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祖輩輩 第一章

作者 ︰ 禛言

祖祖輩輩

作者李智平

第一章

曾朝順家從他老爺爺那一輩起,三代單傳。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

公元一九二七年七月中旬的一個傍晚,唐老爺把在他們家做長工的曾全請進堂屋,死活讓他坐到神龕下的太師椅上,然後沖他當頭作一長揖,顫聲道︰「老哥,我有一事相求!」。

曾全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笨拙道︰「老……老爺,看您說的……」

唐老爺要把他唯一的女兒許配給跟著她父親曾全在唐老爺家做長工的曾慶富。「老……老爺!」曾全沒有思想準備,懵在那兒。唐老爺說︰「老哥莫怪,唐某冒失了!」唐老爺再一次沖曾全作了一個長揖。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在曾全還沒有弄明白是嗎回事,也沒有時間來想明白的情況下,他不得不應允了唐老爺。「老哥不嫌棄,就請令郎一起,來家里吃頓飯,你們連夜將小女帶走。」唐老爺說。

太陽落山後的余輝都褪盡了,夜嵐徐徐升起,夜色漸漸覆蓋了唐家大灣。這時節,灣里四十多戶人家大都亮了燈,那星星點點橘黃的燈光在月中的夜晚顯得並不扎眼。但是,也還有一些人家還一團漆黑,這些個人家的男人或者女人甚至兩口子是農會骨干,他們還在村子北面本族祠堂里,忙得連晚飯都沒有時間吃。因為他們,唐家大灣很不平靜。

唐老爺家的大院座落在大灣西頭,是一個不太規則的兩進廳四合院。這時候,堂屋和各廳屋里雖然都點著燈,卻沒有人走動,也沒有人說話。他家的佣人們都在後院里,有的在殺雞宰鵝,有的擔水,廚房里倒是熱氣騰騰。但是,除了唐老爺家的管家他的遠房佷子唐九忙進忙出,他的聲音不時響起以及雞和鵝被宰殺時的哀鳴外,整個院場里安靜得如同沒有人似的。倒是外面不時傳來狗們大聲的吠叫聲,給這個看似平常的夜晚驀地添了幾分緊張。

唐老爺緩慢地從端坐的太師椅上站起來,走到堂屋正後方的神龕前,扯了三根香,雙手顫抖著,在煤油燈上點了半天,才將香點著。他沖神龕上唐家祖宗的牌位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揖,嘴里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無能,膝下無男……如今小女不保,實在無奈,出此下策……列祖列宗如要怪罪,就怪罪在不孝身上,確要保蕙蓮平安哪!」唐老爺說著,眼楮竟濕潤了。

昨天,祁陽縣農會派人來了唐家大灣,灣里陡然彌漫了火藥味。正晌午,唐九慌慌張張地跑進堂屋來,說祁陽縣城邊上農會分了財主家的家產,連財主家的小姐都被搶走了。「干嗎子?」唐老爺幾乎跳起來,問道。唐九額頭上流著汗,煞白了臉,結結巴巴小聲道︰「說是共產,共……共妻。」「放狗屁!」一向斯文的唐老爺跌青了臉,吼道。

