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佐覺得喉嚨被人掐住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在剛剛他還看見了生的希望,他想活下去,還想跟小木子繼續猜謎題,可是他知道,這次是真的活不了了。♀
垂下頭,痛苦的蜷縮起來,手顫巍的抬起指向了淳于慎的腰間,聲音透著絕望︰「皇上……是你的香囊。」
淳于慎怔住,手指冰涼,身子在頃刻間僵硬如石,動也不能動。
「奴才……聞到了鬼針草的味道,那是……那是……」小佐聲聲帶淚,不是他疏忽而是命運捉弄,「那晚皇上帶的就是這個香囊,里面是摻雜了鬼針草的醒神尚香草料,是……奴才親手配的,皇上……你還記得,去年……」
下面的話他實在不敢說出來,去年也是入秋之期,萬貴妃懷孕了,皇上命他想個法子,這個孩子留不得,所以,他研制配出的這個香囊。
「那晚萬貴妃可不在場,這個香囊單用是沒有任何作用的。」淳于慎背在身上的手捏緊成拳,他也忘了這茬事了。
單是佩戴這個香囊是無害的,不然他每日帶著豈不是禍害,所以他在萬貴妃診斷出懷孕的第二日就賞賜了許多東西,其中就有一特制御品,號稱‘保胎救命’之神奇功效的墓頭回香囊,萬貴妃極為喜歡,日日佩戴。熟不知她的香囊里的東西是聖品,遇上淳于慎香囊里的東西就是毒品了。
相生相克,墓頭回和鬼針草兩味藥犯沖而致使萬貴妃小產。
「萬貴妃雖然不在……但是那晚有人身上帶的香囊是摻雜了墓頭回的……」小佐恨不得能重回那日,他當時為何就沒有想到那人身上的香囊有問題,是了,因為那時剛好他迎接楊修儀的時候,對方一道下了步攆,他查看了一眼陳容華,沒發現什麼刺激的味道,腰間香囊香味不刺激,而又是墓頭回的味道,他一時間也沒有去懷疑。
淳于慎猶自不信,臉色有點暗沉如冰稜,「這墓頭回豈是宮里誰都能得來用的,朕只賞賜過一人,那人是誰?她怎麼會有墓頭回做的香囊!」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冷厲的呵斥。
「是陳容華……奴才也不知道她的香囊哪里來的……」
又是半天的沉默,淳于慎扯下腰間的香囊,丟在地上,轉身而至窗前,聲音有些低啞︰「那日替朕帶上這個香囊的更衣宮女杖斃了,至于你這個號稱宮廷第一的靈犀鼻……」
「皇上,奴才有事要稟,」黃貴忠忽而開口,他是頭一回在皇上震怒的時候開聲,但是看著小佐,這個與小木子一同入宮,跟隨自己多年的待如親子的徒弟,實在忍不住救他一救,「奴才知道小佐犯了錯是該罰,奴才也不敢求情,只是那陳容華的香囊,卻是萬貴妃賞賜的。」
陳容華晉升容華的時候,皇後領頭送了賞賜,其他宮里也看在皇後面子上送了好些東西,其中馨和宮的賞賜中就有這個御品香囊,可偏偏除了萬貴妃自己知道這個香囊貴重,其他人是不知曉的。
頓了頓,見皇上沒有吭聲,他腦門生冷汗,腿腳發軟,索性就勢跪下磕頭道︰「奴才求皇上開恩。」
那晚陳容華就坐在楊修儀身後,挨得是極近的,她帶著害人的香囊,使得楊修儀流產變得神不知鬼不覺。
那麼這幕後黑手就是萬貴妃無疑,她那晚以得知哥哥去世的消息哭暈過去避開了御宴之席,原是打得主意將事情撇干淨。
新晉升的陳容華就成了她手里的刀刃,這個皇後引薦入宮的三分氣質像楊修儀的美人兒看來極是讓她不喜吶。
可縱使這個事情再隱秘,皇上也查出來了,萬貴妃本就沒想過真的能瞞得住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這又何嘗不是明著告訴淳于慎,她早就知道自己為何流產,她恨呢。
小佐終究是保住了一條命,乾擎宮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本是露冷桂花,皓月當天,這會兒飄過一片片烏雲,直到風起,雲霧漸散,孤月獨掛,銀色清輝穿透窗外的樹枝灑落進來時,斑圈重重,落影層層。
楊青禾吸了口氣,關窗回頭,隨意挑了一盞燈走至白玉塌側。除下燈罩,眼前光線驟然亮了幾分。將旁邊放置好的一盆水挪近,搭在一旁的是幾條干淨的絲帛,抽出一根根銀針在燭火上炙烤,隨即揭開衣帶,白皙的身子瘦弱見骨不見肉,她手指飛動,一連扎下四根。
陳太醫都能診治出她身體虧空,她自己更是清楚明白,光是養是很難恢復的,每日湯藥、泡澡、針灸……她最大的籌碼就是這具身子,哪里敢不養好,再多的籌謀都比不過這個籌碼。
就在這個時候,出宮省親的萬貴妃回宮了,縱使再晚她都要去拜謝皇恩,給皇上行禮叩拜的。
似乎這個晚上皇宮是醒著的,听見外頭的響動,知月在外室詢問︰「娘娘,要奴婢進來伺候麼?」
