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妃傳 113 疼痛的重量

作者 ︰ 十一公子

滿城花色妍,不及一紅顏。♀

御駕離開建鹽城時,全城寂寂無聲,為他們送行的是兩百條人命。遠處閬山祈福寺整整敲了一個時辰的喪鐘,那種哀喪、沉重,讓建鹽城所有人久久不能忘,這便是瑀宣帝給他們敲得警鐘,以至于往後數十年,瑀宣帝在位期間,建鹽城再無一例私鹽販賣事件,這卻是後話。

建鹽城一行,開啟了瑀宣帝往後三個月南巡雷厲風行之旅,走到哪查到哪,也就是,每到一個地方,便有一批人丟腦袋。

他登基十年,每個地方都培養了侯衍文這類誓死效忠的棋子,而他此行的目的自然不僅僅是巡視,而是集權,被撤官查辦的多是老一輩的臣子,任用新臣,插進自己的人,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之一。之所以選在這個冬天,也是有不可言說的原因。

為了這一步,他不動聲色籌劃了這麼多年,下棋,講究還是遠慮深謀。

這日下午,楊青禾起來發現屋里清寂空蕩,廚房還熱著飯菜,昨晚荊滸給她弄完吃的就被匆忙而來的錦鯉叫走了。

荊滸只是吩咐了讓她等他,自昨晚開始他喚她,與她說話,神情顯然比之前對她要親切,反而讓她有些不適應。

楊青禾吃不下東西,在屋里慢慢的踱步,又時而坐下干等,今天是淳于慎離開建鹽城的日子,外面定然不會平靜,以她對淳于慎的了解,絕不會輕易放過她,就那樣把她丟在半山腰,一個人都沒有……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卻找不出合理的答案。

「小姐!」

一聲驚喜的叫喚,楊青禾轉身就看見粉釉從門口進來,主僕二人都有些激動,又無旁人在場,粉釉是眼淚鼻涕齊飛,不過到底比頭一回在皇宮見面要好些。♀

「粉釉,你怎麼來了?」

楊青禾模了模她的臉,略帶疼惜,「黑了,也瘦了好多。」

粉釉嘿笑了幾聲,性子與扶岫很像,看起來咋咋呼呼的,這會兒跟倒豆子一樣, 里啪啦的說個不停,「我立了功,他們就讓我回到你身邊了。小姐,離開你的日子我好想你,過的好辛苦……小姐,我們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不管去哪里,我都跟著你……」

兩人敘了好一會兒話,楊青禾才略有些走神問道︰「粉釉,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時候門被人從外頭踢開了, 當的震響,應和了楊青禾拔高的心跳。

兩人從穿堂看過去,闖進小院來的是一群手持長劍的黑衣人,幾乎在他們出現的瞬間,從小院的各個角落,屋頂,牆頭飛出一個個著統一服侍的暗衛。

交戰迅捷,刀光劍影交錯一片,明晃晃的刺眼,天空不知道從哪里飄了一朵朵烏雲。建鹽城的上空陰沉的很快。

楊青禾捏著粉釉的手,喃喃道︰「是要下初雪麼。」

去年的雪落下來的時候,她暈暈沉沉的被人從車里運進了皇宮,差點病死。

「小姐……」粉釉看著楊青禾,一雙眼閃爍不已,載滿愧疚傷痛,低頭含淚不語。楊青禾卻將她握的更緊,安撫道︰「不怪你……他不會放過我,我就知道。」

粉釉抹了抹淚,欲言又止,到底是什麼也沒有說。

雙方人數差不多,焦酌拉鋸了著各有傷亡,眼看人是一個接一個倒下,最後只剩三五人在打,楊青禾和粉釉已經到了後門,那方黑衣人並不戀戰,幾乎是邊打邊追著楊青禾兩人來到後門。♀

「別動!」就在粉釉要推開門的時候,楊青禾忽而拉住她,砰砰跳動的心一下子鎮定了,若是她就絕不會給人留一條後路,這扇門背後不是逃命的路,而是致命的箭。

身後的打斗越發的近,已經是二對二了。

閬山有一棵老槐樹。傳說有三百多年了,樹干有成人的一圍粗,一條大枝干被雷電劈過,留下黝黑的一段枯木,天長日久,風吹雨淋,順著紋理豁成一個大樹洞。

但是光陰荏苒,春去秋來,每年它都發出蔥蔥郁郁的枝椏,一邊是滄桑的痂,一邊是葳蕤的槐花。

這日下午,淳于慎就是在這棵槐花樹下,等人。

腳下是無序的山石蔓草,沙沙聲而來,淳于慎看去,背著的手動了動。

來人一身修身錦衣外罩的披風隨風而揚,飄然如仙,永遠是那張極為清俊平靜的臉。

淳于慎眼神飄過來蕩過去,聲音有些陌生道,「你怎麼忘了,該把人帶來的?」

風拂樹動,槐花樹沙沙作響。

荊滸輕笑起來,「的確忘了。」

兩人對立在樹下,風雲變動的那瞬,天空似乎有兩股不同的氣流,沖撞起來,乍響成一片。

「十年前也是今日,你我約定,我為君,你為相。」淳于慎移開視線去看建鹽城,站在這個角度剛剛好,「二十年前,舒家滅門案,所有涉案人都被你一一除去,這十年,我一直給你三分顏色,你也一直忠心朝事。」