唐老爺食寢難安了,也有些後悔。這兩年挑來挑去,沒能象收養俊寶那樣,真正下決心給女兒定了親事。一天一夜,唐老爺在太師椅上坐一會,在堂屋里走一陣,又走出堂屋,在院場的走廊里走一會,不出院門又哲身回來……只是黎明時分才在太師椅上打了個盹。天亮了,唐老爺稍微平和了一些,他對跟了一整晚,熬得眼楮都紅了的唐九說︰「你回去困眼閉(方言︰睡覺的意思)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唐老爺十五歲的獨生女兒進堂屋來的時候,唐老爺和唐九之間的談話嘎然而止。唐九對唐老爺說︰「滿滿(方言︰叔叔的意思),我先回去了,等會再過來。您莫急,祁陽縣那邊我會仔細著,一有信來,我就告訴您。」唐老爺掃了唐九一眼,點了點頭。他遲疑了一下,問唐九道︰「這兩日嗎沒看見俊寶?」唐九回看了唐老爺一眼,支吾道︰「少東家……不曉得在哪噠。」唐老爺突然變臉道︰「你莫少東家長少東家短,他個不成器的東西又賭去了?」唐九不敢再什麼。♀唐蕙蓮听到她父親為他哥生氣,挺聰明地叉開話題,問道︰「爸,您沒困眼閉?」唐慧蓮這一問讓唐老爺的肝火平息了不少,他慈愛地看著他的愛女,勉強笑道︰「你個妹幾(方言︰指女孩),爸不困眼閉能做嗎子?」

但是,唐老爺的腦子里嗎樣的情形都出現了,被抓走,被捆綁游街,家財被分了,自己被殺了……甚至妹幾被搶了……,唐老爺不敢想了。但隨即他又不相信了,他唐某素來待鄉鄰不薄,有些個人家長期種他的田,租子隨佃戶方便,嗎時節有了嗎時節交,他這里只是一筆數,為嗎樣?他這人心善,他確實見著一些老實本分吃口多的人可憐巴巴,他也不差那點租子,幾擔谷子對他算是九牛一毛,可對那些個人家卻是救命的事。當然,他沒有善良到租子都不收的程度,他只是等這些人家緩過來了才收,故此,這些鄉鄰對他唐老爺是感恩戴德的,他不相信他們真能這麼薄情寡義。

祁陽縣那邊發生的事他又不得不信。這個年頭真說不準,說妹幾被農會背走的一家,跟他一樣,是當地的財主。縣治內另幾個大戶人家,家里有人在外做官,或在隊伍上有名頭,也被農會共了產,家人都往外躲難去了……

唐老爺在煎熬中度過了大半個上午,奇怪的是,唐家大灣里跟往日沒有太大的區別。到了上午的後半晌,唐九走得大汗淋淋,他走近院里來,告訴唐老爺,一撥窮漢子和幾個平日里游手好閑的二恁子進了祠堂,他們在那里沒有出來。街上好些細格幾(方言︰小孩子)拿著紙做的小旗在追逐,那些小旗是農會發的,街上還盛傳唐家大灣農會要在祠堂掛牌成立了,要共產。

唐九話音未落,祠堂那邊突然響起了鞭炮聲和喧天的鑼鼓聲。唐老爺既才斷定,農會不是弄耍子的,他必須得思謀對策了。

第二章

吃晌午飯時,曾全父子從禾田里收工回來,他們一前一後進了院子,這一老一少突然讓唐老爺眼楮一亮。

那是一年前的冬天,原野里白茫茫的,屋檐上掛滿了長長的冰凌,大雪綿延了半個月。這樣的日子,人們一般都呆在家里,難得出去。唐老爺家的長工除了侍弄牲口,熬榨桐油和茶油,推磨過年谷米,趕做年粑外也沒有多少事做了。加上接近臘八,唐老爺念及他們一年的辛苦,吩咐留下幾個擅長這類事務的長工,其他人都到帳房領取他們一年的工錢,早些回家置辦年貨,準備過年了。

這日早晨,唐九急沖沖地跑進唐老爺家的堂屋,沖唐老爺叫道︰「滿滿,不得了,不得……了啦!」唐老爺身穿褐底福字稠面棉袍,腳蹬青色布面老棉鞋,正在火盆邊喝茶,他抬了抬頭,沉聲道︰「嗎事嘛?」「花黃牯、大黑牯、黑作牯都……都不……不行了!」由于焦急加上冷雪風鑽進喉嚨,唐九喘不過氣來,結結巴巴道。「怎的了?」唐老爺直視著唐九,問道。「喂養牲口的楊老頭前些日說要嫁女,我準了他回家,今日一早接手的曾全到牛棚喂潲,發現三條牛支不起身子了。」唐九干咽了兩口唾沫,緩過氣來,一字一頓道。

