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你說的話了。」
主廳的門發出沉悶地轟鳴聲,地面上激起厚重的白色塵舞。一個人影慢慢地從門口走過來。那個輪廓是如此的熟悉,我鼻子一酸,險些掉下眼淚來。
來人有著如太陽一樣的金發,海藍色的瞳孔。他一雙如劍一樣銳利的眉毛微微挑起,在一張如同藝術品一樣的臉龐上添加了幾分少年的英氣。
「阿米,我好想你……」
听到我的這句話,米那托的手指反射性地屈起,按照往常的發展,下一秒就應該是他一個漂亮的拳頭把我砸翻在地。但最後米那托並沒有這麼做,他只是發出了輕微的嘆息,然後雙手環繞,把我擁在懷里。
他的頭發里有著紫羅蘭和露水的味道,非常好聞,但似乎和之前的米那托身上帶的味道有些差別。我湊到他的身上嗅了嗅,確實不是我的錯覺。
……倒不是說這個味道不好。
實際上,它更加符合我的審美,但這種突然變化的味道突然讓我警覺起來︰米那托現在確實太反常了。
我認真地反思了三秒鐘,確定問題不是出現在我這里,才把臉冷下來︰「……不對,你不是阿米。」
米那托有點吃驚地挑挑眉毛︰「你說什麼?」
「你不是阿米。」像是試圖自我說服一樣,我又重復了一遍,「阿米才不會這麼……哎呦……」
米那托嘆了一口氣,把我踩在腳下,有些無奈︰「……這是你自找的。」
沒錯,這種力道,這種絕塵的氣勢,完全就是我的米那托啊……雖然我還沒怎麼想明白,通常而言,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米那托一般都會避免和我有曖昧的接觸,今天怎麼突然不計較了?
米那托看了看現場的一片狼藉,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咳咳咳,看起來是有點壯烈,除我之外的兩個當事人,看起來都有點隨時斷氣的意味——也難怪米那托沒把這兩人當人看了。
不對!
尖月也在這里,雖然存在感不高,但沒道理米那托會忽視她。
在我還在胡思亂想的這會兒,米那托已經召喚出了聖天使劍,正如海倫佔卜中的那樣,一雙潔白的光之翼在米那托身後展開,呈現半透明的虛體質地。他往前走了幾步,蹲在烏鴉身前,為他施展治愈術。
傷口治愈,血肉重生。
催眠術自然解除,烏鴉睜開眼楮,看見米那托的影子,立刻松了一口氣。那表情看起來早有預感,他這個表情讓我心底陡然不舒服起來。
「你去照顧你哥哥吧。」米那托嚴肅地說,隨即,他瞥了我一樣,目光又旋開,通常而言,別人都是心虛了才不敢看別人的眼楮,而米那托則是下定了決心的時候,會有這個小動作,「我有事情要和平克說。」
米那托確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或者說是優柔寡斷。
比如說,他戰斗的時候,從來都不看敵人的眼楮,就是害怕自己立場動搖。
但問題是……我算敵人?
我心里怪怪地跟著米那托走到陽台上。烏鴉扶著白鴉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門口的台階上,尖月站在兩人身後。而這個場景映入了米那托的瞳孔,微風吹開他額頭前的頭發,露出了一個翅膀紋樣的淡金色圖案。
我忍不住眯了眯眼楮,一些細碎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浮現,米那托……不,不是他,是一個長得很像的人,懸浮在我身前,背上六只羽翼展開,羽毛層層疊疊,美不勝收。♀它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聲說︰「吾主……」
唔,頭疼。
我忍不住用手擋了擋眼,那些破碎的圖案隨即消失不見。米那托偏過頭看著我,前額十分光滑,看起來剛才的那個圖案只是我錯覺。他顯然也沒意識到我的走神,只是抿起嘴角,輕微地笑起來。
「國王陛下真是會做好人。」
「怎麼了?」我十分不明白,為什麼米那托會突然提到那家伙。
米那托輕聲解釋︰「明明趕過來的是我,得了人情的卻是國王陛下……烏鴉欠了他人情,你也是……」
「……是的,你沒猜錯,我幾天前就回到薩恩了,只是不想見你。」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有著如煙一樣的飄忽感。
「為什麼?」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時間,有人把我的阿米搶走了嗎……我一想到這個可能,就覺得手癢癢,剛好鐮刀到手,可以拿對方開封。
「因為……」米那托大吸氣一口,把後面的那個理由吞了下去,他看著我,目光里流露出哀傷,「因為我是為了殺死魔王,而制造出來的器械。和之前的勇者不一樣的是,我是同時具有‘勇者’和‘公主’的雙重身份的存在。」
後面的話米那托沒有說完。
但我能猜到他想表達的意思,他的容顏也好,性格也好,都是專門為了我的喜好創造出來的。雖然每一代魔王都有自己的「個性」,但一些基礎的東西,早就在長達千萬年的「公主」的制作中,被模透了。
「所以呢?」想通了米那托對我表達的含義,我依然一頭霧水。這種事情我早有預料——每一代魔王都會愛上公主,巧合的是,那位公主還剛好處于正是青春年華的年代,傻瓜也知道里面有貓膩吧?
