,見她歸來,他忙站起身抱拳︰「郡主,畫柒有事相求,請郡主務必答應!」

畫柒在沒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突兀地出現在葉蒔的閨房內,恐怕真的有要緊事,葉蒔踱步到椅上坐下,抬頭看著畫柒死水般的眼楮,葉蒔知道畫柒所謂何來,是水鬼草吧?畫柒之前要與秋白合作,秋白有求于葉鈞,而葉鈞拒絕了秋白,為的就是不讓秋白與畫柒統一戰線。

葉蒔此時拿出了水鬼草,那麼畫柒必定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葉鈞果然是個好父親,為她鋪好了路的好父親。

「你如此求我,所為何事?」葉蒔眸色微轉,已經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如今勝券在握,畫家全族,恐怕肝腦涂地也報答不了她的大恩大德了。

畫柒咬了咬牙,剛毅的面孔仍舊沒有太多表情︰「求郡主牽線搭橋,讓畫柒見一面崇沅城主。」

葉蒔驚訝地看著他,微微愣神,只听他又急急道︰「正月時,屬下又派人去崇沅境內尋找能人挖水鬼草,雖重金求得能人,可到頭來卻一無所獲,不巧又被沅水守衛發現此事,抓了畫家的人,我懇請郡主幫幫畫家,將人救出來!」

「被抓了幾人?」葉蒔問。

畫柒急切答道︰「兩男一女,畫橋也在里面。」

原來他的妹妹畫橋也在其中,怪不得畫柒如此著急。葉蒔垂眸想了想,既然是崇沅境內扣的人,放人只是她一句話的事。

此時此刻,葉蒔算計的厲害,利弊算過一遍後,葉蒔問道︰「畫柒,我,是你的第二選擇吧?」

畫柒愣了一下,他的眉心緊蹙起來,死水般的眸子終于有了生氣,不可思議道︰「郡主,此話怎講?」

「秋白沒有幫你求得水鬼草,你才會來找我吧。」說罷,她手肘撐在梨花椅的扶手上,手指扶著額頭,緩緩道︰「你與秋白的交易內容是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有一點你要知道,你做任何事,都瞞不過天權軍。」

她這句話說的有點唬人,要不是秋白在七君會面上向葉鈞求水鬼草,恐怕沒人知道其中奧妙,葉蒔此刻如此說,也是想讓他別一心侍奉二主,腳踏兩只船可是會翻船的。

畫柒現在驚呆了,大冷天的,葉蒔分明瞧見畫柒發跡邊冒出的冷汗。

秋白與葉蒔現在屬于敵對,畫柒與秋白的合作,對于葉蒔來說,是明目張膽的背叛。

畫柒連狡辯都忘記了,抱著拳的手微微抖動起來。

她會怎麼對畫家?畫家因此會遭受滅頂之災嗎?畫柒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與秋白合作的,然而,他沒想到葉蒔會發現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早。

要殺她嗎?!

這樣一個疑問,在畫柒心里,蕩起波瀾,而後一發而不可收拾,藏在袖里的小型弩箭如此近距離射擊,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將身體穿透。

他的手已經微微發抖,食指不知不覺間,已經扣在了機關上。

就在這危急時刻,葉蒔嘆了口氣,抬眸看著畫柒,這一眼將畫柒看的瑟縮了下,畢竟,他不忠心在先,東窗事發他又犯了殺心,實在理虧,所以,當她的眼眸看過來時,畫柒頓覺萬分愧疚。

「畫柒,我可以幫你求崇沅城主放人,但自此以後,你不要再想著水鬼草了,因為能采集到的水鬼草,早已被崇沅城主取走了。」葉蒔把一小部分真相告訴他。

而此刻,畫柒卻陷入深深的沉思當中,他在取舍著,取舍未來的畫家與被扣押在崇沅的三人。半晌後,他抬眸問她︰「畫家人丁稀少,畫柒不能讓畫家絕後。」

見他如此執迷不悟,葉蒔怒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低聲喝到︰「固執!」

畫柒垂頭不語。

葉蒔在房間內踱起步來,似在平息自己的怒氣。

葉鈞明令禁止她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意在保護,所以有些話她是不能明目張膽地對畫柒說的。

她對畫柒有好感,似有兄長的感覺,她對畫橋疼愛,有姊妹的熟念之感,這一丁點的情感來之不易,畫柒如此抹殺,惹怒了葉蒔。

「你不信有其它辦法可以治畫家人的病嗎?」葉蒔問。

畫柒點點頭︰「也許可能有,但畫家,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葉蒔起重誓般地道︰「我用天權軍,幫你尋雲霧谷醫聖傳人前來治畫家的遺傳病!」