听完唐九的話,唐老爺的眉心陡地擰緊了,他 地站了起來,連棉帽都沒戴老棉鞋也沒換,沖唐九道︰「看看去!」嚇得唐劉氏踮著小腳跟到堂屋街沿邊,大叫︰「老爺,老爺,外頭平膝頭厚的雪哪,還在下呢,冷死個人了,別弄病了!」見唐老爺不理,她又沖唐九叫道︰「九幾,九幾,扶著你滿滿點,啊!」

當唐老爺和唐九叔佷倆滿身雪花走到離大院數百米的牛棚時,曾全曾慶福父子和另一個長工正在牛棚里給黑作牯牛灌藥湯。給牛灌藥湯不是個輕松活,要用一根大竹管插入牛的喉嚨,既要抓住牛頭不讓他它動,又要弄開它的嘴,動作要快而準。牯牛雖然病了,卻仍有一股子蠻勁,牛性發作起來,如按不住,很可能灌藥不成還把人頂傷。此時,牛牯躺在靠牛欄里邊牆角的干草上。曾慶福把他的舊棉衣丟在牛棚外面,只穿了一件舊褂子,他用足力氣按住牛的一支角,讓它另一支角頂在牆角上,插進了磚牆的縫隙中,頂緊了,讓牛頭稍稍抬起了點,牛牯翻著白眼,「哞——嘛」地吼叫著,另一個長工橇開它的嘴巴,曾全趕緊把竹管插到牛喉嚨里,從傍邊的桶里舀了一瓢藥湯灌了下去……唐老爺看得呆了,這是他第一次見著這樣的場景,等他們弄完,他問清還是長工們按土方找的草藥,灌牛藥湯的辦法是那個單瘦的年青人想出來的,他為這個年青人和這幾個長工的舉動感動了,他二話沒說,返轉身回院場了,並吩咐唐九給三個長工賞錢,尤其要給那個年青人重賞。

那個冬天,他們救了他家本院三條當家牛。要不然,牛牯在冬雪天一軟腿,就只有忍痛宰殺的份了。那時節,一條當家牛是值得上十幾擔上等谷子的,最關鍵還有一點,這個時節過年了,沒法去沙河或者祁陽縣買牛了,即使買到了,新買來的牛也未必馬上頂得起梁,買牲口看走眼的多了。開春以後就得翻冬泥田,到時準得抓瞎呀!

從那以後,唐老爺就特意留心了他們父子。他發現,這父子倆言語不多,老實可靠,農活樣樣在行。

現在,唐老爺心中有了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主意——找曾慶福這個年青人做女婿。

唐老爺又呆了一會,才站起來,步履沉重,緩緩地走進廳屋。他吩咐佣人出去,讓唐九叫來他嬸娘唐劉氏。唐老爺一字一頓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唐劉氏突然一聲嚎哭︰「我苦命的女呀……嗚……你哪里就咯樣的命哪!」。唐老爺的臉跌青了,過了一會又煞白了。終于,他呵斥道︰「你個蠢女人,你是嫌別人家不曉得是不?」唐劉氏的哭聲嘎然而止。

現在,曾慶富父子倆在唐老爺廳屋里拘拘謹謹吃完了飯,唐老爺吩咐佣人將匆匆裝扮的女兒唐氏扶出來。

唐氏在輕輕地綴泣著,她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她的頭上雖然罩著紅蓋頭,她臉上的妝扮早就花了,她的眼楮哭得已經腫了。

