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七年
七月
皇上奉皇太後詣盛京謁陵,命皇長子多羅直郡王胤禔、皇三子多羅誠郡王胤祉、皇五子多羅貝勒胤祺、皇七子多羅貝勒胤佑、皇九子胤、皇十子胤、皇十三子胤祥隨駕,封爵皇子中只有四阿哥、八阿哥未在其列。
十四阿哥得知皇上帶上了胤祥,卻沒帶自己,氣呼呼地跑去永和宮訴苦,被德妃訓斥了一頓。
胤自覺委屈,赤紅著臉不肯認錯。
德妃無奈地敷衍道,「你比胤祥小了兩歲呢。再說,十二阿哥不是也沒去嗎?還有你四哥,八哥呢。」
「蘇嬤嬤身體不好,十二哥得侍奉她才沒去的。八哥最近剛得封賞,不去就不去了,那皇阿瑪為什麼不帶我?是不是因為四哥——」
「閉嘴!」德妃秀眉一豎,「你四哥的事兒也是你當弟弟的能隨便埋怨的?當初額娘要不是顧惜你,也不至于讓你四哥——」德妃欲言又止,重重地嘆了口氣,「總之,你現在這性子不帶你就對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回懋勤殿學習,這一個月都不許再出門!」
「額娘!」胤皺起一張臉,德妃轉開頭對清菊道,「派兩個人跟十四阿哥回去,這一個月里給我看牢他。」
「是,」清菊俯身領命,胤撅著嘴,大力地哼了一聲,轉身跑出去了。
延禧宮
庶妃衛氏幫惠妃理著絹布,一件孩子的小馬甲被掛在架子上。
衛氏看看那續了不少棉花的馬甲道,「娘娘這是做給弘昱的吧,看這繡紋真是精致極了。」
惠妃笑笑,「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孫兒,本宮怎能不經心啊。」
衛氏坐到榻子上,想了想道,「近來好像很久沒听說,大阿哥後院有動靜了。」
惠妃嘆了口氣,「可不是,胤禔啊,整天忙里忙外的。他後院那幾個除了福晉,他是一個都看不上眼,本宮還想著等他遷府了,地方大了,再給他後院進兩個人。」
衛氏點了點頭,「應當的。不過,大阿哥事多,一年跟皇上出去好幾趟,一走就是幾個月,這後院兒的事兒疏忽了也正常。」
惠妃看看衛氏,微微笑笑,「這次皇上往盛京謁陵,大阿哥也就是去打下手,做不了什麼主。八阿哥那兒,你別擔心。他年紀小,又剛封爵,正在風口浪尖上,若是再隨皇上出行,不是等于煽風點火了嗎?皇上這麼做也是為了護著八阿哥。」
「娘娘說的是,」衛氏頷首,「八阿哥得娘娘庇佑,能這麼小就封為貝勒,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哪有心思挑這些歪理呢。回頭等遷了府,還得多仰仗他大哥照顧呢。」
惠妃擺擺手,「胤也是在我身邊長大的,我是當親兒子疼的。以後他和大阿哥互相扶持,互為依仗都是應該的。」
衛氏順應地點點頭,用帕子掩去嘴角帶有一絲諷刺的笑意。
四爺府
人靠衣裝馬靠鞍,重新上漆繪梁的大院子終于有了貝勒府的氣派感。雖然貝勒府的規制跟郡王府不能比,但不得不說皇上賜給四阿哥這座院子的地界確實是較大的。
四爺府目前暫為兩路,東帶花園,西帶配院。
主路為四進半的院子。大門三間,與二道門隔一個小院,二道門兩旁是門房,再往里就是正院了。因貝勒府不比王府,府內堂屋不能稱殿,是皆以院屋相稱。正院堂屋為會客廳,院子有東西廂房,暫作客房。
二進堂屋為四阿哥的臥房與書房,雖然四阿哥說他平日要住在東花園,但這里也不能用作他圖。居于宅邸正路,是當家作主的象征。
三進院落暫時空著,四阿哥告訴蘇偉,等弘暉六歲了,就讓他搬到這座院子里來,由自己親自教導。
四進院落就是福晉的居處了,最後一進被四阿哥改成了藏書閣與佛堂。