我倒是能理解做出這種事情的那個人,有一位公主來牽引魔王的注意力,總比一群無辜少女遭到迫害要好的多。嗯,說實話,大部分魔王還挺享受這樣的事情,怎麼說呢……你知道現實世界里出現一位,和夢中情人無異的戀人有多難嗎?
雖然米那托交代的事情有點吃驚,但也僅僅是吃驚而已。
我又歪著頭苦思冥想了一會兒米那托的用意,突然激動地攥住了他的手︰「喂,別一時激動做傻事……」
米那托臉瞬間就黑了︰「第一,什麼叫傻事?第二……你的手在往哪里模?」他說完,面無表情把我的手打下來。
米那托真小氣,我還只模到腰呢?
我悵然若失地想。
米那托重新板起臉,試圖挽回已經變得奇怪的氣氛︰「總而言之,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我希望你不會因為對手是我,而心慈手軟。」
……這好像和我認知中的米那托會說的話,有細微的差別。
那家伙是會認真地說,他會用雙手來改變這一切的家伙嗎?
我還記得,勇者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楮閃閃發光,像是命運也好,全世界也罷,都會牢牢地被他握在手中。
我還在想中間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突然,主廳門外發生了一陣喧嘩,烏鴉發出悲鳴。龍的影子蓋住了宮殿上方,德爾西斯三個頭表情猙獰,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哦,不對,我不應該把德爾西斯降低到惡魔的檔次。
我臉色一黑,下意識地展開魔王之翼,想把米那托護住。但米那托反應得更快一步,聖天使之劍拔出,神聖的結界隨之展開,擋住了洶涌而來的龍炎。紅得發黑的火焰在淡金色的結界上燃燒著,被燒熱的空氣吹得米那托兩鬢的碎發搖曳不已。
我要活剝了德爾西斯!
我一想到這家伙居然敢沖著我和米那托噴龍息就怒火中燒。燒到我也就算了,燒到米那托怎麼辦?萬一傷到了那張臉……
我一想到這種可能,心里就更怒了,沉寂在萬魔殿的黑暗之力都因為我的憤怒而蠢蠢欲動。
然而德爾西斯來得快,去得也快。它身為我的坐騎,在全大陸也是數得上好的快速,幾乎眨眼之間,我就只能看到一個小黑點飄蕩在天邊。我愣了一下,隨即轉頭向外面看去,烏鴉和尖月都傻愣在外面,白鴉則消失得無影無蹤。
……喂,就算是惡魔!品味也不至于糟糕到這種程度吧!
在兩個嚇傻的沒有主見的兩人面前,米那托維持了一貫的鎮定。他遠遠地眺望了德爾西斯背影,冷不防問道︰「有什麼事情,是必須要白鴉參加的嗎?」
尖月和烏鴉面面相覷,他們的層次太低,顯然無法接觸到這種程度的機密。
我不滿地向米那托抗議︰「問我啊,這個我知道。」
「……」勇者無語地看了我好一會兒,「還不快說?」
喂!為什麼對別人和對我要有這麼大的態度差別?我哼哼唧唧了半天,才不甘不願地交代︰「德爾西斯說過,白鴉是鑰匙,是祭品……不過到底是干嘛的我也不懂。」
好吧,這個線索說了和沒說一樣。
米那托又問︰「能追蹤那家伙的行蹤嗎?」
我打開魔王之瞳,掃了一眼德爾西斯的背影︰「應該沒問題吧。」
「走吧。」米那托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我會阻止魔王統治世界,毀滅世界的,平克。」
「哦,那好吧。」
「你不生氣嗎?」
「還好。」我認認真真地想了想,「和世界比起來,還是你重要一點。」
勇者吸了吸鼻子,始終沒有轉過頭來看我,但他紅紅的耳垂暴露了主人內心的不平靜。我喜滋滋,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心底盤算著剛才那句甜言蜜語,到底能給我帶來多少實質上的好處……
……至少也要有七個晚上,對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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