曾全完全被動地呆在那里。唐老爺干咽了一口唾沫,說︰「親家,迎娶的那些個禮數今個只得省了。」曾全木然地點頭道︰「嗯。」唐老爺停了一下,又說︰「我原想派唐九幾個送親,看來都做不得了!」說完,唐老爺長嘆一聲。唐九急道︰「滿滿,滿滿,我去!屁都打不響的人家嫁女都有幾個送親的,我們一個送親的都不去,蕙蓮妹子就太寒磣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呀!」唐老爺眯上眼楮,臉上的肌肉抖擻了幾下,道︰「九幾,你該明理的!」

唐劉氏蹩著一雙小腳一邊哭一邊從里屋急急地出來,她抱著她的女兒哭在一堆,唐老爺別開臉,沉默了一會,然後頓首吼道︰「你放手,讓妹幾走,今晚不走,說不定明日里就走不月兌了!」唐九圓圓的臉上十分難看,他對門外抬花轎的轎夫招了招手,轎夫們趕緊抬起花轎跨進堂屋來。

唐老爺猶豫了一下,他示意唐九過來,兩個人斗著頭小聲商量了一下,唐九的臉上先是一陣更難看的神色,接著默默地點著頭,也不說話,沖轎夫擺了擺手。轎夫們互相看了看,一臉的茫然。唐九自語道︰「外頭風聲緊,黑夜里過花轎是倒是……」完了,他對唐老爺問道︰「滿滿,那嘛樣子走呢?」沒等唐老爺回話,一直手足無措的曾全小聲地對唐老爺道︰「老爺,讓慶富背著小姐走,好些。」

唐老爺一時沒有做聲,半晌,他才回過神來,點頭道︰「只得按親家說的做了。」

曾全見唐老爺應允了自己的想法,一把將曾慶富扯過來,道︰「慶富呀,還不拜謝你丈老子!」曾慶富如夢方醒,「噗 」一聲雙膝跪在地板上,恭恭敬敬行了大禮,叫道︰「親爸。」唐老爺一把扯起女婿,哽聲道︰「不必施禮了,快走,啊!」

第三章

第二天凌晨,正值天亮前那一陣黑暗,曾全父子和唐氏一起到了家。曾全趕上前,敲開了曾家灣東頭第一排橫屋他自家的房門。

姚氏端著桐油燈來開門,猛然間,她被進來的三個人嚇了一跳。等他們一進屋,她趕緊關了門,不安道︰「哎喲,我個心都要跳出來了!老頭子呀,你家祖上就厚道,你手上做不得缺德的事呀!」「看你個老婆子!」曾全走了一夜,既累又困,對姚氏不耐煩道。曾慶富沖他母親道︰「唐老爺讓把她領來的!」「是老……老爺家的小姐?」姚氏駭道。「哎呀,就你嘴多,老爺是怕窮哥們亂鬧,保不了小姐,把小姐許了我們家慶富!」曾全惱道。

姚氏怔怔地看著唐氏,老半天沒有轉過神來。等她確認他們家得了這麼樁好事,不禁老淚縱橫,她先是叫了一聲︰「老天爺呀,您終于開眼了!」然後,胡亂地作了一頓揖,既才回過頭來看著唐氏,嘴里喃喃道︰「造孽呀!幾水靈的妹幾嘛!」她一把拉住唐氏的手,叫道︰「崽呀,往後就把咯里當成家,雖沒得你娘家好,也總不得虧著你,啊!」

唐氏經了一夜的顛簸和驚嚇,象受驚的兔子,見著姚氏先是好一陣驚惶,趕緊把手縮了回去。姚氏用她那個粗糙的手掌抹了一把眼淚,破涕為笑道︰「崽呀,不怕,啊!」唐氏緩緩地抬起頭,小心地掃了姚氏兩次,才敢正面看著姚氏。唐氏從姚氏的臉上看到了善良和樸實,心里感覺塌實了許多,半晌,她終于小聲哽咽起來。