而主路以東,被五間小院與四趟排房連通,整體構成四爺府的東路。由東北角出東路就是東花園了,東花園目前佔地不大,南北長只到貝勒府的一半,四爺也沒有再進一步擴修。
主路以西有一間配院,說是配院其實是由四間小院組成。四阿哥原本想將西配院南擴,修成府邸的西路,但最終沒有施行。因為裕親王府的規制才是一路五進,而貝勒府如今已有兩路,四阿哥怕自行擴修會有所僭越。
對于此次謁陵被留京,四阿哥的表現很豁達,日日與蘇偉呆在宅子里,這間屋子、那間屋子的添擺設,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蘇偉卻少有地氣憤了,都說康熙是千古一帝,如今他怎麼覺得這位爺有點兒更年期的傾向,听別人隨便說幾句就對自己兒子橫挑眉毛豎挑眼的。
四阿哥見狀頗為好笑,摟著蘇偉在棗樹下分析原因,「太子與大阿哥斗得厲害,但也兩相平衡。三哥力弱,對兩方都有牽制卻無法撼動。這種形勢雖然危險,但也穩定,皇阿瑪既不用擔心太子威脅皇權,也不用擔心大阿哥謀奪儲位。可我若參與進去,情況就不一樣了,不管我站在哪一邊,都勢必打破這種局面。因而,皇阿瑪不止一次地警告我遠離這場爭斗,也算是用我給余下的阿哥做個樣子。可如今,佟國維突然為我請命。不管其目的如何,在皇阿瑪眼里,我都有與大臣私相往來,意圖不軌的嫌疑了。」
蘇偉眨眨眼楮,「那咱們怎麼辦?要不想辦法跟皇上表表忠心?」
四阿哥緩緩搖頭,「現在我做什麼在皇阿瑪眼里都是刺眼的,一動不如一靜,我的不求上進,才是目前讓皇阿瑪對我放下戒心的唯一方法。」
蘇偉嘟嘟嘴,「不求上進啊……」
四阿哥拍拍蘇偉的後腦勺,「放心,你家爺不會一直不求上進的。皇阿瑪盡心維護的這種平衡保持不了多久,爺可不是唯一一個長起來的阿哥。」
蘇偉抿了抿嘴唇,他知道四阿哥說的是八阿哥。如今看來,五阿哥、七阿哥都頗受四阿哥這位榜樣的影響,在儲位爭奪上都沒什麼存在感。難為的是接下來的幾位阿哥,八阿哥如今得封貝勒,原本因生母位卑處處受制的人有了自己的勢力,再加上那副八面玲瓏的心肝兒,九阿哥、十阿哥的支持,若是真起了心思,那是勢必要攪亂這趟渾水啊。
「那,」蘇偉躊躇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爺有奪儲之心了嗎?」
四阿哥看看蘇偉,嘆了口氣,「爺有自知之明,比起太子與大阿哥,我差的太多。但是,爺也不能真如皇阿瑪所願,一輩子無欲無求。這平白無故,被人陷害的日子總得有個頭。」
蘇偉咬著嘴巴,認同地點點頭,四阿哥笑了笑,捏捏蘇偉的腰,「更何況,爺還得保護你。你傷了痛了,爺都受不了。所以說,這權利威勢真是差一分一厘都不行。」
蘇偉傻傻地樂了,陷入甜蜜戀愛中的人智商總是不夠的,像是四阿哥這句披著糖衣的話,蘇偉是過了很久才品味出其中涵義的。
八月
永和宮
四福晉給德妃請安,德妃忙叫人上了解暑的酸梅湯來,「你也是的,這大熱天的偏來這一趟。」
四福晉接過酸梅湯,溫和一笑,「不日就要出宮了,以後想給額娘請安就難了,趁著這個時候,兒媳得多來幾次才行。」
德妃揚揚嘴角,「你這孩子,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不過你來了也好,額娘正有些事兒要跟你說呢。」
「額娘請說,」四福晉微挑秀眉。
德妃端起茶碗,輕刮了刮茶沫,「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前幾日,額娘听說惠妃在給大阿哥挑人,想起老四這院子里也是許久沒進新人了。正巧,你們也要出宮建府了,這地方寬敞,多進幾個人也熱鬧些。」