她是早就看見內室燭光大亮的,卻因楊青禾沒有傳喚就干等著。
里面卻沒有旁的聲音傳來,知月補了一句︰「夜還長著,娘娘早些睡吧。」
收了針之後,楊青禾從旁黑色盒子里挖出來潤白的膏藥涂上去,在拿那些成條的絲帛扎著膝蓋骨,待弄好後,才長長的吐了口氣,她還想著能跳舞的那天,再跳一曲驚鴻。
「奴婢叩見皇上……」
「奴才叩見皇上……」
幾道驚慌的呼聲傳來,雖然還是院外,可靜夜里還是很清晰的,楊青禾一驚起身,飛快的拉上衣帶,將榻上的東西全數卷成一團,幾步小跑著丟進衣櫥,氣息微亂的轉身,想也不想的撲到靠的最近的窗前,支開窗,作沉思入神狀,待听見珠簾卷起之聲,才將將回頭望去。
看見人的時候,禁不住眸色一瞬飄忽、訝然,淳于慎卻笑︰「自上次朕夜襲一次,你倒是一點不怕了。」
楊青禾站著沒動,等他靠近,鼻翼微嗅,有醺醺酒氣撲來︰「朕睡不著……」楊青禾怔然,心卻漸漸落定,聞言湊過去,咕噥地︰「嗯?」
淳于慎卻不吭聲了,只是看著她許久,眸光閃動不知在想什麼,半響沉默,而楊青禾略有些不適應的低下頭,緩緩的主動倚著他。
但凡是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他也不例外吧。楊青禾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能讓他飲酒解愁,難道是查出來她流產的真相了?
御宴晚上在攬月樓看見陳容華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結果,小佐是靈犀鼻,她卻也是聞香高手,萬貴妃借刀殺人,她自然也能將計就計。
本以為被小佐這等高手看著,她自己沒法子對自己下手,還略顯為難吶,所以才會在看見小佐的時候神色冷淡。
「唔……」驟然被淳于慎抱起,楊青禾僵硬的膝蓋刺痛了下,隨即咬唇壓下申吟,一回神,才發現淳于慎是將自己放到床上來了。
「站不住了,可以說一聲,」溫暖的指月復在她臉上輕輕撫過,淳于慎望著她,目中憐寵,「朕今晚知道個不好的消息,卻不想告訴你。」
心弦狠狠地抖動幾下,楊青禾僵住,他是喝醉了吧,為什麼……要這般對她?身側燭光猛地搖曳不定,一時火起,一時火歇,半明半暗間,他被燭光映照在紗帳上的影子側側似魅舞,眼簾隨著他如此柔軟下來的語調而不由自主地垂落,不敢看他,怕一不留神,自己便能隨著他的眸光的映射沉陷,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光影搖曳似火種,一絲一縷凝落眼瞳,驅散深沉落寂的同時,又徐徐湮沒。淳于慎終是抬手捏了捏額角,「你睡吧。」聲音淡淡的,波瀾不興間,微微有點啞。還未轉身就被她猛然伸出的雙臂緊緊擁住了腰月復,似慌張。所以結舌︰「皇……妾,愛……你」
淳于慎呆了一呆,隨即目中眸光大亮,似焰火在燃,光華炯炯,炫目而又迷人。整個人倏爾壓下來,雙手反勒住她腰間猛地收縮,使勁地揉向他的胸膛,箍得楊青禾全身都痛他卻似乎還覺用力不夠。
淳于慎覺的自己的身體仿若被什麼控制了,她一句結舌的話,讓他意想不到的情難自禁,嗅著她的味道,抑制不住的湊近她的臉,狠狠的吻著,從額頭一路向下,繼而尋著她的兩片微微張著的唇瓣,那觸骨的啃吻,引得楊青禾渾身顫栗,那唇舌相交間,那有消炎鎮痛作用的人中白藥丸早已化了,只留苦澀滋味,淳于慎卻覺得那味道,帶給人莫名的震顫和誘惑。
楊青禾又痛又暈,明明心中在拼命大喊清醒一點,到了此際卻像是受了蠱惑一般,主動回應……察覺到抱在懷里的人無力癱軟的似一灘柔軟春水,淳于慎痴迷著吻著她的唇,翻身往床里面一滾,一手扯下紗帳銀鉤……以情相佐之,欲深難自已。
外帳燭火晃動,光線明暗伏蕩,暈暈渲開。這一夜比知月說的還要長,漫長到不想天亮。
跪在乾擎宮外叩拜皇恩的盛裝美人,在傳話太監一句‘皇上睡了,萬貴妃還請回去吧。’差點跌倒,隨即起身,望著乾擎宮門笑了,笑的粲然若泣。衣袂飛揚時,冷風驟起。
她突然覺得自己傻,伸手模了模懷里的玉璧,仰頭看天︰娘親,你說女兒的良人呢?我也想一生守著心愛的人,不離,不棄……我也曾想啊。
當萬貴妃的車攆緩緩行駛離開乾擎宮時,那守夜的宮人似乎听見依稀的歌聲︰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為他婦,芳心始未開……君前遲行過,一眼生萬年……何時待君來,迎妾返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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