曾全悶聲悶氣道︰「給妹幾弄點吃的。」姚氏用她那雙粗糙的手抹一把眼淚,歉疚道︰「看我,把正事都忘了。」說完,就進了灶房。她先舀了半瓢冷水倒進鍋里,抓了一把柴火,點燃了塞進灶台,房子里立刻彌漫了柴火煙。等火燒紅了,煙也從屋頂的瓦梁間散發了出去。一會兒工夫,鍋里的水開了,姚氏揭開鍋蓋,吹開鍋上的蒸汽,撿了兩個雞蛋打到鍋里,又回到里屋,在僅有的櫃子里模索了半天,模出一塊平日里一年到頭都舍不得動的黑乎乎的砂糖,她又趕緊進了灶房,把砂糖放到鍋里,抄起鍋鏟在鍋里攪了攪,然後拿了碗麻利地舀上兩個荷包蛋和蛋湯。

姚氏把湯端到唐氏跟前,好言勸慰著唐氏,要她趁熱吃了。又燒了水,親手為唐氏倒到澡盆里,讓唐氏洗了澡到她自己床上睡了。

唐氏在這被柴禾煙火燻得烏黑的老土磚屋里一時還不習慣,不過,一夜的顛簸勞累,終究辛苦,唐氏感覺十分沉重的眼皮終于眯上了。等她一覺醒來,已是大半個早上了。太陽從山頭上一路照到了曾家灣黑鴉鴉的瓦屋頂上,下到村前的大水塘里了。家家戶戶的瓦屋頂上都升騰起了裊裊炊煙。公雞在土坪里、瓜菜架下打著鳴,誰家的母雞下了蛋,在一聲比一聲高地叫著,曾全父子倆已經出去干農活了。

俗話說,好事不過夜。曾慶富撿了個妹幾回來做老婆,當天早上就傳了出去。有人感嘆,這厚道人家得天助,人家不聲不響沒花一分錢就撿回個老婆。有人懷疑,這唐氏小妹子長得清清楚楚,細皮女敕肉,全不象個流浪女,哪能撿得著。也有人不服氣,憑嗎樣偏偏是他家?有人聯想到曾慶富父子不正是在瀟水河那邊唐姓村子做長工麼,難不成買回個妹子?但是,看起來又不象,賣兒賣女的人家斷斷沒有讓妹子穿得清清透透出門的。姚氏是個厚道的婦人家,拗不過人們旁敲側擊,她如實告訴了村子里的婆婆們。人們又好一陣驚嘆。各家吃早飯的時候,都熱議著曾慶富家的事。沙河和沖灣一帶也正在鬧農會,卻沒有這樣子的奇事發生。這一下,村子里的婆婆媽媽倒是同情起唐氏來了。

唐氏不知道,在她睡著了這段時間里,曾慶富父子倆吵了起來。原來,她娘唐劉氏在曾慶富父子帶著她走時給了他們一包銀光洋。可惜他們急于趕路,走得慌張,到得家里一看,曾全包光洋的舊澡帕爛了一個洞,一包東西漏得只剩下幾個,爺兒倆傻了眼……

上午的頭半晌,姚氏就帶著唐氏到壟坑里白水溪邊的田塍上摘瓜菜去了,意思很明白,老太太是想讓曾家灣里的叔伯爺們還有上下村子里過往的人們認識他們家新進門的兒媳婦,也讓新媳婦認認自家的菜園子和進出曾家灣的路。唐氏還有些害羞,也有些膽怯。姚氏說︰「不怕呢,就當自己家里頭一樣,撞上伯娘叫上一聲,撞上滿滿就叫滿滿,都識得了,就不生分了,往後的日子就跟在娘家生養地一個樣了。」

第二年四月,正是春花盛開的時候,唐氏替曾家生下了第一胎,是個男孩。曾慶富家喜氣洋洋,可是,還未等上曾慶富去唐家大灣報喜,孩子就夭折了。此後,唐氏接連生了兩胎,一男一女,都未成活。這時候,唐氏已經十九歲了。