「十年,還是二十年,你有把握能找到嗎?」畫柒問。

葉蒔靜默了。

畫柒絕望地笑了下︰「呵,你也不敢保證何時能尋到人,即便尋到了,醫聖是否能幫我們醫治又是兩說。」

要怎麼跟畫柒說呢?葉蒔惆悵起來,望著畫柒,忽然不知該怎麼說了。

「郡主只需幫畫柒把人要回來就行,與秋白合作之事是畫柒一人之舉,與他人無關,他們回來後,屬下會將族長之位傳給畫橋,畫柒甘願領罰。」

他這樣連珠炮地說了出來,只換來葉蒔的苦笑,她靠著門框看窗外的明月,環抱著雙臂感受著晚冬的冷意︰「人我會幫你救回來,水鬼草我也會幫你求得,但我說過,水鬼草不會再有了,人力所能采集到的,已經被崇沅城主采集完了,若你為長久做打算,還是要另尋他法,根治此病。」

畫柒听之一振,單膝跪了下來,抱拳道︰「畫柒謝郡主大恩!」

葉蒔的嘴角勾了下,搖頭道︰「太固執的人會吃虧的,畫柒你不要太固執,換條路走,也許會明朗許多。」

畫柒點了點頭︰「屬下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固執的不肯抬頭看。」

葉蒔笑了下,指著寒空的高掛的月亮︰「讓這輪明月照亮你的心吧,你壓抑的太久了。」

畫柒卻未回答她話,只是從靴中抽出匕首,緩緩道︰「承蒙郡主當年庇護,畫家一族殘存之人才得以苟活于世,畫柒大逆不道與秋白合作,如今,已不敢貪生,謝郡主今日成全,畫柒死而無憾,只求公主日後垂顧畫家一族,以慰母親在天之亡靈。」

他說的突然,且語速極快,葉蒔听到最後,才知道他的意思,急忙回頭之時,只見畫柒匕首高舉,正刺向自己的胸口。

她下意識地用左手去攔搶匕首,那匕鋒利,削鐵如泥,她的手是抓向畫柒手腕的,可他速度極快,那匕首就從她的掌心劃過,她失聲痛呼,頓時血流如注,她痛苦地用右手扶著自己的左手,大聲呼喊︰「還不快叫大夫來,愣什麼神呢?!」

畫柒手上力氣一松,匕首尖向下,刺落在地,磕破了瓷磚,發出叮鐺脆響。

慌亂之中,他定住心神,將她抱起放到床上,大聲呼救︰「快來人,郡主受傷了!」

值夜的人先被喊了過來,隨後鈞王府里的燈全部亮了起來,燈火通明,再然後,于軍醫,葉鈞和南思也趕了過來,

眾多人圍在她的床前,忙前忙後,于簾泉連忙止血,並準備好針線縫合傷口,一碗不知是什麼的苦藥水灌入葉蒔口中,已經開始縫合。

「怎麼了?怎麼傷的?是刺客嗎?」葉鈞急聲問王府侍衛。

侍衛們指著跪在外間的畫柒,憤恨道︰「是他,是他傷了郡主!」

葉鈞蒙著眼朦朧之中只能瞧見一個人,跪在門口︰「是誰?」

南思這時看完了縫合,面容清冷淡然,輕輕瞥了一眼門口跪著的人,淡聲道︰「畫柒。」

「混賬東西,先壓進地牢去,阿蒔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畫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葉鈞話音剛落,那些侍衛就將畫柒推搡了下去,因為他傷的是他們的少主子,戶主心切,難免對畫柒憎惡,手上也就重了些。

葉鈞忙抓住身邊的南思,急聲問道︰「阿蒔怎麼樣?傷的重不重?」

南思把畫柒的匕首拿起來,放到葉鈞手里,葉鈞拔出匕首,手指輕輕撥弄刀刃,只覺刃口十分鋒利︰「劃破了手掌,傷可見骨,好在畫柒收了力氣,沒再滑下去,否則整個手掌怕要切下來。」南思說道這里,聲音冷了半分︰「于簾泉已經止血處理了,傷在左手,日後怕會落病。」

「混蛋!」葉鈞罵道,他罵完後,也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平了平呼吸,胸口的起伏終于小了一些。

「之前阿蒔在蒼國,我鞭長莫及無法護她周全,而今在眼下,竟然被畫柒那禽畜傷成如此,實在是不可原諒!」葉鈞氣的不行,一部分是內疚自己沒照顧好女兒,另一部分是恨畫柒如此傷她。

于簾泉這時走了過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如實稟報道︰「傷口極深,傷了筋,肌理到好恢復,只是筋可不是那麼好養的,完全恢復在我這是不可能的。」

葉鈞眉心微蹙,俊朗的面容氤氳一層灰暗︰「在誰那有可能完全恢復。」

「雲霧谷醫聖傳人,或許有可能。」他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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