荊滸聞言慢慢斂了笑,十年,十年俯首,十年教訓,二十年隱忍,臥薪嘗膽而來,不勢在必得,也是要魚死網破的吧。

淳于慎並不知他所想,「此次南巡,你我心知肚明所為何事,昨晚你卻暗中動手腳,不管你偷換下來的四人系為何故,這行為……」

「砰!」

從建鹽城的某地方忽而乍響一道沖天的信號彈,淳于慎聞聲止了話,蹙眉看去,紅色信號彈,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種信號。

荊滸卻頓時色變,一甩袖就飛掠而起,直接從半山腰往下躍,簡直不要命。淳于慎看見他跳到半空被人從山腳飛起三個不同方向的人交疊漸次搭了個人梯接住,一股不祥之感倏爾襲上心頭,身形一動,也往山下沖。

幾乎是在他動的同時,從四周鬼魅一樣飛出幾個人,跟上他的蹤影。

皇家暗衛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淳于慎為了追上荊滸,也不惜冒險,動了功夫,如影隨形的四個死士現身了兩個協助他追趕,兩路人一前一後的進入建鹽城,直奔城內某小院。

當二對二變成一對一的時候,楊青禾按住微亂的心跳,拉著粉釉想繞過去往前面跑,就在她行動的當口,那兩個對打的人劍氣突盛,黑衣人拼著挨了一劍飛掠過去踹開了後門,同時旋身躲到一旁,滿天的箭雨憑空籠罩而來,落後一步的最後一個深衣暗衛被箭矢射中了腿,待看見楊青禾和粉釉已經躲在半人高的盆栽後,仍有箭亂飛而至,便舞著劍花,走過去相護。

箭雨漸歇,從後面進來幾人,為首的竟是……欒冪,朧月宮靜妃的侍女,這次南巡隨駕而來建鹽城的。

楊青禾抓著粉釉的手一緊,腦海閃現最初在未央宮設宴那場競技游戲,第一個搶球的是涵柏,最後一個拿球的卻是眼前的這個,欒冪。

像是突然被擊中了某根一直沒搭上的弦,原來……她一直都忽略一點,這棋子當久了,也可能反而成了棋手。有時候一件事除了主謀,還有幫凶,董卿青未必會在一開始就想要她的命,宮里最不缺的就是煽風點火的,而她一直以為那個人是萬貴妃。

欒冪並沒有給她太多反應時間,指揮兩個人迅速將最後一名暗衛解決,自己一步步的走到楊青禾跟前,冷漠的眼神,透著股詭異︰「要你死的不是我,很抱歉。」

利劍一揚,朝著楊青禾面目就是一刺。

「啊!」

粉釉尖叫一聲,撲過去直接將楊青禾壓在身下,利劍噗嗤一聲斜著劃開她的胳膊,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楊青禾悶哼一聲,倒下去的那一瞬,她腦海里閃現了一剎那被忘卻的記憶……

乾擎宮的御案上……她被淳于慎壓制軟倒,迷迷蒙蒙中,他在她的耳畔啄了一口︰給朕再生個孩子……

「噗嗤……」

那是利刃入骨的聲音,楊青禾覺得有抹紅光在眼前一閃而逝,隨之入耳的是一道接一道的呼聲。

她卻听不見,麻木的伸手去模肚子,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在流逝。

天空開始飄雪,仁昌十八年的初雪,她記了一輩子。

如果痛疼有重量,那日的流產之痛,卻是她無法稱出重量,太痛了。她後來一直想,那是上天懲罰她,因為她想過放棄孩子,她自詡膽大聰明,卻實則太狹隘膽小,怕痛,怕傷害,連被愛都怕……

「青禾……」

「楊青禾……」

楊青禾無神的睜著眼,任由雪花落在眼皮上,涼的入骨,蒼白薄脆得如同水里的影子,一踫就碎。

她抬頭望向他們。那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淳于慎的錯覺,那目光瞬息亮,又透心涼。讓淳于慎總覺得有某種他本來可以把握的東西,卻在他還未領悟抓住的瞬間,倏而流逝了。那種未知的恐慌,針刺一樣難受。

楊青禾,他喊得是她的名字。閉上眼的那瞬,楊青禾抬起了手朝他伸過去,暈厥後卻是不知自己的手落在了靠左的荊滸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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