四福晉微微頷首,「額娘說的是,兒媳回去與四阿哥商量商量,四阿哥若是允了,就勞額娘費心了。」
德妃輕擺了擺手,「不費心,都是應當的。只不過,額娘看你們幾個也都是好生養的身子,怎麼自打弘暉落地後又這麼長時間沒動靜了呢?」
四福晉愣了愣,支吾道「四阿哥一直忙著潛邸的事兒,甚少來後院……」
德妃皺了皺眉頭,向椅背上靠了靠,「胤禛正是好年紀,不應當啊……」
四福晉低下頭,面有赧色。
德妃撫了撫護甲,開口道,「你平時多和他聊聊,若是在外有看中的,只要不是什麼腌的身份,盡可接近府里,省得他的心總在外面。到時當個侍妾丫鬟的也不影響什麼,若是有孕了,往你或哪個格格那兒一抱也是好事一件。」
「這……」四福晉頓了頓,低頭道,「是,兒媳明白了。」
德妃欣慰地點點頭。
清菊提著藥包邁進了內廳,「娘娘,御藥房給庶妃小主章佳氏送藥來了。」
「快給後院茶房送去吧,別耽誤了章佳氏的病情,」德妃吩咐道。
「是,」清菊領命而去。
四福晉疑惑地看向德妃,「章佳氏庶妃娘娘病了?」
「可不是,」德妃抿了口茶,「章佳氏的身子近來是越來越不好了,這藥是一頓都斷不了。」
四福晉低頭思量了片刻道,「娘娘,平時四阿哥對十三阿哥多有關心,如今十三阿哥不在宮里,兒媳也應該代為探望一番。」
德妃點了點頭,「對,那你就去看看吧,別呆的太久,當心過了病氣。」
「是,」四福晉起身行禮,跟著宮女往庶妃章佳氏的住處去了。
章佳氏靠在床頭,面色還算紅潤,四福晉跟著稟報的宮女進了屋,向章佳氏微微俯身,「今兒個來得匆忙,沖撞庶妃娘娘了。」
「快起來,」章佳氏伸出手,拉著四福晉到床邊坐下,「我這身子不好,天天悶在屋子里,好不容易有個人來看我,哪有什麼沖撞之說呢。」
四福晉看了看章佳氏的藥碗,「小主得的是什麼病啊,可曾見好了?十三阿哥遠在盛京,您若是有什麼需要大可跟臣妾說。」
章佳氏搖了搖頭,「我是體虛之爭,只能慢慢養著,這麼多年來都是好一陣、壞一陣的。我倒是挺慶幸胤祥這時候不在宮里的,否則又讓孩子擔心了。」
四福晉微微笑笑啊,「十三弟是個孝順的,我們四爺總是夸贊呢。」
章佳氏抿了抿嘴唇,看看四福晉,又轉頭看向旁邊侍候的下人,「這屋子里熱,你們去盛些冰塊來,別悶著四福晉。」
「是,」屋里的幾個小宮女盡皆退出。
四福晉看了看,知道章佳氏是有話要對自己說,遂轉頭沖跟著自己的詩玥使了個眼色,詩玥聰明地點點頭,走到臥房外把守著。
屋里沒了下人,章佳氏輕輕舒了口氣。
四福晉有些不解,「小主可是有話要對臣妾說?」
章佳氏看了看四福晉,又低下了頭,「我受德妃娘娘照顧,本不應該說這些。可,我這身子是越來越不中用了,胤祥舉目無親,只有四阿哥對他真心實意地好。所以,我還是想給福晉通個信兒,福晉心里有個底就好,也不用太上心,最好也不要跟四阿哥說。」
四福晉更為疑惑了,點點頭道,「庶妃娘娘放心。」
章佳氏又躊躇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皇上在為各位阿哥封爵前,曾來過永和宮,與德妃娘娘相談甚久。當晚,我蒙皇上寵愛,在皇上睡夢中听到一句話,兄弟二人,只可一人為王。」
作者有話要說︰德妃也是順桿起意,皇上本來也有壓制四阿哥的意思,所以四爺就是又爹不疼娘不愛了……不過,他有小蘇子,呵呵,兩人蜜月期呢,小動作頻頻,雖然還沒啥啥。那啥啥我安排在一次大波折之後,到時後院的*oss就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