這年春末,曾全感染傷寒,不幸謝世。曾慶富家雪上加霜,門庭冷落,人丁更加稀少。姚氏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光剩焦急的份。村里有人見他這一房大有血脈斷線之虞,指點曾慶富請陰陽先生看看祖墳,因為曾家灣開派時曾姓確是兩親兄弟,曾慶富的祖宗還是長房。現在,另一房枝繁葉茂,曾家灣姓曾的除了曾慶富家就都是二房的子孫。

曾慶富趕緊請來先生。先生用羅盤測了又測,認定問題就出在他爺爺的墳地上,建議遷墳。先生又花了兩天時間,走遍了曾家灣附近的山頭。先生站在最高的花崗嶺上,回頭一眼看中了曾家灣左側的曾家山。其山系蜿蜒,如大鵬展翅。前有壟坑,白水溪靠著花崗嶺山腳緩緩而去,對面是幾里之外夾在山巒中間的一座貌似筆架的山峰。奇特的是在曾家灣這樣壟坑交錯,山巒疊障的地方,難得有這麼個視野毫無遮擋,一眼看得到幾里之遙的所在。後山龍脈深厚,山巒作勢綿延,龍脈分水時,山峰突起,應了後玄武之說。左有茅公嶺,右有花崗山,應了左青龍,右白虎之勢,這是塊風水寶地。

先生興起,挾了羅盤,爬上曾家山,在當陽山坡上細細地測了又測。這山坡延後兩百米左側往沙子坳一面過去漸漸變成一片紫沙頁岩,沙石**,在表面沙石泥化的地方,零星地長著矮矮的山柴叢。八月,人們砍殺山柴時,寧肯把其他山頭都剃光了頭,卻不願去收撿這些老山柴叢,主要是難得去花這個工夫。山坡的右側卻有幾層梯田,一遍旱土,土基較深。山坡正面自下而上都是水田和旱土,並有幾個層次。底下兩層是旱土,地勢趨低,看得見壟坑里的水,顯然不是陰宅福地。第二層與第三層間,有一高坡,數丈有余。上面是曾朝順家的一丘水田,所幸正是深秋,那時候,只種一季稻子,等收割時,早放了水,干透了。先生下到那塊地里,左測右測,圍著中間丈余佔方足足弄了兩個時辰,完了,先生竟有些眼讒,提出用二十擔谷子買那丈余地。曾慶富雖是個老實人,這一點卻是懂的,死活都沒同意。先生還不甘心,又爬上第四層,那是曾風雲爺爺的一丘水田,這時節也干了水。先生測了測,也覺得可以,卻不如第三層好。先生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這情節剛好被在另一個山頭上放牛的曾風雲爺爺老族長曾治看到了。曾風雲爺爺臨終前,囑咐曾風雲父親曾慶豪把田埂毀了,把那塊地作為他們家的祖墳冢地,這是後話。

曾慶富請來法師,做了七天道場,擇吉日把父親的墳頭遷到了曾家山自家的田地里。並將那丘田撂了荒,作為他們家的祖墳地,曾朝順爺爺曾全成了這片山的開山祖。此後,曾慶富家老婆唐氏又生了四胎,活下來三胎,便是曾朝福、曾朝順兩兄弟,再加上老二曾彩秀。

曾朝順開始滿院場跑的時候,他們家才有了好多年以來沒有過的熱鬧。

這年冬日里一個下雪天的早晨,姚氏在灶堂前幫助兒媳婦唐氏燒火做飯,她突然歪在柴垛上,毫無痛苦,毫無聲息地走了,粗糙的手心里還捏著剛剛折斷的干柴棒。村子里的人們都說這老太婆心地善良,做了好事,修了陰德。

曾慶富戴上孝布,腰扎麻繩,在唐氏的幫襯下,擇吉日把老太太葬在他父親曾全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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