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天色尚早,蘇雲快步往西山廚走去,大老遠便看到伙房大門關著,不見一個人,他拐到後,果然見到伍益權又坐在溪邊的大樹底下。♀
待到蘇雲行近,伍益權笑著到︰「喲,小蘇子,怎麼這麼早便來了?」
蘇雲見他手上托著一塊黑黝黝的物事,右手拿著砂紙在樹根上打磨,笑道︰「今日得空,無事便過來走走,找師兄說話,師兄又在做些什麼好東西?」
伍益權將手中之物遞過去,蘇雲一看,是塊老樹根,已雕成了一個個粗豪漢子的小人,細看上去,腰圓膀粗,兩腿不丁不八的站定,褲筒卷到膝上,膀子搭了一條小毛巾,敞開上身衣裳,濃眉大眼,嘴邊一叢絡腮胡茬,咧著嘴一副不屑的表情,竟然是伍益權自己的小像。蘇雲將小像舉至伍益權面前,一頭看看小像,一頭看看伍益權,連連笑道︰「真像,真像!沒想到師兄手藝竟如此了得。」
伍益權一手拿回小像,笑道︰「這有什麼,不過跟你愛畫一樣,也就是個愛好罷了。」
蘇雲見他又拿起砂紙在小像上打磨起來,便問︰「師兄,你這手藝,是打哪學的?難道是祖傳的麼?」
伍益權白了他一眼道︰「俺要告訴你是學炒菜學來的,你信麼?」
蘇雲笑道︰「怎麼不信?不過學炒菜還有學雕工的麼?」
伍益權戳了戳蘇雲的小腦袋,道︰「笨,哪個廚子不學切菜雕蘿卜花的。♀」
蘇雲一听,奇道︰「雕蘿卜花?這是什麼?」
伍益權沒好氣的說道︰「就是拿蘿卜雕成花。」
「師兄,好像我還沒吃過蘿卜花這個菜吧,你是不是沒做過給我吃?」
「蘿卜花不是拿來吃的,擺在碟子上好看罷了。以前東邊廚房的一些長老、內門弟子忒講究,非得要我們弄些擺盤,在果蔬上雕朵花兒鳥兒什麼的,整一大盤子,所以就學了幾手。後來到這了,做飯不用雕花了,你自然沒見過。」
蘇雲看他一臉牢騷的模樣,笑了笑,伸手模了模那小像︰「師兄,你這手絕活學了多久,誰教的?」
「還有誰,以前東門掌廚的師兄教過幾天吧,不就是拿刀劃弄劃弄兩下,喏,你瞧,」伍益權一邊說一邊在旁邊拾了塊削下來的樹皮,三兩刀雕成一只大雁鵝︰「他教了我這些玩意兒,我後來自己琢磨了下,還蠻好玩的,就自己弄了。」
蘇雲笑著說︰「我還以為師兄這門雕刻的手藝是打家里學來的,原來是從在東頭學的。♀不過,之前听說,長老喜歡師兄菜燒得好,才讓師兄到了東廚房麼,師兄這廚藝可該是從小學的吧?」
伍益權苦笑著道︰「俺家里雖然並不大富大貴,但長輩也是外門待過的,小時候都有廚娘伺候著,哪有從小學做菜的理兒?不過俺進了山門後,跟同門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勉強分到外門小廚房當雜役的差使,學了一年,外事處覺得我這菜還燒的不錯,剛好東頭缺人,才調了過去當了個配菜的小差。東頭自有掌廚、二廚、幫廚,哪里輪到我顯擺,只讓我配些作料、切些菜蔬,偶爾忙不過來也讓我幫著拌兩涼菜。恰好一次,中門一位長老無意到東廚蹭飯,嘗了一口我的涼菜,覺得新鮮,便提拔了一下,做了個幫廚,再過了一年,掌廚的師兄退職了,才讓我掛了正。」
「再後來呢?」
「後來得罪了內門的弟子,就被攆到這里唄。」
「這是為何?」
「還不是一個長老的大弟子點了幾味名菜,要我采辦烹制,但這錢又不自己出,讓我記在公賬上,俺就不干咯。」
蘇雲便道︰「不是說每個弟子都有份例的錢糧麼?」
伍益權答道︰「可不是。若要開小灶,像咱們自己交情的,拿點體己出來打打牙祭,俺也不會不買面子,但是摳門成那樣,又要吃好的,不就是得從公里把其他的銀錢挪用了麼。俺是做不來的,他*得緊,我便罵他唄,就給塞了個以下犯上的名頭,打發到這里來了。」
蘇雲見他說得輕描淡寫,全不在乎,問道︰「那師兄有後悔過麼?」
伍益權干笑了兩聲,說道︰「有啊,怎麼沒有,早知道如此,我便早早罵那些吃蝕米的家伙,好一早打發我過來的好。那幫孫子盡干些昧心事,自己不是沒有月銀,老想著從公里佔便宜,我早看不順眼了。」
「哎呦,哪個孫子把咱們伍師兄給惹惱了,說來給小妹听听。」遠遠的一把低磁但悅耳的聲音傳來,伍益權和蘇雲回頭一看,只見薄煙身穿一襲簡單素雅的紫綃翠紋裙,單手捧著一個小木盒,正沿著小徑往他們款款而來,轉眼便到了跟前。
伍益權瞪著一雙圓眼道︰「怎麼是你來了?」
薄煙咯咯的笑道︰「怎麼不能是我?放心吧,伍師兄,小妹過來,是求您幫忙的,月銀小妹自會親手奉上,絕對不會讓師兄您動公中的,您看……」說著便將小木盒打開,內里整齊碼了十幾個小銀錠︰「師兄,這個是小妹的體己錢,勞煩您給小妹置辦些西蒙的土特產,給小妹開開小灶好不咯?」
伍益權哼了一聲︰「誰要幫你開小灶了,便是有錢也不行。」
薄煙上前兩步,扯住伍益權的袖角,搖了兩搖,可憐兮兮的道︰「師兄,這可是你答應過人家的。」伍廚子一把將袖角輕輕抽回,板著臉道︰「我可沒有答應過。」
薄煙跟蘇雲擠了擠眼楮,又拉住伍益權的袖子,哼哼唧唧道︰「師兄,你答應過的,不能賴賬的,不然我可不放手了喲,一直不放手喲。」
伍益權那張大臉擰著,要甩開袖子,卻被薄煙抓的緊緊的,自覺二人拉拉扯扯的不成體統,無奈之下,只得道︰「好了,你趕緊撒手,我答應你就是了,快撒手。」
薄煙笑嘻嘻的松開手,道︰「那咱說定了哦,我要吃西蒙菜,師兄別忘了。」
伍益權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先說回來,俺事忙,頂多每個月給你做兩頓……」
「不行,不行,太少了,五頓好嘛?」
「兩頓。」
「師兄,四頓,四頓成不?」
「不成,兩頓,就兩頓。不吃拉倒。」
「好師兄,求求你了,三頓,就三頓,好不咯?」
伍益權看到那張秀面上裝出兔子般楚楚可憐的眼神,心中一陣煩膩,扭頭唾了一口唾沫星兒,回頭道︰「罷了,三頓就三頓,要吃什麼提前三天捎信,你別裝著跟兔子一樣說話,俺听不慣,還是跟以前那樣好了。再有,你只能在晚上飯點早一刻或晚一刻鐘過來,或堂吃或帶走隨你,只一件,若不合你口味,別跟我抱怨,俺一概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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